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后他位极人臣了》 1、第 1 章 第1章 大周朝,南栖县,谢家村。 辰时刚过,日头便开始火辣了起来,更照得村东头那片油菜花田黄灿灿的,霎是好看。 田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欢快地扑着蝴蝶。 “阿弟,那只花贼好生漂亮!瞧我去把它捉给你。” 那蝴蝶似是感应有人来捉,振翅高飞起来,绕着半空旋转了几圈却不肯离去,惹得谢复壮两眼发光,奋力往上跳着去抓。 蝴蝶旖旎着身姿朝油菜花深处飞去,激得谢复壮更是不服输,沿着田埂追了过去…… 谢彦坐在田埂看了一会儿堂哥,见他一时半会消停不下来,便脱下长褂铺到青草地上。 枕着脑袋朝后一趟,双眸中便只剩下蓝得连片云彩都没有的天空,鼻端充斥着前世根本没有多少机会闻到的青草香。 他叫谢彦,没穿越前也叫谢彦。 用了十年时间,经历无数人事内斗好不容易坐上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可位置还没坐稳,突然到来的经济危机让行业利润越来越低,他不仅没能成为甩手掌柜,甚至还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来发展公司。 辛苦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得了半个月的假期,哪知这一去就再也没了回头路。 千挑万选找了个登山俱乐部入山徒步,同行的也全都是专业人员。 谁知天公偏不作美,他们一行人遇到了罕见的暴雨! 山洪爆发,他被冲入河中,冰冷的泥水灌入口鼻模糊了意识前,他只看到了黑压压的天空笼罩了整个世界。 再次醒来,在片澄澈的湖中奋力挣扎,好不容易爬上岸,这芯子也已经换成了他。 原主谢彦,时年三岁,是云林县典史谢怀安家的嫡子。 母亲南宫氏生产时难产而亡,不久之后父亲不顾礼义廉耻,硬是抬了外室方如玉为继妻。 方氏与谢怀安早在娶妻之前便已无媒苟合一起多年,其长子谢子瑜比原主还要年长两岁。 原主的祖母金菊花虽出生农家,但眼光老辣,知道方氏定然不会善待前妻留下的儿子。 她担心谢彦遭其磋磨,便一直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抚养。 但方氏岂会是那等安分之人,见原主聪慧无比,面上一直装着副慈母心肠,对谢彦嘘寒问暖好不仔细。 别说是一两岁的孩童,就是金菊花也被其诓骗,想着自己年岁大了,原主以后总要跟着继母过活,不如放开手,让他跟着继母过,早日建立母子之情。 原主也过了几天好日子,甚至将方氏当成了自己的亲娘。 可装得始终是装的,在人人都道她是好母亲之时,方氏差人下了黑手。 方氏的乳母李妈抱着熟睡的原主从后门离开,选了片人迹罕至的湖岸,将孩子直接扔进了湖里。 李妈蹲在草丛中,见原主无力挣扎沉下去后就因害怕而慌里慌张地离开了。 换了芯子的谢彦满身湿漉漉地爬上湖岸。 全盘接收了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后,他坐在岸边整整思考了半个时辰的未来发展,最后败于自己的小身板,无奈之下只得想法子回谢宅。 比起方氏后宅的阴私手段,还是这个未知的世界更加骇人。 谢彦循着记忆到了衙门,报上姓名后由衙役亲自送回了谢府。 这一回去便撞上了正疯了般派人到处找寻孙儿的金氏,谢彦没有丝毫犹豫,将李妈的恶行告诉了金氏。 金氏气势汹汹地对峙到了谢怀安那倒演变成了孩子落水之后的胡言乱语。谢怀安甚至怀疑是谢彦自己偷跑出门玩耍,怕长辈们责罚这才说了谎话。 谢彦在职场混的风生水起,万万没想到一穿越便在便宜爹这里吃了个瘪。 谢彦知晓在羽翼未丰前,只有祖母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金氏性子急躁又没有心计,哪会是方氏的对手? 但金氏明智,她知道自己嘴笨、儿子偏袒,方氏心狠,在这狼窝里是住不下去了,便带着孙子回到了南栖县谢家老宅,跟长子一家子过活。 就这样,谢彦在这里度过了三年“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惜谢彦并不是真正的稚童,他向往叱咤风云的生活。每天看着这一小方天空的阴晴变幻,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阿弟,抓到啦,抓到啦!”远处谢复壮嫩藕般的小手臂从油菜花里冒了出来,指尖上蝴蝶已不能振翅高飞。 “归来,它在你手上好看还是它飞的样子好看啊?”谢彦依旧仰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睛一动不动。 他一个成年人叫不习惯一个小毛孩哥哥,便帮他起了个“归来”的字以便自己叫唤。 谢复壮看了又看手上的蝴蝶,想象着方才它迎风飞翔的美丽,确定还是飞起了好看,便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指。 他空着手来到谢彦身旁,用手摸了摸谢彦圆圆的脸,要说好看,这些蝴蝶哪里比得上堂弟好看? 谢复壮从来就没看到过有比堂弟好看的人,比画中的仙童还美无数倍,双眸中闪烁着独一无二灵性的光芒像是黑曜宝石般明亮。 他调皮地拔了根青草,用草尖去挖谢彦的鼻孔。谢彦用手挡了一下,扭过头。 谢复壮:“要不我们去捉蜜蜂,怎么样?”蜜蜂没有那么美丽。 谢彦没有理会他的提议,而是问道:“三十六加上二十八?” “六十四,这种小钱,我现在已经不会算错了!哈哈。”谢复壮露出得意神色。 “一百一十三减八十六?” 谢复壮歪着胖乎乎的小脸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才艰难算出:“二十七!” 说完后,他跳起来欢呼:“太简单了!你们以后不用再担心我把钱给弄错了。” 去岁之时,他去买酱油,人家少找十文钱,回家后被娘亲发现少了钱还被责骂了几句。 谢复壮被冤枉后很不服气,折回去跟卖酱油的人要钱,卖酱油的人咬定没有找错钱。这之后,他便发誓要“把钱数清楚了”。 正好谢彦无聊,便开始训练堂哥的心算能力,没想到他对数字还挺敏感的,没多久便把十以内的加减法融会贯通。 谢彦见状,便将难度提升,教授起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原本还要训练堂哥的乘除法,但转念一想又干脆放弃——训练加减法还能说是数铜板数会的,整个谢家村都找不到一个人会乘除法,他一个毛头小子又怎会晓得这个法子? “太阳如此毒辣,我们回吧。”谢彦站起来,从草地上拿起长褂,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穿到身上。 谢复壮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时不时跟他说着村中谁家昨日又吃了甚…… 谢复壮是原主大伯谢怀恩的儿子,比谢彦大两岁,今年八岁,人和名字一样长得很是壮实。 他比谢彦高出大半个头,但举止之间却比谢彦更像孩童。 谢怀恩经常批评谢复壮不够稳重,让他跟堂弟多学学。 殊不知谢复壮才是正常的孩童模样。 谢彦还担心过堂哥会心里不平衡从而会对自己产生隔阂,但后来他发现自己纯属“以大人之心度小孩子之腹”了。 对于谢怀恩的训斥,谢复壮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出,与谢彦一如既往的亲近。 谢家老宅四间瓦房,院子是用土胚砌的。 谢复壮刚跨进院子大门,便回头对谢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们好像在说秘密,咱们悄摸摸地绕到后面听墙角去!” 听墙角? 谢彦心中腹诽,但身子却极老实地跟着堂哥轻轻挪到了墙根边。 金菊花的嗓门有些大:“就按照我说的,你们一家子跟我一起回去!壮哥儿已过启蒙之龄,再不读书就该迟了,窈姐儿眼瞧着便要及笄,窝在这穷山沟沟里能嫁的了甚好人家!?你们不替自己想,也该为孩子们想想。” 谢复壮的娘亲吴氏委屈道:“不是儿媳不想为孩子着想,只是弟妹管家…在这里我们还能种地养活自己,到了那里没有收入,甚都要看她脸色行事…,方氏是个什么人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种日子叫我们怎么过的下去?” 金菊花沉吟了好一会儿,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父母在,无私产,当年若不是老大帮扶,老二又怎么能考上秀才!回去之后,娘无论如何都会把管家之权拿回来。” 只听吴氏又道:“蔷儿活着的时候是蔷儿管家,蔷儿去了之后是方氏管,您没有管理的经验,阿弟不会让您管的。” “蔷儿管家之时,娘也多少学了些,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若是她撺掇着怀安不让我管,那老娘就去知县那里告他不孝不悌,看他个瘪犊子要脸不要脸!” “娘,家和万事兴,您这样闹着倒叫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毁了阿弟的清誉,让阿弟在官场上怎么混?”吴氏终是不忍家丑外扬。 “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没就没了……”金菊花虽还是在气头上,但说话时已明显地底气不足。 “这官再怎么小,也是皇上钦点,吏部任命的,不可小觑。”谢怀恩又叹道。 这回金菊花是彻底没了话。 …… 回去读书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谈话之后,事情的转折到来。 五月刚过,谢怀安让人递信回家,告知长子谢子瑜今年县试喜得案首,而次子谢彦还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顽童,让金氏即刻带孩子回县城开蒙。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第 2 章 谢怀恩震惊无比,瑜哥儿和壮哥儿同年,人家小小年纪拿下案首,可自家儿子就是个睁眼瞎,差别明显得让人不忍直视。 夫妻俩权衡再三,决定宁愿委屈自己寄人篱下也绝不能让自己儿子一辈子窝在这小小山村里。 金菊花见他俩终于想通,立即吩咐众人收拾行装。 家里鸡零狗碎的物件儿全都打发给邻居们,最值钱的田地则是租给同村人种,她下狠心舍了那已种下的秧苗,打得是绝不回头的主意。 *** 南栖县山地居多,官道坑坑洼洼,马车稍一行快些便会颠簸的厉害。 窈姐儿没出过远门,一颠簸便晕车,还没出南栖县就吐得昏天黑地,马车根本快不得。 谢彦和祖母以及堂哥同坐一架马车,谢复壮是不晕车,但架不住叽叽喳喳话奇多,一路上自说自话最后将自己说得昏睡过去。 谢彦毫无睡意,撩了窗帘探头看去,青山绵延,白云悠悠,真是个好地方,只是不适合他。 他仔细想过了,身处古代,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只有读书入仕才是最好选择。 若想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好好活下去,便不能永远缩在谢家那一方小小的后院坐井观天。 南栖县外究竟是有多广……得走出去才能知晓。 金氏轻轻抚摸着孙儿发髻,心中也满是感慨。 她本是农家女,嫁到谢家村没几年丈夫便一病不起早早病逝,整个谢家自此以后全都由她一人担起全部重担…… 从茅草屋到村里独一份的青砖大瓦房,次子还考中秀才当了个小官,这么些年的艰辛都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为了两个孙儿,她决绝离开辛苦大半辈子生活的家,也不知对孩子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 两天之后。 一行人在骄阳似火的午后赶到谢府。 门房虽没见过金氏,但一听其报上姓名,当即就知晓这是自家老夫人来了,不敢有丝毫怠慢通报去了。 片刻后,谢怀安与方氏领着几个小厮浩浩荡荡迎到了门口。 谢彦躲在金氏的身后,探出小脑袋偷偷观察走来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谢怀安和方氏。 谢怀安正值壮年,面目俊朗清秀,身姿挺拔,一袭襕衫颇有几分文人雅气。 方氏相貌普通、身形圆润,用一袭粉色通袖袍子和满头珠翠来装扮后,让人感到有些不伦不类。 谢怀安领着方氏向金氏以及谢怀恩一家见了礼。 方氏脸上带笑,礼仪倒是做得周全,上前来亲热地先唤了声:“婆婆”,便作势要去搀扶金氏。 金氏面上一沉,连装个样子都不愿,直接错开身子让方氏伸出的手晾在了半空。 谢怀安无奈地摇摇头,对母亲的直性子早见怪不怪,有心想安慰方氏几句,但见家人小辈都在,硬生生地压下蠢蠢欲动的手,眸光落无可落,最后移到了谢彦面上。 “彦哥儿,叫爹娘。”金氏趁机将谢彦拉到面前。 论岁数,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比他们大,这爹娘两个字实在叫不出口,谢彦装成害羞地将头埋到金氏怀中。 谢怀安见二儿子长的粉妆玉琢,犹如小仙童般,有心想亲近一番,伸出手刚想摸摸孩子的头,下一瞬他便经历了和方氏同样的尴尬局面,谢彦脑袋一偏快速避开,使得谢怀安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金氏只随口道:“好久没见到亲爹,有些认生了……”便将此事揭过。 她眸光在迎接的人里搜寻一圈,没见着谢子瑜,便有些不悦地开口问道:“祖母回府,怎不见瑜哥儿来迎。” 谢怀安刚要开口便被方氏抢过话头:“瑜哥儿去孙县令府上读书了,孙县令有个幕僚尚举人,通晓四书五经、诗文、音律、算数,县令便让他专门负责教几个哥儿的学业,瑜哥儿是里面学的最好的,今年二月份的县试拿了案首,又过了四月的府试,现在已经是名童生了……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孙县令家的嫡女跟我们家瑜哥儿联姻了……” 谢怀安见她说到儿子便滔滔不绝,连忙止住:“娘和哥嫂一路颠簸,定然累了,我们进屋谈。” 进得前厅坐下片刻,丫鬟们上前来询问要将几人安置在何处。 谢怀安面露歉意:“没想到哥嫂会来,没有预先准备屋子,今日先将就一夜,明日为弟便打扫院子再请兄嫂搬过去。” “我旁边那两屋不是空着吗?让他们先住进去。”金氏不依。 若真等他们收拾院子,指不定要猴年马月才打扫得出来。 方氏捻起帕子轻点嘴角,语气有些迟疑:“年前采买的两个丫鬟住在里面呢。” 金菊花“砰”的一声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对谢怀安厉色道:“哪有下人住正屋,主子住厢房的道理?让他们搬到厢房去!” 谢怀安刚要点头,便听方氏又道:“咱们瑜哥儿大了,日后卧房书房都得要提前备,去岁的收成不好,我们在后厢房里囤了一些稻子和小麦……” “闭嘴!这里哪里轮到你讲话!”方氏的不依不饶彻底激怒金氏。 方氏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看金氏,扭着身子就朝谢怀安靠去:“夫君,妾身一心为咱们家打算,你看母亲她……” 金氏最见不得方氏这扭扭捏捏的性子,双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一副努力压制怒气的模样很是可怕。 谢怀安见势不妙,又不想责怪方氏,只得话头一转又道:“娘,儿子这就让丫鬟们将东西搬走,打扫给兄嫂住。” 他娘当年一人骂遍全村的彪悍模样谢怀安哪敢忘记,眼下只得先稳住老娘要紧。 谢怀恩虽觉委屈,但更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伤了和气,连忙上前劝解金氏。 晚夕时分。 谢子瑜从县令家回来,总算知礼地先到后院请安,金氏见他话不多的性子与那方氏天差地别,便不由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祖孙第一面倒也算是和睦。 洗尘宴上,方氏仿佛早将下午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一人侃侃而谈,细听之下便可得知全是炫耀谢子瑜的内容。 金氏听得心口发堵,本不想在宴席上提及管家权的事,但刚熄下的火气很快又被方氏挑起,筷子往桌上一磕便直接开口到道:“从明日起,这谢宅的后院便交由我来打理。” 方氏没想到婆母竟然如此直接的来要这个管家之权,一时间竟被唬住,只朝谢怀安看去。 谢怀安会意:“娘,现在管家跟以前不一样。您以前就管我和大哥两个人,您说什么我们做什么,您指东我们不敢往西。现在这个家上上下下足有二十几号人,哪有那么容易管!?” 金氏见儿子如此说,心中不忿,用手指了指方氏:“她能管的了,老娘就管不了?你这是嫌弃老娘无能吗?” 谢怀安连忙道:“儿子没有嫌弃您的意思。玉儿毕竟管家多年,家里被她打理的妥妥帖帖,要不这样……您先跟着她多学学,等学会了再管,成不?” 谢彦见金氏被压制,分辨道:“百行孝为先,孝的精意在顺从,既然祖母想要管这个家,不如顺从了祖母的心意,让…” 他的这声“娘”始终说不出口,只是用眼睛瞄了瞄方氏接着道:“协助祖母管家,也好全了您的孝心。” 古人以孝为先,谢彦的这番“孝说”让谢怀安一时语塞,但他很快找到了谢彦话里的“漏洞”,既然要行孝,谢彦为何连声“爹娘”都不叫唤? 谢彦被反将了一军,但他确定自己始终不会叫这声“爹娘”。 一时之间,谢怀安又占了上风,加上金氏没甚心眼,被谢怀安的话绕了进去,最终不情不愿地答应继续让方氏管家。 谢怀安更是主动提出将正屋让给兄嫂,彻底浇灭了金氏的怒火。 *** 安稳住下后,谢怀安差人来告知谢彦与谢复壮入县学的时间。 大周的县学和府学除了登记和考察生员外,还负责县试和府试的辅导。 它属于官学,里面的学正、教谕以及训导都是吏部直接任命的,学正和教谕都是举人,用现代的话说,师资力量还是很强的。 能进去学习的人除了官宦子弟便是些有能力的人,穷人只能去私塾或者义学,私塾和义学中的夫子大都是秀才。 县学的学堂跟谢府隔了两条街,开学那日,谢怀安和谢怀恩亲自带了谢彦和谢复壮去县学。 一路上谢怀安只对谢彦说了句“好好读书,向瑜哥儿学习”之后,便再也无他话,倒是谢怀恩一路嘱咐谢复壮“不要调皮捣蛋,多听夫子的话,好好学习,好好吃饭……” 县学的学正姓赵,是个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子、年过半百的老者。 赵学正问了他俩的名和字。 谢彦朝他行拱手行礼礼:“学生谢彦,字归远。” 赵学正见他彬彬有礼的模样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他见谢彦个头不高,便安排坐在了最前排。 接着,谢复壮依葫芦画瓢地也朝赵学正行礼:“学生谢复壮,字归来。” 赵学正点头,按照个头,把他安排到了最后一排书案坐下。 此后陆陆续续有大人带着孩子过来见礼,学正一个个地安排了坐位。 谢彦粗粗地看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十号人,都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幼童。 卯时一过,只余下两个空位了。 学正不再等待,准备带着大家去大厅拜孔子像。 正在这时,两个迟到的学生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进来叫了声“夫子”。 赵学正也不恼,只摆手让他们整理好衣冠后,给他们安排了座位。 拜完孔子后,学生们有条不紊地坐回书案前,等着学正正式开始授课。 云林县穷乡僻壤,能成为读书人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孩子们都很珍惜读书的机会,在赵学正的指点下,个个腰背挺直有模有样地坐在座位上。 每人书案上都发了本《三字经》,赵学正让他们翻开书第一页,然后在前面的白板上用黑炭写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人如其字,清清瘦瘦,但笔锋很有力。 这几个字对谢彦来说,实属容易,但他还是认真跟着赵学正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明明看得认真,意识却忽地飘忽了起来,谢彦很清晰地能看到“他”穿过一片云回到原始社会,视线中出现一群衣不蔽体浑身长毛的人分工合作、辛勤劳作、不分彼此…… 他能够听到那些人讲话,身体像幽灵般四处穿梭,能仔细地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而那些人却好似根本没发现谢彦的存在。。 他沉浸于其中,当云端出现“人之初,性本善”的六个金色大字的时候,他猛然间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情景正是对这六字“沉浸式注释”。 随后,所在的环境发生剧烈变化,有人开始读书,有人依然种地,而有人则撂下锄头做起了买卖…… 云端也出现了“性相近,□□”。 他望着那些场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直到被一声怒喝“归远!”给惊醒,这才猛然回神。 赵学正念他头一次上学走神,没有严肃批评,而是让谢彦站起来把书上的几句话再念一遍。 谢彦念的很是流畅,宛如读过千百遍似的没有半点停顿。 若不是谢怀安提前交代过谢彦的情况,赵学正甚至都有些怀疑这孩子早先就已经开了蒙。 难道谢家又要出个读书的好苗子了? 谢彦对课堂上突然出现的沉浸式体验很是好奇,下课后忽略了表哥的呼唤,独自坐在座位上又开始翻看《三字经》。 满心期待能再次看到那些人那些事,结果把一千多字的《三字经》翻看两遍,最后也没出现。 他洒然一笑,怀疑自己方才只是开了个小差,便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虽是下课,赵学正并没有离开讲堂,而是用湿布仔细擦拭着木板上的炭迹。 擦完后,他回过身看到谢彦正全神贯注地翻着《三字经》。 谢彦看完书后抬眸,恰好对上赵学正的一双眯眯眼,吓得不由倒吸了口气。 赵学正捋须轻笑:“我见你把整部书翻了个遍,看懂了几分?” 谢彦当然能看懂,但考虑到原主是个“文盲”,只得装作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不懂不要紧,学习贵在坚持……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谢彦听完赵学正灌的心灵鸡汤后,起身起来,朝他拱手行礼。 赵学正见他识礼,正暗叹“孺子可教也”。 哪知下一瞬就见谢彦撒腿朝书堂外跑去,边跑还边欢快地叫道:“归来,我来也!” 赵学正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终究是小孩心性!” 谢彦上学那会儿没少听老师的教诲,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以至于参与管理整个公司后,才深刻地理解了当年老师谆谆善诱的“不容易”。 只是……此后再也没有老师来教导他了。 他心中感谢赵学正,却也不敢忘记自己乃是幼童身体,只得没有“规矩”的放肆一回了。 学堂中午提供一顿饭菜,一菜一汤都是素的。 离家比较近的都回去吃饭,只有离家远的或者家中吃饭不便的才会在学堂里吃。 谢府和学堂只隔两条街,到吃午饭之时,谢彦便叫谢复壮一起回家吃饭,没想到谢复壮坐在书案前摇了摇头。 “娘说了,让我在学堂吃饭。” “菜都是素的,咱们回去吃,家里有鱼有肉,比这里好多了。”谢彦故意逗他。 但谢复壮只是摇头:“娘说了,我能在这里读书不容易,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以后我就在这里吃了。” 谢彦觉得奇怪,才几天功夫啊?这小子怎么就变的这么懂事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陪着谢复壮在学堂里吃了饭。 下午写字课是邢教谕教,用黑炭笔在木板上写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然后让学子们在纸上写。 谢彦曾经专门练过毛笔字,他练的是楷书,字体方正有力。 他觉得自己写这简单的笔画应该不在话下,但事实并非如他所想,因为这具身体手腕和指力的力量不够,写起来竟然是歪歪扭扭的。 他只好跟着重新从执笔练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第 3 章 晚夕之时,学堂下学,兄弟俩说说笑笑地回到谢宅。 穿过前院,径直来到后院。 金氏站在一棵枇杷树下笑着对他俩招手:“过来,先吃些点心垫垫。” 谢复壮饭量本就大,加之中午根本没吃饱,见到树旁的矮桌上放的几盘点心,咽了下口水便麻溜地抓了两块丢进嘴里。 谢彦先谢过祖母之后,才斯斯文文地捻起一块入口,吃第一口之时,堂哥已经连吃两块玫瑰糕,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停往嘴里塞。 等兄弟俩肚子里都垫了点底,金氏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谢复壮。 “邻村有人为你阿姐相看了门亲事,你爹娘回村去看看,临走前可交代了让你好好读书。” 谢复壮眨巴着眼睛就想要哭出来。 谢彦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立即让谢复壮流到眼眶里的眼泪缩了回去。 他委委屈屈地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金氏微微一叹:“亲事哪能那么容易定下,亲事一定自然便会回来。” 听到爹娘还会回来,谢复壮便立刻又觉得饿了起来。 金氏看孙子狼吞虎咽一副饿极的模样,便随口问了几句学堂之事,得知学堂伙食太差,特意叮嘱他俩以后一定要回来吃午饭。 晚饭后,祖孙三人共同来到谢复壮住的屋子,谢怀恩夫妻一离开,这里便只剩他一人住。 不过在谢家村的时候,谢复壮便是一个人住,他没有什么不习惯。 倒是谢彦一直跟金氏用一个屋子。 到这之后,依旧跟金氏同用一个房间,大床小床之间用一张屏风隔开。 他洗了脸脚后便爬到了自己的小床上盖好被子。 其实,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还是忍不住问:“祖母,他们为什么会走?” 金菊花用一个纱罩盖住蜡烛,蜡烛的火焰便稳定了下来。 “祖母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壮哥儿去说。” “您跟孙儿讲的话,孙儿何时乱嚼舌根过?” “其实…是壮哥儿他爹娘不想添麻烦。” “若是您管家是不是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金氏:“……” 孩子说的还真通透,只是这下面的话她还真不好回答。 即便金氏不回答,谢彦也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明面上,当着谢怀安和金氏的面,方如玉很是善待谢怀恩一家,让自己的夫君和婆母无可指摘,背地里定然跟吴氏倒了很多苦水,让谢怀恩一家人不好意思住下去。 但谢怀恩又不甘心自己的儿子“毁在自己手里”,只好把儿子托付给自己母亲,讪讪离去。 沉默好一会儿之后,谢彦忽然道:“若是祖母有机会得到这管家之权,祖母想不想要?” 金氏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想!若是祖母有了管家之权,就能更好地照顾你跟壮哥儿……” 谢彦讷讷地“嗯”了声,也没再多话,脑袋往被子里一缩,沉沉睡去。 睡着后,谢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次他再一次回到了原始社会…… 他亲历其中,全面地理解了《三字经》的内在含义之后,大脑空间自动把整个“电视剧”转化成文字,储存在大脑的那片云空间中。 第二天醒来,他惊讶地发现整部《三字经》,竟然完全可以倒背如流!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奇,第二日学正授课之时,他脑中便已解读这些句子里的内容。 怀揣着突然冒出来的小秘密,谢彦一整天都异常兴奋。 下学之后便同谢复壮一起去了县城的开明书屋买了一本《大学》以及纸和笔回来。 金氏给了谢彦五钱银子,结果一本薄薄的《大学》花了四钱银子,笔和纸便买不多了。 回家的路上,谢复壮不停的抱怨,于他而言,四百文可不是小钱,买这薄薄的一本书大是不值得。 “学堂里会发书,我们用不着买的。” “你买了这本书后,我们买的纸和笔少了,还怎么练字啊?” “一桶酱油五文钱,一只老母鸡一百二十文,这薄薄的一本书而已,三只老母鸡都不止了,祖母知道后定会埋怨你胡乱花钱的!” 谢复壮没想到的是,回家之后谢彦只在金氏耳边低声咕哝了几句,金氏不但没有怪罪谢彦胡乱花钱,还在谢彦的小脑袋壳上啵唧了一口。 他腹诽:果真好看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 每年六月初六,云林县都会在卢光湖畔举行隆重的祭奠河神的仪式。 届时孙县令和谢典史会带领全县的百姓跪求河神保佑全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县民安康…… 赵学正和邢教谕都得去祭拜,便放了县学一天假。 这天,天刚蒙蒙亮,谢彦便被叫了起床,梳洗完毕后穿上了金氏为他准备的大红吉服。 他刚穿好,便看到谢复壮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大红吉服进了门。 来自穷山沟的谢复壮从来没有这么隆重过,露出了一脸兴奋的笑容。 但见多识广的谢彦却兴奋不起来,他最讨厌这种流于形式的迷信活动了。 “你怎么不高兴?”谢复壮伸过头来直直地盯着谢彦的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到笑容。 谢彦瞄了一眼谢复壮:“……” 他喜怒不形于色,脸上自然看不出高兴和不高兴。于谢复壮而言,只要没有笑容都是不高兴。 金氏见他俩穿戴好之后,便把他俩领到了前院。 他们到前院的时候,谢家主仆都穿着盛装站在院子里。 一眼看过去,院子里满是人。 谢怀安天不亮便去了县衙待命,现在方氏正站在院前搭步的高处大声安排谁去湖边祭奠谁留守府中。 在云林县,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谢府的奴仆都希望自己能去接受河神的恩泽。 毕竟谢府需要人照看,祭拜河神回家的人需要吃饭。后勤工作还是要搞的,总有人去不了。 能去的欢欣雀跃,去不了的愁眉耷眼。 谢彦注意到了缩在角落的谢子瑜。谢子瑜的长相颇像方氏,体型和脸型都很是圆润。 这些天来,谢彦跟谢子瑜说话不超过十句。 在这短暂的交流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谢子瑜活的不开心”。 他不知道谢子瑜这种不开心具体是从何而来,但他能感觉到这种不开心来自于方氏。 因为方氏口沫横飞地夸赞自己儿子之时,她儿子的神情却很落寞。 谢彦带着谢复壮走过去跟谢子瑜搭讪。 搭讪过程中,谢彦发现谢子瑜更愿意和谢复壮说话,谢子瑜本就沉闷话不多,谢复壮却会把他逗的发笑…… 也许这就是未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吧。 在他们面前,他的芯子可是个“老人”。 青天下飘着几缕黑云,便下起了毛毛细雨。雨虽不大,但若是时间一长,便会全身湿透。 祭奠河神需要“诚心诚意”,即便这天下刀子,都不能穿雨具冒犯河神。 方氏安排好之后,便带着众人冒着细雨朝卢光湖走去。 她走在最前面,意识到谢子瑜不在自己的身边,回头对走在最后面的谢子瑜使眼色,让他到前面去。 谢子瑜装作“看不懂”,自顾自地跟谢复壮说着话。 方氏无奈,只好随儿子走在最后。 东边没有云层,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之后,几缕黑云便散去了。 雨住了,大家的心情便活跃了起来。 湖边的祭台上早就准备好了祭祀之物。一些民众围着祭祀之物在窃窃私语,谢家的奴仆也围了过去。 “祭祀台上动物的头可恐怖了!我带你们去看。”谢子瑜罕见的兴奋。 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恐惧地盯着前面过来的一行人。 他缩到了谢复壮的身后,然后快速地朝身后的一片丛林跑过去,躲了起来。 自从谢复壮成功逗笑谢子瑜之后,谢复壮便视谢子瑜为“知己”,他见知己逃走,毫无犹豫地追了过去。 谢彦摇了摇头,拥有大人芯子的他越来越看不懂“童心”了。 方氏满脸堆笑地拉了金氏朝对面的一行人迎了过去。 从他们的谈话中,谢彦知道这是孙县令的家眷以及仆人。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朝祭祀台跑了过去。 “那位小哥哥好好看,娘,我要跟他结亲!” 谢彦一回头便看到一个身着大红吉服、肥胖而长相普通的女孩指着自己。 他尴尬地用一个谢府奴仆的身躯阻挡胖女孩的窥视。 胖女孩被她母亲训斥了一翻。谢彦从中知道跟谢子瑜联姻的就是眼前这位胖嫡女。 跟这样的女孩结亲——他终于找到了谢子瑜不开心和要避开的缘由。 孙县令夫人田氏也是一副富态相,她转头问方氏:“怎么不见瑜哥儿?” 方氏回头,眼光搜索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儿子,便示意身边的李妈来问谢彦。 随着李妈的步步逼近,谢彦的心越跳越快。 原主的记忆瞬间打开,当初就是这个李妈把原主丢进了卢光湖中… 他浑身发烫,亲身感受到了原主的害怕与恨意。 他穿过来之后只承袭了原主的记忆,从来没有原主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原主强烈的情绪。 也许只有在此情此景之下,才会被激发出来。 原主的不忿,原主的死不瞑目…… 现代社会还杀人偿命呢,是时候为原主报仇了! 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快速在他脑海中形成。 