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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见微知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管伯朝谢彦磕了个头, 又拉着自己的女儿朝奕禛磕了好几个头。


    “太子殿下,之前……您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答应过草民要娶小女为妻, 如今您贵为太子,草民不再奢望您能让小女做太子妃, 但求您能收她做个……”管伯的眼珠转了转, “侧妃如何?”


    谢彦一听管伯的“要求”, 打心里乐了,侧头笑看着奕禛。


    奕禛斜乜了谢彦一眼,见他那“幸灾乐祸”看自己笑话的模样, 心中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碍于管伯在面前, 不得不保持着“太子一本正经的威严”。


    他拿了茶杯喝了几口水,对管伯道:“您老可能还不明白皇宫的规矩,孤的妃子并非由孤来决定, 而是由宫中的规矩决定的, 无论是孤的正妃还是侧妃,都会从京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中去选…………”


    管伯越听越失望, 最终他咬了咬牙齿, 对身边的女儿道,“丫头, 要不……你跟着他做个通房如何?”


    管伯的姑娘咬着嘴唇道:“但凭爹爹做主。”


    谢彦:“…………!”从侧妃到通房, 这跨度有点大啊!


    管伯这是跟奕禛较上劲了吗?非得把自己姑娘嫁给太子?


    奕禛见到管伯“视死如归”般坚定的眼神,被吓的不轻, 但面子上还是非常“和蔼可亲”的让管伯站起来说话。


    管伯不肯站, 非得让奕禛“同意他的要求”,才肯站起来。


    奕禛“笑着”解释道:“不是孤不愿意, 而是根据祖宗规制,皇家就没有通房一说…………”


    接着,奕禛苦口婆心地为管伯科普皇宫的规矩。


    管伯不识字,理解力也存在问题。奕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懂得了“皇宫选秀的规矩”,并让他认识到了他的女儿完全是没资格参加选秀的。


    但管伯为了改变自己女儿的命运,也是拼了。


    他朝奕禛磕了几个头,“凡事都有例外……只要太子殿下能给草民女儿的特殊的恩宠……可以……要不今日就先宠幸了,然后带回宫……殿下看可行否?”


    奕禛:“…………!”


    合着他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完全是对牛弹琴。


    换言之,其实奕禛说的这些“制度”,管伯什么都知道。


    这次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太子给自己的女儿一个特殊的例外。


    “这个主意不错!生米煮成熟饭后,不认也得认!”


    谢彦捂嘴笑着,侧头斜乜着眼睛看着奕禛,只见奕禛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谢彦惊讶地发现,奕禛茶杯里的茶叶全被他一口气喝下去了!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此刻谢彦完全可以感应到他内心的挣扎,只好收拾起笑容,不敢再取笑他了。


    面对谢彦“置之度外看笑话”的心态,奕禛的确气的牙痒痒的,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脑筋一转,开始讲起了“小故事”。


    “前朝有一个皇帝,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宠幸了宫女后,把她封为了美人,却成了后宫好多女人嫉恨的对象,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贵妃娘娘对她更是百般刁难,美人的日子实在难过……”


    管伯的眼珠转了转,“皇帝不是宠着美人吗?就由着贵妃娘娘这般欺负她?”


    奕禛叹了口气,“皇帝日理万机,哪里顾的了后宫的事情?后宫的事情都是由皇后打理的,这贵妃娘娘出身尊贵,连皇后都让着她三分,贵妃娘娘想要欺负一个出身不好的美人,谁又敢置喙?”


    “后来,贵妃娘娘故意陷害美人是敌国派进宫的‘细作’,皇帝虽然不相信,但在充足的“人证和物证”面前,皇帝必须维护国法的公平和正义,不得不把这个美人给杀了……”


    “昏君!”管伯“呸”了一口,“不分是非黑白的昏君!”


    管伯捏着双拳,义愤填膺。很明显,此刻他把自己的女儿代入了那个地位低下的“美人”。


    代入感强,就对了!


    奕禛上前把管伯扶了起来,“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奈啊,虽然知道那些人证物证不可信,但没有证据去推翻……”


    窈姐儿立即端了两个凳子过来,让管伯和他女儿坐了下来。


    窈姐儿开始为奕禛助攻:“您老是不知道吧?皇帝的后宫少则几十个女人,多则几百个女人……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大都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您倒好,上赶着去让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管伯中年得女,老伴因为生女儿难产去世。


    他虽是个农民,却把女儿当做了掌上明珠般疼爱,恨不得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女儿。


    自从他见了奕禛之后,便一厢情愿地想把女儿嫁给奕禛,得知奕禛是太子之后,他兴奋的一天一夜没睡觉,憧憬女儿能攀上太子的高枝,让女儿能够得到“好归宿”。


    他压根没想过皇宫会是个“火坑”!


    谢彦为奕禛倒了杯白开水递给了他。


    谢彦知道这个故事是为管伯“量身定制”而编造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若是管伯的女儿进了皇宫,很有可能会遭遇类似的情景。


    谢彦亲自为管伯倒了杯水,“您年龄大了,想要为女儿找一个好人嫁了,有个依靠,对不对?”


    管伯点了点头。


    谢彦把秦路往管伯面前推了推,“如果有这般仪表堂堂的人做你的女婿,成为你女儿的依靠,你愿不愿意?”


    秦路拍了一下谢彦的手,缩到了窈姐儿的身后。


    “彦哥儿,你别害我!我这辈子只娶你姐一个人!不想再有别的女人!”


    谢彦笑了笑,对管伯道:“这样的男人多好啊!若是你丫头能嫁这样的男人,不比去皇宫跟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强吗?”


    窈姐儿见谢彦如此说,也慌了。


    “彦哥儿,你不会真想让她跟了你姐夫吧?我可不会答应的!而且你姐夫说过……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只会爱我一个……”


    谢彦没理会秦路和窈姐儿的“当众表白”,继续问管伯:“此刻让你重新选一次,想要让女儿进皇宫还是想要一个‘一生一世只对你女儿’好的人?”


    管伯指了指秦路和窈姐儿,“他俩都成双成对了……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奕禛见管伯“松口”,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如今的管伯不想为难别人,之前却一直在纠缠为难自己!他还真不知道管伯是个啥心态。


    谢彦见“水到渠成”,指了指科兴园,对管伯道:“这里面有好些好男儿,个个都能成为您女儿的依靠!您不防好好了解一下,或者让秦大哥和窈姐儿为您打听……双方相互看中后,跟太子说一下,让太子为他们主婚……有太子为您女儿撑腰,任谁都不敢欺负您女儿,您说这个好不好?”


    秦路和窈姐儿见谢彦如此说,方才同时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心脏。


    奕禛感激地看了谢彦一眼,对管伯道:“您老看中园子里的谁,孤来帮您女儿主婚。”


    管伯和他的女儿心满意足地走了。


    奕禛成了太子,园子里的人都拘谨了,见到奕禛不是行礼便是磕头。


    吃午饭的时候,奕禛跟大家一起在膳堂吃饭。


    他本就有“帮主的威严”,如今成了“位高权重的太子”,更加有光环了。虽然奕禛让大家跟以前一样,不要拘谨,不要叫他太子,但他们压根就做不到。


    大家轮流敬了太子和副帮主之后,很快吃过饭便上岗工作了。


    只留下谢彦和奕禛还在“慢慢吃”。


    谢彦朝他微微一笑,“今天的故事编的不错。”


    奕禛哼了一声,咬着牙齿道:“承让承让!看在你后期表现比较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科兴园中的办公楼中,有奕禛和谢彦的寝室。


    他俩不在的时候,四大护法会为他们打扫房间。


    吃完饭后,他俩便各自回到了寝室小憩了一会儿。


    未时中的时候,他俩被四大护法叫醒,简单的洗漱后,在大家的簇拥下,去了科贸园“视察”。


    科贸园相当于“生产基地”,又往北扩建了不少。


    已近年关,且现在是生产淡季,里面的匠人不是很多,大都是同心帮或者曾经是同心帮的兄弟。


    他们见太子来了,高兴的同时,又是繁琐的礼节。


    参观完科贸园之后,他俩回到了科兴园,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规划。


    奕禛:“若是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纺织机能够造出来,科贸园是不是得扩建?”


    谢彦笑了笑:“暂时还不需要。”


    谢彦说着发现奕禛的领子有些不正,便上前垫着脚跟为他整理了领子。


    “你现在是太子,以后还会是一国之君,而我会科举考试,成为您的臣子,我们得把格局放开,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只想着怎么挣钱了。我们得为天下为重,为天下人谋福利!”


    奕禛点了点头,发出了感叹:“是啊!”


    他尤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是能挣钱买一辆很大很舒服的马车,能够带着眼前的小孩踏遍大周的奇山秀水;随着钱越挣越多,他的梦想改变了一些,除了要带小孩去玩之外,他还以小孩的梦想为梦想,他要成为他的管家;后来他成了太子,他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他要成为他永远的依靠。


    自从他当了太子以来,他也想过要“好好治理国家”,却没有像谢彦这般的“旗帜鲜明”。


    “该怎样为天下人谋福利呢?”奕禛问。


    谢彦拉着奕禛坐了下来,亲自为他倒了水。


    “比如说,科兴园已经通电了,我们可以让电能逐渐普及,先让皇宫用上电,再京城、再省城,州府,最终让全大周都用上电……”


    “再比如,我们建造了蒸汽纺织机之后,可以免费把这机器推广到整个大周,培训能够操作机器的工匠……”


    …………


    “整个大周朝富裕了,无人能敌,还怕世界各国不臣服吗?”


    奕禛听完,抓住了谢彦的手,心中狂喊,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那个能跟我共同进退的人啊!


    第112章


    谢彦掉马甲


    俩人这一密谈, 很快便来到了傍晚。


    按照事先约好的行程,太子应该在酉时初启程回京。


    禁卫军见酉时到了,太子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便上前提醒太子“是时候回京了”。


    门开了,他们看到太子和谢彦走了出来。


    “孤要在这呆一晚上, 明日酉时再回。”太子一边说, 一边帮谢彦整理白色狐裘。


    “这……”领头的禁军朝太子跪了下来, “还请太子不要让小人们为难。”


    “那你是想为难孤?”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携了谢彦的手朝外走去。


    对于太子的任性,同行的禁卫军也是无可奈何, 只有派人快马加鞭的向京城“汇报情况”。


    奕禛一向“我行我素”, 顾澜早就料到他不会守规矩回京, 便派了好些青衣铜面人暗地里保护他的安全。


    奕禛一边走一边对谢彦道:“自从我们一起回京后,你忙于科举考试,我忙于生产经营, 聚少离多, 如今我成了太子,出入又不方便, 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谢彦叹了口气:“聚散总有时, 好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谢彦说着反握住了奕禛的手,“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都想让大周繁荣昌盛, 只要我们心往一处使,即便是远隔千里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对不对。”


    奕禛笑了笑, “那就是说,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 你一直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谢彦呵呵一笑:“你每隔一天便给我写一封信,昨天吃什么了,今天做什么了,写的那么详尽,不止是感受到,还犹如就在眼前呢!”


    能感受到就好。


    奕禛的双眼弯了弯,搂着他的肩膀出了科兴园的门,拐了弯朝一旁的小山丘走过去。


    奕禛带着他从田埂上绕到了山丘的东南面,谢彦抬头看到了山丘上的亭子。


    “这里怎么有个亭子?我记得是没有的。”谢彦转头问奕禛。


    “我砌的。”奕禛道,“在夏天之前,我让人砌的。”


    谢彦“哦”了一声,两人爬了上去。


    “知远亭?好俗气的名字!你起的?”谢彦仰头笑问奕禛。


    奕禛见谢彦说“俗气”,羞赧地点了点头。


    谢彦用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的胸膛,“你不知道这名字犯了我的名讳吗?”


    “那……你重新起一个名字,我让人换了。”奕禛愣愣地道。


    奕禛当然知道犯了他的名讳,他这是“故意”犯的名讳。


    ——整个夏天他都在此忙于经营,又累又思念他,特地让人在此地砌了这个亭子,每天朝东南方向眺望,心情便会莫名的好起来。


    “我们的宏图霸业就是凌云壮志,莫若叫凌云亭?”谢彦道。


    奕禛拍了拍手,连说了三个“好”字。


    两人携手进了亭子,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太阳慢慢落山。


    天色渐暗,飞鸟趁着薄暮飞向了山丘的林间。


    此刻,科兴园和科贸园的灯亮了起来,光线刺破了暗空。


    奕禛感叹道:“这灯火堪比日月星辰,比皇宫里的灯还要明亮百倍!”


    谢彦点了点头,“若是玻璃能造出来,还能更为明亮。”


    “玻璃?”


