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伙子,老夫乃百草阁掌柜,自然要对从百草阁出售的每一份药方负责。你不让老夫把脉,老夫怎能知道你病症如何?若是吃药未能治好,或是吃出其他问题,这责任老夫可担不起!”
魏德群的声音苍老而为难,迟迟不愿按照那人所说去做。
开设药材铺子,这首要的并非盈利,而是医者仁心,帮助世间百姓摆脱病痛折磨。
“让你去抓药你就去抓药,莫要多言,我们还有要事去办,耽误的时间算谁的?你若敢得罪摄……”
“咳咳。”
那男子有些恼怒,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一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示意他闭嘴,带着几分斥责意味。
“老人家,多谢你关心,但这方子是我家中亲戚托老医生开的,也已经服用了好一段时日,身子未曾出现异样,病情也有好转,您莫担心,即便在下日后真吃出什么问题来,也绝不会怪罪到您头上。”
贵公子一开口,声音温和许多,却也掷地有声,透露着高高在上的威严。
想来是身份不凡。
可如此一来,魏德群更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苏瑾玉从后方转了出来。
“这位公子需要抓什么药方,可否方便让我看看?”
苏瑾玉知道魏德群生性谨慎严苛,若不亲自给那贵公子把把脉,万不敢给他抓药。
但凡是总有特例,如果那药方没问题,卖些出去也未尝不可。
魏德群年纪大了,想要劝魏德群改变想法不是件易事。
苏瑾玉也并不准备强迫他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和观念来行事。
这份风险,如果魏德群不愿意担,那就让她来担便好。
看到苏瑾玉,那贵公子眼里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光,嘴角上扬。
“当然。”
“萧大人……”旁边那名先前让魏德群赶紧抓药的下属模样的男子欲言又止,本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的方方正正的纸,一脸不情愿地递给苏瑾玉:“诺。”
当归,黄芪,鹿茸……
一味一味熟悉的药材,悉数落入苏瑾玉眼中。
看完苏瑾玉将药方重新折好,恭恭敬敬的递回,目光落在那名被称为萧大人的男人身上。
亭亭玉立,气度不凡,即便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也定然吃穿不愁,家境优沃。
这样的公子,按理说身子骨应当被养的极好才是。
可事实恰好相反。
虽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丝绸,手中折扇亦是名家之作,但从脸部气色及嘴唇微黑等等细节象征来瞧,此人体内寒气极重。
难怪要添加这么多滋补阳气之药物。
“萧公子体内阴盛阳衰,故开此药方之医者皆是采集纯阳之物,以平衡公子气脉。”
苏瑾玉微微一拱手,神色严肃起来。
“但依我之见,阴溢阳亏也分许多种类,并非一味采纯阳之物进补就能解决。相反,若不从症结入手,一味以治标不治本的方式拖延,不但不能让公子痊愈,反倒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
“实不相瞒,公子体内的寒气瞧着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所成,再不加以干预,怕是要病入膏肓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打实的真话。
萧玦听了这话,神情平静。
反倒是一旁的下属不乐意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追风。”
萧玦低声呵斥。
那人又不说话了。
再次转向苏瑾玉时,萧玦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不愧是苏瑾玉,果真有几分本事。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苏瑾玉甚至连他的脉搏都没碰到,仅仅通过观察气色以及药方之理便能将他的病症窥见一二,实属难得。
他暗中观察苏瑾玉这么久,也不枉费这么多功夫。
但苏瑾玉不知道的是,他并非是寒气重,而是中了寒毒。
为了解毒,萧玦寻了不下百名神医,个个都是大街小巷家喻户晓的名流,能从阎王爷手里直接抢人的那种。
可惜却没有一人能解他的寒毒。
萧玦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从这些医生口中们知道了,这寒毒乃是上古秘毒,江湖中早已失传,唯有苏瑾玉祖父研制出的秘法才能医治。
“最重要的是,萧公子,你这药方也有问题。”
苏瑾玉看萧玦反应平静,没什么过激之举,便放心的将后半句话道了出来。
豪门之间恩怨众多,敌对势力买通医者在他人药方中动手脚也并非罕见之事。
“这药方看起来是以补阳气为主,养气血为辅,是个进补养血的极佳之方,可您仔细瞧。”
说着苏瑾玉拿起一旁的纸笔,写了几味药材名。
“这几味药材单拎出来皆是宝贝,但是混在一起,长期进补,反倒会使经脉受损。”
“我并非是暗指那开药方的医生有害人之心,毕竟萧公子您情况特殊,唯有大量进补阳气,才能压制寒气,那医生或许是考虑到其他因素,才选择抓大放小。”
“但即便如此,我也有义务提示您,无论是从未抓住症结、还是从有损经脉来看,该药方都不宜长期服用,还请您斟酌考虑。”
话说的这么详细,苏瑾玉将所有风险都提示到位。
至于要不要继续抓药,那便是这位萧公子该考虑的事了。
一旁,魏德群听苏瑾玉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颔首,对苏瑾玉又多了几分崇拜。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看来这位姑娘对医理很是精通,萧大人,要不要让这位姑娘给您把把脉看看病?”
追风原本对苏瑾玉有些敌意,觉得她说话不讲究,但听完苏瑾玉所言,又对她颇有改观。
这些话,跟萧玦找来的神医说的一模一样,未有作假。
身为摄政王萧玦的贴身之人,追风知道萧玦一直以来都在监视苏瑾玉,也知道萧玦的目的。
既然是苏瑾玉祖父的秘方,苏瑾玉说不定也学过。
然而萧玦却摇摇头。
他身中寒毒,只有极少人知道。
这消息若是放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廷之中的大动荡,故而严格保密。
而苏瑾玉和朝廷之间又是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没有摸清苏瑾玉阵营、手中没有能够拿捏苏瑾玉的底牌之前,萧玦宁愿日日受这寒毒之苦,也不能贸然让苏瑾玉参入其中。
“感谢姑娘提醒。”
萧玦抿唇而笑。
他方才让追风递给苏瑾玉的方子,并非长期服用的原始药方。
其中改了几味药。
“那照姑娘的看法,这药方应该如何修改才对我更有?”
“萧公子稍等。”苏瑾玉不慌不忙,将方才写下的那几味药材打了个叉,又在旁边写了几味别的,递过去,“将打叉的药材替换成我新开的,服用一阵看看身体情况,若有异样,可来百草阁复查。”
其实论医术,苏瑾玉是远没有魏德群炉火纯青。
虽然从祖父那里耳濡目染了不少,但毕竟是术业有专攻。
好巧不巧,对于寒毒,苏瑾玉刚好了解的比较深。
印象中,祖父曾经为了钻研寒毒解药花了不少功夫,故而整天念叨,一来二去,苏瑾玉也懂了许多。
萧玦接过,苏瑾玉纤细细腻的手指碰到她的掌心,带着点点冰凉之意,仿佛撩到了人心上。
定睛一瞧,那药方被改得和他现在服用的别无二致。
追风也好奇的探了个脑袋凑过来看,看见苏瑾玉改动后的版本,眼睛都发亮了。
那些个神医又是讨论又是修改才得出来的方子,苏瑾玉竟然瞧上一眼便能写得大差不差。
有救了,这下摄政王有救了!
“好,多谢姑娘了。”萧玦也笑得意味深邃,从怀里掏出远超于药材价值的银子,目光停留在苏瑾玉不卑不亢的脸上,“那么,下次见。”
苏瑾玉将两人送走,看着萧玦的背影,才后知后觉有些眼熟。
百草阁来来往往的人众多,苏瑾玉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