当李妈询问谢彦谢子瑜去了哪里的时候,谢彦指了指身后的另外一片丛林。 按照他南辕北辙的指路,李妈定然寻不到谢子瑜。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李妈定然会折回来再次询问他。 于是他站到祭台的石墩上观察地形,发现不远处的湖边有一片朝湖面凸起的礁滩。 他朝那片礁滩跑了过去,礁滩旁边的水清澈不见底…… 金氏看见他一个人在礁石上玩耍,高声提醒他注意安全。 谢彦朝她灿烂一笑,用手做了个手势,让她放心。 谁知这灿烂的笑容差点毁了他的计划。 因为那胖女孩被这灿烂笑容吸引,朝他跑了过来…… 他急中生智,蹲下来就地取材,捡了些小石块朝女孩砸了过去。 女孩害怕地止住了步伐,撇着嘴就想要哭,终究是没哭出来,然后悻悻地往回走去。 既然不能靠近“美人”,远远看着也是好的。她站在一处谢彦砸不到的礁石上静静地瞧着他。 谢彦也没闲着,他在礁石上捡着石块…… 大人们以为谢彦贪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李妈…… 李妈终于有些气急败坏地出现在他身边了。 李妈责问他为什么沿着他说的方向没找到谢子瑜。 谢彦没有回答她,只是玩弄着自己手中的石块。 他在等一个时机…… 李妈被他这种傲慢的态度激怒了,说话便有些尖锐和夹枪带棒。 谢彦魔鬼般地一笑,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心浮气躁地逼问谢彦,而他要的就是她的沉不住气。 他看到县令以及原主父亲领着一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意识到他要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他把手中的石块全部扔进了水里,溅起了朵朵浪花…… 他没有说一个字,但所有的动作都表明“谢子瑜落水了”。 “你,你倒是说啊!”李妈急红了眼,不知不觉地朝谢彦逼近了几步。 谢彦只往后退,装的无辜且满脸惊恐,并且使劲地摇手…… “你倒是说话啊,摇手干什么!”李妈一着急,逼的更近了。 接着,谢彦“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晃了几晃,眼见着就要落水。 李妈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而他见李妈伸出手来,加速地朝湖水中跌落…… “救命啊!救命啊!小哥哥被这个坏女人推到湖里啦!” 县令家千金孙锦绣大声囔了起来。 李妈吓的看着自己的手,她是想去拉他的,根本没想过要推他落水! 而且……她都没碰到他,她确定是他自己落下去的。 “我没有想要推他,我是去拉他的!”被误解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辩解。 但这句话被围过来的人自然而然地解读成“她是去推他的。” 金菊花跑到湖边想都没想“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那厢谢怀安大叫了起来:“快,快救人!我母亲不会游泳!” 他们一家都来自山地,都是旱鸭子。 孙县令立即指挥身后的人救人…… 水里的谢彦万万没想到不会游泳的金菊花会第一时间跳进湖里救他。 前世的他水性十分好,他确信这湖泊淹不死他才会跳下去陷害李妈…… 而今他只有全力去救金菊花。 金菊花落水后呛了几口水,但尚有意识,见自己能“碰到”孙子,便紧紧地抱住了谢彦。 这让会水的谢彦动弹不得,呛了几口水。 一群汉子入水后合力把两个人救了上来。 两个人被救上来之后,意识都很清楚,只是脸色蜡黄,不停地咳嗽…… 金菊花确认了谢彦无碍后,上前给了李妈两个巴掌。 李妈的嘴巴顿时红肿了起来。 “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倒下去的。”李妈的辩解有些无力。 “我都看到了,就是你推的!你这个坏女人!你在推他之前还跟他恶语相向,他害怕的直摇头只摇手,你还是不放过他!”孙锦绣言之凿凿。 谢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咳嗽来回应。 这一切都是他算好的…… 他算好了孙锦绣看他的视角,给了他“人证”,算好了原主父亲和县令来的大概时间,算计着怎么激怒李妈,只是没算到不会水的金氏会跳进湖里救他。 不过这样也好,他虽然狼狈,落水就显得“很自然”。 “胡扯!你不推他,他会自己倒下去?!”金菊花说着便朝孙县令跪了下来:“县令大人,人证物证俱在,这故意杀人该判何罪?” 孙县令不知道谢府内宅中李妈的地位,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随口道:“死罪!”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第 4 章 “亲家,李妈秉性纯良,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定然是误会…误会!”方氏听孙县令把这事定性为故意杀人的死罪,慌的连忙上前替李妈说情。 她怕孙县令不知道李妈对她的重要性,连忙提醒道:“我打小就是吃了李妈的奶长大的,嫁给谢郎后,李妈跟了过来,帮妾身打理谢府尽心尽职,彦哥儿来后,我们一视同仁,吃穿用度跟俞哥儿一般,从不偏私…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 她说这句话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想告诉孙县令李妈是她的奶娘,让孙县令网开一面。 果真孙县令捋着胡子沉吟了起来。 谢彦是金菊花的命根子也是她的底线。她哪能容的下方氏当着她的面徇私? 她冷笑了一声:“人证物证俱在,有甚误会!大周律法,岂能徇私?孙县令啊,您可是我们云林县的父母官,定然会秉公执法的,是么?” 孙县令干咳了几声,转头看向谢怀安。 谢怀安身为典史,相当于现代的县公安局局长。除了重大案件需要请示县令外,一般都是谢怀安断的。 “谢郎,李妈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你也是知道她的人品的嘛,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方氏嗲声嗲气地道。 一边是老母亲,一边是娇妻,谢怀安左看看右看看,见祭拜河神的民众越来越多,心生一计。 金氏一直以他为荣,事事都想着他的面子。他走过去搀扶金氏: “娘,快起来吧,您这样跪着让县民们都看了笑话去了。这是家事,我们回去慢慢理论,儿子向您保证定然严惩李妈…” 金氏甩开了谢怀安的手,这儿子又来和稀泥的老一套了,回去的话,这事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她没有搭理自己儿子,而是对孙县令道:“断案避亲,典史府上的事情不能由典史说了算,这事您得亲理。我可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县令大人处事不公的话,我就去知府那里,再不济,我就去巡抚那里!老身不相信这大周的天下还没了王法!” 谢怀安听了这话慌了神,听老娘的口气,这次她是跟李妈杠上了。 他了解她,若不平息了她心中这口气,可能她会闹到不能祭奠河神的地步。 为了顾全大局,他让身后的两个衙役把李妈抓去大牢听后发审。 方氏见谢怀安“偏向”金氏,一口气堵在胸口,郁闷的脸色灰暗。她见谢子瑜朝她走了过来,上前给了他一个巴掌:“你死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为了找你,李妈…李妈她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她泫然欲泣,谢子瑜则捂着嘴巴委屈地跑开了。 他什么都没做,便挨了一巴掌。 一旁孙县令的夫人田氏实在看不下去了。 “瑜哥儿没犯错,你为何打他?是不是我们家绣儿以后嫁过去也会遭这无妄之灾!?”田氏乜了方氏一眼便携着女儿跟着孙县令身后去举行祭奠大礼了。 其实田氏早就听说过三年前谢府的二公子落水之事,虽然谢府给外界的解释是小孩子贪玩落水,但她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 如今自家女儿亲自看到李妈行凶而方氏还一味地护短,这让她非常失望。 祭奠河神完毕回家后,田氏便跟孙县令说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自己女儿不能嫁给这般是非黑白颠倒的人家。 孙县令仔细思索后,决定跟谢府退亲。 除了田氏跟他说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用不了多久他就要高升了。虽说吏部的任命文书还没下来,但他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去向了——任京城国子监司业。 他去京城为官,今后女儿定然会嫁的更好…… 当初他同意这门亲事的时候,看清了自己是寒门之士,无势可以依傍出不了云林县,加上他看到瑜哥儿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才同意的。 否则以他一个进士出身怎么会看上秀才家的儿子? 不能无缘无故地退亲,需要找个理由。 他俩思来想去,找了个“方氏持家不正”的理由退了亲。 这样的理由让方氏哭闹了好几天,吵的谢怀安为了躲清净在衙门里过了几日。 但他还是心向着方氏,想对李妈从轻发落,但金氏不依不饶。 于是他躲了几日清净后回家跟方氏商量,让方氏讨好金氏,只要自己老妈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方氏委屈道:“这些天,妾身天天早请安晚请安……,伏小做低,她还是不依不饶,我真的没办法了。” 谢怀安犹疑了一会儿问:“这…是管家之权重要还是李妈的命重要?” 方氏回过神来:“你是说,用管家之权换李妈的命?”金氏之前的确觊觎这管家之权…… 谢怀安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回头我叫辆马车接哥嫂过来,娘最听哥嫂的话,让他们劝劝她,定然会事半功倍。” 方氏:“就不能只让哥嫂来劝吗?”她终究还是舍不得管家之权。 谢怀安在方氏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下点‘猛药’难以摆平老娘啊。” 方氏只得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先把李妈救出来再说,至于管家之权可以以后慢慢谋划。 她去牢里看过几次李妈,送了些吃的和日常用品。 李妈被关在牢狱里,虽然不愁吃喝,但思想压力太重,生了好多白头发,人也消瘦了许多。 这些天,她在牢里无数次回忆当天发生的各种细节,得出了“谢彦是个魔鬼”的结论。 她把当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方氏说了,方氏听后也是迷惑。 这才六岁的小小人儿,怎么会有这种心机? 李妈对她很是忠诚,两人从来都是一条心。 她相信李妈,但对于六岁的孩童会有如此心机,真的难以置信。 于是她明里暗里仔细留心观察谢彦。 而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谢彦的意料之中。生活在这个社会三年多,他早就研究过了这里的各种规则。 当初的“一箭三雕”之计,第一是为原主报仇,第二是让县令家主动提出退亲,第三是争夺管家之权。 目前一切事态的发展都在他掌控之中。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方氏暗中观察他? 所以现在的他很是开心,开心的“无忧无虑”,开心的“天真无邪”。 方氏越是观察越是觉得李妈的话有问题。 她开始对李妈的话产生怀疑,因为三年前“丢谢彦入湖”是李妈的主意。 当初朝廷有个规定,七品以上的官员加上典史可以阴监一人进国子监就读,谢彦是原配嫡妻所出,论资排辈只能是谢彦进国子监,只有谢彦不在或者残废才轮得到继室出身的谢子瑜。 当年李妈提出丢谢彦入湖的计策后,方氏一度犹豫过。她觉得让谢彦残废即可,用不着害他性命…… 但李妈坚持“留着谢彦就是个眼中钉”。 想到这方氏叹了口气,李妈做事比她还绝。 她动摇了,开始不相信李妈说的话了。 这厢金菊花欣然接受了管家之权,却并不同意放过李妈,在她看来,三年之前就是这个老妖婆害自己宝贝孙子的,当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让她绳之以法,如今证据确凿,断然不会心软放过她。 方氏丢了管家之权还不能让李妈出狱,有苦难言。 她本不想把这事告诉李妈让她烦心,无奈李妈追问,还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李妈听完后,当即就气的吐了一口老血,不顾自己在牢狱之中,连声大骂金氏和谢彦。 她从方氏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来方氏并不相信“谢彦是魔鬼”的说法,更加气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终有一天会栽在他手上!”李妈说完直流泪。 不是终有一天,而是…现在就栽在了他手上! 谢怀恩、吴氏和窈姐儿来到谢府后,不但没有劝金氏和解,反而支持金氏让凶手绳之以法。 这让“保一方平安”的谢怀安再次被动起来。 现在整个云林县的人都在看谢典史是怎么处理“继室奶娘仇杀嫡妻之子”案件的。 这个案件如果处理不好,会直接影响吏部的来年考核。 他一个秀才能坐上典史的位置是很不容易的…… 斟酌再三,他决定帮李妈做最后的争取——他想单独跟谢彦谈谈,让谢彦原谅李妈的所作所为。 能得到受害人的原谅,最起码能保住李妈的性命。 谢彦在心中骂谢怀安昏庸的同时,根本就不给李妈任何机会。 “一切依据大周律法,不能徇私!” 他不能无视三年前的那颗幼小的灵魂。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第 5 章 谢彦在学堂的时候跟着学正启蒙、练字,回家吃过晚饭后读《大学》。 他跟金氏一个房间,金氏大字不识一个,以为他在复习学正交代的功课。 金氏怕他光线不足伤眼睛,特意多加了两个烛台。 这个世界没有眼镜,谢彦也不想自己近视,特别保重自己的眼睛。他看一段文字便会闭上眼睛慢慢理解斟酌,接着再看下一段文字。 谢复壮聪慧,在学堂便学好了启蒙书,回谢府后根本就不用复习。 他听说堂弟晚间还用心看书,一开始是嗤之以鼻,待他得知堂弟看的是用四百文钱买的《大学》的时候便笑不出来了。 他暗戳戳地问谢彦:“你看的懂吗?” 谢彦摇头:“看不懂,随便翻翻。” 必须保住自己的秘密,若是让别人知道一个刚启蒙的稚童能读懂《大学》,那不被人当做“神童”了吗?他可不想引人注目。 谢复壮摇摇头,看不懂还看,这也太认真了! 他知道堂弟从小就跟他不一样,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谢彦读完了《大学》和《中庸》,经过沉浸式的理解体验后储存在了云空间中。 这一个月,赵学正教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 谢彦毕竟是成人芯子,善于伪装藏拙。 但谢复壮就不一样了,他本就聪明伶俐读书也用心,《三字经》和《千字文》倒背如流。 赵学正很是喜欢他,经常夸赞他。、 人怕出名猪怕壮。 一同念书的程文俊看不下去了。 他本是云林县富商家的儿子,先前曾跟谢子瑜一起在孙县令家跟在尚举人后面读书,但他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被谢子瑜碾压后,丧失了读书的信心。 因为实在跟不上,只好回家。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世界,程家虽然有钱更希望子孙能读书入仕。 他们家只有程文俊一根独苗,便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他们家请了两个秀才二对一地帮程文俊辅导,历经半年才把《三字经》和《千字文》读通顺。 后来两个秀才实在干不下去了——整天帮忙扣这简单的启蒙读物太枯燥乏味不提,程家不说自己家的儿子蠢笨反而人前人后责怪两个秀才不会教书。 两个秀才愤懑,即便再多钱也不干了。 这之后便没有人敢教程文俊。 这县学一开,程家就把程文俊送了过来。 程文俊满以为自己学过启蒙读物,定会比别人好,没想到这谢复壮会压他一头。 在孙县令那里遭谢子瑜碾压,到县学受谢复壮的气,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谢彦看出了程文俊对谢复壮的不善,提醒了他好几次离程文俊远一些。 但谢复壮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大大咧咧的性格。 也是合该有事。 上课的时候,赵学正念了一句“五湖四海皆春色”,让孩童们对下联。 所有人都答不出,谢复壮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回答:“万水千山尽得辉。” 谢彦心中发笑:好巧不巧,这是谢府一扇门上的对联。 毫无疑问,谢复壮受到了赵学正的大力表扬。而程文俊则愈发地不痛快了。 下课后,谢复壮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过“一门三进士”的说法,还专门当着程文俊的面吹牛,说以后谢家就是一门三进士的典范。 毫无疑问,这“三进士”指的是——谢复壮,谢子瑜和谢彦。 程文俊无法淡定了。 这些年来,他活在谢家的阴影之下痛不欲生,也该出口气了! 平素他经常带些糕点零食给他看的顺眼的学子吃,吃出了几个死党。 他指挥他们把谢复壮围了起来,眼看着谢复壮就要挨揍。 谢彦一边吩咐身边的学子去叫赵学正,一边开始拖延时间。 “你们几个人打一个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一对一单挑!”他说着指了指程文俊:“你长的比归来还壮,不会打不过归来吧?你不是要打他吗,有种的你自己上啊!” 程文俊被激的脸憋的通红。 他卷起袖子:“上就上,谁怕谁啊!” 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对视着…… 就要打起来了,但赵学正还没到。 “慢着!” 谢彦瞅着两人要上,一声断喝,让他俩止住了,同时看向了他。 谢彦走上前对程文俊进行指导:“这打架要有打架的规矩…文打还是武打…文打是……,武打是……” 谢彦胡乱扯了一圈赵学正还是没到。 最后程文俊身边的一个小弟提醒他“谢彦此举意在拖延时间,若是赵学正赶过来,您老人家这口气就无法出了。” 程文俊歪头耷脑地想了一下,挥了挥手,放过了谢家兄弟——他可不是真的放过,他想通了,在这里教训他俩会被赵学正严肃批评,定然会告到自己的老子娘那边,他要在下学的路上教训他俩。 这样的话就跟赵学正无关了。 谢复壮见他们鸣金收兵,还真以为程文俊怕了赵学正不敢动手了,便又用言语刺激了他几句。 程文俊的脸憋的发紫,还是忍住了…… 谢彦见程文俊跟那一伙人秘密商议,知道他们没安什么好心。 几岁孩童的心思也不难猜,就想要打人出口气,这里不行的话会换个地方。 最好的地方便是下学的路上…… 他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他俩回家必经一道弄堂。若是在那里堵住他俩,还真是插翅难飞。 所以他俩必须在他们一伙人之前抢先通过那道弄堂。通过之后,他们就拿他俩没办法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地跟谢复壮说了,让他提前准备好东西,只要一下学,两人就拿着东西冲出去。 他两人的步调容易统一,而程文俊的人多,步调难以统一便会拖拉…… 下学之后,果真如谢彦所想,程文俊的人步调难以统一落在了后面。 他俩欢快地奔跑着…… 谢彦跑在谢复壮的后面,眼见着要跑出那条弄堂。 突然眼前一黑,被人套了袋子。他刚要叫喊,便被捂住了口鼻,顿时晕了过去。 待他醒过来后便发现一把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个黑巾蒙面大汉低声喝道:“别叫!叫就杀了你!” 谢彦有些懵,两厢比较倒是情愿被程文俊打一顿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人,谢复壮并没有被抓过来。 “我堂哥他……”谢彦欲言又止。 “我没有抓他过来。”蒙黑巾的人道。 谢彦暗笑,这是熟人作案! 若是流民作案怎会知道他跟堂哥在一起。 熟人?当然是方氏的人。 他心里有了底,心中便不再害怕。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大周律法还是比较严苛的,这故意杀人罪,得不到受害者的原谅,会被判处秋季问斩。 所以这人是来求他的而不是伤害他的。 此时的方氏即便心中恨他,想要把他大卸八块都不敢伤害他。 他若是死了,没人原谅李妈,李妈必死。 他若是残了,金氏必然会第一时间怀疑她,更不会原谅李妈。 “你是来抢劫的吗?我一个小孩子,身上可没钱。”他继续装傻充愣:“告诉你吧,我爹可是谢典史,你如果敢伤害我,我爹定然绕不过你!” “哦,对了,要说钱,我们家最有钱的就是方如玉,你绑错人了,你应该绑她的儿子谢子瑜。他可是她的命根子,值很多钱的。我一个死了娘的人,爹又不疼,不值钱!” “谁说你不值钱?谢府现在是你祖母当家……”蒙黑巾的人意识到自己走|歪了,干咳了两声连忙说回正题。 “告诉你吧,我杀过人的!手上沾过好多血!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写什么,然后按个手印。” 谢彦假装非常害怕的样子直点头:“好汉饶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含糊。” 对方这是想要他原谅李妈的证据。 “别耍花招。”对方撤掉了架在谢彦脖子上的小刀。 谢彦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您这么高,这么大,我在您面前怎么耍花招?” 对方看着他小模小样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有多大能耐?遇到刀子,吓就吓死了,还不乖乖就范。 接着他尴尬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带笔和纸…… 他打开了谢彦身上的包,拿出了笔和纸摊在桌子上让谢彦写。 “写什么?”谢彦拿了笔问。 “这个……你就写,你原谅了李妈,然后签个字按下手印。” 谢彦没有理睬他,而是从书包里把《三字经》拿了出来,翻到了第一页,开始读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快写,读什么书啊!” 谢彦暗笑,派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来,就不怕他乱写吗? 方才他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知道对方是个粗人,很有可能不识字,但不能确定,于是便把《三字经》摊在对方的面前读《大学》。 对方没有说他读错,而是催他快写,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原谅的‘原’字,我不会写,我到书中去找找。咦,找到了……” 于是他写了“不原谅李妈”五个字,后面签了自己名字。 “没有印泥,这按手印……” “用血。” 谢彦缩回了自己的手,“不能用我的血。” 对方用小刀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划了一个小伤口,让谢彦蘸着按手印。 谢彦蘸了按下了手印,把纸交给了他。 对方蹙着眉头看了又看,方氏曾经拿了这几个字让他反复辨认,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最后他数了一下字数,跟要求的一样便放谢彦走了。 这方氏也是没有撤了,让一个目不识丁的杀猪人来办这件事情。 他已经知道面前的蒙面男子是谁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第 6 章 面前的这位蒙面男子便是方氏的姐夫——一个屠夫。 方氏已父母双亡,跟她最亲近的便是姐姐和姐夫。 此时此刻,全县的人都知道“李妈推谢彦落水”的案子。 李妈是方氏的奶娘,故事传着传着便成了“方氏授意李妈推嫡子落水”了。 方氏在人人指责的环境下,除了最亲近的姐姐和姐夫,没人愿意帮她,况且这还是一起“绑架罪”。 谢彦仔细观察过了,蒙面男子的虎口及掌心全是老茧,分明是经常拿刀人,目不识丁,说话无城府做事无章法,分明是老粗一个。 这更加肯定了他就是方氏的姐夫。 谢彦出了屋子发现这是一处长期无人住的空宅,离自己被抓的地方不远。 他很快到了谢府,一进门便发现以金氏为首的一群女眷在前院整装待发。 金氏见他进门,快步跑上前,蹲下来把他的全身摸了个遍。 “好孙儿,哪里伤到了?祖母这就去程府讨要说法!” 谢彦楞了楞,金氏以为程文俊伤了他? 谢彦摇了摇头,“他没有伤我……” 他乜了一眼不远处做贼心虚眼神闪烁的方氏:“有个‘好心’的叔叔请我吃了串糖葫芦,然后让我帮他写了几个字而已……” 金氏有些生气道:“以后下学不许跟陌生人走!早点回家!你这吃了一串糖葫芦让整个谢府都乱套了!” 谢彦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厢的谢复壮走了过来在谢彦耳边偷偷埋怨谢彦很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事情都不跟自己分享,害的他以为他是被程文俊抓走了。 吴氏则吩咐谢复壮以后不能只顾一个人走,一定要拉好谢彦。 金氏遣散了众人,吩咐两个丫鬟去程府告知谢怀安谢彦回来了…… 原来金氏从谢复壮口中得知“程家公子抓走谢彦”之后,怕谢彦挨打吃亏,立即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带着家丁去程府保驾护航讨要说法。 谢复壮言之凿凿,两谢兄弟听到母亲的指挥后便带着人去程家了。 程家人见谢典史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地上门要自家嫡子。 程家人得罪不起典史,立刻把程文俊叫过来问情况。 程文俊一脸无辜地站在“两军对阵”之前交代了事实的真相:他原本的确打算在弄堂口教训一下谢家两兄弟的,只是他俩跑的一溜烟的快,他估摸着追不上了,根本就没追。 谢怀安思考了一会儿拿出了公安局长的架子,要带程文俊去县衙。程文俊是程家人的宝贝,见谢怀安拿不出证据就要拿人,哪里肯依? 一时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此刻,两个丫鬟跑过来告诉谢怀安谢彦已经安全地回到家…… 两个丫鬟没有避开程家人讲话,场面一度尴尬地抠脚趾。 程家人念及谢怀安是典史,还是很有气度的没跟谢府的人计较。 谢怀安回到家得知谢彦为了吃一串糖葫芦便不着家,他气愤的拿了板子就要打谢彦。 被金氏和吴氏死死拦住了。 金氏:“要打就打老娘我!是我让你去程家的,关彦哥儿什么事!” 谢怀安见金氏护短的不像话,又不好忤逆母亲,只好叹气说了些“家门不幸”的话。 晚饭桌上人人有心思,都不开心。 草草吃了晚饭后,金氏便带了谢彦回屋。 关上门后,金氏义正词严地教导了谢彦以后不要跟陌生人走,还恐吓他说:“那些请小孩子吃东西的大人都不是好东西,大都是人贩子!” 谢彦:“……” 他想到了前世的小时候也被老母亲这般教导过,这恐吓之语便格外的温暖。 谢彦刚想把发生的事情告诉金氏,被金氏抢过了话头。 “祖母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她欲言又止。 “祖母有事但说无妨,孙儿无不遵从。” 原来谢子瑜下学之后,来到金氏屋里跪求金氏原谅李妈,金氏动摇了。 “到底是李妈把他拉扯大的,养条狗都会有感情更别说一个人了。” “孙子唉,真要是斩了,血咕隆咚的一颗脑袋滚下来怪瘆得慌……” 金氏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我们不原谅她,她被判极刑,瑜哥儿这孩子会记恨我们一辈子的,祖母就你们三个孙儿……,真不想你们因为这事产生隔阂。” “所以祖母建议原谅她,不过,若是你不同意,祖母也会尊重你的建议。” 谢彦:“孙儿说过,您的意见,孙儿无不遵从。” 金氏抚着谢彦的头发笑道,“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其实祖母仔细想过了,即便原谅了她也不会委屈了你。如今这个案子远近闻名,传遍了临近的几个县,祖母知道以你老子那德性,断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去徇私。” “只要秉公执法,即便我们原谅了她又如何?最多免于被砍头,她会被判处‘流放’,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种地。她年龄这般大了,平时也是做一些轻省的事情,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她自作自受,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对的起她了。就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谢彦笑了,“其实孙儿也正有此意。” 前世的时候,他连只鸡都不敢杀,若是让李妈死于斩首,血淋淋的场面会让他做噩梦的。 毕竟他是来自文明社会的人。 接着他告诉了金氏他失踪的真相。 金氏听完后大怒,要找方氏去理论,被谢彦拦住了。 “这些天,子瑜也是活在了风口浪尖,心里压力非常大,若是他知道自己母亲这般行事,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 金氏想了想,决定背地里警告方氏。 金氏叹了口气:“瑜哥儿和壮哥儿都有自家娘疼着,现在祖母得多疼疼你,以后祖母去了地下见到你娘,也好有个交代。” 她说着眼眶红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你记住,以后你要以自己为重,不要这么懂事……” 谢彦:“……”他一直以自己为重的。此刻照顾到谢子瑜的心理,只是觉得闹一场不划算而已,此刻他要让方氏觉得他很弱,根本就不像李妈嘴里说的那么不堪。 金氏意识到自己失态,回过神来:“那我们就不原谅李妈了!让她去斩首!” 谢彦:“都已经原谅了,还怎么收回?” 金氏:“你不是写的‘不原谅李妈’吗?” 谢彦:“他们会把‘不’字改成他们想要的字,比如说‘我’。” 当初写“不原谅李妈”的时候,就是让他们自己去改的,否则他完全可以写五个不相干的字。 他写这五个字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合理布局后,整张纸上只能写这五个字和他的签名。所以要加字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不”字改成“我”字。 其实,他从内心就不想原谅李妈……而且一直没有原谅。 到了第二天,原本剑拔弩张的全家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 几日之后,“李妈在狱中撞墙而死”的消息震惊了云林县。 在外人看来,她这是畏罪自杀。 但谢彦知道,她是绝望而死。 杀人诛心,根本无需血淋淋。 这次她没有推谢彦落水,但这个世界没有人相信她。 包括她一手带大的方氏和谢子瑜,表面上顺从她,实际上打心眼里说自己是个刽子手呢。 在李妈看来,这是个辩不白的世界,把“恶魔看成了天使”,无助绝望,没有未来,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 她选择了自尽。 自尽的人用不着判刑了,倒是省了谢怀安好些事。 方氏哭晕了好几次之后,还是无法面对李妈之死。 谢怀安见状,为李妈买了棺椁选了一处地方草草安葬了。 自从谢怀安带着家丁去程府闹过后,程府领教了谢典史的作风。 民不与官斗,他们再三嘱咐程文俊在学堂不要招惹谢家兄弟。 程文俊虽然恨的牙痒痒,还是强按着性子没有揍他的“死对头”,但仇恨的种子从此悄悄埋下。 没有程文俊的阻碍,谢复壮更是如鱼得水,成了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 为了求学,谢子瑜被退亲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孙县令府上。 没过多久,尚举人宣布自己要全力准备会试,不打算教书了。 一时间谢子瑜便休学在家自学了。 ——于他而言,县学太简单,以他的水平要找一个合适的夫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天气越来越热,蝉鸣声越来越响。 谢复壮特别羡慕谢子瑜能在家里避暑——家里好歹有冰块,学堂里什么都没有,热疯了。 这里的学堂除了过年放几天假外,根本就没有寒暑假的概念。 谢彦很是怕热,上课的时候,他总能想到前世的空调和电风扇…… 金氏知道他怕热,每天晚上为他准备冰镇西瓜,多拿了冰块放在他的小床旁边,自己则坐在一旁帮他扇着风,直到他沉沉入睡之后,才上床睡觉。 好不容易挨过了三伏天,谢怀安收到了孙县令的请柬——孙县令收到了吏部的调令,要去京城为官了,让谢府阖府去他家做客,算是最后的道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第 7 章 收到请柬的谢怀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此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进士和秀才之间的差别。 