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安脸色微缓,总觉得苏瑾玉如此大度温顺有些怪怪的,可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并无异样,也就没再多想。
兴许这几日病中,她想通了。
她也本该如此。
他娶她,本就是不曾有情爱,只是碍于做了夫妻,如今只要她听话妥帖,他便可以让他继续做主母。
对前几日苏瑾玉的任性不满,也消减了几分。
柳氏与孟倾多年未见,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和她谈天说地一番了,于是对苏瑾玉道,“好了,你病了,早些歇息才是。”
苏瑾玉听出了驱赶之意,淡淡一笑,“是。”
谢家这种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态度,还真是恶心人呢。
谢清安略微蹙眉,转头看向母亲。
可柳氏已经拉着孟倾坐到一处去了。
这些年苏氏对于母亲的付出,他也看在眼里。
这般驱赶……实在无礼了些。
谢清安有些过意不去,便对着苏瑾玉道,“今夜我去你房里。”
苏瑾玉听到这话步伐稍顿,这算什么?补偿还是施舍?眼里闪过一抹讥诮地笑,心里也愈发厌恶起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轻快的声音传了进来。
“母亲,孟倾姐姐——”
愉悦的声音简直要钻到人耳朵里去。
苏瑾玉抬头便见,那一向对她倨傲不屑的小姑子,此刻像个小孩子似的,满脸欢喜的跑了进来。
可她迎面撞见苏瑾玉的时候,眉头一皱,气氛瞬间冷了下去。
苏瑾玉仿佛又回到了刚嫁入谢家的时候。
上下对她都极其不满,她这位小姑子首当其冲。
所有人都觉得她占了孟倾得位置。
当时她那小姑子更是当众放言,“总有一天阿兄会和你和离,他心中只有孟倾姐姐。”
而那时她孤立难堪,却因为喜欢谢清安都忍了。
“你怎么在这?”如今更是下意识地开口,语气充满了厌恶。
苏瑾玉以前为了讨柳氏欢心,讨谢清安的欢心,对这位夫君的妹妹极为听从。
为她亲手绣衣裳,知道她皮肤娇嫩,特地让兄长从西塞挑选好的瘦蚕,再由丝编织成衣,就连宫中的尚司局都不及她那绸缎。
谢宝珠与人赛马时,性子争强,险些从马背摔下,是她扒簪刺马,冲到前头,充当人肉垫子,这才不至于让谢宝珠丧命。
只是那次之后,她肚子受了伤,子嗣艰难了许多。
直到后来她救了柳氏,这位小姑子才终于变了态度,给了她三分好脸色。
可前几日苏瑾玉不肯让孟倾入府后,谢宝珠态度又变了,如今长幼不分,嫂嫂也不喊了。
哎,又是一个白眼狼。
苏瑾玉不再给谢宝珠好脸色,直接堆了回去,“我是世子夫人,不在这里,谁应该在这里?”
这话一出。
孟倾的脸色一黑。
柳氏拉着孟倾的手一顿。
就连谢清安都蹙眉看她。
这话像是有歧义在其中。
但苏瑾玉就是那般意思。
她让孟倾住进来,不是因为她要逆来顺受,而是她看透了,看清了,准备和离。
只不过,和离之前,她要把带给国公府的一切带走。
她可不是什么大方之人,这些年拿嫁妆贴补的,她要一一拿回来!
谢宝珠纵然迟钝,也意识到苏瑾玉这是在内涵孟倾,心中顿时不满起来,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以为叫她几日嫂嫂她便真是嫂嫂不成?
“世子夫人这位置你怎么得来的,你应当有自知之明才是!真当兄长娶了你,我们便认你了不成?”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青梨心中本就淤堵,此刻听到这番话,更是气得哆嗦,“二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夫人是世子爷亲自上门提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怎么到你嘴里竟变得如此难听……”
青梨这番话,无疑将当年的陈年旧事揭露出来。
孟倾的脸瞬间煞白。
谢清安原本对苏瑾玉的那一丝愧疚,瞬间消散干净,目光冷得寒冰,一个丫鬟怎么会说出这般话,除非是她主子授意。
“放肆。”柳氏亟亟开口,充满了怒腔,“璟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主子说话岂有她插嘴的份?”
当年之事,谢家不愿提及。
两个孩子因为一些矛盾,而导致二人错过,成了两家的人痛。
如今青梨居然当众炫耀是谢清安亲自提亲,居心何在?
青梨极为不平,“奴婢知错,只是奴婢替姑娘不平,还请夫人,世子爷莫要迁怒于我家姑娘。”
说罢,噗通一声跪下来。
柳氏眼睛怒得发红,“璟玉,她是你的陪嫁丫鬟,婆母自是不会刁难,但她今日这般口无遮拦,身为当家主母,你该当如何?”
这看似大度,实在处处在逼苏瑾玉做选择。
苏瑾玉神色充满了讥讽,谢家的人嘴脸真是难看啊,但为了日后能顺利和离,青梨还得受些委屈,“夫君觉得该如何处理?”
谢清安冷漠的双眼,看着苏瑾玉那双黑眸,心思微沉,“以下犯上,按照家规定然是要发卖出去,但看在是你陪嫁丫鬟的份上,罚二十棍家法吧。”
“呵呵。”苏瑾玉没忍住笑了。
青梨脸色一白,“姑娘莫要为难,奴婢甘愿受惩罚。”
苏瑾玉手轻轻拍打了青梨的肩膀,将人从地上扶起,“受罚?青梨你忠心护主,何错之有。”
这话一出,柳氏脸色一白。
谢宝珠气的不行,“苏瑾玉,你疯了?我就知道你能答应孟倾姐姐入府,定然是怀恨在心!”
这方,沉默已久的孟倾抬头开口,“原来是世子夫人对孟倾不满,叔母,既如此,叔母还是将我安排在外宅吧,其实不用入住国公府,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谢清安眼眸瞬息万变,语气急切,“你又想去哪?”
男人清冷克制的嗓音难得有了起伏,眼里有几分偏执之意。
孟倾心尖微颤,眼睛生了一抹泪意。
此番此景,还真是是一对痴男怨女。
苏瑾玉心中没来由的生了几分悲腔和讥讽。
纵然经历过梦中种种,早知这家人对她无情,可此刻她还是不争气的生了几分可悲。
可悲她用尽了六年的心血。
可叹她曾以为,只要用心对待,就能换来谢家人的诚心以待。
六年。
终究是她做了一场奢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