    “嗯。”


    奕禛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玻璃,为什么谢彦会知道玻璃能让灯光更亮?


    他心中一直疑惑,谢彦这么小,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多?


    谢彦曾经跟他解释过,打小的时候,有一位道人教了他这些“奇门遁术”。


    他一开始是半信半疑的。


    但自从他俩在谢家宅中共同度过了中秋之夜之后,他便越发的怀疑这种解释的真实性了。


    谢彦喝大后会有“短暂的晕厥”,然后便开始“闹酒”。


    以往,谢彦喝大后,他会在谢彦的“晕厥期”,抱着他上床,然后耐心地抚慰他,让他安睡。


    中秋夜那天,他为谢彦赎回了“谢家宅”,高兴之余,便“放纵了”了一下喝大的谢彦。


    结果谢彦爬上了一棵小树,指着天上的月亮,扬言“要乘着月光回故乡”。


    他害怕他从树上掉下来,便把他抱了下来放到了地上。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谢彦身着一袭红衣在月光下挥舞着袖子“指点江山”,“醉话”越来越离谱。


    当时,他只顾着欣赏他醉酒后的风姿,以为那些离谱的话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那天之后,他总是会想到那晚月光下□□的风姿,回想起男孩的胡言乱语。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觉告诉他小男孩醉后吐真言了,虽然那些“真言”听起来特别假。


    “华国是什么地方?”奕禛转头看着谢彦。


    谢彦见他说出了自己的“故乡”,心中有些吃惊,但还是镇定地反问:“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啊。”


    奕禛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把话题重新转到了“玻璃”上。


    “那道爷告诉你有玻璃这种东西,为什么没告诉你怎么做啊?”奕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龙二慢慢研究,多慢啊!若是道爷告诉了你,你直接说出来,不省心许多吗?”


    谢彦尴尬地笑了笑:“他云游四方,实在是太忙了,没那么多时间……他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你也是知道的,好多神仙就喜欢留个悬念让我们老百姓去慢慢领悟……”


    “哦,原来如此啊。”奕禛笑着。


    谢彦“嗯”了一声,便不再回话。


    此刻,他很是心虚,因为自己的谎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心虚的同时,他又感到了一阵害怕。


    奕禛知道了“华国”,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从奕禛去皇宫做太子,他压根就没跟他见过面。


    一时间,他想不到奕禛为什么会知道“华国”。


    但这确实是个危险的信号。


    虽然他知道现在奕禛对他很好很好,但他不敢去赌奕禛知道他是个穿越人之后,还会不会对他好。


    他看着他朦胧的侧颜,若是他知道自己是个“穿越人”之后,会不会把他当成异类给烧掉?


    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自己的前途,他真的不敢去赌。


    只要自己不开口,死死地拽着道爷不放,又有谁会知道他是个“穿越人”呢?


    不过,以后还是得小心点,别让奕禛看出破绽。


    天色暗淡,但科兴园和科贸园的光亮足以照亮他们的回程。


    “天色太暗,我来背你吧。”奕禛弯下了腰。


    “不用。”谢彦笑着拉住了他的手,“牵着手就行,若是背着的话,一跤就是摔两个人。”


    奕禛:“…………!”抢白的还如此有理。


    两人回到了科兴园,见大家都在等他们用餐,便一起去了膳堂吃晚饭。


    比起午宴,晚宴上的兄弟们放开了许多。


    尤其是史飞,几杯酒下肚,便改口叫上了“帮主”。


    旁人见史飞叫唤“帮主”后,深得太子之心,便纷纷改口。


    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觥筹交错下,奕禛喝了好多酒,双颊逐渐红了起来。


    他斜乜了一眼身边的谢彦,见他正“小口喝酒”。


    “赵辰,史飞!副帮主考中解元的事情,你们知道吗?”奕禛问。


    “当然知道!”史飞抢先回答。


    “那为什么没见你们敬酒祝贺?”奕禛皱眉,面现不悦。


    “早就敬过了啊。”史飞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为什么他喝到现在了,一杯酒都没喝完?”奕禛道。


    谢彦暗戳戳地拉了拉奕禛的衣袖,“你不是知道我不会喝酒吗?喝醉了怎么办?”


    “跟以往一样啊,我来伺候你。”


    “如今你可是太子,我能让你伺候吗?”


    “我乐意就行……”


    两人轻声嘀咕了几句。


    赵辰比较机灵,他见帮主发话,连忙上前敬谢彦的酒,特别要求谢彦把杯中酒“干了”。


    赵辰敬完后,奕禛的眼睛看向了史飞。


    史飞会意,上前敬了谢彦一杯,说了好些吉祥话。


    谢彦一饮而尽后,转头看向了奕禛。他眨了眨眼睛,一个奕禛变成了三个奕禛!


    他看到三个奕禛为他倒了三杯酒,喂他喝了下去,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奕禛见他进入了“晕厥期”,一把扶住了他,把他横抱了起来。


    “副帮主喝大了,我送他回房间。”奕禛说着离开了席位。


    今日,他是故意把谢彦灌醉的。


    ——他要趁他醉酒,试探他的真话。


    他把他抱回房间后,没有像以往一样把他放到床上,而是把他放到了一张椅子上。


    不一会儿,谢彦悠悠转醒,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醒啦?”奕禛笑着跟他打招呼。


    “你是谁?”谢彦说着便开始推奕禛,“起开!你挡了我回家的路了!”


    “别激动,我给你让路。”奕禛说着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你的家在华国吗?我认识。”


    “对对对!就是华国,你认识我的家?”谢彦说着用晶亮的眼睛看着奕禛,向他伸出了手,“走,你带我回去。”


    奕禛便牵着他的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到了,这就是你的家。”


    谢彦抬头左看右看,最终眼睛落在了墙上的灯上面。


    “电灯,对!我的家里有电灯……”他跑了过去,想要去拥抱电灯,被奕禛拦住了。


    谢彦转头四顾,不住的摇头,“不对不对!我家里的电视机,空调,电脑,笔记本,pad……都去哪了?”


    谢彦说着,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电视机?空调?电脑?笔记本?pad?都是些什么东西?


    凭着直觉,奕禛感觉这些东西类似于“电灯”和“玻璃”,都是这个世界还不存在的东西。


    “电视机啊……”奕禛走向了谢彦,“你要电视机干什么啊?”


    谢彦:“还用问吗?每个家里都有啊……虽然我都用手机看新闻了,但还是习惯家里有个电视机……咦,我手机呢?手机去哪里了?我得看看我们公司的股价怎么样了!哼!卓天想要收购我们恒泽,门都没有……有我在,做他的大头梦呢!”


    一旁的奕禛愣住了,手机是什么东西?新闻?股价?卓天?恒泽?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他一把抓住了谢彦的胳膊,很是“配合”谢彦的思路。


    “谢彦,你的家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


    谢彦点了点头,“对啊,要乘着月光才能到达呢。”


    谢彦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月光”。他指着奕禛笑道:“你小子骗我!我还没有乘月光呢,怎么会到自己的家?”


    说完,他便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奕禛连忙上前扶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他怕兄弟们看到谢彦发“酒疯”,便抱着他快步走出了科兴园。


    他怕谢彦“闹腾”,一边走一边安慰他,“我带你乘月光回家……”


    他抱着他回到了山丘上。


    他非常耐心地引导着谢彦……


    结果,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不免呆住了。


    他孜孜以求的“真相”,竟然是“一个异世界的灵魂穿到了这具小身板中!”


    而且这个灵魂还是个比他大许多的“大叔”!


    今日是腊月十八,借着月光,他看着他的小脸,越发的感觉虚幻了。


    第113章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借着月光, 他看着他的小脸,越发的感到虚幻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眼前小孩的身体里住着异世界一个中年大叔的灵魂!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真的!”


    “对!一定是彦哥儿酒后的胡言乱语!”


    他情不自禁地为谢彦“开脱”, 只是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了。


    他闭上了眼睛, 想到了谢彦太多的“与众不同”。


    自古以来, 早慧的孩子虽不多, 但也是有的。奕禛记得最早慧的便是前朝十二岁考上了秀才的神童,后来官至首辅。


    但谢彦六岁启蒙、七岁便考上了秀才,县试府试院试, 每次考试都是案首!此次乡试, 只看了不到半年的书, 便又高中解元!


    这可是更古未有之事!


    科举之事倒也罢了,可以说是“早早慧”。


    但谢彦为什么会编写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物理书”、“化学书”、“元素周期表”?


    谢彦曾经给过两个版本的解释,对外是“白胡子老爷爷托梦给他的”, 给奕禛特殊的解释是“得道的老道士偷偷教他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更愿意相信这些都是谢彦前世学过的!


    最令奕禛“怀疑”的是,谢彦有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眼光和格局!


    他看了看山丘下异常璀璨的“科兴园”和“科贸园”。


    这些可都是谢彦的主意!


    一个几岁的小孩能有这般格局?!


    “异类!他是异类!”奕禛的头摇晃着, 心砰砰乱跳, 几乎从嗓子里冒出来。


    他狠命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不, 不是!彦哥儿不是……”


    他赤红着双眼, 嘴里说着“不是”,心里却已经认定“他就是”。


    此刻他的内心非常纠结, 纠结以后要不要面对“异类”, 纠结以后怎么面对“异类”……


    一错眼,他看到谢彦走到了山丘的边缘, 攀爬上了一棵支棱在陡坡上的枯树。


    只见谢彦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着天上的皓月招手,邀请月光带他回故乡。


    枯树在他的脚下摇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谢彦随时都有可能随着枯树的断裂一起掉下去,而下面便是几十米深的陡坡!


    奕禛的头“轰”的一声响,若是谢彦掉下去,非死即残!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此刻,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即便谢彦是“异类”,那又怎样?他根本就不可能没有他。


    “彦哥儿,趴到树干上,慢慢爬下来!”奕禛汗液涔涔。


    他深深悔恨自己的疏忽而内心异常暴躁,此刻的声音却非常的轻柔。他害怕“粗声粗气”,会吓到彦哥儿让他失足掉落陡坡。


    但即便是如此轻柔的声音,还是“吓”到了谢彦。


    只见谢彦斜乜了他一眼后,身体晃了几晃……


    奕禛的瞳孔随着谢彦的身体晃悠,心脏几乎停滞了。


    他不敢叫唤谢彦,更不敢让禁军来打扰……


    于是,他开始尝试着爬过去把他救下来。


    但他只是把一只脚轻轻踏上树干,树干便裂开了些许,他吓的连忙把脚缩了回来。


    ——这枯树承载谢彦一人已经是“极限”!


    他看着在枯树上“飞舞盘旋”的谢彦,听着那枯树干“咯吱咯吱”的声音,无计可施之下,心直往下沉。


    “我回家了!”谢彦举步迈向了空中……


    与此同时,奕禛毫不犹豫地向着谢彦身体下落的方向跳了过去。


    他抱住了他一起下坠……


    “碰!”的一声,奕禛的背结结实实地落到了斜坡上。他快速地用胳膊把谢彦的头护在了怀里往下滑。


    他眼瞧着,前面有块大石头,若是按照这速度撞上去,定然“粉身碎骨”。他强行用自己的背和手增加摩擦,扭转了身体,最终成功地用脚踏住了石头。


    他稳住的身形后,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谢彦,只见这小子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他真的无法想象,若是他没接住他,会发生什么!


    好在老天保佑!他忍不住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眼前的他是如此的真实。


    他终于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吸引他的人就是那个成熟稳重的“大叔”,而不是一个小毛孩。


    他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绪,大声叫来了禁卫军……


    *


    他把他抱回了科兴园,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他关上了电灯,躺到了他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被月光带走。


    第二天,谢彦醒来之后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他皱了眉,怎么身上哪哪都疼?以前醉酒过后,可从来没有这样!


    他习惯性地朝身边看去,期望能看到熟悉的脸庞。


    只是他看了又看,无论是枕边还是床下,都没有他的影子。


    他的内心有一丝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很快便消失了。


    ——人家贵为太子,自然要有太子的“威严”,又怎么可以像以前那样跟他亲密无间?


    他转眸看到了叠的整整齐齐的外衣摆放在床头的衣架上。


    他摇了摇头,为他脱下外衣的人,定然不是奕禛,因为奕禛从来没有叠衣服的习惯,他总是会把衣服胡乱的堆在架子上。


    他一伸手,发现自己的内衣竟然也被换掉了。


    “定然是昨天又吐了……也不知道是谁帮忙换的……太失态了!”他自言自语。


    此刻他觉的口干舌燥,便想起床喝点水。


    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感觉腰像断了一般的疼痛,不免“哎吆……”起来。


    “这腰怎么这么疼?难道生病了?”他自言自语地扶着腰下了床,缓步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这水是温的,不可能是隔夜的……


    他拉开了窗纱,发现已是日中,竟然已经是午时了!