进士出身的孙道敏,虽说官职不大,只比他高一级,但只要有人脉说提拔就提拔了。而自己一介生员,即便有了人脉,别人想提拔他都不可能。 生员的文凭太低,不够格。 他郁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他这个典史的位置还是仗着岳父南宫家的人脉关系才得到的,后来南宫蔷难产去世,南宫家认为自家女儿的死跟他养外室脱不了干系,便跟他断绝了来往…… 这些年来,他一个没有人脉的秀才撑着云林县的西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知道他背后有无数双眼睛觊觎他的位置,找他的错处…… 比如那个在孙县令家教书的尚举人何尝没有做典史的心思呢? 说什么回家准备会试?贡士是这么好考的么? 他把手中的《易经》重重地放到了书桌上,看着窗外一片红彤彤的鸡冠花发呆。 这些年的西衙很忙,他周旋于世俗,早就没了那份静心读书的心思。 “谢郎,你在想什么呢?”身后的方氏见他有心思,走了过来坐到了他的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双红肿的双眼直直地看着谢怀安俊美的侧颜。 谢怀安转头:“又想李妈了?”他说着帮她擦掉了眼角残留的泪水。 方氏轻轻嗯了一声,垂眸的样子“我见尤怜”。 谢怀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为夫没用,没能保全她……” 方氏摇了摇头,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若是李妈没有自尽,谢郎会怎么处置她?” 谢怀安沉默了,他能怎么处置?几个县的举人都在看他怎么徇私然后想着取而代之呢,他能怎么处置? 他疲惫地笑了笑,没有告诉她真相:“其实为夫还没想好……” 方氏不再纠缠此事,转头看了看摔在桌上的《易经》,伸手拿了起来,随意地翻了几页。 书页已经发黄,像是有了年岁的老人。 遥想当年他乡试失意,她用一曲琵琶曲让他忘却了烦恼。 方氏笑了笑:“谢郎这是要准备让妾做个举人娘子?” 谢怀安接过方氏手中的书合了起来放到桌上:“随意翻翻而已,你啊…做举人他娘吧。” 谢子瑜已经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了一个童生, 方氏嘟起了嘴,不依不饶:“……当初谢郎不是承诺让妾身做举人娘子的吗?” 谢怀安没有回答她,而是把她抱着放到了一旁的躺椅上,信步走出了门。 当年他与她相处的好好的,她不知道读书之苦,总想着要做举人娘子,他压力太大才离开了她。 此后,他遇到了对他毫无要求的南宫蔷。当年南宫蔷的父亲是南栖县的县令,通过他的关系,谢怀安坐上了云林县典史的位置。 其实这是一件好事,但他心里一直别扭着——总觉得在南宫蔷面前低人一等。 他在前院里轻踱着步子,一回头见谢子瑜打开了窗户把一杯茶水倒在了窗前的槐树下。 他微微挑了挑眉,此时正是午睡时间,瑜儿没有睡觉而是勤奋读书,比他这个看到书便头痛的老爹要强太多了。 他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谢子瑜的门。 谢子瑜回头,乖巧地叫了声“爹”。 他走到谢子瑜对面坐了下来,问了谢子瑜最近在读什么书,接着重点强调让谢子瑜多读些经史和诗赋。 “院试的考试与县试范围大体相同,只是要求更高,唯一不同的是正试之前会加试解经、史论和诗赋……” 谢子瑜沉默了一会儿回道:“爹,我问您,我县试的案首是不是孙县令钦点的?若当时我不是孙县令家未来女婿,是不是就做不成这个案首了?” 少年的眉头紧紧地皱到了一起,他根本不稀罕这个有名无实的案首。 年少无知,当初得了案首之后,他以为是自己的实力,待到府试结果下来,虽没有名落孙山,排名却很是靠后。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低了头,这些天来,他忍受着各种流言蜚语,有些不堪重负了。 谢怀安的嘴角抖了抖,他无言地用手摸了摸谢子瑜的头发:“好孩子,别多想,是你考的好!再说了,有几个八岁的孩童是童生的?”谢子瑜的确有些读书的天赋,只是离县试案首还有些距离。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谢子瑜…… 他现在亦有些后悔没有阻止方氏跟县令家的“密谋”,让谢子瑜活在醒后的痛苦中。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谢子瑜的书房。 谢子瑜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喊了句:“不是这样的!我要靠自己而不是靠这些歪门邪道!” 说完,他颓废地坐到了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揪着头发。 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小猫轻轻啜泣着:“提线木偶,我就是个提线木偶……” 背后的人想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先是跟县令家女儿定亲,然后是“被案首”,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感受,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要不要?” 他活的够憋屈的! 他羡慕谢复壮的“自在”,想干嘛就干嘛的洒脱;羡慕祖母对谢彦的尊重,经常说的是“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有这样的爹娘,他能做自己吗? 他的噩梦跟“孙县令”三个字脱不了干系,这次孙县令请他们家去吃饭,他是打定主意不去的。 他已经想好了,就用“在家读书,准备院试”去推脱。 其实谢彦也不想去。 前世的时候,他经历过太多的觥筹交错,酒杯之下都是暗藏的心机。孙县令高升之筵,无外乎炫耀。 他现在需要的是读书,读书还是读书。 读书考取功名,改变命运之后,会有更大的舞台让他施展。 他已经读完了《四书》,正在啃《五经》。他想明年二月县试瞧瞧自己学的到底咋样。 谢复壮则对县令家充满了好奇,他非常想去,见谢子瑜不去,死拉硬拽地也要谢彦去陪他。 方氏因为谢子瑜被退婚的原因,根本就不想去看孙家怎样飞黄腾达,但这话不好明说,只说自己“病了”。 这样一来,一家之主的金菊花是非去不可了,否则谢家就是不给孙县令面子。 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大场面”,怕自己给谢府丢脸。 她原本想让方氏说说孙府内宅的情况,见到方氏恹恹的,知道她还没有从李妈之死中走出来,便没有麻烦她。 故而,金氏特意花钱请了跟孙府关系要好的薛婆子来家讲述孙县令内宅的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个薛婆子是个神婆,会烧符念咒驱病去灾,田氏相信她,有病有灾的时候就会让她去府上烧些符咒。 “你们找老身算是找对人了,告诉你们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秘密,田氏只是表面上的正牌夫人,其实……”她把声音压低了:“小妾林氏才是做主的!” 金氏挑了挑眉:“宠妾灭妻?!孙县令这么做可不太好,会引起各方面不满,家不和睦可是为官的大忌啊。” 吴氏和窈姐儿拿了茶水和瓜果过来,为薛婆子和金氏倒了些水。 她俩听到这么大的瓜,也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倾听。 自从金氏当了家,为了节流遣散了好些女使。 吴氏和窈姐儿为了不做闲人,便自动承担了许多女使做的粗活。 娘俩来自农村,经常下地做重体力活,如今做这些事端茶倒水的事情,既轻松也为谢府减少了支出,倒是乐意的很。 薛婆子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便皱成了一团。 “不是宠妾灭妻!这么跟你们说吧,这林氏的身份可不一般,是顺康王送给孙县令的。这身份,可比田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说句难听的话,让田氏让出这正牌娘子的身份都不过分,但这林氏不图虚名,图的是实打实的中馈之权……” “外面的人都以为是田氏做主,其实在他家后宅,哪个不看林氏的眼色行事?” “一般人定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若不是老身去他家后宅去的多了,也不会知道这些。” “你们是知道的,我跟田氏关系好,这种阴私事关系到田氏的脸面,若不是看在妹子心诚的份上,我才不会说呢……你们看着林氏柔柔弱弱的样子,很有可能会看不起她,这样就大错特错了,我把这事告诉老妹,你心里有数,就不会行差踏错了。” 金氏在心中感叹,银子真是个好东西,随随便便就认了一个“姐姐”。 薛婆子走后,金氏把这事告诉了谢怀安。 “二子,这么多年孙县令卧在这犄角嘎达得不到提拔,这突然间就飞了,会不会跟这顺康王有关?” 谢怀安嗤之以鼻,认为薛婆子胡编乱造。 “顺康王可是一番之王,用的着讨好一个小小县令?说起那个林氏,你大概也会知道,她是我们南栖县林家村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顺康王送来的!?真是无稽之谈!” 谢怀安接着又道:“你去他们家看了就知道了,那林氏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人,胆子小,见到人就躲……” 金氏听到谢怀安的话,顿时觉得自己上当受骗,给薛婆子的那二两银子花的不值当了。 晚上的时候,她把白天遭遇到的烦恼跟谢彦说了。 “这个薛婆子就是想要我觉得那二两银子花的值,胡乱编造了这种故事!” 谢彦倒是觉得无风不起浪,他想赴孙家之筵会一下林氏,看看她是仙还是妖。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第 8 章 据谢彦所知,孙县令出身寒门没有背景,所以即便考了进士只是被分派到边远的云林县做了个七品县令。 若是孙县令一早就认识顺康王,断不会被分配到此地。 如果薛婆子的话是真的,只能说明孙县令到了云林县后才攀上了顺康王的高枝。 只是无论孙县令主动攀高枝还是顺康王“礼贤下士”,作为一个县的“公安局长”谢怀安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这就让人很是费解。 九月的云林县秋高气爽。 几片白云像洁白的棉絮漂浮在湛蓝的空中。 谢怀安带着金氏、谢彦以及谢怀恩一家去了县令府。 远远看去,青砖黑瓦,房型很高,很是气派。 走近后,门楼果真比典史府高许多,石刻的“知县府”三个大字彰显着身份和威严。 门口等候的小厮见到谢典史一家到来,上前打完招呼后,便进去通报了。 “谢老弟,快快有请!”孙县令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身边跟着田氏。 孙县令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少了两个人,问:“弟妹和瑜哥儿怎么没来?” 谢怀安笑道:“拙荆和犬子都病了,大哥高升是喜事,带着病气来就不好了。” 孙县令:“不知道是何病?” 一旁的田氏斜乜了眼孙县令,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心病,还能是什么病? 谢怀安:“也不是什么大病…,染了风寒,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的……” 孙县令不再提,让他们进了院子。 院子里铺的是大理石,转角的柱子用红漆刷了,每个门匾上都裹着大红绸子做的花,每扇门口都挂着红灯笼。 整体的红色装扮让人感觉非常喜庆。 孙县令把谢怀安和谢怀恩带去官客厅了。 田氏则上前和金氏吴氏见了礼,窈姐儿和谢复壮第一次进县令府,兴奋的同时很是拘束,一边一个扯着吴氏的袖子,不敢多话。 反而是谢彦显得落落大方,像玉童一般站在金氏身边。 他长的过于惹眼,田氏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就是彦哥儿吧,长的这般粉妆玉琢的,太讨人喜欢了。蔷妹妹是个仙人儿,儿子长大了定然亦是谪仙般的人……” 金氏见田氏夸赞自家孙子,眉眼都笑弯了,嘴上却说:“谬赞,谬赞了!哪里有夫人说的这般好?” 金氏突然想到田氏还有个女儿,“你们家女儿也很是可爱…”她说完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什么好词,一时间尬住了。 “她啊,野丫头一个,不知道疯哪里去玩了。” 田氏化解了尴尬后领着他们去了堂客区。 堂客区已经来了好些女眷,见到田氏带人过来,纷纷站了起来。 金氏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不认识对面的人,田氏一一向她做了介绍。 “尚举人娘子,张举人娘子、程夫人……” 金氏一个都不认识,田氏介绍一个她便点头哈腰地朝人家“打招呼”,这让这群娘子夫人暗笑了好一会儿。 谢彦也只听说过尚举人和程夫人。程夫人便是程文俊的母亲,尚举人则大名鼎鼎了,因为好多“教科书”都是尚举人写的。 这个世界没有印刷术,好多东西都是口口相传和用笔抄写。 谢彦读的四书都是尚举人抄写的。 他仔细地打量了尚举人娘子,清清瘦瘦的,很有骨相美,是现代好多女孩子减肥所要的那种美感。 相互介绍完后,分主宾坐定,几个丫鬟立即为他们上了茶。 金氏“初来乍到”,算是位新人,又横冲直撞的不懂规则。有的人心中鄙夷,有的人觉的有趣,更多的人想看笑话。 所以她们都盯着金氏。 金氏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呷了一口水,勾着头:“怎么不见林姨娘?” 谢彦:“……”这么直白吗?一上来就问林氏。 田氏的笑容微微一窒:“她啊…有些身体不适,就不跟大家见面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说起田氏的好话。 有些不识趣的娘子开始捧一踩一。 什么“病西施”“不识趣”“靠脸蛋迷惑人”等不雅的词句都往林氏身上靠。 “威武”、“霸气”、“旺夫”、“识大体”……都用到了田氏身上。 能到孙府来的人都是“正牌娘子”。情绪上头后,便停不下来,公然数落小妾的种种恶行。 谢彦倒是很同情她们,没有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 在女子经济独立的现代,离婚后的女人活的够潇洒,但在这封建古代,女人以夫为纲,离婚后不仅没了经济来源还会备受指责。 所以她们只得忍受着跟别人分享自己的老公。 金氏听后叹了口气,她这辈子跟夫君倒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可惜对方死的太早,没能熬到好日子来临。 听了大家公然巴结田氏的话,金氏知道这孙府还是田氏做主。她心中埋怨薛婆子为了让她安心付那二两银子竟然胡说八道! “各位姐妹,话不能这么说,我的这位妹妹是最好不过的了……”田氏为林氏辩解后,大家便不再说林氏的坏话了。 谢彦的眉头微蹙,之前一群人说了那么多林氏的坏话,田氏并没有制止,而是很舒适地听了这些人口嗨,她是看到一个穿紫衣服的婢女走过来的时候,才为林氏辩解的。 这让谢彦觉得田氏有些口不对心。 紫衣婢女走了过来在田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田氏微微颔首。 这给谢彦的感觉就是一个下级在听从上级的命令。 紫衣婢女走后,田氏站了起来,说筵席准备好了,让大家去用餐。 大家站了起来去了堂客用餐处用餐。 谢彦和谢复壮虽是“官客”,却因年岁小,还混在一群女宾中。 在这里,他俩见到了孙锦绣。 时隔几个月,孙锦绣个子长高了些,貌似苗条些。 这次,她见到谢彦,没那么放肆了,好像有了羞耻之心,都不大敢跟谢彦对视。 桌上已经有基本菜式和碗筷。一群人坐定后,开始走菜。 主家不拿筷子,宾客是不会拿筷子的,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一开始,大家都还拘谨着。 后来田氏叫了个唱曲的女子过来,问金氏要听什么曲子。 金氏从未享受过“吃饭听曲”,但人家客气,她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听什么。”,便说了句:“我是随便什么曲子都可以,具体还请县令夫人定夺。” 田氏知道她来自偏远农村,不知道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勉强她,自己点了一首“痴儿郎”。 谢彦听说过古人“吃饭听曲”,但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些唱曲人大都是伶人,请来唱曲是要给银子的,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请的起的。 古人娱乐单调,听曲看歌舞便是最大的享受了。 谢彦不免怀念起现代的电视、电影还有网络…… 几曲唱罢,几杯下肚,场面便热闹了起来。 妇人们在一起,最喜欢的便是家长里短,越聊越开心,越聊越刹不住车。 不知从几何时,是谁把话题转到了顺康王的头上。 两颊泛红,眼神涣散的金氏滔滔不绝地讲了她的看法。 “那个…嗝,顺康王真不是东西!嗝……” 一旁的谢彦见她喝高了,胡言乱语,连忙止住:“祖母,我要……方便。” 金氏指了指吴氏,让吴氏带谢彦去方便,自己则继续高谈阔论。 “前朝的辉帝待他如亲兄弟,指着他守卫城门,他竟然不守信义、大开城门,把这江山拱手相让……” 尚举人娘子反驳道:“此言差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便顺康王不开城门,又能守的住几时?还不是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一将功成万骨枯,到时候流血流泪的还不是普通老百姓?顺康王这是顺应民意……自己背负了太多,去成全老百姓……” 只有少数人认为金氏说的有道理,绝大都数人都说尚举人娘子见识好。 谢彦怔怔地看着金氏,也不去方便了。 一介小民,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议朝廷大臣……这事若是被有心人说出去,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看来金氏真的不适宜来这种场合。该犯的错误犯了,不该犯的也犯了! 可是金氏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她还试图说服那些人支持她的想法…… 谢彦忍无可忍,拿了自己面前的水杯放到金氏嘴边灌了她一口水,强行把她接下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但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谢彦也是无奈。 一切全凭天意吧。 金氏就着谢彦的杯子又喝了几口水,好像清醒了些,恹恹的,不再说什么。 谢彦却真的要方便了,他离开席位,走了出去。 谢复壮跟了过来。 孙府比较大,他俩为了找一处能小解的地方,过小桥、穿拱门来到一处假山后解决了一下方感到轻松。 “这个给你,你去放鸽子吧。”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道。 谢彦和谢复壮相互看了一眼,他俩知道这“放鸽子”就是寄信。 此时此刻,这女人寄信给谁? 这勾起了他俩的好奇心。 他俩为了避免被发现,卡到了假山的缝隙中。 待轻柔的脚步声远去,他俩微微冒出了头,看到园子的角落里养着很多鸽子,那个紫衣婢女正在把信捆到信鸽的脚上…… 谢复壮在谢彦耳边轻轻咕哝了几句。 他让谢彦留在此处,他要去外面把那鸽子打落下来。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狗洞,他利索地爬了出去。 紫衣婢女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便把手中的鸽子放了出去。 只是……刚放开一会儿,鸽子的铃声便恰然而止。 她知道鸽子出事了,连忙顺着道往外跑。 谢彦见她走远,拿了一个小石头抛出了院墙——这是给谢复壮信号,告诉他此地安全了,让他爬进来。 果真,谢复壮麻利地爬了进来,手中拿了那封信。 两人钻到假山后,打开了那封信。 上面写着:经查证尚峰可提拔,宜尽快革掉谢典史。 尚峰即是尚举人,毫无疑问,谢典史便是谢怀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第 9 章 谢复壮没想到自己无意当中的淘气竟然获得了如此大的秘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谢彦。 此刻谢彦已经明了,这林氏与其说是小妾不如说是顺康王安插在知县府的眼线,观察着知县府乃至整个县的一举一动。 这张纸条想要传的对象是自然是顺康王。 金氏作为谢典史的母亲,方才她的一番“高见”也是谢典史站队的一个依据。 母亲对顺康王如此评价,她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兹事体大,看来知县府的小妾不简单,是古代版的007。 对付007可不能用普通法子,得出大招。 前世的时候,谢彦看过好几部谍战片,知道一些谍战的基本常识。 记住纸条的内容就行,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是他俩得了这张纸条。 所以谢彦把纸条往嘴里一塞,忍着恶心硬是咽了下去。 一旁的壮哥儿看到呆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万一被她们抓了,一定不能承认是我们得了这张纸条!” 谢彦一边说一边帮堂哥整理衣服,拍掉他身上沾染的灰尘,把粘在他头发丝上的几根不显眼的草给去掉。 谢复壮觉得堂弟过于小心了,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 当谢彦搜到他藏在里衣里的弹弓时,他紧紧地捂住了:“这个就不用拿出来了吧,再说了,你还能把这弹弓给吞了?” 谢彦:“对啊,拿出来吧,我就是能吞了它。” 出于看笑话和好奇的心思,谢复壮把弹弓递给了堂弟,“吞下去吧。” 谢彦接了过来,转头便把弹弓扔到了假山的缝隙中。 缝隙很深,除非把整个假山给移开,否则发现不了。 谢复壮:“……”还有这操作! 他叹了口气,他做了很多遍才做了这个用起来最趁手的弹弓,就这样牺牲了! 他是个聪明的,感叹完之后便拉着堂弟的手,想沿围墙的小道摸出去。 围墙的小道绿植比较多,他俩身躯又小,便于隐藏。 谢复壮算好了,只要绕过那个转角离拱门就不远了。过了拱门,即便园里的女人看到他们也很难怀疑到他俩。 成功绕过了转角,胜利在望。 “你们不去前厅吃饭,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他俩背后响起。 这声音就像是柔软的白绫从他俩咽喉部穿过。 他俩乖乖地回头。 眼前的女人可谓是标准的古典美人,小巧的瓜子脸,闪亮的大眼睛,身着粉色通袖袍,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给人以“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标准的纯天然美女。 “这个姐姐好漂亮啊,我肯定在哪里看过的。嗯……”谢彦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腮帮歪头想了想:“群仙图中看到过的,姐姐定然是天上的神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先放一堆彩虹屁再说。 最主要的是他想要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以免堂哥紧张露出马脚。 本来谢复壮喉咙像是被吊着根线,见不苟言笑的谢彦也有如此“可爱软萌”的一面,眉眼舒展开了,也就不紧张了。 谢彦长的粉妆玉琢,说话的声音奶声奶气,称赞人的时候两眼还冒着星星。林氏看了后,勾起了心底深处的一丝母爱,但她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 “告诉姐姐,你们进来之后可看到了什么?”她漫步走了过来,半蹲着盯着谢彦的小脸。 她看着他脸上细小的血管,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谢彦则勾着小嘴,甜蜜蜜地说:“看到了神仙姐姐啊!姐姐,要不你跟我们回家吧,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他的眼神清澈透明,她似乎能一眼看到他的心底。 但谢复壮的感受却截然相反。 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认识的谢彦了。 “姐姐就不跟你回去了,不过呢……姐姐还是很喜欢你的。”她一边说,一边摸着谢彦小小的身躯。 谢彦知道她是在搜他的身。 被美女摸|着,的确有些痒痒,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姐姐,别摸了,怪痒痒的。” 此时,紫衣婢女手里拿了半死不活的鸽子走了进来。林氏朝她挥了挥手,让她搜谢复壮。 她把鸽子朝地上一放便开始搜谢复壮的身。 此刻的谢复壮在心底佩服起谢彦来了——好在谢彦把他的作案工具给扔掉了,否则自己真的说不清楚了。 搜索的够仔细地,头发里、嘴里、衣服鞋子都查过了。 没发现他俩身上有可疑物件,林氏便排除了他俩“作案”的可能。 最后询问了他俩进园子干什么,得知为了小解后便放他们出了园子。 谢彦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美人”,活脱脱地一个“小色狼”。 出了园子的拱门后,谢复壮就想叹气,被谢彦止住了。 “她们还盯着我们呢,不能放松。” 谢复壮听了这话,硬是憋了一口气没叹出来。 他俩转了个弯便看到谢怀恩对着院墙旁的人工水池在发呆。 原来孙县令请来的官客都是些“文人雅士”,而谢怀恩大字不识一个,根本融入不进他们的圈子。 现在那群人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吟诗和唱,猜拳行小令…… 没有一个是他会的。 与其干坐着不如出来透透气。于己于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看着水池里的金鱼自由自在地游着,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谢彦给了谢复壮一个任务——他俩“没心没肺自由自在”地玩水。 倒不是因为他俩真的想要玩水,而是因为他感到这府中林氏的人不止只有紫衣婢女。 否则,金氏的言论就不会那么快上达林氏。 玩水——只不过想要迷惑那些007,让他们对他俩放松警惕。 好不容易挨到了大人们的酒足饭饱。 县令府和谢府相隔的不远,他们原本是徒步来的。 如今谢怀安喝高了些,走路不太稳。 孙县令便安排了一顶轿子把他送回了谢府。 其余的人仍旧徒步回到谢府。 谢彦和谢复壮商量了一下,认为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并不好,便只把这件事告诉了金氏和谢怀安。 金氏和谢怀安倒不是不相信他们俩,只是更相信他们自己的眼睛。 金氏在跟田氏相处的过程中认为孙府还是田氏做主,那个小妾根本就翻不了波浪,怎么可能是顺康王的眼线。 作为一个县的公安局长,他谢怀安都没觉察出不妥的地方,这两个毛头小子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 所以金氏和谢怀安听了他们的话后,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告诫完两个小子不要出门乱讲后,自己则第一个忘记了这茬。 谢彦和谢复壮以为他们会尽自己所能采取反制措施,便继续他们的日常读书生活。 虽说金手指能把深奥晦涩的知识变的浅显易懂一些,终究还需要自己领悟。 若是领悟不了,睡着之后便会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每天晚上做同一个梦,累也累死了。 现在谢彦就遇到了这种困惑,读《易经》的过程中天天被阴阳八卦、天地五行折腾的够呛。 后来他了解到县试的正场考试为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也就是说,他现在看的《易经》在来年二月份的县试是不考的。 但他已经读了,由于理解不够充分,每天便被沉浸式的梦折磨着…… 这个称职的“老师”诲人不倦地讲解着,让他一度睁开眼看到的世界只有阴和阳,走在路上都会在想这是什么位置。 他觉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 他意识到《易经》并不是那么好读通透的,他不想这么夜夜被折磨,便看了些史书缓冲一下。 果真有效。 夜间的梦也变的生动了许多,只是充斥着血腥。 历史永远是胜利者的历史,但这梦却高度还原了历史的真相。 史书中所写的跟他梦中所见的并不一致。 比如,史书中说前朝的辉帝自焚而死,他在梦中看到的却是辉帝被顺康王乱刀砍死…… 很快他便厌倦了血淋淋的场面。 于是,他开始读诗。 最终,他确信读诗是最没有精神负担的。 诗中的世界永远是浪漫和风花雪月。 有些诗人会写伤感的调调,但也是淡淡的忧伤,跟历史的画风比起来要和缓许多了。 就这样他轮流地看着,夜间便有了不一样的风景……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若是他一直藏拙,不显山不露水,跟着启蒙班读书,就不可能参加明年二月份的县试。 他想要显露锋芒。 但又不能做的太过……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既然谢子瑜是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他肯定读完了四书。 如今的自己已不是几个月前大字不识的孩童了,他可以用请教谢子瑜的方式“读懂四书”,这样别人问起来,他会说跟县案首的哥哥学的。 于是,有一天他拿着《大学》去前院请教谢子瑜。 谢子瑜没在书房,他便去了旁边的房子寻找。 只听得谢怀安的声音:“玉儿,如今尚举人做的县令……接下来,便是要革我的职了。若是我被革职,瑜儿的前程就毁了……我,我想去京城求一下南宫瑾……他现在是户部尚书了,不看我的面子也会看彦哥儿的面子拉我一把……” 一开始,他不相信谢彦和谢复壮的话,但尚举人做县令成了事实,不由得他不为自己前程着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方如玉:“这么说,你是后悔当初把我领回家了?” 谢怀安呵斥道:“别胡闹,这是两回事。我去求他,只是想让我们生活的更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第 10 章 谢彦听后悄悄地退了出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繁花落尽,秋菊傲然开放。 如今已是十月,距离去孙府赴宴已经一月有余。 孙县令早已调去国子监任司业之职,准备会试的尚举人却坐上了县令的位置。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其实早有预谋。 谢彦来到后院,在墙边的一片黄菊花前站住,折了一朵挂在了耳后。 他有些心堵,一个月前便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告诉了谢怀安,没曾想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 一个多月过去了,好多事情都已尘埃落定,此刻才去找原主的大舅,还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说到原主的大舅,谢彦对他的印象是从金氏口中得知的。 原主母亲南宫蔷难产去世后,那年南宫瑾还是一个举人,从南栖县带了二十几个人把谢府的门给堵了,还把谢怀安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接着强行把自己妹妹的灵柩运回了南栖县…… 当时原主尚在襁褓之中,南宫瑾想要带原主走,被金氏死活拦住了。 金氏表示愿以自身性命护谢彦周全后,南宫瑾这才恨恨地离开。 通过短短的故事,南宫瑾留给谢彦的印象是一个威武霸气的“哥哥”。 谢彦盘算了一下,这三年多,他不仅考上了进士还做了户部尚书,官位亨通的像是坐上了火箭。 历朝历代,即便是状元郎鲜少有人如此直升,据他所知,南宫瑾考上的是进士二甲第六名。 这只能说明南宫瑾背后有人,而且背后的人地位很高,至少位列三公九卿。 谢怀安以“谢彦”之名去找南宫瑾,定然是有用的。 只是去的时间很有可能迟了些。 “彦哥儿,傻傻地看着菊花作什么呢?” 谢彦一回头,发现窈姐儿就站在自己身后。 不需要风吹日晒地干农活,比起在谢家村的时候,窈姐儿的脸白净了许多。 她身材苗条、五官清秀,虽不是传统意义的大美人,却有小家碧玉的风范。 谢彦叫了声“姐”。 “姐帮你纳了双鞋,你试试合不合脚。” 窈姐儿变魔术般的从背后拿出了一双布鞋给了谢彦:“快穿上,让我看看,若是不合脚,我再改。” 谢彦道了声谢,弯腰穿好鞋之后,绕着院子走了一圈。 “很好,挺合适的。” 窈姐儿的眉眼笑开了:“过段时间再给你纳两双冬鞋。”谢彦:“谢谢姐!” “姐,我的呢!你别告诉我你跟归远做了,没跟我做!”谢复壮拿了陀螺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你脚上的鞋,哪双不是姐做的?怎么会少你的。” “那我也要试…” “你那么费鞋子,不用多久就得重做了,不试也罢。” “姐偏心,我看到了,我的那双还在纳鞋底呢,根本没做好嘞!