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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怒火

作者:星河朝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不要以为凭着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摆脸子给我看,一个臭太监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稀罕物了?”


    三个年长的宫女围在一个小太监面前,看她们的服饰像是浣衣局的宫女。


    她们没有压着嗓音,仿佛笃定这荒凉的地方不会有人。


    虽然已到春天,比不上寒冬腊月,但都还穿着薄袄,唯有小太监,穿着一层薄衫。


    他站在井边,脚下散落着七八只恭桶,手里还拎着刚打上来的井水。


    远远看去,骨节分明的手背泛红一片,不知是被水冰的,还是长了冻疮。


    宋景禾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记得他纤薄的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格外单薄。


    下一瞬,其中一个长相出众的宫女,上前捏住小太监的下颚,俯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小太监听完全身颤抖着,止不住后退的迈出半步。


    还没退出两步远,就被宫女拽住衣领。


    “你想往哪跑?”她带着戏谑的笑:“乖乖听话,若你还有我们也不会向内务府禀报,若是没有......你有什么好藏的?”


    几个宫女比他高出许多,不顾他的挣扎,像拎小鸡崽一般,把他强制摁倒在地上。


    她们眼里闪烁的光,宋景禾看不懂。


    只知道充斥着恶意的调笑灌满耳膜。


    没见过什么腌臜场面的小皇姑姑们纷纷瞪大眼睛。


    那年宋景禾九岁,小皇姑姑年龄与她相仿,甚至还有比她年幼的。


    全部都被场面震撼没有一个人跳出来阻拦。


    眼睁睁看着小太监被左右开弓摁住,扒的只剩一件里衣。


    他似哀鸣般嘶吼着:“放开我,你们无耻!”


    兴许是他挣扎的太用力,坐在他腿上的宫女用力的挥了他一巴掌:“啧,还以为多少能留些,看来和其他太监一样,你挣扎什么?这下面和我们有区别吗?”


    “区别就是有臭味。”


    三个宫女笑开,坐在小太监腿上的女人把裤子扔在他脸上,用手绢擦了擦手站起身:“真是白瞎了这份好颜色啊。”


    距离有些远,宋景禾看不清他下面什么样。


    可两条纤细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瘦的惊人。


    小太监像是死尸一般,悄无声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春风起,他洗的发白破旧的亵裤轻轻晃动,整个人几乎要与地面发黄的枯草融为一体。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默默对视不知此刻该怎么办。


    他不动,她们也不敢动。


    其中有一个皇姑姑是有主意的,小声指挥着:“大家从假山后的小道出去......”


    她们纷纷点头,只有宋景禾注视着小太监。


    她在想,他会死吗?


    四岁孩童尚且知道男女不同席,可想而知一个太监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光裤子有多羞辱难堪。


    等几个皇姑姑跑到小路,宋景禾还站在原地。


    她看见小太监终于动了,他缓慢的站起身,深蓝色太监长袍挡住了他腿前的风景。


    他拎着亵裤,走到井边。


    这时,最小的皇姑姑大概六七岁,不知道是被野草还是枯藤绊倒,年岁尚小受不住痛,一嗓子哭出声:“哇——我要母妃!”


    宋景禾一惊,想要向小皇姑姑的方向跑,可却突然感觉脑后一道阴冷的视线。


    她缓慢地转过头。


    两条视线在空中相遇。


    那年魏亓一大概十五岁,一张桃花面稚气未脱,白皙的皮肤在绯红的眼角映衬下更显妖冶。


    他那颗眉心痣随着蹙眉隐藏起来,漆黑的瞳仁满是痛苦的交织。


    在看见她那一刹那回归死寂。


    他无声的站在原地,像置身事外那般,眼里如深潭枯井一样平静。


    ——


    马轿刚停到幽都皇宫,皇帝身边的高忠德太监,早已等候多时。


    “提督大人,您可回了,皇上都要急死了,这不让老奴在这候着,您一到就带您去面圣。”高忠德临了问了一句:“公主可是找到了?”