    他很惊讶自己能睡这么长的时间。


    他转眸看到了屋子外候着的“四大护法”,顿时了然“自己醉酒后是他们伺候的”。


    那么……这水也是他们倒的。


    谢彦心中像是丢失了东西般失落。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在意”,但那种感觉如影随形,实实在在地拽住了他的心。


    但他是“理智的”,很快平复了心境。


    他打开了门跟四大护法道了“谢”。


    “昨夜承蒙你们的照看,感激不尽!”谢彦朝他们抱了抱拳。


    四大护法面面相觑。


    谢同一尴尬地笑道:“是太子照看的你……我们不敢邀功。”


    “太子?”谢彦的心跳慢了几拍,老脸红了红,“太子昨夜睡在我房里了?”


    四大护法同时点了点头。


    谢彦愣了愣,转瞬间,心情变的愉悦了起来。


    只是他喜怒不行于色,只是眼角舒展一些而已。


    他“真没想到”奕禛贵为太子后,还会对他的“琐事”亲力亲为。


    谢彦问:“太子呢?”


    谢同一:“他一大早便起床了,把自己关在他屋里好长时间,辰时才出来……我看他拿了几个大字说要去镇上刻匾额……那是什么字来着?”


    谢同二接道:“凌云亭!虽然我也不识得那些字,但我问过太子殿下,他告诉我的。”


    谢同三摸了摸头,“他这一大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时辰就为了写这三个字?”


    谢同四:“你们没发现吗?今日太子晨起后脸色发青,以前他三天三夜不睡觉都精神抖擞的……”


    他说着看了看谢彦的“满面红光”。


    谢彦内心愧疚,昨晚又让太子费心了。


    “别光顾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谢同一大手一挥,四个人为谢彦打了水,让他洗漱。


    奕禛回来后,谢彦感觉他很“怪”。


    若是按照奕禛以往的脾性,他定然会把匾额给他看后,才会挂到亭子上去。


    今日他竟然没给他看,便挂了上去。


    而且,奕禛看到他竟然“视若无睹”,从他身边走过也一声不吭。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难道打今日起,太子要跟他保持距离感了?


    如今的太子会是未来的圣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两人保持距离不是坏事情。


    谢彦为了助彼此“一臂之力”,他开始主动回避着他……


    在回京的马车上,奕禛绕过茶几主动地坐到了谢彦身边。而谢彦很是“生分”地离他远了一些。


    奕禛的眼神很是温柔,他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身上还疼吗?”


    谢彦点了点头,“疼!”


    他心中疑惑,太子怎么会知道他身上疼?


    奕禛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搂了过来,“都怪我,是我不好!”


    谢彦推开了他,“怎么能怪太子殿下?昨天我喝醉了,定然是吐的满身都是吧?殿下伺候我……我得谢谢殿下!”


    奕禛:“…………!”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用再尴尬地解释了。


    奕禛笑了笑,“我会尽我所能让圣上解除你和你表姐的婚约。”


    谢彦点了点头,有些“谄媚”的道:“我跟表姐解除婚约之后,还请太子殿下给我表姐一个名分,怎么样?”


    奕禛没有回答谢彦的问题,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眼用晶亮的眼睛逼视着谢彦,反问道:“你左一个‘太子’,又一个‘殿下’是什么意思?”


    奕禛一向对谢彦是温和的,从没有如此“锋利”地看过他。


    谢彦不由得愣了愣。


    只是一瞬间,他缓了过来,“殿下毕竟是殿下,草民……”


    谢彦的话未曾说完,便被奕禛打断了:“谢归远!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铁青了脸,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变了音调,“帮内的兄弟都改口叫我‘帮主’,你倒好,越发的跟我生分了!我还要做这破太子做什么!?”


    谢彦见少年是真的生大气了,软语道:“要不……只有我俩的时候,以‘你我’相称,但是有外人在,还是得讲究礼节……你得考虑考虑我呀,到时候我会被外人说成‘不守礼仪’的。”


    奕禛见他改口很快,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在帮内兄弟面前,也不必拘泥。”


    谢彦提醒他:“那我表姐的事情……”


    “当初我们一起去盛明寺,我记得不差的话,里面的老和尚说过,她是母仪天下的命格?”


    奕禛说完,觑着谢彦。


    “那是迷信,岂能当真?”


    谢彦讪讪地笑道:“至于能不能母仪天下,那……不是您说了算吗?”


    奕禛的嘴角扯了扯,“我了解过,盛明寺的慧通是位‘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定然灵验的……既然他说了你表姐能母仪天下,那就定然能够母仪天下!”


    谢彦开心地朝奕禛抱了抱拳,“太子仁厚!我代表姐谢过了!”


    谢彦一回到南宫府,便找了南宫羽,把奕禛的“原话”跟南宫羽说了。


    南宫羽听完后,喜不自禁。


    奕禛贵为太子,不能随意出宫。


    直到过年谢彦都没看到过他,但谢彦天天会收到他的信件。


    奕禛除了在信里说一些“日常无聊的琐事”外,便是“告诫”谢彦“不要因为科举考试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无论你考的上还是考不上,我都会重用你……所以你大可放宽心,不要为了科举考试太拼……”


    谢彦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笑了,临近考试,这小子竟然天天来拖他的后腿!


    谢彦终于忍无可忍地回了封信。


    信中明确指出,他要考上进士来证道!


    第114章


    大年初一, 谢彦却意外地没收到奕禛的信件。


    夜晚的时候,他坐在西禾院光秃秃的桃花树下托着腮想着,今天是大年初一, 宫中有大朝会以及各种繁琐的礼仪。


    “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呢,一天下来一定很辛苦吧。”谢彦默默地想着。


    只是到了大年初三的晚上, 他还是没有收到奕禛的信。


    他不淡定了, 依稀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大年初四,他终于忍不住给奕禛写了一封信,邀请奕禛正月初五一起去跟“坚守在科兴园”的兄弟们拜个年。


    之前都是宫中的禁卫军为奕禛送信。


    禁卫军会亲自把信送到谢彦的手上, 若是谢彦想要回信, 禁卫军会在门口等谢彦把信写好, 然后拿走。


    一道宫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如今谢彦只是个举人,压根就没有资格进宫,他又不想假手南宫瑾。


    于是, 他把信件折叠好装进了一个特制的信封里。他不想惊动南宫府的人, 于是来到了鸿门街上的科兴园一字号,让店里的伙计把他送到了皇宫外。


    他下了马车后, 瞅着一个机会, 暗戳戳地塞了几两银子给了一个“合眼缘”的禁卫军,让他把信送给太子。


    结果, 他在宫门外等了一天, 也没见到那个禁卫军出来给他回信。


    次日,正月初五。


    他坐了科兴园一字号的马车, 独自科兴园跟兄弟们拜年。


    科兴园和科贸园春节放假, 一直到正月二十才会恢复正常工作。


    大部分人都回去了,科兴园中只留下了寥寥数人。


    越岱龙二、赵辰史飞、四大护法, 秦路和窈姐儿。


    谢彦来科兴园拜年,大家都很高兴。


    不可避免地问及“太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谢彦客套地编造了“太子公务繁忙”来回复他们。


    大家相互拜了年之后,越岱和龙二把谢彦请到了实验室。


    龙二笑着拿出了一块清澈透明的玻璃递给了谢彦,笑道:“研究出来了。”


    谢彦接过玻璃,左看右看,很是兴奋。


    他拿了纸和笔,开始跟龙二和越岱详细的探讨了“玻璃的应用”。


    从灯泡说到了窗户的玻璃。


    从“玻璃镜”取代“铜镜”,说到了眼镜和望远镜。


    …………


    这一讨论,便是一天。


    连午饭都是窈姐儿送到实验室的。


    越岱和龙二被谢彦点|拨后,打开了心智,兴趣越发的浓厚。


    到了后来,基本都是他俩在“探讨”,还为光线透过凸透镜和凹透镜争的面红耳赤。


    已是傍晚,谢彦让他俩一起去吃晚饭,他俩只顾着争论,压根就不理会谢彦。


    谢彦只好一个人去了膳堂,跟赵辰史飞、四大护法以及秦路窈姐儿一起用餐。


    他们吃完后,这两人竟然还没来,谢彦只好让膳堂的人给他俩送了饭菜。


    第二天,谢彦跟大家一起讨论了建“玻璃厂房”的事情。


    对于这种“技术活”,越岱和龙二想的比他周到,比他更有经验。


    在两个理化天才面前,谢彦发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


    于是他决定“撂挑子”,让越岱和龙二全权负责此事,并让赵辰史飞以及四大护法从中协助。


    第三天一大早,谢彦便被秦路给叫醒了。


    ——管伯来跟他拜年了。


    洗漱完毕后,谢彦跟着秦路来到了科兴园的传达室。


    原本坐着喝茶的管伯见到谢彦连忙站起身来朝谢彦抱拳作揖,说了好些祝贺词。


    谢彦连忙抱拳作揖回敬。


    他从管伯嘴里得知,他的女儿看上了同心帮中的一个兄弟,那位兄弟也喜欢他的女儿,愿意娶管伯之女。


    管伯此次来,想让谢彦带话给太子,让太子来科兴园给自己的女儿主持婚宴。


    如今的局面是,太子不来找谢彦,谢彦便见不到他。


    于是谢彦只好用“太子最近很忙,还需要过段时间”,来搪塞管伯。


    “那就再等等,等到太子有时间,正好我也要考验考验我的准女婿……”管伯笑道。


    管伯走后,窈姐儿告诉谢彦,管伯最先是看上的是科贸园的房敬,但房敬不喜欢管伯的女儿,管伯只好作罢,另外选了这个兄弟。


    “我看过那兄弟了,跟他交流过,是个好人,他很喜欢管伯的女儿,管伯的女儿也喜欢他……”秦路笑道。


    吃过早饭后,谢彦想到他还没看过奕禛为他写的“凌云亭”匾额,便信步走出了科兴园,来到了山丘上的凌云亭。


    一眼看到那劲瘦的字体,他便知道这是出自奕禛的手笔。


    他笑着走进了亭子,坐了下来东望京城的方向,想到奕禛不免叹了口气。


    “公子为何叹气?”


    谢彦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回过头发现越绾走进了亭子。


    她身着粗布青棉衣,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令谢彦感到惊讶的是,越绾竟然没有戴面具!右侧脸颊坑坑洼洼,皱的像个老太婆!


    她竟然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你好!”谢彦连忙站起身来,转身朝他行了个礼。


    越绾回礼后对谢彦道:“小女子相貌丑陋,让公子受惊了。”


    “没有,没有。”


    谢彦的客套话让自己都有些尴尬。


    “你为何不戴上面具?”谢彦忍不住问道。


    若是越绾能遮住被烫伤的部分面孔,会让人“遐想”她是个绝世美女。


    越绾笑了笑,右侧脸颊更为“狰狞”了。


    “以真面目示人,不好吗?”


    谢彦点了点头。


    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她身上有种跟她年龄不相配的“超脱”与“淡然”。


    越绾是来“散心”的,没想到会偶遇谢彦。


    她向谢彦问了南宫羽的近况,得知南宫羽“一切都好”,便下了山丘,朝家走去。


    谢彦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突然间理解了她“以真面目示人”的另外一个目的。


    在这异乡,在这片“男人堆”里,也许这“狰狞的面目”会更好地保护自己。


    谢彦在科兴园住到了正月初十。


    他回到了南宫府后,来到西禾院第一件事情便是问思罔,“太子有没有来信?”


    思罔摇了摇头。


    谢彦心中空落落的,他迅速地洗了手脸之后来到赵氏的柏香院跟赵氏报了平安。


    赵氏拉着他坐到了身边,亲自为他端了点心和茶水,然后和蔼的问候了窈姐儿和秦路。


    “他们都很好。”谢彦一边喝水一边道。


    他知道赵氏“寂寞”,便跟她讲了“管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的事情。他讲的绘声绘色,逗的赵氏直发笑。


    “世人都道天家好,以为进了宫便是进了天堂,殊不知天家有天家的无奈……”赵氏说着摇了摇头,乜了谢彦一眼,“太子定亲了,太子妃是兵部尚书孔四方之女孔语姝。”


    谢彦刚拿了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听赵氏如此说,不禁哑然。


    赵氏看着他一脸懵的样子,笑问:“你跟他不是经常通信吗,怎么会不知道?”