还骗人!” 谢复壮一边说一边玩起了陀螺。 小鞭子一抽,木制的陀螺便不停地旋转。 窈姐儿:“……” 谢复壮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一边玩一边科普:“制作陀螺讲究平衡,四边要削的差不多,不能那边特别重哪边特别轻……还要讲究形态美观……” 谢彦仔细听着,觉得他很有理科天赋,无师自通地便知道了一些物理常识,若是放到现代,定然会是一个理工男。 他暗暗叹了口气,科举选拔的大都数是一些“官场人员”,真正为民办实事不能说没有,但比例比较少。 突然间,他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是……废除科举制度,用现代的上学制度来选拔人才就能做到文理兼顾,能够让更多的人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做更有利于民众的事情。 想到这,他的心砰砰乱跳。 科举制度在这个时空沿用了几百年,现在正是“火热”,按照新事物发展规律,科举制度最起码还得再延续几百年。 若是能终止科举,推行现代教育理念,会让整个社会快速进步几百年! 他在走神,猛然间被谢复壮的一句“过几天的升班考试你报不报名?”拉回了思绪。 “当然报,你呢。”谢彦微微一笑,坐到了一边的小椅子上看着谢复壮玩。 “你都有勇气去报,我能不报吗?启蒙班对我而言太简单了,我当然能去地字班。”他说着抬了一下眼睛:“我担心你考不过,到时候我们就不在一个班了。” 谢彦不得不感叹自己藏拙的实在太好,以至于自己的堂哥都没觉察出自己的实力。 “呸,你太小看我了,这次我倒要跟你比试一下,看看谁能得这第一。” 谢彦说完,站起身生气地回屋了。 当然,他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想要逗一下堂哥而已。 谢复壮用脚一踩,陀螺便停止了转动。 他侧头看着谢彦回头向他比了下他看不懂的手势,愈发地怒眼圆睁,大声吼道:“这第一,定然是我的!”几本启蒙读物本本都背的磕磕巴巴,还想跟他争第一?! 堂弟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谢彦笑了笑,他就喜欢看堂哥怒发冲冠的模样,好可爱! 谢复壮鼓着腮帮弯腰把陀螺捡了起来,用小鞭子缠住了陀螺用力一抽,陀螺便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很快到了升班考的时间。 所有学子都不想放弃升班考的机会,都报了名。 赵学正不可能一个一个地过堂,他想了一个简便的筛选办法。 ——让这些学子在一个时辰内默写完《千字文》,不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的即淘汰。他会把默写完的收集起来,一一过目,根据默写的具体情况确定谁能升班,谁不能升。 赵学正和两个训导都参加了监考。 考之前,赵学正再三强调只要发现谁作弊便取消谁的升班资格。 可惜,真的默写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学童偷看了。 有的是偷看了书,有的是眼睛瞄着左右前后…… 赵学正毫不留情地发现一个便让一个离开考场。 对于幼童来说,要在一个时辰内写一千字考验的不仅是背书的熟练程度,还有写字这关。 他们中的大都数人只练了半年不到的书法。 一个时辰写一千字相当于一分钟至少写八个字。 不停地写也会疲惫,有可能刚开始能一分钟写出八个字,但时间一长,便写不了这么多了。 所以说,还考验学童的体力。 真正的科举场上,有相当的一部分人会因为体能不行、体力不支被抬出考场的…… 这场升班考相当于一次简易的科举。 前世的时候,谢彦专门练习过楷书,字体方正有力,局限于这副小身板,虽然经过小半年的训练,只能及得上前世的一半了。 但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了。 对于他而言,《千字文》的内容实在是简单,加上他大脑云空间中有《千字文》的储存,能随时调阅。 故而他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写着写着蒙圈了。 他担心的是这副小身板从没有一次写过这么多字,不知道能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他想到了一个策略,字不能大,必须写蝇头小字。既能节省时间还不至于让手腕太吃力。 这得感谢他那便宜爹送给他一支好毛笔,笔锋细。 即便是写蝇头小字,写到五百字开外的时候,这手便有些发抖。 为了不影响速度,他只好把字放大了一些。 写完之后,他发现自己额头全是汗珠,手心里黏糊了一层,最要命的是小手腕一转便疼…… 他是全班第一个交卷的。 他把写好的字交给赵学正的时候,赵学正站在谢复壮的身边看的仔细。 赵学正除了抓作弊便是把心思集中在几个学习好的孩子身上,像谢彦这种成绩马马虎虎人又老实不会作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见谢彦第一个交卷,微微错愕了一下,心中想着定然是不会写,主动放弃了。 待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蝇头小楷时,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平时背书不出彩,练字也是马马虎虎,这是他写的吗? 他第一时间便是怀疑。 “你这孩子,人小鬼大的,这是谁帮你写的?”赵学正这么说,已经很给谢彦这张漂亮脸面子了,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他轰出去了。 “我写的啊,后面的墨汁还没干呢。”谢彦的声音奶声奶气。 “以前怎么没见你写这么好?”赵学正沉着脸,瞄了一眼手上的字。 “县案首哥哥教我这么写的,您若是不信,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写一些出来。再说了,大家都忙着自己写呢,哪有人会帮我写?”谢彦笑了笑。 赵学正点了点头,让谢彦去了外面。 是他自己太急躁了,谢彦周围的学童跟谢彦半斤八两,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不会写出这样的字。 看来最近谢彦下了苦功夫,跟谢子瑜学的不错。 这厢的谢复壮一边写一边皱着眉头,敢情谢子瑜偷偷帮了谢彦“辅导功课”了,还避着自己…… 谢复壮是第二个交卷的。他一出来便把谢彦摁到了墙上,瞪着一对“公鸡眼”对视着谢彦:“他什么时候开始辅导你的?” 谢彦:“前些日子……我可是堂堂正正地让他辅导的,你忙着玩不知道而已。” 谢复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彦挣脱开谢复壮,揉着肩膀,“你也没问我啊。” 他以为谢复壮会记仇,没想到对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辅导的好!若没有他的辅导,你定然过不了这升班考,这下我就放心了。” 谢彦叹了口气,自己又以大人之心夺小孩之腹了。 “除了写的快,还得写的对。” “写快了,错成一坨,也过不了……” “子瑜也是写的楷书,你跟他学倒是对了……我喜欢行书的洒脱,结果写出来太潇洒了……” 时辰一到,赵学正便开始收卷,那些没写好的便不收了,故而收上来只有十二份。 不到三分之一。 赵学正已经看过谢彦写的东西,一开始的蝇头小字很是工整,写到后面便差了一些,到最后又差了一些,明显地是体力不足的原因。 他不再怀疑。 赵学正拿了卷子出来后,看到两谢兄弟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便把他俩叫去了自己的书房。 “明天你们俩都去‘地’字班报到吧。”赵学正捋了捋为数不多的三羊胡,一双三角眼很是慈祥地看着两孩子。 去了地字班,就可以正式学习四书了。 “学正能不能让我去‘天’字班?我要参加明年春天的县试。” 谢彦的奶油声让赵学正的眉头一拧,有志气是好事,但更要有实力。 “好高骛远!能进天子班的人,最起码读过四书中的两本,你一本都没读过,去了也跟不上。看在你还小,不跟你计较,回去吧!”赵学正说着便端茶送客。 “我跟了县案首后面学了《大学》和《孟子》,我接受学正的考试。”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进入天字班,才能报明年的县试。 谢彦怕自己说出会全部的四书吓坏赵学正,才谦虚地说了两本。 赵学正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了许久,脸都憋红了。 缓过来之后,他道:“那我就考考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第 11 章 “背一下《大学》吧。” 赵学正半眯着眼靠到了身后的椅子背上,他倒要看看眼前唇红齿白的幼童是不是真有能耐。 谢彦张口就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他背的流利,丝毫没有顿挫,只是一会儿功夫便背了许多。 赵学正大手一挥,喊了一声“停”,谢彦便停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疑问。 赵学正拿起案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复把茶杯放了回去。 “这些都是谢子瑜教你的?” 谢彦回道:“先是我自学,不懂的地方去问了他还有…别人,哦,对了,我还看了他们的笔记……” 谢彦说了一大堆,目的就是想说他之所以会这么多,不是他一个人无师自通的,而是借助了许多外力。 赵学正点了点头,三角眼的鱼尾纹罕见地朝上弯了,“说说《大学》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谢彦奶声奶气地道:“《大学》提出了三纲领,即明明德、亲民和止于至善,八条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强调修己是治人的前提,修己的目的是为了治国平天下……”(注1) 赵学正眨了眨三角眼,这懂得还真多! “把‘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那段背一下。” 赵学正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为难眼前的幼童了,《孟子》卷十四,每卷都有细分,“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这段是卷二.梁惠王下的当中一部分。 即便是考中秀才和举人的,在《孟子》中随意抽出一部分让他们背,也不一定能背的出来。 赵学正想象着眼前的幼童会一筹莫展地缴械投降。 没曾想,眉眼如画的幼童眼皮都没眨一下便流利地背了下去:“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非则其上矣……惟君所行也……” 赵学正扶额,太不可思议了,这也会?不过有可能碰巧他对这里熟悉。 于是,他拿了案几上的《孟子》,随意往后翻了几页,读了第一句之后,谢彦便能行云流水般地接着往下背。 赵学正越来越魔怔,速度越来越快,谢彦紧随其后,丝毫不见犹豫。 最终赵学正把书一合,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神童乎?天才乎?!” 谢彦知道对方被自己折服了,趁热打铁道:“学正大人能让我进天字班了吗?我保证进去之后会更加努力地学习。” 赵学正没有回答他,而是用瘦削颤抖的手握住了谢彦柔软的小手。 通过学正的手,谢彦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抖。 “这些都是你在小半年之内自学的?”赵学正还在恍惚。 谢彦点了点头:“晚上挑灯到半夜,鸡鸣便起床看书了。”虽然说的有些“过”,但这些天来,他的确是非常用功的。 刚到云林县的时候,继母当家,加上他对这里的世界不熟悉,藏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如今祖母当家,一切都明朗了起来,再藏拙的话就不能参加明年的县试府试了。 赵学正点了点头,语气变的非常柔软:“很好,很好,男儿当自强不息……” 谢彦第一次感受到了优等生的待遇。 ——赵学正和风细雨般的语气。 跟之前的漠视和呵斥截然相反。 一旁的谢复壮看着谢彦,眼睛都直了,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这是他认识那个《三字经》和《千字文》都背不利索的堂弟吗?! 他的脸变得一团黑,每天晚上他都会去祖母的寝室,看到谢彦翻看过什么《大学》和《孟子》,似乎还有别的…… 只是当时谢彦说过,“只是随便翻翻。” 这么流利,这么熟练,这是随便翻翻吗?! 他不嫉妒堂弟会的比他多,但介意堂弟忽悠他。 “你这是随便翻翻?” 谢彦看到堂哥的神情,知道他内心不平衡了。 他很是理解堂哥的心情,两人朝夕相处,对方一直是个菜鸟不如自己,忽然有一天,笨拙的人变的异常的伶俐,前后的反差让谁都接受不了。 “归来,等一会儿听我解释。”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进天字班。 谢复壮也知道有些话在赵学正面前不好说,便强忍了等一会儿听谢彦的解释。 赵学正见谢复壮神色不对,误会他对谢彦产生嫉妒,便拿了教尺要打谢复壮的手板,被谢彦拦住了。 最后赵学正看了“谢彦”的面子以及谢复壮平时是个优等生没有打他的手板,但神色和语气很是不好。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这是做人的根本,回去好好研读一下《大学》!” “那么,学正大人,我可以进天字班了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到赵学正耳朵里像是天籁。 赵学正也是觉得奇怪,同样的声音,为什么之前听起来那么不顺耳,现在却是好听的不得了。 “当然可以。不过……” 没等谢彦说话,谢复壮追问道:“不过什么?” 赵学正看着谢彦乌溜溜的眼睛道:“天字班的人都比你大,有的比你大了许多,你在里面算是最小的,不要仗着自己有些天赋便骄傲自满,‘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要好好地向他们学习……” 赵学正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听起来的意思是让谢彦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其实谢彦知道赵学正的苦心,天字班有一些人成人了还没有通过县试和府试,若是谢彦锋芒毕露,定会有人心理失衡。 谢彦点头,他最明白怎么藏拙了,不过,既然刀锋已经出鞘,又怎么能藏的住锋芒? 回去的路上,谢复壮黑着脸等待着谢彦的解释。 谢彦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 “我天天看,天天看,早也看,晚也看,不懂的就问人,忽然有一天……就开了窍,你懂吗?就是那种一觉睡醒后突然神清气爽,什么都懂了……” 听起来像是神话,但谢彦没有说谎,他的金手指不就是晚上睡着后才能发挥效应的吗? “你不会是想说神仙老爷爷给你开窍了吧?!” 谢彦点点头:“差不多吧。” 谢复壮别过头不再理他。 谢彦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可思议,换别人这么对自己说,自己不但不信还会认为别人在糊弄自己。 谢复壮生气不是没有理由。 他用力摇着他的手,脑筋急转,想着怎么自圆其说,没想到对方的眼睛闪了闪:“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相信你!” 谢彦:“……”这就不生气了?这好的也太快了吧。 没心没肺的! 不过他才不会叫他“哥哥”呢,实在是叫不出口。 谢彦知道他好了,便不再理会他。倒是谢复壮反过来安慰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小骗子!你是不是突然有一天开窍了,变的过目不忘,还神仙老爷爷?糊弄谁呢?这瞎话谁信啊!” “我没说什么神仙老爷爷,是你说的。” “我说神仙老爷爷之后,你好像附和了句‘差不多’,可不是你也说了?” …… 很快两人便回到家,门口的小厮见到他俩便把他俩领到了堂屋。 此刻,堂屋里坐满了人,除了方氏和谢子瑜,所有的家人都在里面。 两谢兄弟跨进门槛后,眼睛不约而同地注视了一个浓眉大眼、五大三粗,体格强壮的陌生人。 堂屋里充斥着一种拘谨的沉闷感,让两个人失去了分享升班喜悦的欲|望。 坐在主位的谢怀安抬眼看到谢彦进了堂屋,连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靠近后,他便想要携谢彦的手,被谢彦躲开了,想要抚谢彦的背,被谢彦扭开了。 他尴尬地缩回了手,强颜欢笑:“过来,过来……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儿谢彦。” 谢彦横了一眼这便宜老爹,入谢府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他如此“重视”! 客位上的陌生人站了起来,朝谢彦行了个抱手礼:“小人秦路见过谢少!” 谢少! 多么怪的名字。 “叫我彦哥儿就行……”谢彦说完看向金菊花,他不认识眼前的人。 没等金氏说话,谢怀安开口了。 “我来介绍一下,彦哥儿,这是…你大舅特地给你的贴身护卫,以后…他全程负责你的安全问题。” 秦路赧然一笑:“小人本是南宫大人的亲随,南宫大人厚爱,让小人过来保护谢少…彦哥儿,小人定当不辱使命。” 谢彦:“…………” 眼前这么大的一个人,体积是自己的三倍,若是天天跟着自己,像什么样子? 看这架势,谢怀安定是已经派人跟南宫瑾联络过了,南宫瑾定然是知道了谢彦落水的事情,这才会派了自己的贴身护卫来保驾护航。 但谢彦心里明白这次的落水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他真的很不习惯自己身边被人安装一个移动的“摄像头”。 “这个……路哥,您不会整天跟着我吧?”谢彦道。 秦路:“……不跟着你怎么保护?难道彦哥儿不相信我的实力?” 谢彦看了看他腰间的配刀,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您的实力,而是我真的不习惯被人一直盯着。” 秦路一时语塞。 谢怀安、金氏、谢怀恩以及吴氏以为谢彦要拒绝秦路的保护,连忙站了起来做他的思想工作。 谢怀安开始数落谢彦不讲礼貌,并表示绝对不能拒绝大舅的好意。 金氏、吴氏以及谢怀恩觉得有这样的高手保护谢彦,很是让他们放心。 谢彦:“……”他何曾拒绝?只是不习惯被盯着的感觉而已。 那厢的谢复壮跑到了秦路身边拉着人家的手,谄媚地看着人家笑。 他让秦路一定不要听了谢彦的话气馁,一定要留下来…… 说到最后,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他要跟在秦路大佬后面学习十八般武艺,以后好好保护彦哥儿……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第 12 章 秦路是南宫瑾的贴身护卫,谢怀安不敢怠慢,让厨房做了丰盛的菜肴款待他。 按理说,秦路是外男,不能跟谢府的女眷一个桌上吃饭,一则整个谢家都来自偏远的农村,骨子里没有那么多讲究,二则秦路会长期呆在这里,最多只能讲究几天的虚礼,时间长了还是会混在一处。 所以在金氏的提议下,大家便混在一处吃饭了。 方氏和谢子瑜在饭点的时候出现了,跟秦路见过礼后,大家分主宾落座后开始上菜。 秦路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谢怀安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亲自为他和谢怀恩倒了一杯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南宫家以及京城内发生的事情。 谢彦看的出来,秦路根本就不想“嚼舌根”,三言两语地敷衍着谢怀安。 细听下来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新闻。 谢彦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秦路跟南宫瑾的关系相当于他前世的司机跟自己的关系。 若司机是个爱嚼舌根守不住秘密的,早就被他炒鱿鱼了。 所以从老板的角度来看,秦路还是比较称职的。 谢怀安见他不愿意多讲,便跟谢怀恩寒暄了几句,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看向了谢子瑜:“哦,对了,爹求过张举人了,他答应过几天便到我们家来教你经史子集,他的诗赋比较好,你跟在他后面好好学,来年考个秀才回来应该不是难事。” 谢怀安说的慷慨,谢子瑜却是一声不吭地闷头吃饭。 他见谢子瑜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心中很是不爽,筷子在手上转了几圈,碍于秦路在一旁没有飞出去,转头看向了方氏。 自从李妈死后,方氏便像是丢了一魂半魄,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她见谢怀安看向自己,只说了声“你看着办,不用问他”,便不做声了。 谢怀安见老婆儿子都不理会自己,干笑了几声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闷酒后放到了桌上。 杯子将将放到桌上,咚的一声响,杯子便跳了几跳,里面的酒晃荡着洒出来了一些。 谢怀安瞪大眼睛转头看向身边的老娘,原来是金氏一拳砸在桌上造成的“地震”。 谢怀安:“老娘,贵客在呢,您别一惊一乍地吓人。” 金氏见自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尬笑着:“不好意思,走神了,不小心……,大家吃,吃啊!” 饭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还是金氏打开了话匣。 “我方才琢磨着这是个好事,以后彦哥儿和壮哥儿也不用去学堂了,跟着张举人后面一起学!想当年,我们家穷,请不起好夫子,老二只考中秀才,若是有好夫子的话,举人进士也是轻而易举的……现在有条件了,宁可我们扎紧裤腰带,也要让孩子们有个好夫子,对吧?让他们哥三都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谢家门楣,你们说,这是多好的事情啊……老二,这事你办的好!娘要敬你一杯!” 金氏说着便用自己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谢怀安还放在桌上的酒杯之后,一饮而尽。 谢怀恩和吴氏见金氏敬了弟弟,两人对视了一眼,郑重其事地站了起来给谢怀安敬了一杯酒。 他俩打内心感激阿弟能让壮哥儿读上书。 方氏一早就知道谢怀安是为了谢子瑜考秀才求的张举人,现在金氏横插一杠硬要带上两个刚启蒙的孩童,心中立生不满。 自从李妈死后,她就没跟金氏说过一句话,故她只是对着谢怀安道:“如今瑜哥儿是没有夫子教才请的张举人……他俩这有学堂上……” 谁都能听出来这言外之意便是不想让张举人教彦哥儿和壮哥儿。 金氏怒了:“这里哪里轮到你来讲话!” 谢怀安怕老娘一激动,把桌子给掀了,在桌子下用手握住了金氏的手道:“娘,您不懂,儿子跟您解释啊,您慢慢听,千万别激动……” “你说。”金氏强压着怒气。 “瑜哥儿跟他俩学的不一样,瑜哥儿呢,打个比方吧,属于高级阶段的,他俩呢,处于低级阶段,把他们搅合在一起学,这课不好讲啊,讲深了彦哥儿和壮哥儿听不懂,讲浅了对瑜哥儿没有助益,会影响瑜哥儿明年的秋试。” “那就让张举人早上为瑜哥儿讲课,下午为彦哥儿和壮哥儿启蒙。” 谢怀安摇了摇头:“不妥,这样会浪费瑜哥儿时间……” “那就再请一个举人来家替彦哥儿和壮哥儿启蒙!” “娘,您这不是胡闹么?举人这么好请的话,我会等到今日才帮瑜哥儿请回来?” “说到底,你还是偏心,你的心啊,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你若是有心,为何不多考虑考虑彦哥儿?” 金氏说着便有些激动,她一直以为瑜哥儿之所以这么优秀都是因为“开了小灶”,启蒙上的是尚举人的小班,现在又开始上张举人一对一的小班了。而彦哥儿之所以没那么出众,都是上大班的原因…… 一对几十能比的上一对一的教学吗?前者是大众课,后者是贵族课。 谢怀安见老娘不懂又不讲理,不免有些急了:“我哪有不考虑他们?这县学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进的?你去问问有多少人家想上上不了的!就目前而言,他俩在县学上是最好的选择。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 金氏甩开了谢怀安的手就要发作。 秦路站了起来,用带鞘的刀拦住了金氏:“夫人不用着急,待小人回禀南宫大人后,南宫大人定会派京师最好的夫子上门为彦哥儿启蒙。” 金氏长吁了一口气,她倒是忘记了彦哥儿还有这么有用的母舅,忙不迭地让他尽早跟南宫瑾联系上,派京城的好老师过来为彦哥儿启蒙。 “不用,县学的学堂就很好。”谢彦淡淡地道。 谢复壮转头看着谢彦,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啊,这京城的夫子不比学堂的夫子好吗?虽然你考上天字班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也不着那么执着吧,有了更好的夫子,你的进步会更大,不是吗?” 在场所有人都楞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考上天字班的含义”。 谢怀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对了,听说你们今日升班考试,考的怎样?” 谢复壮回道:“阿弟考上了天字班,我嘛…考的地字班。” 谢怀安:“胡说!据我所知,你平时的成绩要比他好,怎么他到了天字班,你去了地字班?你别糊弄我,叔可是知道的,就你们这种情况,了不得去个地字班,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不上地字班直接升到天字班的人呢。读书人不打诳语,老实说吧,不能撒谎,他是不是还在启蒙班?” 一众人都附和谢怀安,连金氏都不相信谢复壮,谢怀恩更是气自己儿子撒谎。 谢复壮见众人不相信自己,急的出了一身汗。 他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嘴对多嘴,越说越不清楚。 最终他只好扯着谢彦让他“自证清白”。 谢彦瞟了一眼焦头烂额的堂哥,轻轻松松地背了一段《大学》,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谢彦不想自己被众人审问,推说要复习功课便起身告退,被身边的谢复壮拦住了。 “你不是还会《孟子》吗?背一段给他们听听,省的他们冤枉我。” 谢彦见脱不开身,便又背了一段《孟子》,然后谢复壮才放开他。 在场的人见谢彦如此聪慧伶俐,各有各的心思,绝大都数人都是高兴的。 金氏虽然听不懂谢彦在咕哝什么,但她能从谢怀安和谢子瑜震惊的表情中知道彦哥儿定然是“才华横溢”。 其实最震撼的当属方氏。 除了嫉妒谢彦的聪慧外,她还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因为她现在隐约感到李妈之死跟谢彦有关…… 李妈没死之前跟她讲过,自己是被谢彦陷害的,她根本就没推谢彦,是谢彦自己倒下去的…… 当时她压根不相信。一是因为谢彦年岁小,看起来天真无邪,二是因为谢彦不会游泳,犯不着用自己的性命去陷害别人…… 现在不一样了,小半年的时光能背《大学》和《孟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只能说明之前谢彦在藏拙。 他为什么要藏?为了麻痹欺骗自己?让自己觉得他无辜无害,然后不相信李妈的话,让李妈活在“孤立无援悲痛欲绝”之中,没了指望然后自杀…… 李妈说过“谢彦是魔鬼”,当时她不在意,如今回想起来细思极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以前不是比你笨吗?学的也不如你好,怎么一下子懂的比你多这么多?”方氏试探着问谢复壮。 谢复壮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们吧,他每天晚上梦到白胡子老神仙,他过目不忘的本事都是老神仙教他的。” 方氏追问:“这是他跟你说的吗?” 谢彦笑道:“当然。不过你们相信有白胡子老神仙吗?如果有,我怎么没梦到?” 用这种话糊弄谢复壮,方氏愈发地觉得谢彦不简单。 突然间,她的心一阵绞痛,当时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选择相信李妈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谢彦! 他装的那么无辜那么无害…… 她捂着胸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第 13 章 谢彦离席后,谢怀安唏嘘了好一阵,认为是谢家祖坟冒青烟才会又出了一个读书天才,想着要回谢家村祭拜一下祖先。谢怀恩见阿弟如此说,心中高兴,主动承担了回谢家村祭拜祖先的重任。 散席后,金氏回到起居室,看到谢彦坐在藤椅上看书,不免兴奋地问他“为何成绩突然就变好了?” 谢彦早就想好了答案:“我回来天天捧着书看,俗话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对于谢彦的说辞,金氏没有丝毫怀疑,方氏生出的孩子还能考上县案首,蔷儿比方氏强百倍,生出的儿子定然不会平庸。 再说了,彦哥儿回到家后,天天挑灯看书,壮哥儿则日落而息,十天半月看不出差距,时间一长就能见分晓了。 她知道水滴石穿的道理。 她坐到了谢彦身边的一张杌子上,看着烛光下红红的小脸、乌溜溜的墨瞳,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天子脚下的夫子见多识广,定然是好的,为什么不想让他们教?” 谢彦笑着回道:“祖母您想啊,京城的夫子但凡有名的定然已是上有老下有小,谁会愿意丢开家背井离乡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若是果真有夫子来,定然是看在母舅官位大的面子,其实内心是不情不愿的,孙儿不想强人所难,这是其一。其二是,县试和府试都是地方上的夫子出考卷,也就是我们县学和府学的夫子出考卷,他们想要出什么题目,平时讲课的时候都会有强调,所以说跟地方上夫子学习是最好不过的……” 金氏侧头想了想,认为谢彦说的不无道理,她不在意什么京城的夫子背井离乡,倒是第二点让她彻底熄了想要请京城夫子的想法。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到了秦路,她了解过了,秦路的老家是北方人,只身一人到京城为南宫家做事已经是背井离乡,再走远一点也是无妨的。 谢彦知道金氏望孙成龙的心思,转身安慰她道:“祖母不用担心,县学的夫子都是举人出身,教孙儿是绰绰有余了,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您看孙儿就修的不错吧,短短半年时间就升到天字班了……所以说啊,您不用着急,孙儿会努力学习,明年二月给您拿个县试案首回来……” 金氏眉开眼笑:“还有府试案首,还有……院试案首……” …… 祖孙俩说开后,金氏便不再执着于“京城的夫子”了。 她见谢彦个头拔高了一些,想着以后功课也会越来越多,思忖着要跟他分房间睡,还得为他准备一间专门的书屋…… 次日一大早,谢彦便被谢复壮的声音给吵醒了。 原来谢复壮心心念念要跟秦路学习“十八般武艺”,天刚蒙蒙亮便叫了秦路起床,自告奋勇地拜了秦路师父,让他教自己“练家子”。 谢彦穿好衣服打开门便看到谢复壮正在后院的桂花树下扎马步,两手平举,头上还顶着一碗水,很是有模有样。 秦路则用那把带鞘的刀轻轻拨弄着谢复壮的身板,“两眼平视、挺胸收腹,手要直,腿要稳……” 谢复壮见谢彦出门朝他挤了挤眼睛,“你看,我为了保护你,受多大的罪!” 谢彦轻乜了他一眼:“我又没让你保护我,谁让你受罪来着?” 他说完不再理会谢复壮,自顾自地踢踢腿,伸伸腰,闭着眼来了几次深呼吸,桂花甜甜的香气钻进鼻子里很是舒坦,接着他又做了几个俯卧撑…… 谢复壮斜眼看着谢彦“毫无章法”的训练,问道:“要不你跟我一起拜路哥师父?” 谢彦断然拒绝。 秦路见谢复壮话多,沉着脸:“不许说话,气沉丹田。” 一开始谢复壮还挺得意的,时间一长双腿打颤双手直抖,头顶上的碗也跟着晃荡了起来。 他跟秦路说想要休息,秦路没有应准,让他再坚持两柱香的时间。 这下谢复壮觉得不好玩了,哭丧着脸,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找虐,转眼见谢彦虎虎生风地随意打拳,玩的很嗨,心中更是后悔不已。 “师父,能不能商量个事?” “什么事?” “人有三急,我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复窈端着一盆水从屋里走了出来。 “秦爷别听他的,他就是没有毅力吃不了苦,拜托您多多磨练磨练他。”她说着把盆里的水倒到了墙角的洼地里。 秦路听了直点头:“这个自然,他的根骨好,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好好练习便浪费了。姑娘放心,我这人惜才,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定然不负姑娘所托,好好教他。” “那就有劳您了。”