    宋景禾并未回答,嘱咐着四喜:“将公主送回昭和殿,请太医医治。”


    一路上魏亓一都没有醒的迹象,想必额头伤的不轻。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可是吓死老奴了,这公主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叫皇上如何是好。”


    宋景禾扫了高忠德一眼,不语。


    见他没有接话茬的意思,高忠德也不再自讨没趣。


    两人一路无话。


    宋景禾前脚刚迈进长生殿门槛,下一瞬,一只金盏琉璃杯冲着宋景禾的面门飞来。


    她瞳孔一缩,来不及躲闪,额头结结实实挨了这杯子。


    她有一瞬的愤怒,却在想起当下身份时,顾不上额头的痛,脚从门槛收回,利落跪在长生殿外。


    “奴才来迟,请皇上责罚。”


    “看不出东厂提督现在会擅作主张了?”属于帝王的威严,就连身为宋承胤的女儿都被震得腿软。


    宋景禾垂头:“奴才失职,昨夜事发突然,救公主心切,并未将此事禀报皇上。”


    静默......


    宋承胤半靠在软榻,地桌上的奏折堆了好几摞,他视线漫不经心从奏折上挪开,看向魏亓一。


    “可追查到是谁劫持了嘉茵?”


    “回皇上......并未。”


    “呵......”宋承胤冷笑:“你办事愈发漂亮了。你可知此事的轻重?天子脚下胆敢劫持和亲队,这与阻拦两国和平挑起战争有什么分别?”


    “奴才知晓......”


    宋承胤站起身,厉声打断:“有些事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嘉茵前去夫余国和亲之事有多重要,你心里不清楚?”


    “朕如此器重你,让你着手此事,劫持也就罢了,擅自行动跟丢劫匪......”


    高忠德见他挨骂挨的差不多了,才慢腾腾走出来禀报:“启禀皇上,娴妃求见。”


    宋承胤气未消,但还是挥挥手:“让她进来。”


    宋景禾俯首帖耳看似谦卑,但藏起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她又不会飞檐走壁,按照马车的速度,等她赶到的时候恐怕劫匪都跑出去两座城池了,要不是魏亓一自己逃出来,她生怕连人都找不到。


    “若不是西厂提督心细,劫匪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宋承胤缓缓走到她面前:“你最近在干什么?如此怠惰!”


    宋景禾挑眉,劫匪抓到了?


    还是西厂的人。


    西厂东厂本就闹得凶,抢功劳这事西厂还未抢过东厂,看来是拖了魏亓一的后腿。


    “你自己说你该不该罚......”尾音还没落地,就被一阵娇媚女人的声音打断。


    “皇上......央央可是找到了?”


    声音婉转千回,就连跪在地上的宋景禾,不过是顶着男人的壳子都忍不住酥了骨头。


    宋承胤向前一步,扶起萧玉娴的手,声线低缓:“找到了,爱妃不必担忧。”


    “怎么会不担心,昨夜陛下在嫔妾寝殿火急火燎就走了,嫔妾是一整夜都没睡。”萧玉娴柔弱无骨般靠在宋承胤身上:“央央有没有受伤,晚些嫔妾带些补品去看看。”


    “整个后宫属你熨帖。”宋承胤宠溺的刮了刮萧玉娴的鼻子。


    央央是她的字,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娴妃娘娘近到可以称她小字的地步。


    萧玉娴和她的母后同为萧国公之女,她是在母后薨世同年入宫。


    不知是对母后的愧疚,还是萧玉娴手段了得,入宫近十年宠冠后宫,经久不衰。


    萧玉娴眨眼似是无意问道:“跪着的是魏大人?”


    “回娘娘,是奴才。”


    “这大日头怎的跪在殿外,皇上......可是提督大人惹你不快了?”萧玉娴语气天真:“刚刚嫔妾来的路上听说东厂提督昨晚找了央央一夜,这才回来就在长生殿外跪着了。”


    萧玉娴替魏亓一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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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景禾眉心一跳,萧玉娴可是宋承胤的心头肉,她赶来替一个宦官求情,这是求情呢还是落井下石呢?