    自打过年来,谢彦便没收到他的来信……


    “兵部尚书之女?”谢彦皱了皱眉,咽下了嘴里的糕点,“去年几大世子在紫辰园选妃,她怎么没被选上?”


    “那还用说?长相普通啊。”赵氏回忆道:“而且那次选妃……好像没有兵部尚书的女儿……”


    谢彦轻轻“哦”了一声,默默地吃着东西听赵氏讲“太子妃的故事”。


    赵氏告诉他,事先没有选太子妃,而是直接内定的……


    谢彦听完后,便起身告辞,去甘棠苑看望南宫羽了。


    他进了甘棠苑,发现南宫羽坐在小花厅的椅子上对着花瓶里的梅花发呆。


    谢彦叫了她几声“表姐”,她才反应过来转眸看向了谢彦,眼睛红红的,眼睛四周都是黑眼圈。


    谢彦一看便知道她为了太子妃的事情伤心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着站起身来,强装笑颜为谢彦倒茶。


    “刚在舅母那里喝过,不用倒了。”


    谢彦止住了她,让她坐下来。


    两人就着茶几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谢彦盯着南宫羽憔悴的面容看了几秒,柔声开导南宫羽:“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会有很多女人,不会只属于你一个人……如今他只不过是纳了个太子妃,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今后,他的后宫会有更多的女子,你一个个地去吃味,吃的过来吗?”


    被谢彦说中心思,南宫羽红了红脸,轻声道:“可是……他跟你说过,可以让我母仪天下的……”


    谢彦愣了愣,他真的看不懂南宫羽的心思了。


    他不解地道:“……你为的是‘母仪天下’?”难道不是因为在乎奕禛?


    南宫羽咬着嘴唇:“也不全是……但既然他对你有这个承诺……为何要接受别的女孩做太子妃?”


    谢彦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南宫羽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


    谢彦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如今他是太子,以后会是一国之君,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大周……今上为他选的这个太子妃也是为了大周……”


    南宫羽眨巴着眼睛看着谢彦:“你的意思是,这是圣上为他选的太子妃,而不是他本人的意愿?”


    “对。”谢彦点了点头,继续道:“兵部尚书不同于别的官职,需要懂兵法、运筹帷幄,不是随便一个进士就能做的。让孔家之女做太子妃,只是想要笼络兵部尚书…………奕禛以后的位置才能坐稳。”


    南宫羽听后嗅了嗅鼻子,撅着嘴,想到了奕禛一向我行我素潇洒自如,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受人掣肘。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看来我错怪他了!”


    谢彦见南宫羽“想开了”,便回到了西禾院。


    他已经完全明了奕禛的无奈。


    如今奕禛虽为太子,却毫无实权。在那深宫中,甚至会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自我”。


    奕禛不仅不能选自己中意的女孩,甚至连信也没人帮他寄了……


    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奕禛都没有自己的臂膀。


    想到这,谢彦拿出了书本。


    他得考上进士,飞上朝堂去做他的臂膀啊。


    第115章


    无论是前世的现代教育还是今生的科举考试, 谢彦从来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对结果没有过多的期待与在乎。


    但如今奕禛“有难”,孤身一人陷于皇宫中不得自由。


    他好像有了一种使命感, 为了能有资格成为奕禛的臂膀,他开始了发奋学习。


    会试的题目跟乡试差不多, 与乡试不同的是, 第一场的以“四书五经”用八股制义的题目是当今圣上亲自选的题目, 第三场的策论则是今上亲自出的题目。


    能参加会试的人都是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举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要从万一挑一的人中脱颖而出,即便谢彦有大脑云空间的加持, 他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行”。


    此次, 他终于有了目标, 而且目标很明确:第一甲,也就是前三名!


    他在大脑云空间中把“四书五经”以及历史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第一次觉得大脑云空间中放的东西实在太少,于是他开始日以继夜的看诸子百家。


    他首先翻出了奕禛曾经送给他的《孙子兵法》, 仔细地看了起来。


    夜晚熟睡时, 他以上帝视角,或者第一人称, 或者第三人称参与了各种战争, 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为“虚实”, 何为“五计七事”……


    他觉得收录在大脑云空间中的诗太少, 又找来了好多诗放进了云空间。他终究觉得这个世界的诗跟前世的唐朝相差太远,他第一次害怕自己临场想不出来, 于是把自己记得的前世的诗词都收到了大脑空间里, 便于翻阅。


    最重要的是首场的八股文,而且八股文没办法在大脑云空间中去理解。


    他开始多方面收罗这个世界的优秀八股文存放在大脑云空间中。


    他在准备乡试的时候, 每天只作一篇八股文,如今每天坚持作五篇八股文。


    整天忙忙碌碌的,感觉时间不够用,经常挑灯到丑时,倒真有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感觉。


    南宫家的人见他学习如此上心,都颇感欣慰。


    赵氏特意让南宫羽照看好谢彦,每天晚上变着法地为谢彦做夜宵。


    …………


    果真如谢彦所料,一个多月过去了,奕禛一封信都没飞出宫墙。


    谢彦倒是等来了“二月十八册封太子妃典礼”的昭告。


    这天,谢彦跟往常一样去了国子监读书。


    他整天都恍恍惚惚,像是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至听到宫中传来那声“礼成”的炮响,他方才明白自己的心情。


    那是一种把自己的“儿子”入赘给人家的失落感。


    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感叹自己的感情“过于丰富”。


    下学后,谢彦回到了南宫府。


    刚进西禾院,思罔便迎了上来对他道:“方才小姐的粗使丫头来了,让我传话给你,她说……老爷要惩罚小姐,让你回来后立即过去‘救命’!”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南宫一家把南宫羽当成“掌上明珠”,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南宫瑾怒到要惩罚女儿呢?


    而且南宫瑾一向“克己”……


    直觉告诉谢彦,应该是发生“大事”了。


    想到这,他朝甘棠苑跑去。


    甘棠苑的院门紧闭,两个粗使丫鬟守在了门口。


    谢彦上前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丫鬟摇头。


    紧接着,一个丫鬟告诉谢彦,南宫瑾罕见地来看南宫羽,进了屋子后便大发雷霆……


    “老爷亲自关上了门,让我们俩守在门口……”


    “夫人有没有来?”


    “来了,在里面呢。”


    谢彦长吁了一口气,有赵氏在,最起码能稳住南宫瑾,起一个缓冲的作用。


    他推了推院子门,发现院门从里面销了起来,便用力叩门,大声道:“舅舅、舅母,是我!快开门!”


    门很快开了。


    是赵氏为他开的门。


    赵氏一脸阴沉!


    “发生什么事了?”谢彦问。


    赵氏刚要回答,南宫瑾从南宫羽的小花厅走了出来,对谢彦招了招手,沉声道:“你过来!”


    谢彦走了过去,跟南宫瑾一起进了小花厅。


    只见南宫羽和南宫羽的两个贴身丫鬟齐齐地跪在地上!


    南宫羽低头垂眸红着脸。


    “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谢彦问。


    南宫瑾指了指桌上的一幅画,冷冷地道:“这是她画的!”


    谢彦看了过去……


    那是奕禛的半身画!


    谢彦立即知道南宫瑾为什么发怒了。


    ——一个闺阁中“有家室”的女子,画一张外男的画像,实为不妥,也怪不得南宫瑾会生气。


    谢彦见赵氏摇头叹气,连忙笑着解释:“你们怕是误会了,这是我让表姐帮我画的……再过几天就是太子的生辰,我瞧着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就想送给他一幅画像,只是你们也知道的,下个月我就要参加会试了,实在没时间慢慢去画……所以我让羽儿来帮个忙啦……”


    谢彦解释的“很牵强”,到最后连自己都尴尬。


    南宫瑾冷冷地哼了一声,坐到了桌子旁的椅子上,用幽深的眼神看着谢彦:“他如今贵为太子,自有宫廷画师为他画像,需要你来画吗?”


    的确是这个理。


    但如今谢彦只好“一条道走到黑”。


    “是他以前要求我画的,我一直没画,如今他生日快到了,我想着他如今贵为太子,什么都不缺,就想了却他以前的一个愿望。”


    谢彦自认为自己“解释的很好”,谁知道南宫瑾竟然拍了拍手,冷笑道:“你可是越来越会撒谎了!”


    南宫瑾这么快就知道他撒谎了?谢彦汗液涔涔。


    他忍不住朝南宫羽看去,只见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那脸原本是红的,如今却变得惨白了。


    谢彦看到她的神情,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若是他猜想的不错,这丫头定然是把“自己爱慕太子”的实情和盘交代了!


    赵氏叹了口气,“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即便她心中有别的男子,你也不能拱手把她让给别人吧?”


    谢彦听到这,脑袋“轰”的一声响,这南宫羽究竟跟他们说了什么啊?!


    “我没有把她让给别的人啊?”谢彦道。


    南宫瑾用力拍了下桌子,“你还狡辩!”


    他站了起来,指着谢彦道:“我问你,你有没有跟太子说过,让太子想办法解除你跟羽儿的婚约,让太子娶了羽儿?”


    谢彦尴尬地点了点头,如今他是想抵赖都不成了。


    “表姐喜欢的是太子,不是我,我想成全他俩,没有错吧?”


    南宫瑾沉着脸没有回应谢彦,而是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道:“不准在外面乱嚼舌根,若是外面有关于小姐的不利传闻,唯你俩是问!”


    两个婢女战战兢兢地朝南宫瑾磕了个头,发誓“保守秘密”。


    南宫瑾让她俩出了院子。


    此刻,屋里只剩下南宫瑾、赵氏、南宫羽以及谢彦四人。


    南宫瑾让大家坐下来。


    几人坐定后,齐刷刷地觑着南宫瑾。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了谢彦:“你是真心想要成全你表姐和太子?”


    谢彦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一旁的赵氏看出了端倪,连忙阻止:“老爷,千万不可!后宫中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我可不想让羽儿进去!她跟彦哥儿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什么不好?”


    赵氏说着拉住了坐在身边的南宫羽的手,“羽儿,你说是吗?”


    她见南宫羽不回答她,继续道:“彦哥儿还小,你现在不喜欢彦哥儿,也很正常,但他总会长大,会长成翩翩君子,你们慢慢相处,到时候你会喜欢他的……相信娘,彦哥儿绝对是你最好的归宿。”


    南宫羽抽开了手,对赵氏道:“娘,我……只喜欢太子。”


    南宫瑾见南宫羽如此说,仰着头道:“天意,天意啊!”


    赵氏不解地看着南宫瑾:“什么意思?”


    南宫瑾:“你还记得羽儿在盛明寺求的那签吗?”


    赵氏愣了愣,“你不会真相信那个鬼话吧?”


    南宫瑾侧头看着赵氏:“你没来之前,羽儿已经跟我说了,太子曾经跟彦哥儿说过,要让羽儿母仪天下的!”


    南宫瑾转头看向了谢彦:“彦哥儿,你是当事人,你说,太子有没有说过这话?”


    谢彦挠了挠头:“说是说过,不过……他如今还小,说这话似乎是有些太早,很难说以后他的心思就不会改变……”


    谢彦实话实说。


    他听奕禛说过,奕禛并不喜欢南宫羽。


    在谢彦看来,奕禛是看在自己的面子才会说出“让南宫羽母仪天下”的话。


    无关爱情,只是一个兄弟间的承诺而已。


    谢彦害怕哪天他俩“翻脸了”,这种承诺便会烟消云散。


    赵氏:“彦哥儿说的很有道理,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日恩宠明日一杯鸩酒的数不胜数!我看啊,别冒险了!再说了,今日不是册封了太子妃了吗?太子妃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圣上都倚重的人,将来肯定会是皇后。”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对他们说出了今日的册封典礼。


    礼部宣布吉时已到,圣上、太子妃、满朝文武以及后宫众人都来齐了,主角太子却不见了!


    谢彦听愣了,奕禛的确是任性,但也足以说明他处境的艰难。


    他是多么不想娶兵部尚书之女,才会如此“逃婚”啊!


    南宫羽听后,眉眼微微上扬。


    “眼见着吉时便要错过,圣上愣是强忍怒气,让礼部照常主持仪式。”


    南宫瑾继续道:“虽然孔语姝长的不算美丽,涵养却很好,没有太子在身边,她依旧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去完成礼部的仪式。只是……仪式举行到了一半,太子出现了……”


    奕禛亲自阻止住了仪式的进程,周文帝气的当场咯血昏了过去!


    “圣上咯血了?!还昏了过去?!”赵氏坐直了身体,“那还得了!”


    南宫瑾点了点头,“是啊,圣上咯了很多血,看来病的不轻啊……现在想想一切都明了了!圣上也是迫不得已才会让太子去娶兵部尚书之女啊。”


    谢彦也跟着点了点头。


    在古代,咯血可不是小毛病。周文帝这是想着自己“命不久矣”,然后跟奕禛安排好一切吗?