谢复窈说完回瞪了一眼弟弟,“能拜京城的师父不容易,好好练!” 真是实力坑弟啊! 谢复壮的脸变成了苦瓜脸。 秦路这人做事一板一眼,足足让他站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满意地拿下了他头上的碗。 碗一撤离,谢复壮便累的瘫倒在地…… 一起吃了早饭后,秦路为了履行南宫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形影不离地保护谢彦。 他准备跟随他们一起去学堂。 这么大的一个人跟在两个小孩子后面去学堂,让学子们看到定然会指指点点地笑话他们。 为了自己的面子,谢复壮决定从此远离谢彦,反正人家要保护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谢彦倒无所谓“面子问题”,只是觉得这样被人盯着,就好像生活在一个“活人监控”中,很不自在。 他试图说服秦路不要跟着。 但秦路说这项任务是南宫瑾交代的,他只是按照要求执行任务而已,根本没有话语权。 “咳咳,南宫大人离我们那么远,只要你愿意,谁知道你跟不跟着,对吧?”谢复壮代替谢彦说出了心声。 谢复壮说出这话后,被秦路训斥了一番。 如今他俩是师徒关系,秦路对谢复壮的要求明显高了一大截,他谆谆教诲谢复壮做人要讲诚信,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一番大道理后,谢复壮彻底败下阵来。 谢彦知道南宫瑾就是看准了“秦路不偷奸耍滑的秉性”才让他来做这项差事的。看来即便说的再多,也不能改变什么,便没再坚持。 秦路很自觉,只是远远地跟着,一路同行的学子根本就看不出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大尾巴”。 学堂门口不远的地方是一方小池塘,池塘边稀疏地生长着一些柳树和槐树,树下以及树的间隙中错落地放着一些石凳和石桌。 每天都有来的很早的学子,因为太早学堂门未开,他们便会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小池塘边读书的读书,说话的说话…… 今天他俩算是来的比较早的,学堂门还未开,一眼望过去,有十几个学子分散在池塘边。 谢彦寻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回头一看谢复壮已经爬到了学堂门口石狮的背上,把书本摊在狮子头上看书。 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秦路…… 他笑了笑,隐藏的还挺好。 他看到周围的学子们都是站着或者坐着,唯有一个学子例外。 那人男生女相长着一张瓜子脸,正蹲在一棵柳树下用小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 谢彦好奇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那人浑然不觉有人站在身边,自顾自地写着。 什么鬼画符?谢彦蹙着眉仔细地看着。 符号后面是一连串的数字…… 这怎么那么熟悉? 他终于看出来了,弯弯扭扭的“鬼画符”竟然是微积分! 这人在做高等数学! 他内心无比震惊,这穷乡僻壤的,学个乘除法都是稀罕,竟然有人会微积分? “这是谁教你的?”谢彦问。 对方继续用小树枝画着,头都没抬:“自己琢磨的。” 自己能琢磨出微积分来?不是天才是什么!? 谢彦来了兴趣,正想进一步询问。 一只玄色云头布履踩了过来,用力踏平了蹲在地上男子写的东西。 那人一边踏,嘴里还骂骂咧咧: “你这个傻子,整天只知道鬼画符,也不知道你老子娘怎么想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县试都没通过还让你来学!你老子娘不管你,我来管管你这个傻子!快去读书,别浪费时间!” 谢彦一抬头便看到这只鞋的主人:一个四方脸,长的非常壮实的成年男子,约莫有二十五六岁了。 蹲在地上的卢蕴抬眸看向了四方脸:“余延,我用不着你管,你回家管好你老婆孩子就行了。”他的语气很是淡定,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而发怒。 但余延却发怒了:“我就不信老子还管不了你了?!这事即便闹到学正那里也是老子有理!” 他说着弯腰一下便揪住了卢蕴的衣领,硬生生地把对方抓了起来。 “啪!”的一声,卢蕴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 “今儿个小爷就替你老子娘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眼见着余延又要打…… 谢彦大喝一声:“住手!” 只是奶声奶气的声音没有多少震慑力。 不过,足以让余延住手了。 因为余延发现叫住手的人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这就让他很没面子。 他本是来树立自己的“威望”的,哪能被小孩子唬住? “呦呦呦,这是哪家的小孩啊?长的不赖,不过……胆也忒大了,敢让我余延住手?!”余延说着蹲了下来,假笑着看着谢彦。 谢彦见他来者不善,向后退了几步。 卢蕴挡在了谢彦身前:“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有事冲着我来!” 余延见卢蕴“讨打”,便飞起一脚…… 只是他的脚在空中被人截住了,没有踢到对方,反而让自己轰然倒地,弄了个“狗吃屎”。 “谁!谁!谁?” 余延看到一柄带鞘的刀抵住自己喉咙的时候顿时哑口无言,缓过神来看清来人一身武士打扮后,顿时萎了:“壮士,手下留情!” 秦路手腕微转,稍稍用力后,余延的下巴便被挑了起来。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人便剁你一根手指!”语气非常淡定,就像在说一件非常小的事情。 不过这种时候越是淡定,越是让人心生畏惧。 余延只是一个横惯了的落第书生,哪里见过“真刀真枪”?吓的面色发白,连声说了几个“不敢”。 秦路见他“认错态度很好”,便放开了他。 此时学堂的门开了,众学子纷纷走进学堂,余延更是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今日他本想在那只知道鬼画符的傻子面前树立自己的“威望”,没想到会让自己栽了大跟头,这下多年“苦心经营”的威望扫地了。 卢蕴没有即刻进学堂,而是彬彬有礼地见过了秦路,问了“恩公”的大名,得知秦路是谢彦的贴身护卫后不禁对谢彦另眼相看。 他正想进一步询问,谢复壮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拉了谢彦的手便走:“快进班去,第一天报到,可别迟到了。” 卢蕴跟秦路抱了抱拳,便跟着两孩童后面进了学堂。他知道昨天启蒙班第一轮升班考,照这说法,谢彦顺利地升班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升到地字班,他内心隐隐地羡慕,自己在启蒙班呆了四年,十岁才进了地字班…… 他惊讶地看到,谢彦经过地字班的时候并没有进去,而是另外一个大点的孩童进去了,接着他看到谢彦跑到了天字班。 这小孩肯定是走错门了,肯定走错了! 他快步走上前,想要提醒谢彦走错门了,不想谢彦正站在赵学正身边。 不苟言笑的赵学正此刻正笑意盈盈地对着大家说: “谢彦是天字班最小的学子,以后大家在生活上要多多照顾他!余延,他比你儿子大不了几岁,以后照顾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第 14 章 余延今年二十又六,虽然家境一般,但叔叔和伯伯膝下无子,把他当自家儿子看待,宁愿自身省吃俭用,亦供着他读书。 这些年来,叔伯们见他读书不咋样,也曾气馁过,及至后来得知“县试有猫腻”,便通关节(注1)让余延过了县试。 但府试是知府主持,他们余家没有能力通这个关节,便有些气馁,大伯年纪大了,想着若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不如回家做个生意。 不想今年春天余延竟过了府试,虽然名次靠后,但让他们有了些指望。 再往上便是院试,过了院试就成为秀才了…… 此刻余延听到赵学正说让自己照顾谢彦,便斜着眼觑着站在学正身边的小小的身板,真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多少。 只是自己的儿子说话还流口水、打结巴,最多只能认几个简单的字,他是真的不信眼前的“画中童子”能进天字班。 他身边的几个大龄朋友告诉他谢彦的身份后,他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 谢家的那个县案首不就是靠关系得来的吗? “学正大人这是收了谢典史家多少银子才会让这么个小人坐到天字班的课堂上!?”余延一边说,一边对赵学正翻着白眼责问。 余延这么一说,全部学子的眼睛都盯着赵学正了。 这里的学子跟启蒙班不一样,启蒙班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幼童,这里的学子大都十几岁了,懂的比较多,绝大多数人对“走后门”的事情恨之入骨。 因为过于激动,赵学正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大声呵斥余延“胡说八道”,“在他的任期内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情”。 余延也不甘示弱,站起身来点名道姓地说了天字班几个“关系户”,然后一个个地数落那些“关系户”都是些渣渣。 那些人被点名道姓后,都不由得低下了头。他们曾经引以为荣的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引以为耻。 结果,赵学正告诉他这些事情的发生都不在他的任期内。 余延楞了楞,回想了一下,赵学正是今年上半年来的,那些丑事的确是上一任学正干的,不过他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人那么清白。 他活了二十几年,六岁那年就来到县学读书,在这里二十年,可谓是个“老人”了,看多了各种猫腻,便不会相信眼前的“三羊胡”会是个纯粹的好人。 那些“既做婊子又立牌坊”的事情,他可是见的多了。 只要抓住眼前的小人儿的证据,看他的狐狸尾巴还往哪里藏? 他因为个子大,坐在了最后一排,远远地用手指指着谢彦:“最起码能熟读四书中的两本才能进天字班,我就不信他这么个小人儿能会!” 他说的咬牙切齿。 “我也懒的为难他,这样罢,他若是能完整地背四书中的任意一本,我…叫他爹!” 只是下一刻,他便看到“画中童子”甜甜地答应了一声:“诶,我的乖儿子!” 全部的学子捧腹大笑,连赵学正也忍俊不禁,眯眯眼变成了一条线。 原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的轻松了许多。 余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彦,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斜眼看着赵学正:“若是他背不出来,怎么办?” 赵学正让余延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说了一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话。赵学正的苦口婆心意在挽救余延等人的自尊心,但在余延看来,赵学正只是心虚而已。 不等赵学正多说,余延提出了条件,若是谢彦背不出来,让他去知府那里认罪。 在余延看来,赵学正已经跟尚县令以及谢典史“勾结”了,若是要让他“正法”,必须去上一级的官员那里“认罪”。 赵学正摇了摇头,话被余延说死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也无可奈何。 此刻,谢彦觉得是时间要教训一下眼前这个认“死理”的人了。他大大方方地对余延道:“背两本书用的时间太长,这样罢,四书的范围内,你说上句,我说下句,或者你说下句,让我说上句,都可。你可以看书问……” 所有的学子都瞪大了眼睛,四书范围之内随便考?!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 顺着背诵还有一种惯性思维,随便从当中挑一句,让说上句或者下句,这难度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余延的眼珠转了转,他觉得这小子太狂妄了,他恨不得立即将他“拿下”。 让他来考他?那他可不会“尊老爱幼”,他要好好为难一下他! 他翻开了自己认为最难的《孟子》,随意地翻了一页之后,读了标题,让谢彦往下背。 谢彦不带任何犹豫的行云流水般的背诵惊呆了天字班的每一个人。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若是自己来背,定然不会如此流利。 “巧合,巧合。”余延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跟着往后翻了几页,可是无论怎么考,人家都能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接着《大学》,《论语》,《中庸》,全部翻遍了也没考倒谢彦。 秋末的天气带着一丝寒冷,他的头上却出现了豆大的汗珠。 “对了,对了!只会背不懂意思也不行的……” 可惜他问到哪里,小嘴里面都能阐述精准的意思。 颜面扫地,他以后还怎么混? 一时间,他竟然急的满头大汗,汗水流到了他的睫毛上,掉入眼眶里,他不禁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汗水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延哥哭了!”余延身边有人猛然惊觉铁铮铮的汉子竟然哭了,真是不可思议。 紧接着全班人都回头看着余延在“擦眼泪”。 “看什么看,老子擦的是汗,不是眼泪!” 但在全班学子眼中,他擦的的确是眼泪。 最后,余延实在坚持不住了,把手上的书随意一扔,离开了学堂。 他不想学了! 一个垂髫小儿,年龄只是他的一个零头,学的竟然比他还好,他还学什么!? 学堂中,其实不止只是他这么想,好多人都自愧不如地低了头。 谢彦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赵学正。 他知道赵学正的苦心,想要让他“藏着”,不要伤害这些人自尊心。 但既然刀锋已经出鞘,又岂是能藏的住的? 还不如用这刀斩断那些人妄念。 越是宠着他们,他们越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学正叹了口气,昨日谢彦只说自己会《大学》和《孟子》已经是藏着了…… 他安排谢彦坐到了第一排。 谢彦环顾了一下,即便是第一排,自己也是那个“小不点”。 “认识一下,我叫柴成。” 谢彦的背被拍了一下,回过头来发现一双“青蛙眼”瞪着自己。 柴成见谢彦回头,谄媚地笑了笑,露出了一排飘牙:“我叫柴成,柴火的柴,成功的成。” 谢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回过头来。 如此神童,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谢彦一下成了全班学子的“焦点人物”。 下课之后,好多人围着他,问他该怎么学习。 “这……多多努力,不懂就问……”他说了一堆“付出努力就能成功”的话激励他们。 可惜,这些人不是启蒙班的,听几句激励的话便像是打了鸡血。 最后,他们绝大都数人知趣地知道“人跟人是有差距的”,有天赋的人轻轻松松能达到,大都数人终其一生的努力也无法望其项背。 人走的差不多了。 谢彦的后背又被人拍了一下。 “你这么懂,不会的都问了谁啊?” 谢彦一回头,便看到那双青蛙眼看着自己。 “我叫柴成,还记得我吗?” 谢彦点了点头,这么有特点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忘记。 “你不懂的时候都问了谁呢?”柴成又重复问了一句。 “县案首哥哥。”谢彦道。他知道谢子瑜“县案首府试垫底”的事件,让很多人瞧不起他,认为他这个县案首当之有愧。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是他的确问过谢子瑜问题,二是他想要为谢子瑜正名。 即便谢子瑜县案首的事情有猫腻,跟他本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那都是方氏一手操办的。 在他看来,谢子瑜即便不是县案首也是凭借自己本事过了府试的,最起码熟读了四书才能去考试。 最重要的是人家才八岁! 八岁的孩童能过府试,是当之无愧的神童了。 柴成“哦”了一声,原来是他啊。 “他跟我一样,熟读四书,理解的比我好。”谢彦笑道。 几天之后,谢彦知道自从“他在天字班显摆才华”后,天字班的好些人自惭形秽,生出了厌学情绪——不来上学了。 赵学正一一走访了这些人的家庭,做了思想工作之后,有些人才重新上学。 其中有两个学子是怎么做思想工作也做不通了,赵学正只好放弃。 余延倒是来了,只不过是恹恹的模样,像是伤了很大的元气。他冷眼瞧着谢彦“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他尽情地玩、尽情地欢笑,依然学的非常好…… 他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他的高度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第 15 章 没过几天,整个小县城都知道谢典史家又出了一个“读书天才”。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一天的早茶馆里,大家喝着茶,吃着早饭,不知是谁先挑了头说到了谢典史家,于是大家便此起彼伏地议论开了。 “怎么读书天才都扎堆投胎到他们家去了!?” “什么读书天才?我才不信呢,是舞弊高才吧?”话刚说完,便是一阵嘲笑声。 “又是骗人的吧?为县试再通一次关节做准备?!” “这…倒是有可能的,他们家有的是先例,搞噱头放出风声说是什么‘神童’,暗地里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家做了甚勾当啊?” “这么有名,您咋不知道呢?” “我刚从外地搬来的……” “哦,怪不得,我跟您说说吧。谢典史,您总该知道他吧?” “嗯,当然知道。” “他们家的长子,就那个屠夫方家的小女儿生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曾经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县试得了案首,那吹锣打鼓的热闹场面,您是没瞧见啊,可气派了!可惜,府试却垫底了,也是第一名,倒数第一!” “这有什么不对吗?” “看来您还真是对科举考试一无所知啊,这么跟您说吧,正常情况下,府试的主考官会看在县令的面子上不会让县案首名次太靠后……这垫底?啧啧,您自己去思量吧。” “难道说他的成绩原本够不上,府试主考官看在县令的面子让他过了府试?” “老兄,我只能这么跟您说,原本这谢家长子是原县令未来的女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 “可是我儿就是天字班的,我听他回来说,这谢家次子倒真不是浪得虚名,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亲眼瞧见他背‘四书’,那叫一个顺溜,不只会背,还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我也听我隔壁邻居家儿子说了,这小子才六岁,说话还带着奶气……有好几个天字班的学子见这么小的孩子把四书倒背如流,自尊心受损,心灰意冷的不去上学了……” “我也听说这事了!”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老余家那个上了二十多年县学的侄子翻着书考人家孩子,结果人家回答的比他翻书还快!他当时便受不了,把书给扔了,回到家后躺在床上发呆,不吃不喝了好几天,可把老余急怀了呢,后来还是赵学正亲自登门做他的思想工作,他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倒是去学堂了,可是那眼神总是呆呆的,也不像以前神气了。请的郎中说,这是气急攻心引起的后遗症,能不能好还两说呢……惨,真的是惨啊!” “听说这娃之前在南栖县山凹凹里面生活,今年上半年县学开班才回来接受启蒙,前后也就半年时光吧,四书都会了……这不是神童是什么呢……” …… 一时间谢彦名声大噪。 谢怀安的同僚纷纷向谢怀安道贺,眼睛里满是羡慕的光彩,这让谢怀安脸上倍有面子。 加上谢彦在学堂中放出风,说自己不懂的地方都是向谢子瑜请教的。 人们开始对谢子瑜府试垫底的事情重新审视,除了“嫉恶如仇”的人,好多人都能客观地认为一个八岁孩童能教六岁孩童四书是个不简单的事情。 “徒弟”都能做神童,“师父”也不会很差。 谢家的名声逐渐好转。 这也让谢怀安感到安慰,虽然谢彦这小子面子上对他很是冷淡,心里还是为谢家着想到。 于是,原本对谢彦不闻不问的谢怀安回到家后开始对他嘘寒问暖起来。 “都上天字班了,还穿那么土旧的衣服,让别人笑话了我们谢家!谢家的嫡子必须用上好的衣料做衣服,哦,对了,笔墨纸砚也必须是上等的。” 谢彦来者不拒。 他知道,谢怀安不光是为了“赏他”,更是为了做给秦路看。 秦路表面上是南宫瑾派来保护谢彦的,实际上是南宫瑾安插在谢府的一根眼线,谢府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秦路传到南宫瑾的耳朵里。 谢怀安现在有求于南宫瑾,当然希望自己对谢彦的好,能够传到南宫瑾的耳朵里。 金氏则安排起他的寝室和书房了。 打发掉几个丫鬟和小厮后,后院空出了三间房,谢复壮和秦路各占了一间,只剩一间房了。 金氏原本想仿照谢复壮的房间,在当中做个隔断,一边做寝室,一边做书房。 许久未曾跟金氏讲话的方氏说发话了,她认为这样做不妥。 ——瑜哥儿是一间寝室一间书房的配置,作为嫡子的彦哥儿不能低于瑜哥儿的配置。 这话倒是说到了金氏的心坎上,金氏斜乜了她一眼,“可是另外一间房间怎么变出来?”所有的房间都满了。 方氏表示腾出一间放稻谷的房间就可以有两间房了。 “那腾出的稻谷放到哪里去?总要有房间放,不能放到院子里淋雨吧?”金氏道。 方氏表示可以把瑜哥儿的书房腾出来放稻谷,让瑜哥儿用一间房即可。 金氏眨巴着眼睛,那种感觉又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当时方氏也是这样百般讨好她跟彦哥儿,取得她的信任后,背地里却把谢彦扔进了湖里。 “你别是又憋着一肚子坏水吧?变着法的想害彦哥儿?”金氏敲了敲桌子。 “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彦哥儿在学堂为瑜哥儿正名,儿媳能不感激吗?” “本不想提起那些不开心的旧事,既然娘说了,大家还是把话说开,解开心结比较好。实话跟您说吧,三年前的事情只是李妈自作主张,儿媳是蒙在鼓里的…儿媳错就错在知道实情后包庇了李妈…” 金氏厉声回应:“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包庇李妈?还怂恿老二不要相信我们祖孙。” 方氏叹了一口气:“娘现在是当家人了,应该理解儿媳当时的心情。我问您,当时若是我站在你们这一边指控李妈,坐实李妈的罪行,娘会怎么做?” “怎么做?还用说?送她见官!” “儿媳就知道娘会这么做,才会故意偏袒她。” 金氏皱了眉:“你也知道你是故意纵容凶犯?!大周律法,纵容凶犯跟凶犯同罪,你不知道吗?” 方氏拿了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儿媳还不是为了谢家吗?娘还记得吗?那一年是吏部考核年,若是这等丑事被有心人知道利用了,吏部考核不合格的话,谢郎他……” 金氏低了头,仔细地想了一下,今年也是吏部考核年,从去京城跟南宫瑾接头的人了解到,的确是有人用李妈的事情做文章了…… “再说了,当时彦哥儿好好的,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这么大张旗鼓地闹将出去,于谢家是不利的……家和万事兴,当年儿媳在管着家…虽然痛恨李妈的所作所为,但还是以大局为重……” 金氏皱着眉,经方氏这一说,好像三年前的事情不仅跟方氏无关,方氏还是为谢家忍辱负重了。 金氏思考了良久,暂且相信了方氏是“真心的”,反正能让彦哥儿多一个房间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在一天下学回家后,金氏领着谢彦看了自己的新寝室和新书房。 一进寝室门便看到一扇金色大屏风,上面绣着“仙鹤驾云”图。仙鹤图案可是朝廷一品大员使用的补子,寓意非常吉祥。 “哇,真好看!” 谢复壮跑上前去想要用手摸,被金氏止住了:“别乱摸,弄脏了不好洗……” 谢复壮收住了手,满脸艳羡地看着这张图。 “喜欢的话,搬到你那边去吧。”谢彦随口道。 金氏:“那不成,这是你继母专门买给你的,花了好多银子,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你不好送给别人。” 谢彦皱了眉,这几天他也感受到了方氏的一反常态。 按照方氏的话说,人不能总是活在既往的悲痛中,况且李妈的确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谢彦和谢复壮下学回来,方氏总是笑脸相迎,语气也非常和善,吃饭的时候还总是帮谢彦和谢复壮夹菜,满嘴感谢彦哥儿在学堂中“挽救瑜哥儿的声誉”。 但谢彦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自己“展露才华”之后,好多人恨不得他消失…… 他想到了天字班中有些人因为“过于嫉妒只剩恨”的一些过激行为。 他觉得那种反应才是人性中最真实的反应。 难道好面子的方氏会一点都不嫉恨? 也许金氏和谢怀安会选择相信方氏,但他—— 一个在利益场上摸爬滚爬了半辈子的人岂能被如此小恩小惠给蒙蔽? 虚伪的面皮之下埋藏的到底是什么,只有揭开之后才能见分晓。 然而此刻,在金氏心中,方氏俨然成了一个好人。 谢彦不便说诋毁的话,便欣然地接受了这面跟他并不匹配的屏风。 屏风的前面是梨花木的椅子和茶几,后面是梨花木的床、橱柜、五斗橱…… 他记得,谢子瑜的房间只是普通的木材,为何自己的房间如此“奢侈”? 金氏给出的解释是:嫡子就应该用最好的。 寝室的旁边是书房。 他惊讶地发现书房里的东西基本都是从谢怀安的书房里搬过来的…… “这…他不考了吗?”谢彦转头看向金氏。 金氏:“……他……大概是不考了……这些年他忙于县里的事情,书架上的书都发霉了……”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天字班的几个人凑在一起一商量,觉得不把谢彦痛揍一顿难解心头之恨。 他们把谢彦骗到了学堂后面的一片小树林…… 结果可以想象——那些人被秦路狠狠地揍了一顿,鼻青眼肿地回到学堂。 赵学正问他们脸上为何会带伤,他们还不敢讲实话,只是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赵学正:“……”集体摔伤?骗鬼呢! 下课后,赵学正便把他们叫去训话了,先是说了一大堆读书人的行为准则,最后告诫他们若是以后再打群架,立即开除! 学正大人以为他们脸上的伤是打群架导致的!他们有口难言。 令他们气愤的是,赵学正训话的时候,谢彦还跟在他们后面看笑话了。穿梭在他们中间,时不时地做个鬼脸。 可恶,真是可恶! 他们气的呲牙裂齿…… 这一切,卢蕴都看在眼里。 他嘴角微扯,以前这些人总是欺负他,嘲笑他,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 后来,谢彦发现那些人曾经准备欺负他的人见到自己都毕恭毕敬的行礼打招呼。 他知道是秦路在背后“做了功课”,便抽空问秦路他是怎么做到的。 秦路笑而不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第 16 章 天字班和地字班是错开教学的,有利于最大限度利用教师资源,这就导致了谢彦和谢复壮的下课时间不一致,两人在学堂中几乎没有机会交流。 谢彦身后的“青蛙眼”柴成一开始还拘谨着,几天一过,便开始自来熟了。 下课的时候,只要谢彦坐在座位上,他便会从后面拍拍谢彦的小肩膀:“喂,问你一个问题。” 谢彦回头总是看到他拿着一本《论语》挡着嘴,把桌上另一本书推到谢彦面前请教。 人家虚心求教,不能不做解答,只是对方的问题如开闸的水源源不绝。 “我要上茅厕。”谢彦不得不提出自己的生理要求,更是想要借着上茅厕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一起去。”柴成顺手拿了一本《论语》跟在了谢彦后面。 茅厕完毕,谢彦便往外跑出去透气,柴成跟着后面,把那本《论语》便放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这里做何解?”“这个字有几种读法,读哪种比较好?”“这里好像有些不对?”…… 啊!!! 谢彦只想喊救命!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做夫子的料,没有诲人不倦的本领。 接着他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柴成,让他有问题去问学正或者教谕。 没想到柴成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竟然泫然欲泣,倒是把谢彦吓了一跳。 但既然下定决心不跟他纠缠就坚持到底吧。 他看到柴成抹着眼泪离开了…… 耳根总算清净了,谢彦长吁了一口气,终于自由了。 此时,身后冒出一个学子告诉谢彦,柴成曾经纠缠过好几个“好学生”问问题,那些人坚持了不到一天便受不了,断然拒绝了他的问题。 谢彦“……”原来还有前科。 接着,那个学子告诉他,柴成家境不好,但父母望子成龙,想尽办法让他进县学读书,他本人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也可能是背负的压力太大,读书便钻了牛角尖,事无巨细地问。 “任谁也吃不消他那种问法。” “今年上半年他过了县试,但没过府试。他曾对学正说过,准备来年过府试冲院试呢……上县学每年得交五两银子,加上他的吃穿用度,每年最少八两银子,就他家那条件,得勒紧裤腰带才能供养他……你看他整天拿了一本书神神叨叨的,若是明年连府试都过不了,我看他得疯!” 那人说完,摇头走掉了。 谢彦也觉得柴成的学习方法有问题。 他很同情他,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无法改变什么,即便回答了他所有问题,也改变不了他学习习惯和思维方式。 说到底,无法改变他的学习天赋。 *** 谢彦很快发现,虽然自己耳朵清净了,眼睛却不“清净”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柴成的青蛙眼都会“追随”到哪里,眼神清澈透明。 眼睛盯着他看,却不跟他讲话,这是为哪班? 谢彦觉得自己应该去学一些儿童心理学,去了解儿童的心理。 以他成年人的思维去理解,这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毕竟柴成才十二岁,在现代社会还是一个小学生呢。 其实,对于柴成来说,谢彦就是他心目中的“天人”。 那日谢彦口若悬河地回答余延问题的时候,对他内心的冲击不亚于“黄河之水冲垮了堤岸”,心灵的震撼难以描述。 他羡慕他的天资,忍不住想要靠近,最初的几天试探后,他凭直觉认为谢彦是个“好人”,随之而来的“问题”便一发地不可收拾。 谢彦对他的拒绝就像是在他的心口插了一把刀,让他既痛苦又失望。 以前别人也曾这般拒绝他,他心中是有“恨”的,不知为什么这次却恨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人,这些残留在心中的问题,没有勇气去问赵学正,他更清楚即便自己问了,赵学正也不可能回答他这么多…… 他会忍不住去看那眉眼如画,宛如仙童下凡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下学之后,他会鬼使神差地跟在他的后面,明明不同路,还总是希望多看他一眼。 好看的人就是养眼,看看心里都舒坦。 当他看到他的旁边多了一个勾肩搭背的男孩子的时候,心里还有点…酸酸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勾肩搭背的男孩似乎很喜欢自己的“青蛙眼”,竟然主动上来搭讪。 很快他知道那男孩叫谢复壮,是谢彦在地字班的堂哥,心里没来由的舒服了好多。 令他高兴的是,谢复壮似乎也很好学,对于他手上的那本《论语》很是感兴趣,拿了过去翻了又翻,回过头来,问了他好些问题。 他耐心地一一做了解答,他觉得回答人家不会的问题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怎么人家回答他的问题就那么“不开心”呢? 他的眼睛不由得瞟了一眼正在观风景的谢彦。 谢彦知道柴成的家在县郊,跟他们一起走算是绕路的。他真不明白小孩子的心里,每天绕这么一段路好玩吗? 他没有当着谢复壮的面揭开“柴成不同路”的事实,但架不住知情者的提醒。 “柴成,你家不是从西边走吗?怎么走到东边来了?” 此刻柴成会红着脸:“我乐意,关你屁事!” 谢复壮回过神来:“原来你跟我们不同路啊……” 柴成的青蛙眼看着谢彦,却对谢复壮说:“我见你这人好学,想趁着下学的机会多教教你……” “多教教我?”谢复壮用手扶住了下巴,斜着眼看向离他们有点距离的谢彦。 “当然喽,那还能有啥?” 谢复壮不是傻子,这些天的下学路上,他注意到了柴成的青蛙眼总是看着堂弟。 “哈哈哈,呸!