    “嗯?以爱妃的意思?”宋承胤语气毫无波澜。


    可宋景禾还是听出了几分不对的苗头。


    宋承胤三十五岁才继承皇位,一个不受宠妃子生下的庶出,硬生生在一众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可想而知他是怎样一个人。


    萧玉娴常伴君侧,怎可能不知宋承胤。


    更何况......魏亓一虽是太监,却有着一副足够让许多男人忌惮,祸国殃民的皮囊。


    “嫔妾怎会有自己的主意,陛下的意思就是嫔妾的意思。”萧玉娴娇笑,游刃有余的顺着宋承胤的毛:“嫔妾只是怕陛下气坏了身子,昨个陈国公家的小侯爷跑来闹了半夜,再加上央央被劫,本就一夜未歇,嫔妾只是想带陛下去睡会。”


    宋承胤凝着她,突然捏起萧玉娴的下巴:“还是爱妃心疼朕。”


    他语调上扬,显然萧玉娴的话让他舒顺了些。


    宋景禾抓住娴妃话里的重点,暗暗蹙眉,陈国公家小侯爷......陈行之,他回来了?他跑到宫里闹什么?


    “亓一,还不叩谢娴妃娘娘。”


    宋景禾跪直叩首:“奴才多谢娴妃娘娘。”


    “起来吧,陛下爱女心切才迁怒与你,提督大人别多想。”


    “奴才不敢。”宋景禾虽然没做过君臣,却当了十九年的儿臣,规矩她懂,不听到宋承胤金口玉言,她不会起身。


    “亓一也一夜未歇,下去休息吧。”宋承胤松了口。


    宋景禾应声站起身。


    刚刚跪在地上不觉得晕,站起身的一瞬眼前一会险些重新跪回去。


    她闭眼睛缓了缓,如实禀报:“启禀皇上,还有一事,嘉茵公主伤到了脑袋,自奴才找到还未清醒,不知和亲之事能不能缓上几天。”


    “伤到了?”宋承胤沉吟一声:“朕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朕命人今个谁都能准打扰你。”


    宋景禾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


    他担忧一个奴才的身体胜过他的女儿,自到长生殿就没听他提过一句关于她怎么样,受没受伤吓没吓到之类的话。


    看来和亲确实很重要,若不是因为和亲她被歹徒劫持,他怎会担忧到一夜未眠。


    “央央伤的如此重,皇上不如和亲的事再缓一缓......”


    萧玉娴带着她特有甜腻的嗓音远远传来,宋景禾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央央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真是让人......不痛快。


    步撵停到东厂官署前,四喜站在门口眺望,看见自家主子忙上前扶着:“大人这额头......奴才去找太医给您包扎。”


    “不用了,你去打听打听,陈国公家的儿子昨个来宫里闹什么。”宋景禾顿了顿:“还有,盯着昭和殿的动静,有任何消息叫醒本督。”


    宋景禾被太阳晒了一会,头愈发晕了。


    在临进门又想起一件事,叫住四喜:“再打听一下,西厂抓到的劫匪是什么来头。”


    “是,大人。”


    四喜应声,转过身却古怪的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屋内摆设陈旧,好在光线还好,看起来很是朴素整洁,几乎没有任何名贵物件,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沉木。


    宋景禾走到桌边,视线在柜子上的一个手帕定格。


    她拿起手帕,仔细端详了一番,上面绣着落雪寒梅,看这粗糙的绣工不像是后宫妃子之手,更像是......宫女?或者是民间女子。


    看不出魏大人还有心上人?


    宋景禾挑眉将手帕放回原处。


    不怪她眼尖,实在是魏亓一的屋子像苦行僧一般,灰突突的,只有这个手帕在这屋子里格外显眼。


    “大人,大人!“”四喜急匆匆跑到门前:“嘉茵公主醒了......只是听说伤的很严重,没有了记忆,甚至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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