    第116章


    刻骨相思


    周文帝咯血昏倒后, 顾澜冲了上去抱住了他,从怀里拿了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周文帝悠悠转醒后,吩咐仪式照常举行……


    奕禛见周文帝咯血倒下, 还不忘让仪式正常举行,有些失望。


    接下来, 他虽没有参加仪式, 却也没有阻止仪式继续举行。


    他默默走开了。


    南宫瑾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孔家女儿成了太子妃,但如此一闹,天下人都知道太子不喜欢太子妃了……太子还真是太随性了!”


    随性?


    谢彦愣了愣, 以他对奕禛的了解, 绝非是随性之人, 若不是过于在意,绝不会做出“随性”的事情。


    接下来,南宫瑾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在南宫瑾看来, 太子之所以想方设法不参加封禅太子妃的典礼, 是因为“爱”上了他们家的南宫羽。


    既然太子和南宫羽“两情相悦”,而谢彦和南宫羽之间又没有男女之情, 倒不如成全了太子和南宫羽……


    南宫瑾说的很是“直白”, 南宫羽听后双眸里的“小星星”直闪。


    “不妥!”赵氏提出了反对意见,“我还是觉得彦哥儿好……”


    南宫瑾和南宫羽同时看向了谢彦。


    谢彦回望了他俩一眼, 知道他俩在等自己“表态”。


    “我得纠正一个问题, 事实是这样的……”谢彦轻咳了一声,“奕禛跟我说过, 他之所以愿意给表姐一个名分, 全是看在了我的面子上……”


    谢彦说到这,有些尴尬。


    他本不想说这些, 让大家尴尬,现在南宫瑾把南宫羽和奕禛错当成“两情相悦”,为了避免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他不得不用“实话”来提醒他们。


    ——奕禛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他不喜欢南宫羽”。


    南宫瑾听了皱了眉头。


    南宫羽则愣了愣,她也算是跟奕禛“相处过”,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出他对她的感情。


    南宫羽垂眸道:“你们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从来都没奢望他能对我‘一心一意’……既然我选择了要跟着他,就没想过他能把真心留给我一人……”


    面对南宫羽的“当众表白”,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


    赵氏打破了寂静,“你可要想好了……你还是再想想罢,这选错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南宫羽坚定地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后悔。”


    南宫瑾轻轻拍了拍桌子,“既然你已经想定了,那就这么着吧。”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事情归根结底还得要看太子的决心……”


    南宫瑾说完,斜乜了谢彦一眼,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南宫瑾走后,谢彦也离开了。


    照这样发展,以后他便不用跟“表姐”近亲结婚了。


    按道理,他应该轻松才是,不知为何,他却轻松不起来。


    南宫羽嫁给奕禛肯定比嫁给自己要好吧?最起码她会感到幸福,不是吗?


    谢彦在心里默默地宽慰自己。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饭桌上,南宫瑾罕见地为谢彦夹了几筷子的菜。


    谢彦:“…………”这是在宽慰自己吗?


    谢彦“理解”南宫瑾。


    南宫瑾一直想让南宫羽嫁给一个“皇亲贵族”,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若不是发生了“云林铁矿案”,南宫羽定然是嫁给宋承煊的。“云林铁矿案”之后,他看清楚了宋承煊的嘴脸,厚着脸皮去跟圣上求情,让圣上出面解除南宫羽和宋承煊的婚约,没曾想圣上反过来把女儿赐给了谢彦……


    当时,南宫瑾也“抗争过”,但圣上坚持让他在宋承煊和谢彦之间去选,两相害取其轻,他是迫不得已才选了谢彦。


    如今他看到了圣上病重,不出所料的话,太子就在近几年会接手朝政大权。


    只要太子下决心娶南宫羽,谁又能挡的住?


    他一直想让南宫羽嫁给皇亲贵胄来巩固自己的实力,如今能有攀上太子的机会,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彦想到了古首辅。


    南宫瑾一直尊称古首辅为“老师”,他心中又何尝不羡慕古首辅的“岳丈地位”?


    所有人都不知道周文帝对皇后的态度,但皇后娘娘死后,他却没有再册立皇后,无论政局怎么动摇,也没有撼动古首辅的地位……


    一心想要做大官位极人臣的南宫瑾又岂会不心动?


    谢彦记得赵氏曾经拿出南宫羽在盛明寺求的“母仪天下之签”,说要扔掉,但他偶然间在南宫瑾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那根签。【注1】


    不用说也知道,南宫瑾的内心想让女儿“母仪天下”,而不是嫁给他这个“无用的书生”。


    夜深人静之时,谢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心中感叹又一个“十八”。


    ——犹记得腊月十八那天,他跟奕禛去了科兴园,此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他的确是想他了!很想很想……


    如今他是太子了,天家要有天家的威严吧。


    周文帝让他跟自己保持距离,也是可以理解……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周文帝这么急着让兵部尚书之女做太子妃,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笼络兵部尚书啊。


    根据今天南宫瑾描述的,看来周文帝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可能“驾崩”……


    周文帝之所以“选择”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做太子妃,不言而喻,就是想让兵部尚书无二心地效忠太子。


    据谢彦所知,孔四方最大的战功在于曾经“全胜”过北方的献朝,跟北方献朝最终达成了一项“玉津合约”。


    合约中的条款是让献朝每年进贡给大周一千匹良驹,以及玛瑙玉石等奇珍异宝。


    对于献朝来说,这可是极其“丧权辱国”的条约。


    如今镇守北疆的是古之信,与其说是“镇守”,不如说是“看守”。


    ——献朝真正害怕的人是孔四方而已。


    而且南边的顺康王,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却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说,孔四方也是他的“忌惮之一”。


    可以说,笼络住了孔四方,南北都会忌惮,不大敢轻举妄动。


    “奕禛啊奕禛……”谢彦叹了口气,他都能想到娶孔四方之女的好处,那么奕禛肯定是想到的。


    此刻,谢彦实在不明白奕禛的“真正想法”了。


    怪不得今日南宫瑾会说“太子是个随性的人了”。


    谢彦看着窗外冷冷的月亮,喃喃道:“既然你没有心仪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孔语姝呢?”


    奕禛熟读《孙子兵法》,谢彦确信他不会不知道孔四方的作用。


    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在了他的脑海。


    带着这个疑问,谢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次,他罕见地没有进入大脑云空间,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梦。


    他梦见了奕禛穿着龙袍坐在了高高的龙椅之上,他想要靠近他,却始终迈不上龙椅前的金阶。


    他跪在地上仰望着他,而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他看到了一群莺莺燕燕跑向了他,而他左拥右抱,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谢彦醒了,天还没亮,依旧还有月亮的影子。


    他拥衾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出了满身的汗液,只好为自己换了衣衫。


    他又想到了腊月十八自己喝醉酒的那天,太子帮他换了衣衫……


    谢彦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实在是想太多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太想他了。


    几个月不见,你还好吗?你真的好吗?


    以前他总是嫌弃奕禛会黏着自己,如今却是想看都看不到了……


    *


    三月的大周京城依旧春寒料峭,树丫中却冒出了点点新绿。


    会试和乡试一样,分为头场、二场和三场,分别在三月初九,三月十二,三月十五举行,雅称“礼闱”和“春闱”。【注2】


    会试在京城贡院举行,只要进入考场,便会断绝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寝食都在考场中。


    对于谢彦来说,会试跟乡试最大的不同便是“季节”。


    乡试在秋季,天气相对凉爽,而会试在冬春交替时节,很是寒冷。


    谢彦平时读书和生活的地方都有地暖,贡院中只会提供一床薄薄的被子。


    这次赵氏亲自为谢彦张罗东西,让思罔和思仪从一旁帮忙。


    三月初八是考试的前一天,也是考生进考场的日子。


    谢彦穿了厚厚的衣服进了考场,发现除了薄被外,每个考生的考棚前还有一个火盆可以取暖。


    当晚,他和衣在考棚中睡到下半夜,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害怕受凉便不敢再睡,而是就着火盆取暖,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直到五更天后,方才眯了一会儿。


    会试跟乡试考的内容是一样的,与乡试不同的是,第一场的考试题目是周文帝亲自选的。


    不过,对于谢彦来说,只要考试范围没有变化,无论谁出题目都一样。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用八股文制义。


    他翻看了题目后,并不觉得比乡试难。


    这些天,他非常刻苦认真,自认为八股作的比之前要好。


    但他有了明确的“三甲”目标后,一点都不敢大意。


    作好一篇八股之后,他反复揣摩推敲词句,在词义准确的基础上力求华美,但绝不以辞害意。


    精益求精之下,他在大脑云空间中反复修改,直到完全满意之后,方落笔成书。


    三月初十出了考场,三月十一又进了考场。


    三月十二是会试的第二场。


    第二场跟乡试一样,是经文五篇。


    谢彦有大脑云空间加持,倒是不难。


    他对自己的要求提高了,故而会很认真地斟酌词句,考的便没有乡试那般“潇洒”的快,差不多是最后几个交卷的。


    第三场是策问。


    因为很是在意结果,他写的不像乡试那般“狂放”了,除了有理有据注重节奏之外,词句更是准确优美。


    考完了三场考试,他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这是从未有过的得失之心。


    他在恍恍惚惚中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来了结果。


    ——会元。


    整个国子监和南宫府都为之欢欣雀跃,但他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奕禛了,若不是可以在大脑云空间中翻看奕禛的“老照片”,定然会记不清他的长相了。


    你还好吗?闲暇时光有没有想到我这个老朋友啊?


    谢彦垂眸,如此想着。


    第117章


    喜重逢


    会试考完后, 南宫瑾便让谢彦把“自己的答题”写了下来。


    谢彦知道他的“执拗”,便如他所愿,把答案一题题的写了下来, 交给南宫瑾后便离开了南宫府,去了京郊的科兴园。


    这几个月, 他一直忙着科考。


    与此同时, 科兴园制造的玻璃镜和玻璃灯却风靡了京城。


    虽然他会通过经常来往于科兴园和京城的赵辰史飞那里得知科兴园运行的现状, 但他作为科兴园的准东家,这么长时间不来这里,的确很不称职了!


    到了科兴园之后, 他照例开了个科研人员和中层干部的会议。


    玻璃厂房已经建造好, 玻璃也投产了……


    越岱跟他汇报:“因为玻璃镜子和玻璃灯的需求旺盛, 所以我们暂且全力保证玻璃镜和玻璃灯的供应,缓一步再生产用于装饰窗户的玻璃……”


    接着谢彦让他们每个人都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情况。


    谢彦非常耐心地听完了少年们自信、热血、充满干劲的汇报,心中满是感动。


    前世的时候, 他作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 经常开这种会议,但感觉是两样的。


    前世的会议给他的感觉, 那些人是在为他打工;如今的会议, 每个人都充满了“主人翁”的精神,从他们的发言中能感受到, 科兴园和科贸园是“我”的, 我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去建设好保护好它们。


    这让“老人芯子”的谢彦感到非常欣慰。


    他不免想到了奕禛。


    当初创建科兴园和科贸园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而真正用行动去创建和经营的, 一直都是奕禛!


    若是没有奕禛, 所有的想法都是“空中楼阁”。


    如今他能省心省力,几个月不来, 科兴园也能运行如常。


    这些都跟奕禛之前在这里的苦心经营和布局分不开啊。


    所有人讲完了,他作了“总结语”。


    他先对大家的工作作了肯定,然后补充了一些细节和建议,最后让大家打开格局,放眼整个大周和世界……


    开完会后,他“发挥”了一下自己的笔墨优势,用浑厚遒劲的正楷写下了“为大周之崛起而创造”!


    这里的所有人以前都是跟着奕禛混的,如今奕禛成了太子,以后会是大周皇帝,他们打心眼里敬服奕禛,想要报效他。


    在谢彦一系列的“煽动”下,少年们内心的热血被点燃了,场面有些感人……


    散会后,越岱龙二以及房敬带着他参观了玻璃厂房。


    越岱详细讲解了生产的流程……


    为了保证科兴园研究的私密性,科贸园和科兴园虽然紧连着,但在内部是不通的。


    谢彦从科贸园回到科兴园的时候,在科兴园的门口被管伯拦住了。


    “太子来了吗?”管伯问。


    谢彦摇了摇头:“太子太忙,没有来。”


    “还没来啊……”管伯低下了头,神情很是失落。


    窈姐儿从一旁走了过来,告诉谢彦:“男方已经三媒六聘的过完礼了,就等着太子为他们主婚呢。”


    “只好再等等了!”谢彦说完便往科兴园走去。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谢彦的身后传来了管伯的叹息声。


    谢彦没有回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奕禛!