那是借口,你是被彦哥儿的美貌给迷住了!” “胡说八道!”柴成见被说中心思,从谢复壮的手中夺过《论语》,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了吧!”谢复壮大笑。 谢彦:“……”此刻他终于知道那个小孩子的心理了。 小孩子们的心思还真不单纯,看来他已经老的out了。 此后,柴成没跟谢彦讲过一句话,也没有绕路下学。 谢彦的耳朵和眼睛彻底清净了! 只是,赵学正上课提问柴成的时候,柴成竟然一问三不知了。 谢彦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以前的柴成回答问题可是非常好的,经常受到赵学正的表扬,现在他们发现柴成上课经常看着谢彦的后背走神…… 谢彦:“……” 没想到自己倒成了“红颜祸水”了! 为了不影响小孩子学习,他跟赵学正提出换到第三排边上的位置。 ——柴成上课的时候就不会分心。 赵学正听了后表示不同意,所有人的年龄都比谢彦大,个子都比他高,调到后面去的话,会影响他的视线,不利于学习。 近来,赵学正上课的时候经常提问谢彦,谢彦每次的回答都让他非常满意。 他不禁生出了培养“天才儿童”,让自己扬名立万的想法。 如果明年谢彦能一举通过县试、府试以及院试的话,那他就可以做大周第一人。 ——培养了大周年龄最小的秀才。 那个时候,他的名声会传到京城,甚至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说不好皇恩浩荡,他就能升官了。 他想想都美,教书育人一辈子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天分奇高的读书人才,可要宝贝着。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谢彦别去第三排,可谢彦就是不听,还威胁他说,好多人都想坐他这个第一排的位置呢,若是学正不答应,他便自己调整了。 赵学正见他铁了心要调到后排,也是无可奈何,最终妥协了。 他以为这是小孩子家觉得坐后排好玩,玩够了,就会要求坐到前排去。 于是,他跟谢彦强调,想要坐到前排去的话,随时跟他讲。 *** 回去的路上,虽然不再有柴成,但谢复壮却好像化作了“第二个柴成”勤奋好学、问东问西,还故意学柴成的青蛙眼看着谢彦…… 谢彦照着他的胸部给了他一拳,笑道:“别这么恶心人!” “没有恶心你啊,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你好好学习,你答应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谢复壮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好吧,今晚就帮你理理。” 自从谢彦进天字班之后,谢复壮打心里不服气,不再日落而息了,而是跟谢彦学着挑灯夜战。 他一下子变得比谢彦还要勤奋,每天学到丑时睡觉,鸡打鸣便起床跟秦路学功夫。 可谓是文武兼修。 用谢复壮自己的话说:“天分不够,勤奋来凑。” 谢彦早就想帮他理理了,看他学到了何种程度,碍于不知道谢复壮的想法,又不便直接问他,便没有提出来。 现在谢复壮有这个要求,还以一个“秘密”做交换,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什么秘密?” “你呀你!告诉你吧,瑜哥儿对你有意见了!你却不自知!” 谢彦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我帮他正名的事情?” “你知道还这么做?”谢复壮有些生气。谢子瑜跟谢复壮走的近,有些话会跟他说。 接着谢复壮便开始唠叨开了。 “你以为你做了好事了,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人家,人家需要你这么做吗?你做了后人家会领你的情吗?!” “我跟他说了,这事不是他个人的事情,关系到谢家的名声,你做的是对的,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他跟我讲了,其实他并没有教你什么,他只是徒有虚名……” “他也挺痛苦的,他根本没想到县试之前方氏让他琢磨的那些题目会是县试的内容,他县试的时候没有按照平时的答案去写,不过,琢磨过很多遍之后东西只会越做越好,他也不想这样的……包括跟孙县令家结亲的事情,都不是他愿意的……” “现在你又不经过他同意,他就‘被师父’了,他能没有想法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提线木偶,任谁都能提一下……” 谢彦仔细听完了,问了句“没有了?” “没有了。”谢复壮继续道:“他对你有了意见了,你看怎么办吧?” 谢彦:“那你觉得他做的对吗?”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都是被逼的,也是无可奈何……” 谢彦:“他根本就是有办法的,但他没去做!他自己要当‘提线木偶’,跟别人有何相干?”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这是他自己要当的吗?” 谢彦:“如果他不想当,他可以交白卷,为何要把那张试卷做的更好?只要他交了白卷,第二年方氏就不敢随意安排他!” 谢复壮低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每年都会有县试和府试,迟一年关系不大,再说了院试要到明年才会有。这么一想,谢子瑜的确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时,他的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把那份试卷答完美的,不是吗?” 谢复壮彻底无语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道:“那…你为什么要帮他这种人正名啊?你就不怕连累自己?” 谢彦叹了口气,“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了,你没听说吗,朝廷新委派的学政大人是个‘嫉恶如仇’的,最恨的就是科场舞弊……即便我这么做了,也不能保证学政大人会‘原谅’瑜哥儿,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第 17 章 两人远远见到谢家门楼后,便停止了交谈。 过前院、穿堂屋,刚踏进后院,谢彦便听到金氏一连串咳嗽的声音。 听这声音,谢彦知道金氏的咳疾加重了不少,便加快了脚步走进了金氏的寝室,谢复壮跟在了后面。 他俩一进门便看到金氏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咳的弯下了腰,憋红了脸。 方氏和窈姐儿站在她的身边帮她捋着背。 方氏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娘,听儿媳的话,不要在乎那几两银子了,请个好郎中吧。” 乍一看,方氏就像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儿媳。 但在谢彦眼中,只能是呵呵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讨好金氏,想要拿回管家之权吧。 谢彦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拉了金氏放在桌上的手脱离了方氏。 待金氏咳嗽缓了过来之后,他把金氏搀扶了坐到了靠桌子的一张团椅上。 谢复壮很是乖巧,帮金氏倒了一杯水,金氏接过水缓缓地喝了几口,胸口松快了些许,长吁了口气。 “祖母,您不是看过郎中吗,每日都熬药,怎么这咳疾越来越重了?”谢复壮问。 方氏走了过来:“你们只知道祖母喝药了,但你们知道祖母请的都是便宜的游方郎中吗?”接着她转眼看向了金氏:“娘,这趟我是不能再依着您了。”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几两银子递给了谢复窈:“窈姐儿,你拿了到前院给小四,让他立即去请杨郎中过来,若是杨郎中手头有事,口头加银子,不论多少,务必让他即刻就来。” 谢彦听说过,杨郎中是云林县城最好的郎中,求医者门庭若市。 若是让杨郎中亲自上门跑一趟的话,必然会耽误那些排队人的时间,所以让名医上门的价钱定然是不菲的。 金氏盯着方氏递给窈姐儿的银子,眼中有些许的舍不得:“让杨郎中来,那得要多少银子啊!?我又不是娇弱的人,我自己去他门上即刻。”她说着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被方氏按住了肩头:“若是我们带着您去,就得守他那里的规矩排队,这么老晚了还不知道什么时间能排的上,这是其一,其二外面风大,您万一着了风加重病情,谢郎回头会怪罪儿媳的……您不疼自己,您得多疼疼儿媳,被谢郎指责可不好受。这是我的事,于情于理,这银子都该儿媳来出……您啊,就安心等着吧。” 谢彦觉得方氏越来越会说话了,明明是为金氏请的郎中,听她这么一说,倒成了为她自己请郎中了。 ——让金氏受的心安理得。 前世作为总经理的谢彦,自然会有好多下属逢迎拍马,他评估了一下方氏的水平,给了个及格。 窈姐儿表面上看着温婉,其实主意大着呢,她见方氏给了银子让去请郎中,二话不说便接了过来,拿了去前院请郎中了。 金氏心疼银子,开始唠叨:“我这老毛病了,每年都会犯几天,在谢家村的时候,我都是请隔壁村的一个小丫头帮忙看的,三副药就好了,没想到这县城里的郎中还不如我们山凹凹里面的一个小姑娘!吃了六天的药了,不但没见好,还越发地沉重了……” 方氏走到金氏的身后,帮她捶着背:“这哪里是县城的郎中哦,这游方郎中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可能还不如山凹凹里面的,只是正巧走到我们家了……” 谢复壮饶了挠头发,他的爸妈回谢家村祭祖了。 在谢家村的时候,金氏犯病,晚上都是吴氏陪着的。 “祖母,爹和娘回老家了,今晚只好让阿姐照看您了。”谢复壮讷讷地道。 方氏斜乜了谢复壮一眼:“这是看不起你婶子吗?有婶子在,还轮不到你阿姐来照看,再说了,她还是小孩子家,哪里就会伺候人了?若是娘不嫌弃,以后啊,晚上都我来伺候吧。” 谢复壮弱弱地“哦”了一声,在他潜意识中,面前的婶子不像是能照顾人的人。 金氏示意方氏不用捶背,坐下来说话。方氏依言坐到了金氏身边的一张团椅上。 金氏又喝了一口水:“我哪里就弱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了呢?!晚上我一个人就行。” 方氏正想要说什么,见桂香拿了冰糖雪梨进来,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从桂香的手里接过了冰糖雪梨想要喂金氏。 金氏把头偏到一边,“还真不习惯人伺候,我自己来。” 她说着便从方氏手中接过了碗。 只是下一秒,她便开始咳嗽了起来,由于咳的太剧烈,手中的碗还差点翻掉,好在方氏离的近,一把扶住了碗。 方氏把碗拿了过来,嗔怪道:“您呐,太好强了,都病成这样了,还说不要人照顾?若不是儿媳扶了碗,这碗就得掉到地上。就这么定了,晚上儿媳就睡在您身边,您要喝水要干啥,只要推一下儿媳就行了。” 金氏止住了咳嗽,“让桂香陪着我就行……” 方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墙角低头垂眸的桂香。 “她每天的活儿多,晚上陪了您,明天她就没精神干活了。” 金氏最终屈服了:“那就有劳玉儿了。” 玉儿? 谢彦:“……” 这称呼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 以前是:“你继母”,“那小人”,“屠夫之女”…… 如今却是跟谢怀安一样称呼方氏为“玉儿”了! 谢彦可以想象,白天他们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方氏定然是花了很多心思来讨好金氏,才会取得如此成果。 “母亲,今天的西衙太忙了,儿回来迟了!”谢怀安几乎是冲了进来。 谢怀安进来后便忙着问金氏病情,得知金氏病情加重,眉头缩成了一个“川”字,得知方氏为金氏找了杨郎中,眉头舒展开了,得知方氏要亲自照看母亲,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方氏的手。 方氏别过了头,一脸的娇羞模样,说“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母慈子孝,夫妻和睦,好一派感人的场景! 谢彦的眼睛亮了亮,不是被眼前的“美好场景”所点亮,而是看到了墙角“桂香看谢怀安的眼神”。 ——眸光里充满了羡慕和迷恋。 桂香是原主母亲南宫蔷的陪嫁丫鬟。 当年南宫蔷嫁给谢怀安的时候,一共来了四个陪嫁丫鬟,南宫蔷去世前把她们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们,让她们自寻个好人家嫁了。 其中两个丫鬟拿了卖身契后,朝南宫蔷磕了几个头就走了。 桂香和荷香倒是留下了,说要陪着原主长大。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荷香动了嫁人的心思,找了户良民嫁掉了。 而桂香却一直留在了谢府…… 及至后来,方氏当家,苛待桂香,让做了灶下婢,她也无怨无悔。 她已是良民,本可以一走了之,过自己幸福的小生活,却甘愿苟在灶膛的一角为谢府为奴为婢。 在外人看来,她是忠于昔日的主子,但在谢彦看来,这不是她甘愿为奴为婢的理由。 昔日的主子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她眼中的小少爷也去了老家,她留在这里忠谁呢?难道是不待见她的方氏吗? 不用眼睛看,谢彦也能猜出来,她忠于的是谁。 除了谢怀安外,还会有谁?! 虽说谢怀安这人不着调,但这副皮囊倒是无可挑剔的,要不然怎么会让南宫蔷下嫁? 随着桂香无意中的眼神流露,谢彦更加确定了桂香留下的心思。 她今年二十三岁,在这个朝代,属于大龄剩女的范畴。 虽没有十分的容貌,但五官端正,风姿绰约,透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一个釜底抽薪的计策在他脑中形成——既然方氏这么想要巴结金氏,趁这个空档,让桂香去讨好谢怀安吧。 心中有了这个成算,他走了过去,轻轻呼唤了几声“桂姐儿”,桂香才回过神来。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脸上顿时红霞飞起。 谢彦把桂香拉到了门外。 由于自己个头不高,他让桂香蹲下来一点,在她耳边轻声道:“祖母生病,方氏伺疾,老爷事忙,您不仅是家中的“老人”更是我的娘家值得信任的人,对家里的事情,您得多上上心…如今家里使唤的人少了,前院的那两个伺候的,年龄小,不知事…老爷回来,您得多照看照看……” 桂香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了看谢彦,恰好对上了谢彦的一潭深眸。 谢彦连忙眨了眨“星星眼”,“桂姐儿,看到您我就会想起我那去世的娘……” 提到南宫蔷,桂香眼泪流了下来,轻轻搂住了谢彦的小胳膊。 谢彦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要桂香上位的想法。 桂香:“……这,我……” 谢彦鼓励她:“你可以的!” 桂香低了头,仔细思忖着谢彦的话。 这些年,方氏对谢彦的虚情假意,她都看在了眼里,若是自己真的能跟谢…郎好上,也能帮谢彦说上话。 况且这些年自己蹉跎岁月留在谢府,难道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她咬唇点了点头,方氏善妒,不准谢怀安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如今金氏生病方氏伺疾,倒真是一个好时机…… 最重要的是,“小少爷”没有嫌弃她,似乎想要自己做个……后娘。 她洒然一笑,只要能跟着他,委屈自己当个妾又何妨? 她脸上挂着激动的泪水回到了灶下,今后她要做一个体贴的人,为自己,也为彦哥儿加把劲。 *** 不一会儿,窈姐儿带了杨郎中进来了。 那郎中六七十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瘦瘦的体型,眼窝深凹,胡须稀疏。 他坐下来之后,照例“望闻问切”了一番,开了药方递给了谢怀安,然后嘱咐怎么煎药。 谢怀安着急地问他有几分把握。 杨郎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对金氏道: “你们这些年龄大的就喜欢找便宜的游方郎中看病,他们看了就走,也不管你们好不好,若是好了,你们就觉得是游方郎中本领高强,若是不好,病拖重了,就像你这样……让我们来擦屁股,我要是看不好的话,就会说我没本事喽。” “殊不知,游方郎中看病的时候,病还在肌理,好控制,若是那个时候让我来看,保准是药到病除,如今……,就很难说了。” 他说完摇了摇头。 “您这啥意思啊?我娘是治不好了吗?”谢怀安激动的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杨郎中的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道:“我们郎中看的是病,不是命!阎王爷要人三更死,谁也拖不到五更!” 这说的是什么狗屁话!谢彦也恼了。 但他知道这庸医也是没法子的,勉强也勉强不来。 在谢怀安、方氏跟杨郎中掰扯的时候,谢彦走到了院子里。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彩霞染红了西边的半边天,天边的云朵显得分外美丽。 他走到桂花树下,摇了摇桂花树,小小花瓣飘落下来。 树枝荡漾,晃到了围墙上的秦路身上。 秦路翻过身来,抓住了桂花的树枝,探头看向谢彦,问道:“叫我何事?” “发个信给我大舅,就说…我病重,让他请京城最好的郎中过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第 18 章 秦路从墙头跳了下来,逼视着谢彦,“你明明好好的……,我是不会跟南宫大人撒谎的,若是你要我发信给他,我只会跟他实话实说,是你祖母生病了,让他派京城的郎中过来。” 秦路说完,把头扭到了一边,一副“硬骨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谢彦知道在这个家里,南宫瑾最在意的是自己——严格来说是原主。 若是没有原主的皮囊在这里,南宫瑾恐怕不会理会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若是传信给他,说是金氏病了,让他请郎中,看在谢彦的面子,倒不会不请,只是不会那么上心了,说不定会请个普通郎中,也说不定会拖延个几天再请…… 以谢彦的经验,金氏咳嗽如此剧烈,恐怕不是什么“老毛病”了,八成是得了重症肺炎。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必须要请最好的郎中辩证施治。老年人抵抗力相对较差,多拖延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要你有何用?!我这里不需要你的保护,从此谢府不欢迎你,你滚罢!”谢彦拉下了脸,语气凶巴巴的,他拿出了对待不称职下属的架势,颇有威势。 秦路怔怔地看着眼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孩”,没有挪动脚步。 这些天,他在暗处亲眼看到这位神童的可怕之处,留给他的结论是,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 平心而论,他喜欢的是谢复壮那样的…… 谢彦见他被震慑住了,语气和缓了许多:“我知道你当差的难处,不会为难你,万一南宫大人知道了,你就说这件事情是我逼着你这么干的,我是他的亲外甥,有我帮你作保,他不会为难你。” 他采用的是“先兵后礼”的策略,若是没有之前的不留情面,恐怕秦路还高傲着头,听不下他讲任何话。 这种策略果真起了效果,秦路开始犹豫:“这样的话,他以后就不会信任我……” 话没说完,只见窈姐儿手中拿了一把扫帚冲了过来便往秦路身上招呼,当然凭窈姐儿的身手根本打不到秦路,不过气场倒是压了秦路一头。 “现在人命关天,你还想着对你的主子愚忠!?若是因为你的愚蠢耽误了祖母的病,你负的了这个责任吗?你主子知道后,会感念你对他忠心?只会说你办事不力,不会权宜之策!” 谢彦:“……”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谢复窈如此“霸气威猛”,竟然还会用扫帚打人!?这跟她平时小家碧玉的形象极不相称啊。 秦路没有还手,只是左右避让。 一阵“穷追猛打”之后,谢复窈累的气喘吁吁,停了下来,用手擦了头上的汗:“若是你不按照彦哥儿说的去做,谢府是容不得你了……” 在窈姐儿的“淫威”下,秦路最终妥协了,按照谢彦说的写了封“十万火急”的信传递给了南宫瑾,让南宫瑾即刻派京城最好的郎中快马加鞭来云林县为谢彦看病。 传完之后,秦路惴惴不安,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南宫瑾“撒谎”。 “那个……”他咽了一下口水继续:“京城的郎中来了不就知道我是骗他的吗?” 对于自己诓骗南宫瑾,他还是内心不安的。 谢彦回道:“这简单,郎中来后就说本来病重的是我,祖母天天照看我,被传染了……我倒是慢慢好了,祖母却病了,既然郎中来了,让他给祖母看一下病也是顺理成章的……” 谢彦解释了一通,秦路还想再说什么。 窈姐儿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子,鄙夷道:“男子汉大丈夫,前怕狼后怕虎的,成何体统!”说完,她一甩手便走进了屋子。 秦路怔怔地看着窈姐儿进了屋子,有些不知所措。 谢彦也是第一次看到温柔的窈姐儿这么泼辣,他支着头,不禁想到了前世的时候,他的外婆为人和善,唯独对外公“严加管教”,在外强悍的外公竟然对外婆惟命是从,像极了温顺的小绵羊…… 这……他们会不会是外公和外婆的那种相处方式吧? 他一时难以确定。 他走了过去拍了拍秦路的腰,试探道:“路哥儿,常言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堂姐的话,您大人大量,也别往心里去。” 没想到,秦路竟然对谢彦道:“她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前怕狼后怕虎的,成何体统!” 秦路说完便走开了,只留下一脸黑线的谢彦。 ——他们俩什么时候对上眼的? 金氏吃了杨郎中的药后,咳疾不但没好,还愈发地沉重起来,除了咳嗽咳黄脓痰外,还浑身燥热。 明显就是发烧了! 奔六十的人了,被疾病击倒,一下竟卧床不起,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谢怀安和方氏急的团团转,若是金氏有个三长两短,谢怀安就得丁忧三年,这典史的位置定然是花落别家,三年之后,他一介秀才只能去教书或者种地了…… 等京城郎中的过程中,谢怀安又请了两个“名医”一起来家讨论金氏的病情,相当于现代的医师会诊。 但两个郎中观点不一致,当着谢怀安的面吵架,还差点打了起来。 本就一头乌线的谢怀安更烦了,把他俩轰出了门。 都是一群庸医! 他非常失望,整个云林县就找不到能治好母亲病的郎中了吗? 如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到了“京城郎中”的身上,度日如年地数着时间。 方氏带着两个贴身丫头天天在金氏房间伺候着,冰水降温、端茶送水……忙的昏天黑地。 谢彦趁大家忙乱,给了桂香“权力”,让她可以指挥别人做厨房活儿。 ——这样她就能腾出时间来“专门照顾”谢怀安。 谢怀安以“母亲生病”为由,推掉了所有的应酬,除了处理西衙紧急事务外,都呆在家里。 整日地长吁短叹、坐卧不宁、焦虑不安、不思饮食…… 桂香本就心怡谢怀安,见他这般,心里不好受,便特意为他变着法的炖些补品送过去……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会炖一些送给方氏以及三个读书娃。 她获得了全家上下的一致好评。 只是谢彦对她很不满意,因为她没有勇气去爬谢怀安的床。 金氏病重,方氏理所当然地拿了管家之权,只是她以照顾金氏为主,一时间分身乏术,便让窈姐儿帮衬着管理谢府,谢府逐渐恢复了常态。 终于挨到了京城郎中来临的那一刻。 前后只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古代,算是非常快的了。 这郎中并非一人而来,由于他不会骑马,便跟一个会骑马的侍卫同乘一匹马而来。途中累死了好些马…… 可以想象,一个大男人搂着另外一个大男人骑在马上策马狂奔,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来的果真是京城中的好郎中,三副药下去便退了烧。 京城郎中见谢彦的病好了,给金氏配了几天的药便想回京城,被谢怀安死活拦住了。 ——他怕郎中走后,金氏的病会有反复。 于是他费心款待郎中,直到金氏的病大好之后,才放郎中回京城。 金氏病好之后,得知方氏拿去了管家之权,竟主动跟方氏说“以后就你来掌管中馈吧。” 她病了一场,看清了自己年龄大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她患病的期间,方氏衣不解带地相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某天,谢彦下学回来后,金氏把“自己交出管家之权”的事情告诉了谢彦。 谢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方氏不会对金氏做什么,但会针对自己。 ——她要为李妈报仇。 金氏看到谢彦摇头,以为他怕方氏阳奉阴违,便对他道:“我跟她说了,不管她有意还是无心,只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可以立刻收回管家之权!” 谢彦:“……” 若真的让她得逞,恐怕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氏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太善良太淳朴了! 方氏接管中馈之后,一改以前奢侈的作风,开始“勤俭持家”起来。 这样的做法让金氏十分满意,认为方氏“成熟了”。 江山易打,本性难移。 谢彦知道,方氏暂时的勤俭持家,只是投金氏所好,想让金氏彻底放松警惕。 不知不觉,过了冬至,天光变的分外短暂,天气也愈发地冷了。 云林县地处大周中南部地区,四季分明,夏季暴热,冬季阴冷。 在这里,冬至有祭拜祖先的习俗。 谢怀安和吴氏在老家祭拜完祖先回到了谢府,得知金氏生了一场大病,请来京城的郎中才治好,都唏嘘不已;知道金氏生病期间方氏衣不解带地伺候,都对方氏刮目相看了。 及至知道如今方氏管家,他俩一开始还有所忌惮,怕跟上次一样被方氏“软刀子”扫地出门。 后来见方氏对他们一家甚是优厚,他们也跟金氏一般,认为方氏“改邪归正”了。 方氏对谢彦也是“非常好”,给谢子瑜和谢复壮新添了两套冬衣,却给谢彦做了四套,还另外做了一件大红披风。 这件披风用了暗藏金线的云锦面料,里面填充了云朵棉,这种棉花是大周最好的棉花。 谢复壮和谢子瑜看到这件披风,眼睛都直了,羡慕的不得了。 方氏的话也“漂亮”。 “彦哥儿是嫡子,就该用最好的!” “他没了亲娘,我不得多疼疼他吗?” 一时间,方氏成了众人口中的“好人”。 方氏越是做到“滴水不漏”,谢彦心中便越是不安。 他想到了当年商场上让人难以找到突破口的竞争对手。 谢彦的眼睛眯了眯。 对于方氏来说,也许已经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节了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第 19 章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方氏的“怀柔渗透”让谢府上下都以为她是个好人,但谢彦知道,那暗藏的剑锋已经直逼自己。 方氏的目的是想要为李妈报仇,李妈已死,很显然,方氏想要的是自己的命! 如今她的好名声如日中天,不会自己动手,那么……可能会借别人之手。 刺杀? 谢彦身边有秦路,等闲之人难以得手。 放眼整个云林县很少有人能敌秦路的,能听方氏使唤的高手肯定是没有。 对方会通过什么办法对付自己呢? 夜色烛光的书房中,谢彦坐在书桌前支着下巴,想起了《三国演义》的开头的大汉皇宫…… 他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对,鸩酒毒杀! 不过他不饮酒,那么…只有在饮食中下毒了。 饮食? 一日三餐,大家在一起吃饭,不大可能。 那么……只有现在? 每天晚上桂香都会烧些夜宵单独送给挑灯夜战的三个读书人,方氏会不会在这里“做文章”呢? 想到这,他站起身,推开书桌前的窗户,丝丝冷风透了进来,烛火便开始摇曳不定,今日是腊月初六,没有月亮,窗外的几支寒梅在夜色中微微颤抖,毫无颜色。 笃笃笃…… 敲门声有些急促。 他眉头微蹙,关起了窗户,拿了一盏烛台,走到门边,从门缝中往外瞧。 是桂香,只是她的手中没有夜宵。 他长吁了一口气,若是她真的带了夜宵来,他也是不敢吃的。 门开了,桂香像是做贼一般闪了进来。 一进门便慌慌张张地把门反锁了,脸蛋发红,眼神迷离,手脚颤抖…… 她一把拉着谢彦的手便把谢彦强行带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有一张床,是给谢彦临时休息用的。 这是要干嘛?便宜老爹的床不去爬,不会过来想要毁掉自己的童子身吧! 前世今生,两世的童子功不能毁在她的手上啊。 况且现在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发育呢! “咳咳,你想干嘛?”谢彦问。 “彦哥儿……”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一下便坐在了屏风后的床沿上,用手捂住了脸。 有勇气进门,还不好意思了!? 谢彦义正词严:“你没送夜宵,这么晚了,究竟想要干嘛?” 桂香用手抓住了床沿,看的出来,她想强行稳定自己的情绪。 她接连反复说了两句同样的话“我跟你说啊……”后面愣是没说出一个词。 无事闯良男房间,还如此“猥琐”,非奸即盗! “我还小,不懂也不会那些事,你找错人了!看在你是我娘旧人的份上,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你赶快走吧!”谢彦说着便侧身为她让开了一条道。 桂香睁大眼睛愣怔地看了他几秒,接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谢彦的额头:“你这小毛孩,小小年纪,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歪东西!” 她发现这么一打岔,她可以顺溜地说出话来了,手脚也不怎么斗了。 “我跟你说啊,你继母是表面对你好,实际上想要你的命呢!”她终于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总结出了一句话。 谢彦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桂香一脸惊讶。 “说重点,今晚你遇到什么事了?” 谢彦意识到发生了大事才会让桂香这么慌张。 “她想毒杀你!”桂香说完又惊又怒。 但她发现谢彦对这句话的反应却很平淡,像是事先知道一样。 “你不会想说,你连这个也知道吧?” 谢彦点了点头:“是知道,但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 桂香知道彦哥儿异于常人,不仅读书好,过目不忘,还非常有心机,就不是普通小孩。 她不再多问,而是把方才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金氏病好了,方氏也回到了谢怀安的房中,她不想看到他俩在一起的样子,便不再借口送补品去看谢怀安。 她看到三个娃读书辛苦,便想着做些夜宵给他们吃。 她杀了三条鲫鱼炖了汤,炖到一半的时候,方氏的贴身丫头小如跟她说,这天太冷了,让她弄些炭火送到后院给金氏。 “当时我没有多想,反正鲫鱼汤没有好,炖在锅里不碍事,便捡了些炭火想要送给老太太,没走多远,我寻思着给你和壮哥儿再带一些,便折了回去……” 结果她看到小如正朝锅里放东西。 “偷偷摸摸的,放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肯定是想害人呢!” 她很机警,知道窥破别人的阴私有可能遭致杀身之祸,便悄悄地走开了。 给金氏送完炭火,她回到了厨房,小如已经走了。 她呆呆地看着一锅鱼汤,小如的背后是方氏,定然不会想害瑜哥儿,那么她想害的不用想也是彦哥儿。 为了试探情况,她盛了一碗鱼汤送到了谢子瑜的房间,她看到了方氏。 方氏说瑜哥儿正在闹肚子,让她把鱼汤送给谢彦。 谢彦打断了她:“以往你第一个都是送给谁的?” 桂香:“大都数时间都是先送给你和壮哥儿,有时想要跟你多说说话,便会先送给瑜哥儿……” 谢彦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继续。” 如果一直都是先送给后院,猛然间先送前院了,定然是不妥的。 她越走越感到不对劲,走到墙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野猫,灵机一动,把这鱼倒在了墙角。 野猫扑了上去,没吃几口,便倒下了。 “当时,我上前踢了它几下,一动不动的,吓坏我了!这要是给你吃下去,不就跟那野猫一样吗?” 她咽了一下吐沫,一脸的惊恐:“若是你死了,我也变成了杀人犯,老爷是典史,就是执法的,他第一个会把我抓起来…碎尸万段!” “她太狠毒了!她想借我的手除掉你,和我。”她说着一脸害怕的模样。 