    此后,秦路的好友护卫陆陆续续地回到了科兴园,总共带来了十个“研究人员”。


    越岱和龙二测试了他们,结果四个是“研究型人员”,能留在科兴园搞研究。


    谢彦则亲自对其余六个人进行了再测试,发现他们各自有优点,都偏向于实干。


    科贸园的玻璃投产后,很缺少这种实干型的人,谢彦便把他们安排到了科贸园,协助房敬搞生产。


    谢彦安排好科兴园的工作后,便回到了南宫府。


    赵氏告诉他,南宫瑾把他写下的答案给了好些人看过,都觉得答的非常妙。


    因为南宫羽的选择,赵氏感觉亏欠谢彦,便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谢彦感受到了赵氏的情感,很是坦荡地跟赵氏强调,他对南宫羽也只是“姐弟情分”。


    谢彦知道自己“应该会高中”之后,便在南宫府为殿试做准备。


    殿试会考策论,而策论是他的强项。


    按照以往的惯例,能参加殿试的人都会高中的,只是排名有先后。


    但此次,谢彦的目标很高,他立志要前三名,便不敢懈怠。


    他往自己的大脑云空间中“摆放了”这个世界好些优秀的策论。


    他觉得这个世界的“文学水平”跟上个世界不能比,便挖空心思去回忆上个世界的优秀文章。


    只要有点印象的,他都装进了大脑云空间中,便于到时候随时翻阅。


    除了读书外,每个傍晚,他都会去“科兴园一字号”和“科兴园二字号”指导销售,检查账目。


    如今两大旺铺卖的最火的便是“普通玻璃镜子”,价格亲民,家家户户都能买的起,新货一上,立即会被抢购一空。


    大周上流社会的人最是注重穿衣正冠,如今出了高度清晰的“玻璃镜”,怎么少的了他们追捧的身影?


    他们纷纷上门要求定制各种尺寸的镜子。


    这些“讲究人”对镜框的要求比普通百姓高许多。


    他们不仅要求用上好的木材做镜框,还会要求在指定的木头上雕刻自己喜欢的图案,以及镶嵌各种宝石。


    对于这些有特殊要求的人群,谢彦专门让人请了画师、木匠、雕刻师给他们“量身打造”。


    多了“配饰”,镜子的最终价格便很是“可观”。


    玻璃灯替代了水晶灯,成本大大降低后,大众都能买的起。


    所以玻璃灯也成了香饽饽。


    几乎所有的家庭都用起了玻璃灯。


    谢彦想到了建设“国家电网”。


    奕禛曾经跟他说过,会永远支持自己。


    他在脑子里计划着等奕禛坐上皇位后,先在京城建设国家电网,然后逐渐朝省城和州府扩建……


    会试的成绩出来后,谢彦成了“会元”!


    十岁的会元,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记录!


    其实谢彦在院试和乡试的时候,都打破了“历史记录”。


    只是会试是全国性的考试,它的影响力更大。


    一下子整个大周都知道有“谢彦”这个神童了!


    他名声远扬,成了大周最“火”的名人。茶余饭后,群体都在扒拉着他的过去……


    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林县。


    南宫府沉浸在喜庆之中还没有缓过来,便收到了谢怀安和谢复壮的来信。


    谢怀安的信是写给南宫瑾的。


    南宫瑾看完后,递给了谢彦。谢彦接过来之后,快速浏览了一下。


    信的前半部分“奴颜卑色”的阿谀奉承南宫瑾,信的后半部分则让南宫瑾对谢彦“从严管教”……


    谢复壮的信是写给谢彦的。


    谢彦没有当众拆开,而是默默地放进了袖袋中。


    晚上的时候,他在玻璃灯下打开了谢复壮给他的信。


    整封信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彩虹屁和星星眼。


    谢彦轻笑了一声,深感惭愧。


    ——他一个老人芯子,又有大脑云空间的加持,能做到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是谢复壮,在去年,也就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才是当之无愧的神童啊!


    谢彦回了封信给他,由衷地赞扬了他聪慧过人。


    他写完信后,笑了笑,自己写的又何尝不是“彩虹屁”?


    *


    殿试在四月二十五这天举行。


    赵氏亲自把他送到了大周皇宫的德政门外。


    看到考生们陆续过来,谢彦下了马车跟他们一起等候德政门开启。


    卯时正刻,德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几个礼部官员。


    为首的礼部官员身穿大红官袍,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人。


    为首的礼部官员站定后,扫视了考生,然后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作为会元,谢彦第一个被点到了。


    他上前朝礼部官员们行了礼,一旁身穿青色官袍的礼部官员便发了两份答题纸给他。


    谢彦双手接过后,那两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礼部官员带着他进了德政门。


    进了德政门之后,又会有两个禁卫军相随。谢彦知道,这两个禁卫军的作用是维持秩序。


    也就是说,一个考生旁边有四个人跟着!


    很快,第二名考生、第三名考生……依次跟了进来。


    据谢彦所知,一共会有两百多号人参加殿试。他可以想象,这么走到春望殿,将是一条“长龙”,而他则是那条“龙头”,不过小了些。


    走了一段路之后,谢彦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果真很是壮观。


    每年的殿试都是在“春望殿”举行,这次也不例外。


    拐了一个弯之后,谢彦远远地看到了“春望殿”。


    春望殿的门口站着好多身着官服的官员。据谢彦所知,那些也都是礼部的人。


    到春望殿的门口后,礼部官员让他们十个人一组,分批进春望殿。


    谢彦第一个跟着礼部的官员进了春望殿的大门……


    春望殿很大,东西两侧放满了独立的桌椅。谢彦目测了一下,足够容纳二百多号人同时考试了。


    跟春望殿正门相对的是“御殿”。


    谢彦之所以认为是“御殿”,是因为那灯火通明之处赫然放着黄色龙椅和案几。


    谢彦听说过,殿试的监考官应是今上,那空着的龙椅应该就是为今上准备的。


    御殿前站列着好些官员。


    这些官员除了监考之外,有的还会参与评卷。


    会试的头十名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跟御殿前的官员行了礼,然后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谢彦作为第一名,坐到了春望殿的东侧,离御殿最近的一个位置。


    谢彦发现,名次是奇数的都在东侧,偶数的都在西侧。


    坐定后,谢彦摸了摸桌上摆放的科兴园制造的“玻璃灯”。


    他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奕禛定然也知道了科兴园造出了玻璃了!


    他想到了奕禛曾经跟皇宫签订过“优先使用科兴园产品”的合约,这合约并没有因为奕禛被限制了自由而有所改动。


    皇宫的人多,效率也很高。


    谢彦坐定后,等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所有参加殿试的人便都坐下了。


    伴随着一声“太子驾到”,谢彦愣了愣,身体也不由得僵了僵。


    他顺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奕禛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步走进了春望殿。


    他一眼便对上了奕禛的双眸,依旧闪耀如天上的寒星。


    他能感受到奕禛刻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跟几个月之前相比,太子的脸庞清瘦了许多,脸上的英气则更重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一些……


    谢彦记得几个月之前,他们一起去科兴园的时候,奕禛穿的是一袭紫色貂裘,很是贵气。


    今日他穿的是一身黄色蟒袍,头上戴着黄色金冠,更是贵气逼人!


    好多考生都是第一次看到太子,尤其是年轻的考生更是移不开眼睛了。


    但自从太子进了门,谢彦看他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118章


    殿试


    今日太子穿了一声黄色蟒袍, 头上戴的黄色金冠,映衬着英俊的脸庞,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官员们见太子进了门, 都跪了下来朝他磕头行礼。


    太子道了声“平身”后,官员们站立起来, 伫立到了大殿的两侧, 自然而然地为太子空出了当中的道路。


    谢彦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子在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走上了御殿, 在黄色龙椅上坐了下来。


    礼部官员让所有考生在自己的座位上跟太子行了磕首礼。


    礼毕,太子示意考生们坐下来之后,从身边内侍的手中拿过了制策。


    接着, 礼部尚书走上御殿, 再次对太子磕头行礼后, 庄严地接过了太子递给他的制策。


    礼部尚书当着太子、全体官员以及考生的面拆开了制策,让礼部官员分发到每个考生手上。


    此刻,谢彦终于明白太子为何而来。


    ——他是来代替周文帝监考来了。


    除了进门的时候, 两人相互“对了一眼”, 这之后便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了。


    谢彦理解他,在这种需要公正的场合, 的确不适宜被“另眼相待”。


    但不知为何, 谢彦心中竟生出了一丝酸涩。


    拿到考题的他前所未有地失了神。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经的梦境跟此时此刻是多么的相像。【注1】


    吧嗒一声,他的眼睛被灯光闪住了, 长长的睫毛不自主的抖了几抖。


    他抬起眼睑, 便撞上了那双清亮的双眸。


    但太子没有说任何话,而是转头默默地走到了对面的一个忘记开灯的考生面前, 为那考生开了灯。


    谢彦看到那考生红了脸颊, 显然是异常的激动……


    谢彦抿嘴,嘴角微微勾起。


    太子很是“亲民”, 还真不是梦中高高在上的模样。


    消除了心理芥蒂之后,谢彦开始仔细看题目。


    殿试的题目只有策论。


    与乡试和会试相比,殿试的策论题是最长的了。


    古代以农为本,这次殿试的题目便是围绕农事、赋税、徭役展开的。


    题目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地写了一千多字的,最终问了四个问题。


    谢彦仔细分析了一下,这四个问题其实相当于一个问题。


    ——用明代张居正改革的“一条鞭法”,便能解决四个问题。


    谢彦又看了一遍题目,他从题目中敏锐地感受到了“当局者”意识到了如今税制的缺陷,但因为以往留下来的积弊,不知道怎么去改革。


    谢彦微微笑了笑,前世的时候学过历史和经济,对一条鞭法也算是熟悉。


    于是,他在大脑云空间中构建框架,先写出了解决方案,然后用一条鞭法对照老办法,逐一分析利弊……


    洋洋洒洒,有理有据。全文用了骈文,韵律和字句都很优美。


    中午过后没多久,他便答好了试卷。


    但他知道自己出了这宫门,便看不到奕禛了,愣是等到交卷的时间才交了卷。


    他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春望殿的,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眸了,遥遥地看了一眼在金銮殿上的奕禛。


    虽然只是一眼,但他能感受到对方也在看自己。


    一股暖流从他的心中升起,似清风拂面,如桃李盛开。


    谢彦来到了宫门外,一眼便看到赵氏撩开马车的窗帘,朝他招手。


    他笑着走了过去,上了马车。


    赵氏亲自为他递水,递点心,问他考的怎么样。


    谢彦笑了笑:“还行吧。”


    马蹄嘚嘚……


    谢彦刚到南宫府,便被守候在门口的黄管家“邀请”到了南宫瑾的书房。


    一进南宫瑾的书房,谢彦惊呆了。


    ——平时空旷的书房竟然坐满了人!


    “呆着做什么?!他们都是你的长辈,还不赶快行礼?”南宫瑾板着脸对谢彦道。


    谢彦朝大家行了个礼,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接着,谢彦便被一群长辈夸赞了一通。


    谢彦发现在场的这些“长辈”,他只认识许志明。


    此时,许志明走了过来,拉了谢彦的手笑道:“莫要拘束,我们都是来看你今日殿试的策论的,趁着记得清楚,赶紧的把答案写下来,给我们欣赏一下。”


    南宫瑾:“莫要抬举他了,大家看后好好指导一下!”


    谢彦嘴上没说,心中却嗤笑。


    指导“一条鞭法”?


    许志明微笑着,拉了谢彦坐到了书桌旁,亲自为谢彦铺好纸。


    谢彦本想拿钢笔写,被许志明止住了。


    许志明在谢彦耳边轻声道:“今日来的都不是普通人,得正式一些,用毛笔。”


    许志明说完,亲自为谢彦磨墨。


    许志明不仅是曾经的榜眼更是谢彦的老师,谢彦连忙抢过了墨棒,“学生自己来。”


    许志明知道谢彦的心思,连忙唤来了南宫瑾的书童为谢彦磨墨,自己则拿了一张杌子坐到了谢彦的身边,看着谢彦写……


    那群会客区的长辈见谢彦开始动笔,很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谢彦用小楷慢慢写了起来。


    许志明像是个“联络员”。


    谢彦每写好一张纸,他便把纸传给会客区的大众去看……


    谢彦的第一张纸上写的是四个问题,第二张纸上写的是“论点”。


    所以大家看完前两张纸后,“思想落后”的他们完全没有get到一条鞭法的精髓。


    他们只用了“论点清晰、词句优美”来象征性的表扬了一下。


    但此策论的精彩之处在于后面“对比新老办法”的论述。


    坐在谢彦身边的许志明最先看到了第三张的论述,他没有做评价,而是用颤抖的手拿了去给会客厅的人看。


    大家看后,开始催促第四章……


    会客厅的一个“长辈”提出了建议,“不要用毛笔,用钢笔快!”


    “对对对!用钢笔。”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


    许志明见大家都如此说,连忙为谢彦递上了钢笔。


    谢彦用了钢笔后,很快便写好了。


    大家争相传阅。


    看完后,好多人拍案叫绝。


    “一条鞭法,好啊!好啊!”许志明由衷地赞叹,“既有利于民生,又能使国库充盈,还方便了许多……”


    “如此好方法,如此好文,非状元莫属啊!”


    “这可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啊!”


    “不提别的,仅此一篇文,便能让公子流芳万世!”


    …………


    谢彦听到了一堆的彩虹屁,心中很是愧疚。


    ——这不是他发明的,他只是个“搬运工”而已。


    他在心中祷告“张前辈”不要怪罪他侵占了“发明权”……


    南宫瑾留了“前辈们”在家吃了晚饭。


    整个晚宴菜品丰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谢彦注意到南宫昀没有出现。


    事实上,自从谢彦中举之后,南宫昀便处于“隐形人”的状态了。


    他能理解南宫昀内心的落差。


    但他更佩服南宫昀,在两相比较的巨大落差下,没有生出坏心思。


    南宫昀的确是个“磊落的君子”!


    三日之后,成绩出来了。


    谢彦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整个南宫府“沸腾”了,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五月初一,朝堂举行“公布排名仪式”,也称为“大传胪”。


    这天,百官齐聚勤政殿,殿试合格的考生头戴三枝九叶顶,身着特制朝服列于御殿之前。


    周文帝佝偻着身体“姗姗来迟”……


    谢彦看到周文帝的那一刻,感觉他老了许多。


    谢彦是年前看到他的,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病痛的折磨竟然让周文帝苍老了十岁以上!


    紧接着,谢彦看到太子走了出来。


    谢彦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众人一起跪拜天子……


    跪拜完之后,礼部官员开始宣读诏书,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礼部官员宣读完诏书后,开始念具体的人名。


    谢彦作为状元郎,第一个被念到。


    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他被引到了御前,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行完礼之后,他被礼部官员带至原来的位置。


    接着是榜眼,然后是探花,上来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二甲和三甲则不需要行三跪九叩之礼。礼部呼其名后,他们留在队列之中行磕首礼。


    礼节完毕后,礼部官员带着第一甲的三个人从德政门出,来到皇宫外,发布黄榜,公示三天。


    五月初十是天子在礼部宴请新进士,此宴又名“恩荣宴”。


    筵席上谢彦又见到了代替周文帝来赴宴的太子。


    荣恩宴上为太子专门设置了桌椅,太子坐上去后,所有的进士们跪下磕拜太子。


    太子让大家平身,用骈文的格式说了一大堆赞扬在场进士的话,勉励他们报效大周。


    接着,太子开始“赐酒菜”。


    宫女内侍们川流不息,为进士们端酒送菜。


    银盘金樽,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富丽堂皇。


    谢彦第一次品尝御厨做的菜,的确是与众不同……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面对进士们的劝酒,他坚持小口喝酒大口吃菜。


    酒过半旬,他发现太子离开了,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丝的失落。


    荣恩宴后,谢彦随着人流朝宫门外走去,被一个小内侍拉住了。


    小内侍轻声告诉谢彦,太子在不远处等他。


    第119章


    相约假山后


    小内侍告诉谢彦, 太子在不远处等着他。


    谢彦跟着小内侍穿过一条回廊,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座假山旁。


    谢彦一眼便认出了太子的背影。


    太子也听到了谢彦和小内侍的脚步声,蓦然回首, 用清亮的眸子盯着谢彦。


    谢彦从容不迫的上前朝他行了个“君臣礼”。


    “不用多礼。”太子用手扶住了他,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内侍退了下去, 在假山头守候着。


    太子把谢彦拉进了离假山不远的一座“听梅亭”中坐了下来。


    顾名思义, 听梅亭的周围种的都是梅花。


    如今是草长莺飞的五月,梅花树上满是青绿,倒是树下的好些花开的正艳。


    “你瘦了!”


    两人随即意识到了“撞话了”, 笑着低下了头。


    好一会儿之后, 太子抬手捏了捏谢彦的肩膀, “几个月不见,长高了许多,但比以前更单薄了, 唉!你得多吃点长壮实一点……”


    谢彦没有理会太子的“关心”, 而是仰头看着他闪亮的双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殿下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 受委屈了?”


    少年愣了愣,他没想到谢彦会如此“开门见山” 。


    少年重新握住了谢彦的手, 垂眸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娶了她?我知道, 是我不好,我应该坚持自己的初衷的……我真的不应该心软……让她做我的太子妃……”


    谢彦:“…………!”


    少年在曲解他的意思!


    谢彦想要表达的意思是, 你是个太子, 以后还会是天下之主,你要把天下人的福祉放在首位, 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更不能过分的儿女情长……


    谢彦皱了皱眉,轻轻吐了口气,他看到了少年无助的神情,感受到了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掌心的温度直线上升。


    他轻轻扒开了少年紧张的手指,反握住了少年的手,成功“稳定”住了颤抖的手指。


    他不知道少年为何会如此“失态”,但他可以感受到少年内心的挣扎。


    他的内心不由得柔软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下了那些严厉的苛责问题,换了一种“柔和”的表达方式。


    “你做的对!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谢彦拍了拍他的手背,用温和的语气道:“过程不重要,但你最终还是以家国为重就好……”


    谢彦说着,抬手帮他正了正头上的金冠,“我知道你很难,知道你在宫中无所依傍,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少年追问。


    “头悬梁锥刺股啊!”谢彦继续道:“从来没有过的努力学习,就怕考不上前三名。只要一有懈怠,想想你在宫中的处境便有了动力。虽然你之前说过,即便我考不上进士也会重用我,但我若是想要跟你并肩奋斗,还是得‘名正言顺’,我不想让别人置喙你我……”


    “如今我也考上状元了,有了状元郎的头衔,无论你把我放在哪个重要位置,都没人敢置喙了。”


    “以后我们一起努力,以天下为重,让大周繁荣昌盛,可好?”


    少年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回了声“好”字。


    接着,少年跟谢彦讲了去年年底跟谢彦一别之后,在皇宫内的遭遇。


    少年从科兴园回到皇宫后,周文帝便要求他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太子妃,但他坚决不肯。


    周文帝一气之下,便阻断了他跟谢彦的联系,变相地软禁了他,强迫他服从自己的意志。


    “我原本想着我不参加封妃仪式就能遂了自己的心愿,没想到仪式还是照常举行了,后来我去阻止……看到他咯血倒地,我心软了一下……走开了。”


    “你知道吗?我是不喜欢她的……”


    谢彦:“她容貌丑陋?不堪入目?”


    少年摇了摇头,“不,她很美丽。”


    谢彦:“她性格怪异?你不能忍受?”


    少年摇头,“她性格很好,即便受了难堪,也总会保持笑容。是我不好……”


    少年说着把脸颊埋进了谢彦的手掌心。


    此刻,谢彦能感受到少年的痛苦,便转了话题。


    “圣上让你娶兵部尚书之女,是有他的用意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少年抬头,“他的用意是好,想要利用兵部尚书稳定南北的局面,只是……有些事情不能自己一厢情愿啊。”


    “你想啊,若是孔四方是个绝对的忠臣,圣上对他坚信不疑,为何要在自己病入膏肓之际让我娶了他的女儿?”


    “圣上不就是想用‘联姻’来拴住他么?但若是一个人有‘反骨’,用这种方法又怎么能栓得住他?”


    太子的话不无道理。


    但谢彦还是很是理解周文帝的,作为一个病入膏肓的君主和老父亲,无论是从天下苍生的角度还是从父亲的角度来看,都应该为太子铺设好以后的“太平路”。


    老天留给周文帝的时间不多了,联姻这种方法目前算是“最优解”。


    谢彦笑道:“别想太多。你外祖父位极人臣,历经两朝而圣宠不衰,不就是靠的自己女儿做上了皇后,然后皇后又生了你吗?”


    “好的例子摆在那呢,你好好待太子妃,尽快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就不信那孔四方会‘吃里扒外’?”谢彦说着笑了笑,捶了捶少年的肩膀,“加油,加油啊!加油生个‘小太子’!”


    少年见谢彦说的轻松,面现不悦:“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以前?什么事啊?”谢彦觑着太子笑道:“别支支吾吾的跟我打哑谜,有什么事情,你倒是明说啊。”


    “几个月前,在科兴园你喝醉的那个晚上……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少年一边说,一边拨|弄着谢彦的衣袖。


    “你不是废话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醉后会是什么德性,我怎么会记得?”


    想到几个月前的事情,谢彦不由得笑了笑,“我原本以为那个醉酒的晚上是你的四大护法照顾我的,没想到竟是你!能让太子亲自照看,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彦看到他的眼皮跳了跳,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是不是又发酒疯了?然后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少年斜乜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彦皱了眉,觑着少年:“我问你……以往你都生怕我喝醉,那天为什么故意让我喝醉?”


    令谢彦没想到的是,少年的脸竟然红了。


    谢彦咬着牙齿,“你是不是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怪不得你会亲自照顾我,原来是有预谋的!”


    少年罕见的一直沉默。


    谢彦让他说话,他也不说。


    谢彦只好转移话题:“圣上之所以封锁你,只是想让你了太子妃,但你早在二月十八便娶了太子妃了,为何一直不写信给我?”


    谢彦说完,撅着小嘴表示生气。


    但少年却笑出了声,一副舒心的样子。


    他终于知道眼前的人也会主动想他了,在他看来,以前的彦哥儿总是“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何为思念,如今竟然学会思念他了。


    以前可都是他一头热呢。


    “怎么会呢?若是我自由了,早就去找你了,还写什么信啊?”少年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那圣上又是什么样的理由来束缚你的自由?”谢彦问。


    少年的笑意逐渐消失,缓缓地道:“他想让我跟太子妃圆房。”


    谢彦笑着捶了捶少年的胸膛,觑着少年:“你一直拖着没跟她圆房,然后最近圆了房才恢复了自由?”


    “不,我没跟她圆房……”少年垂眸。


    “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还没圆房?”谢彦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如今见我,也是在‘偷偷摸摸’的?”


    谢彦环顾了四周,此刻他们处在皇宫的偏僻之处,周围有假山和绿树掩映,不就是在偷偷摸摸地约见吗?


    “为什么啊?不就圆个房吗?有那么困难吗?圆了房之后,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见面啦!”谢彦道。


    少年又开始沉默。


    谢彦发现,今日说到太子妃的时候,少年沉默了好几次。


    他感到很奇怪,以往他俩相处的时候,少年从来都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少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从不沉默。


    难道说,太子实在是不喜欢太子妃,才会如此反应。


    谢彦戏谑道:“你不会……不|举吧?”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你要不要试试?”


    谢彦打了个哆嗦,连连摇手。


    接着,少年告诉了他,只是因为有心理阴影才不能圆房。


    心理阴影?谢彦愣了愣,他还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情况。


    “那的确得好好克服啊!”谢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为了天下安定,你必须尽快克服啊。你想啊,如果用生一个孩子的方法能让天下太平安定,何乐而不为呢?那可是无本万利的事情,对不对?”


    少年又开始沉默……


    谢彦的前世是总经理,附带着会做员工和下属的思想工作。


    他自认为此刻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少年也意识到联姻的重要性,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事实就是,他在无动于衷!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少年告诉他,近几日圣上的病愈发沉重了。


    少年叹了口气,“圣上让我监国,代为处理政事……”


    谢彦:“这很好啊,多历练历练总是好的。”


    少年道:“但我发现,大都事情都是内阁在操办,然后掌印太监盖上章,基本没我什么事情……”


    谢彦:“也就是说,原本的情况是,基本没圣上什么事?”


    少年点了点头。


    谢彦皱了皱眉,“那就是说,实际做主的是你祖父?”


    少年补充道:“和掌印太监。”


    谢彦思考了一会儿,“那兵权呢?总兵权在谁的手上?”


    少年刚要回答,一阵环佩叮咚声传了过来。


    谢彦回眸发现一个盛装丽人进了听梅亭。


    直觉告诉谢彦眼前的人应该是太子妃,但他不能确定,转头看向了太子。


    “你跟踪孤!”太子倏地站了起来,勃然色变。


    “臣妾不敢!”太子妃朝太子盈盈拜下,“臣妾只是恰巧遇到了……”


    太子没有跟她废话,而是拉了谢彦的手便离开了。


    谢彦:“…………”按照古代的规矩,谢彦得朝太子妃行礼的。


    走到假山的拐角处,谢彦不经意间一回眸,发现太子妃依旧对着他俩的背影在发呆。


    太子妃痴痴的眼神,让谢彦不由得想到了南宫羽。


    他转眸仰望着太子英俊的侧颜,心中感叹他的“桃花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既然是帝王,定然是少不了桃花运的。


    想到这,谢彦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太子问。


    “没什么。”谢彦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微表情会被太子尽收眼里。


    第120章


    太子亲自把谢彦送出了宫门。


    一路上, 太子告诉谢彦,大周有两个虎符,一个在周文帝手上, 另外一个便是在兵书尚书孔四方的手上。


    “若是要调动全部的军队,必须要有两个虎符才行。”太子说着叹了口气, 接着说出了另外一个虎符在孔四方那里的缘由。


    武皇帝在位的时候, 曾经让宁王镇守西域, 那个时候孔四方是宁王麾下的一员兵将。


    “是宁王发现了他的军事才能,提拔他做了前锋将领,当年在西域战场上的几场重大的胜利划清了跟西域列国的‘国界’, 可谓是功劳赫赫, 这些功劳明着是宁王的, 实际上都是孔四方出谋划策的成果。”


    “但孔四方从不邀功,宁王对他甚是满意,后来北方献朝侵扰我们大周边界, 宁王便在武皇帝面前力荐孔四方协助当年的主帅去平定北疆。北方献朝的祖先是游牧民族, 兵强马壮、凶悍异常,主帅几次判断失误, 结果给了孔四方建功立业的机会。”


    太子说着, 叹了口气:“这是内情,普通的史书上是没有的, 以后的事情就跟史书差不多了, 你读过史书,定然也是知道的。”


    谢彦点了点头, 孔四方率兵一直打到了献朝的老巢, 跟献朝签订了赫赫有名的“玉津和约”。


    谢彦皱了皱眉,“这么说来, 宁王对孔四方有知遇和提拔之恩?”


    太子点了点头,“是的。”


    谢彦:“但是为什么孔四方会有一个虎符?今上不可能主动给他,难道是当年武皇帝给的?”


    太子点了点头,“是的。武皇帝是大周开国皇帝,崇尚有军事才能的人,在武皇帝眼中,父皇属于‘文人’,缺少军事才能,才会把一个虎符给了懂得军事的孔四方,来避免父皇在关键时候‘刚愎自用’……”


    谢彦:“那武皇帝就没想过,万一今上和孔四方的意见相左,两人各执一个虎符,到底听谁的?总不能在危急时刻调动不了军队吧?”


    太子:“那倒不至于。父皇手上的是金虎符,可以调动百分之七十的军队,孔四方手上的是银虎符,可以调动百分之三十的军队……”


    “父皇手上百分之七十的兵,有百分之三十镇守南边,百分之三十镇守北疆,百分之十的兵保护京城。”


    谢彦:“那孔四方的兵呢?”


    太子:“大都在西边,还有一部分在京城周边……”


    此刻,谢彦完全能理解周文帝的苦衷了。


    孔四方跟宁王有旧恩,他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孔四方跟宁王勾结对付奕禛。


    而孔四方不仅有兵权还有军事才干,实力不可小觑,一旦跟宁王勾结,便会导致“内忧外患”……


    周文帝“强迫”太子娶孔四方之女,又强迫太子圆房,虽然手段“粗暴急切”了一些,但却是正确而有效的方法。


    谢彦停住了脚步,拉着太子的手,用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一切以大局为重,知道吗?虽然你因为自己的心里阴影不能跟太子妃圆房,但你对她软言细语总能做到吧?对吗?她是孔四方的女儿,你对她好,消息一定会传到孔家……”


    “圣上这么急着让你跟孔家联姻,的确是对他不放心才会这么做的,所以你更得让孔四方‘安心’,让他觉得跟着你比跟着宁王有盼头,要让他觉得今后他能跟你外祖一般位极人臣般的风光……懂吗?”


    接着,谢彦又跟太子简单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南边的顺康王虽年迈却依旧厉兵秣马,他定然是想在有生之年有所行动的,如今圣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直虎视眈眈的顺康王定然会觉得‘机会到了’,圣上活着他会忌惮一些,一旦圣上薨逝,他很有可能会行动……”


    谢彦说完,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这些,你不会想不到吧?”


    太子低头:“知道归知道,但做起来就是很难……”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少年只有十五岁,放到现代还只是一个“叛逆期”的初中生呢。


    谢彦能理解少年的心理。少年曾经是那么的鲜衣怒马,那么逍遥自在的无拘无束,顷刻间让他牺牲自己的所有去担当起整个国家的命运,叛逆的少年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谢彦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既然天命选择了你来做这个位置,再难也要做好啊!你习惯了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但你如今的一举一动关乎到国计民生,大周所有子民的安危都会在你一念之间……”


    “以后你将是人们口中的圣人,那便做不了普通人了……所以你一定要动心忍性,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行啊……”


    在谢彦循循善诱的开导下,太子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


    他深深地看着谢彦:“圣人之路也是条不归路,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走下去,可好?”


    谢彦笑着捶了捶他的胸膛:“我跟你发誓,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困难,我会一直陪伴你左右,你活我活,你死我亡!”


    “不不不!你说的太严重了。”太子笑了:“即便是要付出代价,我作为帝王,一个人就足够了,哪里轮到你寻死觅活的?”


    两人说着,相视而笑。


    谢彦倍感欣慰,他终于做通了太子的思想工作。


    接着,太子跟他说,得想办法拿回孔四方的兵权。


    谢彦给了四个字:“徐徐徒之!”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拿回孔四方的兵权,而是要稳住孔四方,跟孔四方一起齐心协力熬死顺康王,等收拾了顺康王之后,再想拿回兵权的事情……”谢彦笑道。


    太子会心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他们看到了宫门。


    这意味着两人又要分别了。


    临分别之际,谢彦送了宋朝张载的一首词勉励少年。


    “让我们一起携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好?”


    少年的情感似乎被这首词点燃了。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吃过晚饭后,南宫瑾便把谢彦叫到了他的书房。


    南宫瑾问谢彦:“听说恩荣宴结束后,太子找你单独谈话了?”


    谢彦点了点头,八卦传的还真快!短短数个时辰,便传到了南宫瑾的耳朵里。


    南宫瑾用幽深的眼睛看着谢彦:“如今太子监国,他有没有跟你说,想要把你放到哪个位置?”


    谢彦摇了摇头。


    南宫瑾有些怒了:“你们谈了半天的话,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提?”


    谢彦笑道:“虽然是太子监国,但这种事情还是圣上决断,再说了,我可是状元,按照以往的惯例,状元应该是做翰林院编修吧?我这也用不着问啊。”


    南宫瑾听谢彦如此说,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


    他喝了口水,道:“那你跟太子谈了半天话,都谈了些什么?”


    谢彦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这才是南宫瑾找他来书房的真正原因。


    “就聊了些家常,我跟他诉苦,说了这些天我是怎么用功考上的状元,他跟我说了他喜欢太子妃,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女人相处……”


    谢彦在南宫瑾面前替太子撒了谎。


    “哦?还有这种事情,我怎么听说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很不好呢?”南宫瑾笑道。


    “那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今天我掌握的可是第一手资料,我发誓我不会骗您!”谢彦道。


    谢彦此举就是想让外界认为太子和太子妃是和睦的。


    南宫瑾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有没有提你表姐的事情?”


    “提了。”谢彦又开始撒谎,“太子殿下说,他跟太子妃刚成婚不久,不宜纳侧妃,加上如今圣上的身体不好……他说了,等他继位之后,再解除我跟表姐的婚约,让表姐进他的后宫。”


    他倒不是刻意想要撒谎,只是当时根本就没时间来谈这件事情。


    反正太子之前曾经答应过要解除自己和南宫羽的婚约,然后让南宫羽进后宫,若是太子坐上皇位,定然不会食言。


    这样一想,谢彦觉得自己也不算撒谎了。


    南宫瑾满意地点了头。


    几天之后,朝廷组织了“新科进士”游街。


    这天的卯时,所有新科进士穿着统一的大红进士服在国子监集中,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拜了孔子像。


    拜完孔子像后,他们被礼部官员引到了国子监的“操场上”。


    打老远,谢彦便看到了太子站在“操场”搭建的红台上。


    太子依旧身穿黄色蟒袍,头上戴着金丝冠,英俊的脸熠熠生辉。


    太子的身边站着身着一身银色战袍的国子监祭酒顾澜。


    顾澜是位武将,虽然身为国子监祭酒,但谢彦从来不曾看到他穿过国子监祭酒服饰。


    今天的这种仪式,国子监祭酒本该穿祭酒服,而他却穿了一身“战袍”,不得不说“的确嚣张”!


    进士们随着礼部官员来到红台前,朝太子跪下行了君臣礼。


    接着,礼部官员让第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走上红台……


    谢彦走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微笑着为他挂上了“状元”的红绸,然后在他胸口系上了一朵大红花。


    顾澜则为榜眼和探花戴上了红绸和大红花。


    接下来,太子为一甲的三位进士赐马。


    顾澜挥了挥手,便有禁军从红台后牵了三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出来。


    太子亲自扶了谢彦上马,轻声问谢彦:“你有没有发现这马是我的?”


    谢彦点了点头,他跟着太子骑了这马这许多年,又怎么会认不得?


    太子顺带着把一封信塞到了他的袖带里,轻声嘱咐道:“回去再看。”


    谢彦点头,心中暖洋洋的。


    一甲的三位进士跟着仪仗队出了国子监大门。


    谢彦回眸看到太子和顾澜已经退出了红台。礼部官员正在为二甲进士佩带红绸和红花……


    一甲、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分别跟了三个不同的仪仗队走,但线路都是一样的。


    从国子监出发,先到德政门,然后绕着京城城墙旁的大道走一圈后,回到德政门。


    一甲的三个进士骑马走在当中,他们的前后都是仪仗队的人,场面很是壮观。


    京城中的百姓早就听说了今日进士会游街。


    道路旁站满了“凑热闹”的京城百姓。


    今日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映照着进士们身上通红的服饰,越发地衬托出“人逢喜事精神爽”。


    路边的百姓指着他们议论纷纷。


    谢彦不用听都知道,百姓们早就把他们三个一甲进士的老底扒了个底朝天了。


    此刻老人芯子的谢彦,虽然没有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但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自豪感的。


    大周京城的确很大,他们骑着马整整走了大半天才回到了德政门。


    游完街后,榜眼和探花主动邀请谢彦出去吃一顿,谢彦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他回到南宫府后已是未时,在膳堂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后,回到了自己的西禾院。


    他进了书房后反手关上了门,坐到了书桌旁,从袖袋中拿出了太子给他的信。


    信很厚,是用钢笔写的。谢彦粗粗地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两千多字。


    他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太子在信中告诉谢彦,他赏赐了太子妃很多金银首饰……


    “她亲自来跟我磕头谢恩,很是高兴的模样……我琢磨着,女孩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哄……”


    因为太子送了太子妃礼物,“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认为太子“开窍”了。


    “教引嬷嬷给我看了好多春宫图……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以前就看过,也都知道……但我不爱她啊,还真做不来那种事情……”


    太子能感受到圣上的“心急”,为了天下苍生,他同意跟太子妃圆房了。


    “那天,我赶走了所有的婢女,跟她面对面地坐了一个晚上……到了晨鸡报晓的时候,太子妃拿出了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取了一点血滴到了巾帕上……”


    “太子妃跟我说,她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亲。她是个好女孩,奈何我不爱她……其实是我配不上她。”


    谢彦看到这,叹了口气,“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谢彦继续往下看……


    第二天,太子又奖赏了太子妃好多东西……


    “做戏做全套,我得让所有人认为,我跟太子妃是很‘恩爱’的……结果我发现,我还真有演戏的天分……至少如今很多人都相信了‘我跟太子妃琴瑟和鸣’……”


    太子笔锋一转,提到了谢彦。


    谢彦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亮。


    “我仔细想过了,我不在乎任何形式,只要有你在身边支持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你说的对,我不是普通人,既然人们叫我一声‘圣人’,我就应该对他们负责……我把你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反复写了好多遍……谢谢你开导我,我喜欢这句话……”


    谢彦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少年,我可说不出那么有深度有哲理的话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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