时间很晚了,除了她,厨房也没别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我这鱼汤是专门做给你们三个读书人喝的,看到了也不会吃。但我心虚啊,怕有人误喝鱼汤致死,到时候我有口难辩,便折到灶膛想要把那些鱼汤给处理掉,没想到……” 谢彦接着她往后说:“那些鱼汤不见了!” 桂香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谢彦没有正面回答她,“若是你现在回去看野猫的话,会发现野猫也不见了。” 桂香想了想:“懂了,她要针对的是你跟我……老爷是典史,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给老爷添堵。除了你我该死之外,她不想在府里出人命官司让老爷为难。” 谢彦苦笑了一下:“严格来说,她针对的是我。” 他的眼睛锐刀般地看向了桂香:“若是你想要去‘投诚’,她定然是欢迎的。” “欢迎?她才不会欢迎呢?连你都能知道我对老爷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所以你不用担心啦,我是不会去投诚的。” 谢彦点了点头:“那好!她现在知道你窥破了她的心计,很有可能会为难你,你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好过。” 桂香咬了咬牙:“不好过,也得熬,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谢家!” 谢彦:“……”这就是所谓的一往情深吗?这便宜老爹除了相貌好之外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桂香红着脸低下了头:“是我没用,没有勇气去…勾引老爷…,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豁出去!万一以后死了,也值了!” 谢彦笑了笑,过了爬床最好时机,现在说这话还有何用? 桂香的眼睛闪了闪:“我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和你祖母?” 谢彦摇了摇头,所有的证据都没了,说了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即便有证据,对方咬住自己不知情,倒打一把,反而让桂香无法在谢府立足。 他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问:“依你看,灶间有没有她的人?” 桂香:“暂时还没有,灶间的人除了我之外,便是原本伺候你祖母的,都是一些她看不惯的人才会被贬去烧饭…,但以后…说不准会有人被收买…” 谢彦点了点头,毒杀嫁祸旁人,坐收渔翁之利,是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对方不会放弃这个办法。 这次方氏没有成功,暂时会收殓一些,等待时机。 ——只要时机一成熟,谢彦会再次被毒杀,那个时候,可能就没有今天的好运气了。 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拿起笔给南宫瑾写了一封信,言简意赅地说了今天“被方氏毒杀未遂”的经过,他没有建议解决方法,而是提出了“让大舅想办法”。 南宫瑾能有何办法? 谢彦笑了笑,用功名做要挟,一劳永逸,换了方氏! 写完后,他把纸条卷了起来,然后拿起书桌上的泥叫叫,轻轻吹了几下——这是他找秦路的暗号。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敲门声,谢彦开了门,秦路闪了进来。 “什么事?”秦路一转眼看到桂香在屋里,楞了楞。 “帮我传个信给我大舅。”谢彦把卷起的信递给了秦路。 秦路没有多问,接过信来到院子的一角,把信绑到了鸽子的腿上,放飞了信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第 20 章 信是发出去了,南宫瑾没有采取措施之前,谢彦只有等待。 如今首当其冲的是保护好自己。 谢彦一下变的“矫情”了起来,整天黏着秦路,除了在学堂,他跟秦路几乎是寸步不离,吃饭的时候坐在秦路身边,还推说夜间害怕,让秦路陪着他睡。 秦路对他侧目的同时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小孩”。 方氏知道谢彦喜欢吃鱼,有一天吃晚饭,按照以往惯例,鱼汤要晚一些才会上桌。但一开席,方氏便让人盛了一碗鱼汤放到他面前,笑着让他吃,模样甚是和善。 桌上其余的人见方氏对谢彦好,也都很是欣慰,附和着让他吃…… 方氏则咯咯地笑着。 不知情的人以为方氏“高兴”,谢彦却觉得这笑声很瘆人。 他知道方氏想恶心他,让他害怕,最好能害怕到当众说出“前些天她毒害他的真相”。 方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着在外人耳朵里听着是好话,但只有谢彦知道的真正含义的话…… 她在诱导他“说出真相”! 谢彦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说出真相,周围的人不但不会相信他,还会对他很失望。 ——这些天来,方氏做的“功课”太足,会让人毋庸置疑地相信她。 即便金氏信了,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斗不过方氏,况且她大病初愈,正需要静养,这个时候给她添堵,不利于疾病的恢复。 他知道方氏的目的,想让他说出来尝试当初李妈众叛亲离的感觉。 ——方氏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他当然不会让她如愿。 他轻轻笑了笑,笑容纯净的如冰山上的泉水。 接着,他用筷子把鱼的尾巴夹了下来,倒悬着拎在手上反复摇晃着,蹲在墙角的一只小花猫便被逗的眼睛睁的老大,但又不敢过来,“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模样很是可怜。 “给你!”谢彦不再逗它,把尾巴扔了过去。 小花猫跑了过来,上前慢慢舔着。 “你们看它黑黑的眼睛,倒是个有灵性的物种,听说若是有人害死它,它死后会化作黑暗精灵评漂浮在仇人身边,伺机报复,那仇人喝冷水都会塞牙缝……” 正说着,方氏不小心呛了一下,她身边的谢怀安打趣道:“你这是害死了多少只猫啊?”说完独自笑了起来。 大家吃了一阵后,谢彦瞧着小花猫把鱼尾巴舔的非常干净,鱼肉一点都没有,只剩了骨头。 那小花猫吃完之后,歪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谢彦吃,不再叫唤。 谢彦一边吃鱼一边道:“鱼尾巴上的刺很多,人吃了容易被卡住,猫吃了却不会被卡,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摇头。 方氏挑了挑眉“和蔼可亲”地笑道:“我倒要请教小神童这是为什么了?” “猫改不了吃鱼,狗改不了吃屎啊!”谢彦说完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众人一笑而置之脑后,方氏却很是心惊,自己故意寒碜谢彦,谢彦非但不怕,还还击了过来。 事实证明,果真如李妈所说,他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心机深沉如魔鬼。 当时,她为什么不能选择相信李妈呢?让她在绝望中去世! 她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 为了避免桂香再次被方氏利用,谢彦让她以后只给瑜哥儿和壮哥儿做夜宵。 ——只要自己不吃,方氏就没有必要故伎重演。 等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南宫瑾自然会有办法对付方氏。 几天之后,没有等来南宫瑾对付方氏,倒是等来了方氏对付桂香。 方氏收买了烧火丫头小兰,让她指证桂香“利用职务之便贪墨银子”,方氏根本不给桂香辩白的机会就把桂香的行礼扔到了门外,让她滚蛋。 现在她当家做主,对付一个丫鬟用不着客气。 方氏先斩后奏,轰走桂香之后找到了金氏,把桂香利用职务之便克扣银子的事情跟金氏说了。 金氏大病初愈,没有太多精力理会家庭琐事,听完之后道:“这丫头表面上看起来倒像是个本分、重情义的,没想到竟是个重利的俗人,既然出了这等事情,你看着打发了罢。” “哦,对了,我记得蔷儿当年把卖身契都给了她们,如今她也算是良民了。这些年来,她为我们家无偿地做事,没有给她银两,算是苛待了她了,她上位不久,贪的这些银子也不足以抵她的工钱,你再给十两银子给她,让她走吧!” 金氏说完这些,感觉乏了,歪在圈椅上,对方氏挥了挥手,方氏退了出去。 得到金氏的“许可”后,方氏觉得自己“高枕无忧”了。 被扫地出门的桂香拿着行礼来到学堂跟谢彦含泪道别。 谢彦了解情况之后,跟赵学正请了假带着桂香去西衙见了谢怀安。 谢怀安正在跟同僚品茗吹牛,见谢彦和桂香过来嚯地站了起来指着谢彦责问:“你不去学堂到我这边来干什么?!” “我们有事情跟你说。”他说着用眼睛扫了扫谢怀安身后的那些同僚。 那些人很知趣地端着茶杯走开了。 桂香见不相干的人走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把“小兰诬陷她克扣菜银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爷,我真的没有克扣银两,我去买菜的时候都是货比三家,讨价还价的别人都不想卖给我的时候,我才买呢……” 谢怀安捋了捋胡须:“那你可留有买菜时的单据?” 桂香低了头:“我自己记了账的。” “账单呢?” 桂香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小本子递给了谢怀安。 谢怀安打开看了一会儿,大声叫了一个小厮进来:“你去把衙门的菜单拿过来给我看看。” 没多久,那小厮便把菜单拿了过来。 谢怀安对照了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啪的一声把衙门的账本摔给了那小厮,“这菜这么贵吗?好好自查一下!” 小厮捡了账本灰溜溜地走开了。 谢怀安走过来亲自扶起了桂香,声音变的柔和:“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跟她好好说,她定然不会冤枉你。” 通情达理?!桂香和谢彦交换了一下眼神。 桂香弱弱地道:“夫人只听小兰的,根本容不得我讲话。”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着泪水。 “还有这等事?” 桂香默不作声,无言地同意了“有这等事”。 谢彦上前一步:“桂姨是良人,不是谢府中的奴婢,这事不能用家法来处置,如果小兰举报桂姨利用职务之便贪墨银子属实,就是犯法了,不能以家法私了,要公审,如果情况不属实,那就是小兰诬陷好人,我记得小兰是永久的卖身契……诬陷好人的事情算什么罪?那是典史的家事,可重可轻,就看典史怎么发落了……” 谢怀安用拳头捶了一下桌面,“你这小子,左一个典史又一个典史的,我是你老子!” 谢彦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想着“我是你祖宗!” 金氏生病期间,桂香虽然没有爬上谢怀安的床,但对他嘘寒问暖,让他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 他心里很是感激,凭着直觉,他知道桂香对自己是有情义的,若不是碍于他对方氏“四十岁之前不纳妾”的承诺,他倒是很想纳了她的。 “走,回家!我替你做主!”谢怀安拉着桂香便往外走去。 突然间他想到谢彦还在这里,随手拿了身边的一个物件朝谢彦扔了过去:“还不去学堂!” 这物件没扔到谢彦,倒是被飞过来的秦路截住了…… 向晚的时候,谢彦下学回到家,得知谢怀安今日大展神威,利落地判了一桩家案。 桂香继续做她的“厨房事务长”,负责买菜,可以直接向他汇报买菜情况。 小兰诬陷好人,打了她十板子,现在正躺在床上哼唧着,疼的难以走路。 这是谢怀安第一次使用“家法”,桂香很是感动,因为这是为她洗刷冤屈动用的家法…… “他为我破了例,我定不会辜负他。”桂香对谢彦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光彩。 谢彦:“……”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呢,还是傻呢? 不过那娇羞的模样倒是很有风韵。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第 21 章 第21章 一转眼数十天过去了,信鸽送出去的信像是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谢彦私下问秦路是什么原因,秦路扶着额头想了想,认为最大的可能是信鸽在路上出事了。 接着秦路对谢彦科普了一下。 “南宫家的信鸽经过特殊训练,飞行高度超过一百米,信鸽中途休息时间短,即便休息也是栖息在最高的树梢上,等闲之人根本不可能击落。” “想要击落信鸽,在它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是最容易的,每次起飞的时候,我都是亲眼瞧着它飞高…,信鸽到了京城,更不会出事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彦想到当初谢复壮用一把弹弓便能把林氏的信鸽打下来,就是在信鸽起飞的时候。 于是谢彦每隔一天寄一次,分早中晚一连寄了三次,亲眼目送它们高飞。 没想到逼近年关还是没有等到南宫瑾派人来谢府“休方氏”。 三只信鸽,怎么可能一只都飞不去京城? 秦路也觉得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谢彦沉吟了半响,“信鸽失事”是发生在毒杀事件之后。他的第一感觉便是此时跟方氏有关。 仔细想了之后,推翻是方氏作案的可能。 能把信鸽从一百多米高空击落的人定然是高手,方氏是何时又是怎么网罗了高手的? 宅斗是她的强项,但她还没有能力让武林高手听从她的调遣。 一时间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跟自己作对。 于是,他重新写了一封求救信,仔细地卷了起来,拔开毛笔后的黑色笔塞,把信塞了进去,然后把黑色笔塞归位。 他把这支带信的毛笔给了秦路,吩咐道:“我上学的时候,你去街上找人亲自把这封信送去京城,注意你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隐蔽……,无论价格有多贵,都得让人送出去。” 秦路很纳闷,这是什么样的信件,即便折损了这么多信鸽还要不计代价地往外送? 他几次张嘴想问,但话到嘴边终究没问出口。 一是因为他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问太多,二是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问出来,眼前的小孩也不会告诉他实话。 于是他按照谢彦提示的暗中花重金托了一个人去京城传信,没想到那个人出了城门不久便折了回来,说是自己被一群贼人抢了,好在用秦路给他的银子保了一条小命…… 最重要的是,贼人看不中他的包袱,竟然搜走了不值钱的毛笔。 很显然,对方是冲着这封信去的。 这群目的性很强的贼人显然不是流寇,不是临时起意而作案的,而是知晓那人是个送信人,才会盯着他的。 换言之,秦路被人盯上了。 根据送信人的描述,那群人有素养有组织,不是普通盗贼。 谢彦私下问了谢怀安云林县的治安,还特地问了“有没有‘山大王’”。 谢怀安非常骄傲地告诉谢彦,“云林县虽然做不到夜不闭户,会有小毛贼,但绝对没有山大王。” 那…这些有组织有素养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更加确定了这些人不是方氏的人。 ——能供方氏驱使的是她的屠夫姐夫,那人谢彦遇过,大字不识一个,根本没有组织能力。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拦截信件又有什么目的? 突然间,他想到了尚县令。 这些所谓的贼人很有可能是尚县令——背后的人! 原本孙县令家有一个小妾林氏是顺康王的耳目,掌握着整个云林县的动态。 如今的尚县令府上会不会有一类似的耳目小妾? 谢彦了解后得知尚县令并没有小妾。 谢彦不由得想到在孙县令请的宴席上,还是尚举人的夫人说了顺康王的“好话”,尚举人才会被提拔。 难道尚县令的夫人是顺康王的耳目?不过,也有可能是尚县令本人。(注1) 若是此事跟尚县令和顺康王有关,就不是妇人宅斗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往小了想,会涉及到谢怀安的仕途,往大了想便是朝堂之争…… 这么一推断,好像这件事还真不是方氏干的。 不管怎么样,这信是送不出去了。 他得时刻提防着方氏对他的暗算。 为了避免被暴力伤害,他成了秦路的影子,秦路到哪里他便到哪里。 为了避免被再次毒杀,他用了专门的银筷子,只吃别人吃过的菜…… 但还是发生了一次意外,不知为何,高处的匾额突然间“崩塌”了,向他压了过来。 幸好秦路眼疾手快,用手挡了一下匾额,匾额砸歪了,谢彦才幸免于难。 从那匾额落地后“哐当”的声音,以及扬起的尘土可以判断,匾额不轻。 若是被砸中,非死即残! 谢彦想想都后怕,更离不开秦路了。 金氏见谢彦黏着秦路,想着可能是被掉落的匾额吓到了,特意嘱咐秦路好好照看谢彦了。 转眼到了除夕,整个谢府上下都忙的团团转。 这种忙乱最容易出“意外”,谢彦装做害怕,缩在秦路的怀中…… 还真是被吓着了!秦路无可奈何,只好抱着他到处转转。 “大门的对联要气派,用七字对联,长方形的红纸要剪裁的大一些;耳门是五字对联,红纸要小一些;不重要的柴门和堆稻谷的门写个四方形的“福”字就行了。” 秦路听到谢怀安的吆喝声,没征求谢彦的意见,便进了谢怀安的书房,谢怀安正在书桌边磨墨,两个小厮在一旁根据谢怀安的要求剪裁红纸。 谢怀安见秦路抱了谢彦进来,停止了磨墨,抬头呵斥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抱?赶快下来!” “脑阔疼,浑身无力。” 谢彦勾着秦路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道:“出去!” 秦路没有理会谢彦,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厮仔细剪裁着红纸。 谢怀安磨好了墨,在笔架上拿了一支大号毛笔蘸饱了墨水,支在砚台上。 一个小厮递过来一张裁好的红纸,他接了过来铺到桌上用镇纸压平了,拿起毛笔如游龙一般在纸上挥毫,一蹴而就。另外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拿了写好的对联放到通风口阴干。 不一会儿,便写了好几幅对联。 谢彦用指甲掐了掐秦路的脖子,轻声道:“好无趣,我们出去罢。” 秦路也看够了,抱着谢彦出来门,便看到小四用梯子爬到门楼上挂红灯笼。 他见秦路抱着谢彦,龇牙笑道:“彦哥儿这是怎么了?” 秦路回他“生病了。” 他哈哈哈笑道:“我看是心病吧?这是怕了?!”他说着用手摇了摇自己挂好的灯笼:“你看,不是很结实吗?” 谢彦骂了一声“坏人”,让秦路带自己走开。直觉告诉他,小四定然知道匾额无缘无故掉落的事情。 重新来到后院,谢彦眼前一亮,看到自己窗户上贴了“喜鹊登枝”的窗花,他知道这是窈姐儿的手工,便催着秦路去看窈姐儿。 秦路反而站着不动了。 谢彦忽略了,在这个时代外男不得随意进女孩的闺房。他让秦路放下自己在外侯着,自己则跑进了谢复窈的房间。 谢复窈正坐在桌边剪窗花。桌上散落着好些红纸和红绸。 谢彦走了过去,用手翻了翻,“鲤鱼跃龙门”、“福临”、“喜鹊登枝”、“春”……还有好多小花。 她一边剪一边对谢彦道:“那杆称呢?” 谢彦愣了愣,才知道她在问秦路。秦路是称,自己就是坨了! “在外头站着呢。” 谢复窈沉默着只是剪手中的窗花,不一会儿便完工了。 她站起身,从橱子里拿出了一身青色衣服递给了谢彦:“听说他还没有过年的新衣,一个人在外怪不容易的,你把这个给他。” 谢彦看了看谢复窈微微红润的脸颊,接过了新衣。他记得前几天秦路跟他说过,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套行头专为过年穿的,人家好像并不缺过年的新衣…… “哦,对了,这两个窗花让他贴上沾沾喜气。”谢复窈从桌上拿了两张红窗花放到了衣服上。 谢彦嗅了一下鼻子,无言地把东西拿到了外面,递给了站在屋檐下看廊下燕子飞来飞去的秦路。 “喏,这是她给你的。”谢彦把衣服和窗花放到了秦路手上。 秦路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抱着衣服和窗花朝自己屋子走去。 谢彦本能地跟着秦路身后走去。 “彦哥儿,过来帮忙看看这金桔还有这松柏放哪里好?”一个丫鬟朝谢彦招了招手。 谢彦怕“有诈”,大声道:“你们随意放。” 说话间便看到秦路捂着肚子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有…毒!这果子有毒……”说着他额头冒汗,肚子疼的弯下了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30 第22章 听到秦路说自己中毒了, 谢彦吓了一跳,迈着小短腿跑上前扶住了秦路。 秦路不可能让他的小身板来支撑自己,便扶住了廊下柱。 他脸色青灰, 面容有些扭曲:“桌上的几颗花生米…没想到,是有毒的!” 谢彦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方氏见有秦路保护他不能得手, 先把秦路害死, 再害自己? 的确,若是秦路死了,自己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离死也离不远了。 一定要想办法救活秦路! 前世的时候, 他参加过“红十字会的急救培训”, 知道一些基本的急救常识。 不管是什么有毒物质进入胃里,首当其冲的便是用大量的温水洗胃。 “窈姐儿,窈姐儿!快出来!快出来!”离的最近且最可靠的就是谢复窈。 谢复窈听谢彦呼唤的紧, 以为谢彦出了什么事, 自从匾额事件发生后,这孩子便像是丢了魂, 见什么都怕, 怪可怜的。 她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跑了出去。 “秦路遭人暗算, 中毒了, 赶快兑一脸盆温水过来,帮他洗胃, 快!”谢彦道。 她看了看秦路青灰色的脸, 跟平时判若两人,心中慌了。 “不应该叫郎中吗?” “郎中最快也得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到, 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当着秦路的面,他始终说不出“死”字,但这话他俩都听懂了。 秦路对谢复窈道:“彦哥儿说的对!还请谢姑娘加以援手。” 谢复窈见秦路声音虚弱,立刻回屋准备温水去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前院忙着,就连谢复壮和谢子瑜都忙着跟在谢怀恩后面在前院贴对联,吴氏也到厨房帮衬去了。 后院除了在屋子里的金氏外,便是送盆栽的那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把一盆金桔抬进金氏房间后走了出来,便被谢彦叫住了。 “你俩过来,你帮忙端一张椅子给秦大哥坐,你去前院跟谢怀安说秦大哥中毒了,让他即刻到后院来一趟!记住别乱囔囔,只跟谢怀安一个人说即可。”谢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中毒”两个字让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原本看到秦路“痛苦捧腹”的样子,还以为他闹肚子呢,没想到会是中毒。 她俩立即按照秦路的吩咐去做了。 金氏正歪在床榻上休息,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她听到谢彦叫唤窈姐儿的时候,语气很急,想着这孩子被倒下的匾额吓的魂不守舍,整天黏着秦路,把秦路当做了救命稻草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忍。 她爬起床来,整理好衣服走了出门。 远远地看到秦路坐在椅子上,谢彦和谢复窈一边一个地站在他的身边用茶杯轮流朝他的嘴里灌水。 金氏不由得笑出了声:“你俩这是在干嘛呢?灌肚肺吗?!小孩子家不要乱开玩笑,瞅着路哥儿老实便欺负他!路哥儿也是的,由着他俩乱来,这样灌会把肚子撑着的。” 她刚说完,便看到秦路用手指往喉咙口一扣,“哇”地一声,把肚子里面的水吐到了脚边的木盆里。 金氏:“……”喝进去,吐出来,还真是撑不着了。 谢彦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他也不想瞒,便想着不如把事情闹大,也能让方氏收敛一些。 “祖母,我俩没有在玩,秦大哥中毒了,我们在帮他洗胃呢,把吃到胃里的毒给洗出来。”谢彦道。 中毒?洗胃? “我们家哪里来的毒?!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郎中,怎知道就中毒了?不能随意说一些不着调的话,让外人看了笑话去……”金氏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秦路武功高强,中毒后用内力逼着毒素不让进入五脏六腑,加上洗胃及时,才不至于命丧黄泉。 “对啊,我们家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可能是中毒的!你肚子疼,你定然是着了凉或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呢,拉几次就好了。” 谢怀安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方氏。 面对有损于谢府形象的事情,方氏和谢怀安总是站在一条战线上。 谢怀安不知道他们在洗胃,呵斥谢彦和谢复窈“住手”,谢复窈有些害怕不再舀水递给秦路,秦路却一把夺过谢复窈手中的茶杯自顾自地从脸盆中舀水喝了,然后再呕出来…… 谢怀安:“……”没见过自己糟践自己的。 谢彦刚想让谢怀安请个郎中,便被方氏夺了话头。 “谢郎,还是请个郎中吧,虽说这拉肚子不是什么大病,万一真的拉死了,便说不清楚了!路哥儿可是南宫家的人,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谢怀安转头对方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跟京城不一样,郎中们图来年无病无灾,这几天都不看病的!” “我倒不信了,花重金他们不会来?”方氏说着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丫鬟道:“你去前院,让小四去请郎中来谢府,你跟他说,不计多少银子,必要请一个郎中来!” 丫鬟领命去了前院。 方氏接着道:“既然怀疑我们谢府的东西有毒,那就得好好查查是否属实,别让有心人以讹传讹地说出去,损害我们谢府的名声!娘,谢郎,你们说是与不是?”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谢怀安和金氏不禁点头,“是得让郎中来看看,不能损害我们家的清誉。” 竟然连谢复窈也在点头…… 谢彦知道,即便请来了郎中也不会把秦路诊断为“中毒”。 ——能被小四请过来的郎中定然跟方氏是一伙的,恐怕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但既然方氏说的冠冕堂皇,自己反对请郎中则会引起众人侧目,反而更加衬托出方氏的“光明磊落”。 谢彦对另外一个丫鬟道:“你去厨房拿一条活鱼过来!记得,要活蹦乱跳的。” “彦哥儿,你要鱼干什么啊?”金氏问。 “拿过来,你们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那丫鬟拎着一个小水桶过来了。 一条小黑鱼在水桶里欢快地游着。 谢彦对谢复窈招了招手:“姐,你过来把这条黑鱼放进秦大哥吐的水里面。如果这条鱼能活一炷香的功夫,就说明秦大哥不是中毒。” 谢怀安呵斥谢彦“异想天开”。 金氏诉说“请郎中来就好了,把鱼放进肮脏的洗胃水里,还让不让吃了?” 方氏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起来,但很快便镇定了,“如今外有冻死骨,你倒好,公子哥不知柴米贵,肮脏了鱼儿,还怎么让人吃?” 谢彦笑道:“如果它能侥幸不死,我来吃!”这样就不会浪费你们的鱼了。 谢复窈上前来抓鱼,不想被方氏一把抢过了木桶。 “小孩子家家,就会捣乱!这鲜活的鱼放进肮脏物里让你吃?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苛待你呢!传出去让我怎么做人?娘,谢郎,这断断使不得啊!” 她说着开始抽泣起来,示意丫鬟把秦路吐的水倒掉。 “这么恶心的物什,还不赶快处理掉?” 那丫鬟得令,上前倒掉了洗胃水。 水很快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了。 “别污遭了鱼,把鱼拿去厨房。”方氏吩咐那丫鬟。 紧接着,方氏、金氏以及谢怀安都散了, 只留下谢彦、秦路以及窈姐儿面面相觑。 谢复窈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方才不够快,没做成“试验”。 谢彦和秦路让她别责怪自己。 谢彦让谢复窈帮着秦路再洗胃两次,自己则去了厨房。 大年三十要祭祖还要准备年夜饭,厨房里里外外忙的热火朝天。 自从谢怀安为桂香“出头”后,桂香便觉得日子有了奔头,做事也有劲多了,苦活儿累活儿都冲在最前面。 此刻,她正在厨房门口像汉子一般轮着柴刀劈柴火,见到谢彦过来,停了下来,问他要吃什么。 谢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东西,他跟桂香说明了来意,跟桂香要一碗鸡蛋清以及少量碳灰。 ——用来帮秦路吸附解毒。 这东西易得又不值钱,桂香忙的来不及多问,帮谢彦打了一大碗鸡蛋清,用手帕包了一包碳灰递给了谢彦:“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 谢彦拿着来到了后院。 窈姐儿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 秦路也停止了洗胃,怔怔地看着木盆里的洗胃水发呆。 他是当事人,当然知道自己绝非“闹肚子”,是中毒无疑的。 那么方氏百般阻扰把鱼儿放进洗胃水,为什么? 难道说方氏知道自己是中毒的? “别想了,解毒药来了。” 谢彦把碳灰倒在盛着鸡蛋清的碗里搅匀了,让秦路喝下去。 秦路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质疑道:“这是什么?” “解毒药啊。” “这是解毒药吗?” “不信就别喝!你摸着良心想想,方才若不是我帮你洗胃,你能熬到现在吗?” 这倒是句实话,切身体会者能感受到毒性的强大。 “谢谢你哦。”他接了过来,强行把这碗很难喝的解毒药给喝了。 谢彦让秦路躺去床上休息一下。 中毒后的秦路还是很虚弱,摇晃地站了起来进了自己的屋子。 谢彦紧随其后,进门便开始查看“毒物之源”花生米,却找不到一颗。 “花生米呢?” “就几颗…在桌上的,都被我吃了。” “几颗你也吃?” “有人送我东西,我不是高兴吗?一口气全吃喽。” “你没觉察出味道不对?” “觉察出来啦,很甜……” 谢彦:“……”甜你妹啊,甜到要没命了! 第23章 谢彦把门和窗户打开, 便于一眼能看清是否有人在外偷听。 他来到秦路的床边,对秦路详细地说了前些日子自己被方氏毒杀未遂的遭遇。 秦路听完后震惊不已,怪不得这小子总是缠着自己, 连睡觉都要一起睡,原来是怕方氏害他。 他想到了刚才方氏阻止把鱼放进洗胃水当中的场景, 顿生疑窦。 “难道说, 这几颗毒果子也是她放的?” 谢彦没有说话,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以为呢?” 秦路沉默着,细细回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原本他觉得“匾额事件”是偶发事件,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她想杀的是你?除掉我只是因为我坏了她的事?毒死我之后, 除掉你就易如反掌了?”不断的提问, 秦路的思路似乎是越来越清晰。 谢彦没有正面回答他, 而是道:“我问你,南宫瑾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保护你啊。” “他没跟你说具体的事情吗?” 此刻,秦路意识到自己有负南宫瑾的嘱托。 他来之前, 南宫瑾跟他讲过“李妈先后两次把谢彦推进湖里的事情”;还跟他说, 李妈是方氏的乳母,他不相信这事跟方氏无关, 派他过来第一是要保护谢彦, 第二便是如果发现方氏对谢彦不利,可以暗杀之。 他的脸微红, 一开始他还防着方氏, 随着方氏对谢彦“越来越好”,他的那根防线完全没有了, 在和南宫瑾的对接中, 还特意提到方氏对谢彦的的好,让南宫瑾放心。 想到这, 他用拳头用力敲自己的额头。 “我真笨!竟然被一个内宅妇人给糊弄了!” 谢彦用嫩嫩的小手掰开了他的铁拳:“你不用自责,其实不光是你被糊弄,祖母、谢家兄弟、吴氏甚至窈姐儿都被她蒙在鼓里……不要小看内宅妇人。”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讲呢?自己一力承担,万一被她……”秦路有些说不下去了。 此刻他想到万一谢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必得以死谢罪了。 “打个比方,如果今日你没中毒,我跟你说这些事情,你会相信我吗?会不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会不会在内心鄙夷我,腹诽我是个忘恩负义白眼狼?” 秦路实诚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还打算跟他们解释吗?” 谢彦反问:“你认为有必要吗?” 秦路垂眸,的确没有必要,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谢彦叹了口气:“若不是你被下毒,我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的人才会彼此信任,不是吗?” 他终于理解了这些天来谢彦奇奇怪怪的举动以及他所受的委屈。 “那你让我向南宫大人发的那些信?” 谢彦接过话头:“对,都是求救信,可惜一封都没发出去。” 秦路摇了摇头,看着他那小小的身躯,稚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颊,不敢相信六岁的孩童会有如此的心机和忍耐力。 看来神童除了在读书上有天赋,在别的方面也异于常人。 此时,谢彦在他心中似乎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他的上级。 他不知不觉地把南宫瑾的“两点嘱托”说了出来,问谢彦“要不要除掉方氏?” 谢彦沉吟了片刻,方氏毒杀自己,毒杀秦路,信件被截…… 一切矛头都指向自己,但却是两伙人干的事情。 说不定这两伙人已经勾结起来了。 对于秦路来说,铲除方氏易如反掌。 但铲除之后呢?方氏“背后的人”会隐藏的更深! 他们在明处,但那些人却在暗处。 最要命的是,自己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如方氏这般“单纯”——只想要他的小命。 所以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他要凭着方氏这条线顺藤摸瓜。 “你安心养病就可,你不可以擅自行动,得听我的。”谢彦道。 秦路点了点头,他是彻底对这个小孩子服气了。 突然间秦路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对啊,她杀了我们的话,南宫大人那边定然不会跟谢家善罢甘休……” 言外之意便是谢家去求南宫瑾的事情便会泡汤,那谢怀安的官职还要不要了? 夫妻一体,方氏又怎么舍得眼下的荣华富贵? 谢彦看着窗外阴沉的天,他更加确定了方氏跟别人暗地的勾结。 “说不定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谢彦喃喃道。 *** 郎中姗姗来迟,老远便听到他的唠叨声,“这过年过节的…有什么毛病不能拖到年后呢?” 听这论调,谢彦便知道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庸医,把疾病拖到年后,尸骨都凉了! 毫无疑问,这郎中是被收买的,把完脉后,说了伤食不化,要强健脾胃等术语,最后开了个方子,说按照这方子吃,三天之内必好。 郎中把方子给了身后的小四,让小四跟他回去抓药。 秦路当然不会吃这郎中配置的药,厨房送来之后,他便悄悄地倒掉了。 “毒果子事件”似乎并没有发生过。 谢府像往常的除夕一样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谢复壮和谢子瑜跟着谢怀恩后面整整贴了半天的对联。看他们三个没心没肺开心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后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中午的时候开始祭祖,下人在堂屋里布置了灵堂,看起来庄严肃穆,金氏带头磕头,方氏用手帕捂着并没有眼泪的双眼“做哀悼样”。 轮流地磕完头后,开始烧纸钱,还烧了一些纸婢女…… 谢彦不由得想起现代人烧的是“别墅,汽车……”,看来祭奠之物也是与时俱进的。 到了晚上,开始吃年夜饭。 在这个时代,婢女和小厮是不可以上饭桌的,只有等主子吃完后吃主子剩下的饭菜。 “桂香,一起上桌吃饭吧。”谢怀安对桂香招了招手。 在谢怀安看来,如今桂香是良民,不是失去自由的小厮和婢女。 方氏偷眼瞧桂香的反应。上次谢怀安为她出头,方氏心中就很不爽了,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没有立即收拾她。 如今谢怀安又对她青眼有加,让她如何不恨?她的指甲嵌进了肉里,脸上却微笑地看着桂香。 桂香的眼珠转了转,她领教过了方氏的毒辣,不敢逾距,害怕自己再次成为“方氏的目标”。 “一介奴婢而已,不敢与主子们同桌。”她看到谢怀安想要与自己分辨,不等谢怀安说话,扭头走了出去。 方氏横了一眼谢怀安:“你的心倒是好的,只是人家不领你的情!”谢怀安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吃完年夜饭后,长辈们开始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方氏给谢彦发的最多——十两银子! 金氏乐的合不拢嘴,谢怀安直夸方氏“贤惠”,接着便是呵斥谢彦“不知礼”,这些天来一声“娘”都没叫。 他还逼着谢彦叫“娘”,方氏则微笑着看他,似乎在等待着那声“娘”。 在外人看来,方氏的微笑是和善的,眼光是清澈的,只有谢彦、秦路和桂香知道,那是一种挑衅的神态。 谢彦把十两银子往前一推,一副“你爱给不给,但我就是不叫”的样子。 “彦哥儿前几天被吓着了,你就别逼他了!”秦路对谢怀安道。 谢怀安见秦路帮谢彦打圆场,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但谢怀安还是随手拿了一只筷子扔了过去:“小兔崽子,别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接着便是在院子里点篝火,守岁…… 除旧迎新,转眼到了正月初一。 古代的过年可不像是现代那样,上上网看看电视就过去了。 整个谢府金氏的辈分最大,就像是“老祖宗”一样。 以往在谢家村的时候,只有几个人,拜年的仪式也很简单,就朝金氏拱拱手,说些吉祥话就算是拜年了。 如今,一大早金氏的屋子里便挤满了人,从谢怀恩吴氏开始,一个个地跪在地上朝金氏磕头拜年…… 主人拜完后,小厮奴婢开始拜,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算是跟金氏拜完年。 接着谢怀恩的子女跟谢怀恩吴氏跪着拜年,谢怀安的子女要跟谢怀安和方氏跪拜。 谢彦连“爹娘”都叫不出口,又怎么会跟他们下跪? 他知道有这道程序后,便悄悄地退到了秦路的屋子里。 经过一夜的调息,秦路的气色好了一些。 “毒果子事件”让他意识到了自保的重要性,由于自己中毒后体力受限,他正在准备一些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谢彦进门发现秦路并没有穿窈姐儿给他的衣服,而是穿了自己买的暗红色长袍,显得非常威武。 秦路见谢彦进来,以为拜年已经结束,递给了谢彦一把匕首。 “藏在衣服下面,谁欺负你就砍谁,不用害怕,你的背后可是南宫世家,放眼整个云林县,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你。” 谢彦:“……”还真不一定! 山高皇帝远,强龙难压地头蛇。 谢彦见他把一些钉子和尖刀放进了贴身的腰袋,知道他的防范意识增强了。 不一会儿,小四跑了过来说,谢怀安和方氏等着他去拜年。 谢彦回了声“不去!” 小四便拉了谢彦的手,想要强行把他拉走。 谢彦只听到空中“嗖嗖嗖”的声音,接着便是小四猪嚎一般的惨叫声。 原来是秦路用“花生米”做暗器,打的小四鬼哭狼嚎。 “念在过年,不宜见血,否则,哪只手拉彦哥儿的便剁了你哪只手!”秦路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四。 谢彦朝秦路竖起了大拇指:“帅!” 第24章 小四吓的屁滚尿流, 回去后告诉谢怀安和方氏“秦路不让彦哥儿来拜年”。 谢怀安气结,这秦路管的也太多了! 碍于秦路是谢府和南宫瑾之间的重要联系人,他有求于南宫家, 不好跟秦路明着翻脸,心中却是恨的牙痒痒, 愤懑之下一拳头打在墙上, 墙上的石灰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爷, 您手上出血啦!”小四指着谢怀安的手提醒道。 古人最讲和顺,大年初一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四见此有些慌乱。 谢怀安低头一看, 由于用力过猛, 指关节处擦伤,渗出了丝丝血迹。 “安哥,您再生气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您可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活?” 方氏说着上前握住了谢怀安的手, 用嘴帮他吹了吹手上的伤口, 温柔款款地抬头看着谢怀安:“疼吗?” 谢怀安:“怎会不疼?” “知道疼就好,不能再作践自己了。”方氏说着转身从五斗橱中拿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 她转眼见小四直愣愣地看着他俩, 对他挥挥手, 让他离开。 小四出去后,她从盒子里拿了伤药帮谢怀安仔细地敷着。 她一边敷一边道:“就南宫瑾那个性子, 我们以后想要靠他也会受尽委屈!那个秦路明面上是来保护彦哥儿的, 可谁不知道他是南宫瑾安插在我们府上的探子?南宫瑾远在京城,我们的一举一动却尽在他的眼皮底下!我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再说那彦哥儿, 我们对他这么好,愣是养不家,这么多天了,一声‘爹娘’也不叫唤,可见跟我们是没有情分的!以后他去了京城,回到南宫瑾的身边,还会想到我们吗?” “因为蔷姐姐的事情,南宫瑾心中一直记恨着我们呢,他现在肯帮衬我们还不是看在彦哥儿的面子上?彦哥儿读书聪慧,总有一天会到京城,到他大舅身边,那个时候南宫瑾就不用求着我们了,还会帮衬我们吗?” 谢怀安感叹道:“想要依靠别人总是不成的,我算是瞧清楚了,彦哥儿再聪慧也是指望不上的,我现在就希望我们的瑜哥儿能争口气,来年先考个秀才,接着举人进士,一路考上去!别像他老子一样没出息受限于人……” “你不打算让我做举人娘子了吗?”方氏笑着抬眼看了一眼谢怀安。 谢怀安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这些年为了保住典史的位置,费劲心力,加上西衙那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备考啊?” 说话间,方氏已帮谢怀安涂好了伤药。 她从盒子里拿了纱布对着谢怀安的手比划了一下,确定了尺寸后,拿了一把剪刀开始剪起纱布来。 她一边剪一边道:“听陈娘子说,最近山里发现了一处新的铁矿,可是真的?” 谢怀安点了点头:“是真的,尚县令私下跟我说,让我装作不知道这事,不要跟京城汇报……” “我知道尚举人的心思,还不是想私吞了这铁矿?我可是讲原则的人,这铁矿可是大周的财产,岂容他私吞了?再说了,这可是铁矿!可以用来造锄头造犁耙还可以造兵器,那献朝不是经常在北境骚扰我们大周的子民吗,我看这仗是迟早要打的,这铁矿会派大用场!” “这么说,你是准备跟朝廷汇报这件事了?” 谢怀安坚定地点了点头,说的义正词严:“我是大周的子民,效忠的可是大周王朝,不是他尚县令!他尚县令算哪根葱!他说让我不要汇报我就不汇报吗?!” 方氏笑了笑,用剪好的纱布帮谢怀安包扎了伤口。 “你呀,脑子就是简单,尚县令有这个胆量私吞大周铁矿?他背后没有人会这么做吗?” 谢怀安皱着眉:“你说的是顺康王?” “你想哪里去了?我们这里又不是顺康王的属地,顺康王也够不着指挥尚县令啊,实话告诉你吧,是首辅古大人!” “古大人?他怎会攀上古大人?” “他只是一个举人,不是攀上古大人怎么会做成这县令?实话告诉你吧,我都了解过了,陈娘子有个表哥,在古大人府上做管家,您是不知道啊,陈娘子提起他这表哥眼睛都放光呢!” “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看起来不可一世,但见着他表哥都得点头哈腰,求着他在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呢。” “就说那南宫瑾吧,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不也是走了古大人的门路吗?否则凭他二甲第六名的进士没有人刻意提拔,能做到户部尚书?鬼才相信呢!” 谢怀安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倒嘶了一口气:“我听说古大人是个廉洁的清官,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方氏用手指点了点谢怀安的额头:“你呀,一根筋!不知道人是会变的么,尤其是身在高位的人,能有几人守得住初衷?” 谢怀安点了点头。 “只是,如果我这么做了…感觉对不起大周啊……” “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了,即便你想效忠于大周,也是不能够的了。你想啊,上达天听的所有折子都得经过古大人的手,他见了你这封折子还不立刻扣了下来?能到得了皇帝手里吗?如果古大人知道是你上的这个折子,他会怎么做?” 谢怀安翻了翻眼睛:“那不得立刻办了我啊!” 他声音低沉,跟之前的慷慨激昂判若两人。 方氏见谢怀安“转性”了,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起了效果。 “再说了,你的上头是尚县令,尚县令的上头还有州府的人,他们都在‘装瞎’,你又何必强出头?你是管一方安全的,铁矿的事情本就不属于你管,那是尚县令的事情,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了,第一个被问责的便是尚县令,你只要推说‘不知道’就行了。” 谢怀安陷入了沉默,其实内心早就动摇。 伤口包扎好了,方氏握住了谢怀安的手。 “所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尚县令主动跟你提及此事,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点点他……我也会常去他家府上,跟陈娘子唠嗑唠嗑,让陈娘子跟他表哥通通气,别忘了在首辅大人面前提及我们……” “你不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便是给了古大人面子了,古大人心中定然是有数的…若是换了第二个人来坐你的位置,便多了一份被传出去的风险……” 方氏说完笑了笑,意思再明了不过:只要谢怀安不把新发现铁矿的事情捅出去,谢典史的位置便稳妥了。 方氏的眉毛挑了挑:“我们有这么个后台,以后还用的着看南宫瑾那张臭脸吗?” 谢怀安沉吟了半响,反复思量后,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史,古大人这种大人物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至于南宫瑾,他暂时也不想得罪。 在他看来,多个人脉多条路,宁愿自己伏低做小,也不能把路堵死。 最终他采纳了方氏的意见——对最新发现的铁矿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两人刚达成“默契”不久,小四进来通报说“尚县令携夫人来拜年了”。 谢怀安和方氏慌的连忙迎了出去…… *** 古代的正月很是热闹,都是真人秀。 那些舞龙灯舞狮子打杂耍的,喜欢去有钱有势家敲锣打鼓地舞一段或者耍一段,以得到更多的打赏。 整个云林县除了县令家便是典史家最有势力,来拜年的人本就很多,加上这些“艺人”的热闹,有种门庭若市的感觉。 谢彦只看了一会儿便缩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了门窗看书了。 过了正月,二月便县试了。 赵学正亲自安排了本县的一个癝生为他保结,还在天字班亲自挑选了另外四个品学兼优的学子跟谢彦一起相互保结。 赵学正对谢彦的事亲力亲为,为的就是让“这棵好苗子”万无一失。 谢彦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云空间翻了一会儿四书。 县试有五场,每日一场,连考五天。 第一场也叫“正场”,最为重要,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一场考试,第一场考好了,基本能够决定是否能应府试了。 第一场考的范围是: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题目和诗文的写法都有一定格式和字数限制。(注1) 于他而言,四书文是随便考的,难点在于五言六韵试贴诗。 五言便是“五字一句”,六韵是指十二句的排律,有六个韵角,分别是:珠、符、无、枢、殊。(注2) 赵学正见他的弱点在五言六韵的试帖诗,每天特地为他“开小灶”,出个题目让谢彦作诗…… 他知道谢彦过目不忘,便送给谢彦一本《五言六韵诗文大全》,里面收集的都是名家的诗文,还有一些是历年科举的名篇。 过了正月初五财神节,县学的学堂便开始上课了。 秦路的面色和嘴唇都是苍白的,一看便知道“疾病”还未恢复。他虚弱的走路都得用根拐杖扶着,但还是坚持接送谢彦上下学了。 他俩过的小心翼翼,只要进入口中的东西必须用雪亮的银针试探了不发黑,还得别人或者动物吃过无事后,才敢自己吃…… 秦路跟谢彦形影不离,晚上睡在谢彦的外面,只要听到一点点的动静便会睁开眼…… 他俩这般的严阵以待,却没有等来方氏的动作。 美好而又平静的日子似乎来临了。 难道方氏放弃报复,改邪归正了? 第25章 转眼间元宵节来临。 天阴冷阴冷的, 临到傍晚竟然飘起了雪花。 云林县城有个习俗,十岁之内的小孩子需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点着花灯去“十里长街”走一走,以祈福求平安。 谢怀安和谢怀恩两兄弟怀念小时候自己为自己做兔子灯的时光, 一时兴起,便没买现成的花灯, 而是亲手为三个小子做了起来。 一人做了一个兔子灯之后, 谢怀安嫌做兔子灯过于简单。 他脑洞大开, 想要尝试做一个手推的麒麟大花灯。 兄弟俩详细讨论了方案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大工程”,借来了木匠的全套用具, 锯木头、刨木头、做木轮、底座、做手柄…… 两人忙的汗流夹背, 把所有配件做好后, 用榫头安装成了一辆空心推车。 接着用篾竹在空心推车上搭建了一座高大的麒麟架子,最后以红纱裱糊,画麟点睛。 一盏大气可爱活灵活现的手推麒麟灯便做好了。 整整花了两兄弟大半日的时光, 总算在吃团圆饭之前完成了。 两兄弟累的相视而笑, 似乎找回了童年的快乐时光。 谢怀安亲自为麒麟灯点上了一盏红烛,麒麟便发了光, 好像有了生命似的。 他俩把麒麟推灯推到了吃饭的堂屋内, 整个堂屋被点缀的亮堂了不少。 气氛一下变的和谐明快了起来。 好心情似乎会被传染,下人们做起事来脚步轻快, 面带微笑。 他们在堂屋内为主人的团圆饭布置桌椅, 安放碗筷…… 谢家人按照辈分坐定,金氏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 两边分别是谢怀恩和谢怀安, 接着是吴氏和方氏,再下面便是孩子们…… 按道理秦路应该坐在客位, 但这些天,他习惯于坐在谢彦和谢复壮的当中,倒像是真的成了谢家的“孩子”。 不过,自打中毒之后,他这身体看起来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找来的郎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今日他看起来分外萎靡,脸色灰中带黑,跟他身边的两小朋友红扑扑的脸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吃的少的可怜,只是夹了几筷子便停箸欲吐,连忙离开了席位。 走之前,还不忘吩咐谢彦“吃完后便回书房看书”,他在书房等他。 秦路走后,一桌子人的话开始多了起来,毕竟秦路的脸色的确有碍观瞻,让人愉悦不起来。 这些年来,谢家人因为各种矛盾生出的罅隙和龃龉,让他们聚少离多。 今年还是第一次这么齐整。 作为一家之长的金氏看着儿孙满堂,心中很是欣慰,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加上吴氏和方氏轮流帮她夹菜献“孝心”,她一下子觉得所有的艰辛都没有白费。 今日的主食是汤圆,谢彦早就跟桂香了解过了,有荠菜夹肉馅、青菜夹肉馅、黑芝麻馅、红豆粉馅的,每种都烧了一锅。 他喜欢吃荠菜肉馅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了跟瑜哥儿一样的黑芝麻馅。 ——他被防不胜防的下毒给搞怕了,这样至少能保证不会在芝麻馅里面下毒。 汤圆上来后,谢彦没有立即吃,而是银筷子在碗里搅了几搅,确定了汤里没毒。 汤圆是桂香亲自拿给他的,按道理应该是没毒,他之所以这般做是习惯了“入口验毒”。 周围人都已经开吃了,他依旧没吃,用银筷子朝汤圆上戳了个洞,芝麻便在那洞里往外流。 他把嘴凑了上去把流出来的芝麻吸掉了,味蕾在跳跃,甜甜的,味道的确不错。 缓慢地吃了两个汤圆后,小小的肚子便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谢复壮和谢子瑜便心不在焉,会时不时地瞟一眼手推麒麟灯。 他俩几乎每年都点“红眼兔子灯”,早就厌烦了,见到这么大的一个手推麒麟灯,能不动心吗? 今晚十里长街的小朋友会很多,推这么耀眼的灯笼出去,定会备受瞩目,成为小朋友们围观的对象。 推出去,走一圈,跟别的小朋友会一会,炫耀一下自己灯笼的独特,让人家眼馋一会儿,真的会很开心。 碍于吃饭时的礼节,两人愣是等到长辈吃完饭后才离开座位,来到麒麟灯前观赏起来。 谢复壮动不动就用手去摸一摸,谢子瑜则站在一旁默默观看。 谢彦看惯了都市霓虹灯,对这灯根本就不屑一顾。 晚饭结束,下人撤去了残席,倒了一些茶水放到桌上。 谢彦不想喝茶,便站起来道了声“安”,准备去书房看书。 “彦哥儿,今日元宵,休息一天吧,不要看书了,我们一起推着这麒麟灯去十里长街走一遭,准让那些熊孩子羡慕死!”谢复壮提议道。 他见谢彦好无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以为自己说的不生动,无法打动谢彦,接着道:“那个程文俊吹牛,说他们家做的花灯怎么怎么好看,我们推着这大麒麟跟他会一会,把他的牛皮给戳破了!” 今日谢怀安的心情十分好,他听后大笑道:“对,去会一会!勤奋读书是好事,不过也别把自己读傻了!” 这些天谢彦神神叨叨的样子,谢怀安是看在眼里的。 他以为这是谢彦“读书读傻了”。 金氏和吴氏附和着,认为元宵节上,小孩子不点灯不吉利。 接着金氏更是做了谢彦的主,必须点着灯去十里长街走一走。 金氏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她表示自己也会跟着去逛逛。 坐在一边默默喝茶的方氏开口了,“难得娘有如此雅兴,媳妇们定然是要相陪的…我去问问他们下人谁去谁留。” 紧接着方氏站了起来,来到下人处询问后回来道:“不曾想今日他们的兴致也高,都想陪着娘一起去呢……彦哥儿实在不想去的话,也不用勉强,在家中院子里点点灯祈福除祟也是一样的……” 谢复壮忍不住叫了出来:“那多没意思啊!!!” 方氏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拿起茶杯轻啜了一下茶水,眼睛隐藏在茶雾后面,朦胧地看不真切。 她缓缓地道:“秦路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会让小四留在家中陪着彦哥儿……” 言外之意便是秦路保护不了谢彦,她让小四来保护他。 小四不害他就阿弥陀佛了,保护他? 这是让黄鼠狼帮鸡看家呢! “我去!祖母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呢?”谢彦几乎是脱口而出。 既然谢彦去了,小四也不用留下来看家了,家里只留下了“半残的”秦路。 窈姐儿原想不去的,但家里人都去了,她一个姑娘家留下来,这孤男寡女的,她怕惹闲话,便跟了一起去了。 方氏“体贴周到”,让丫鬟拿了披风来,给哥儿们披上,自己则去自己房间拿了两件皮袄出来,淡紫色的给了吴氏,亲自为金氏穿上了酱红色的皮袄。 “外面还下着小雪呢,你们千万别着凉了!”方氏俨然成了一个贤惠的女主人。 金氏和吴氏第一次穿皮袄,有些不习惯,两人别扭地低头看着身上奢华的皮袄,有些不知所措。 “弟妹,你都给了我们穿,你自己穿什么呢?”吴氏有些不好意思。 金氏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听说这一件就要…大几十两银子罢,这,一件衣服够我们以前吃几年的了……”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方氏道。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用你们谢家的钱买”。 金氏听后,长吁了一口气。 “一份价格一份货,皮袄果真要比棉袄暖和多了……” 第26章 说话间, 方氏折回屋内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皮袄,出来后,见所有人都在门外等她, 道了声“久等”,利落地回过身子锁上了院墙的大门。 锁好门后, 她回头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梅花树下, 一个身披大红云锦披风、粉妆玉琢眉眼如画的人儿提着玉兔灯。 她咬牙暗想, 长的还真跟他老娘一样,是个谪仙般的人。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当年的谢郎还不是选择了不那么漂亮的自己? “走罢。”她朝众人挥了挥手。 瑜哥儿和壮哥儿“得令”后,立即推动了麒麟灯走在最前面。 入乡随俗, 谢彦提着兔子灯跟了上去。 窈姐儿也是第一次在县城看花灯, 很有期待感, 快步走上前,跟谢彦并排走着。 “阿弟真像画中人。”窈姐儿由衷地赞叹。 谢彦知道自己这副皮囊好,抬头朝她粲然一笑:“过讲。” 两谢兄弟一边一个扶着乐呵呵的金氏跟在几个孩子的后面。 吴氏则挽着方氏的胳膊走在最后。 方氏看了看身旁一群下人, “你们跟着我们也拘谨, 小如、小兰、桂香留下吧,其余人都散了, 你们自己去玩, 记住不准惹事,早点回来, 过了子时我就锁门了!” 方氏知道他们中的大都数人之所以想要出来, 根本就不是想去十里长街去逛,有的约了相好的, 有的想去赌一把。 也有的是被她约出来的…… 比如说小四就是今天任务的主要人物。 ——小四负责跟那群人接头指认谢彦。 谢彦穿着大红风衣, 又长的这般显眼,很容易被指认…… 她对小四眨了眨眼, 小四会意,消失在夜色中。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谢彦不出谢府的话,她便让人在谢府动手,到时候所有人都出来了,谢府中只有谢彦和秦路,秦路的余毒未去,功力难以发挥,让小四把人放进后院后,把所有门都堵上,来个瓮中捉鳖…… 这样做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案件发生在谢府”,会让谢怀安为难,不好向上交代。 所以她故意对谢彦透露“只让小四留下来”,目的就是想让谢彦害怕,跟着大众一起出门。 她轻笑了一下,以为跟着大家便会没事吗?以为她不会当众动手?想的太天真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方氏回头嘱咐桂香,让她照看好谢彦。 ——她要让桂香亲自看着谢彦在自己面前消失…… 桂香加快脚步,走到了谢彦身边。 “我帮你提着兔儿灯,你跟他们一起去推麒麟灯吧。”桂香道。 走在前面推麒麟灯的谢复壮听到了桂香的话,回过头对谢彦眨了眨眼睛:“来吧,我这杆小推杆给你推。” 麒麟灯有两个推杆,一个谢子瑜推着,一个谢复壮推着。 “你推吧,我不用,这兔儿灯就很不错。”谢彦把兔子灯的手提棍往桂香手上一放,轻松地走着。 谢复壮摇了摇头,他俩大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他是真看不透彦哥儿心里在想什么。 上天似乎被今日的喜庆感动了,雪花小了许多。桂香帮谢彦褪去了压在头上的帽檐。 “街上人多,桂香你可得看好了彦哥儿!窈姐儿你看着点壮哥儿和瑜哥儿,可别让他俩太皮了。”后面的金氏吩咐道。 估摸着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十里长街。 十里长街并没有十里之长,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在云林县,这条街买不到的东西也不用去别的地方买了。 换言之,它是一条“百宝街”。 谢彦曾经听说过,这条街上,程文俊家就有五个铺面,做着卖药材和卖布料的生意。 这个世界没有受到网络的冲击,有铺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谢彦到过这条街的启星书屋买书,见到街上商铺鳞次栉比,还有许多小商贩摆摊卖货以及各种表演杂耍的,很是热闹。 但今晚看起来,这条街跟以往白天的模样还真是相差迥异,就像是一个美女白天是职业装,夜间换上了浓妆艳抹性感的装扮,看起来判若两人。 家家户户的商铺门口都会挂数十盏花灯,即便是摆摊的小商贩,摊子上也会放几盏花灯,十里长街像是被花灯“点亮了”。 最亮的当属点着花灯穿梭在街上的“小精灵”们,每盏花灯都代表着一个幼小的灵魂,他们给这长街增添了灵气。 街上的小孩子占了大半,商户们的卖点便跟着主顾的变化而变化。 ——今晚吸引了小孩子,才会有商机。 商铺有个局限性,比如说平时卖药材的,不可能因为今日是元宵特地去卖儿童用品。 所以他们便用各种造型的花灯吸引小孩子,只要小孩子被吸引驻足了,跟在后面的家人便会有消费的欲|望。 没有商铺的小摊贩则很灵活,他们专门卖起了小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卖的最多的便是各种玩具,破浪鼓、小算盘、刀剑枪、泥叫叫、笛子、箫都是常见的。 个别小摊贩别出心裁,制造了带机扩的玩具,诸如奔跑的小熊,弹弓,谢彦甚至发现了类似于汽车的小玩具,只是能量的转化是在动能和势能之间…… 除了卖玩的,还有卖吃的和卖穿的,糖葫芦、糖人、各色小点心以及儿童服装…… 每年只此一天,是十里长街独有的“元宵市场”。 谢复壮看的眼花缭乱,看到吃的他便不停地咽口水,看到玩的便走不动路。 金氏看不过谢复壮的嘴馋,让谢怀安为几个小孩买糖葫芦,谁知谢怀安为在场的每个人都买了一串糖葫芦。 谢彦注意到,谢怀安把糖葫芦送给自己身边桂香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他不忍直视,赶紧把头扭过一边,没想到这便宜老爹还骚包发情起来了! 谢复壮一边吃糖葫芦,一边注意看周围的人,人太多,根本见不到他的目标——程文俊。 他突发奇想,程文俊家不是有五个铺面吗,他一家一家地去找,总能找到他家的铺面,说不定程文俊就在里面。 他知道谢彦定然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便想跟身边的谢子瑜合计,打算一家一家去寻找。 没想到谢子瑜知道程家一个卖布料的店铺,两人秘密合计了,先去卖布料的店铺看看,如果程文俊不在那里,便问店铺的伙计他家其余店铺的地址,这样找起来就会方便很多。 合计完,他俩决定跟大人们请假。 他俩同时意识到,如果说出大实话“自家是去人家门上炫耀的”,任谁也不会放他俩去。 谢子瑜想出了一个办法,跟方氏说了,他俩要“解手”,但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哪里有解手的地方呢? 方氏有些焦急,若是这个时候“回去解手”,她跟人家的约定必将毁于一旦,自己不守信的话,恐怕人家以后也不会再帮她了。 接着谢子瑜告诉方氏,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解手。 方氏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考虑到谢子瑜从小就生长在这地方,对这条街算是比较熟悉了,便让自己的心腹小如跟着他俩过去。 谢子瑜和谢复壮推着麒麟灯走在前面,小如跟在后面…… 方氏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商贩的“听竹灯谜馆”,对谢怀安道:“你们嫌闷的话就去那边猜猜灯谜吧,我在这里等他俩。” 谢怀安道了声好,带着谢怀恩和谢彦一起无看猜灯谜了。 桂香和窈姐儿也跟了过去。 吴氏、金氏和小兰对猜灯谜不感兴趣,便留下陪着方氏等两孩子。 “停一停,猜一猜啦!两文钱猜一次,猜对的话这些玩具随便挑一个,猜不对的话,两文钱就归我喽!”小商贩指着一排纸写的灯谜牌对围观的人道。 今日以孩子为主,总是围观的孩子看中了哪个玩具后,才会让家长花两文钱猜灯谜。 不过大都数都是猜不中,白花两文钱。 有个小男孩看中了一把玩具刀,他娘接连猜了三次都没猜中,白花了六文钱。 女人见自己再猜下去也是猜不出来的,小男孩又闹着要那把刀,心中着急,便跟小商贩理论,说自己已经花了六文钱了,那把刀最多值三四文钱,让商贩把刀给了自己。 小商贩不肯,“白纸黑字地写在这里,猜不中两文钱就打水漂,若是跟你破了例,周围的人都像你一般,猜不中便跟我讨要东西,那我不得亏死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周围人大都在附和小商贩,说不能坏了规矩。 有些人劝那女人不要再猜了,花点钱去别的摊子买一把刀给小男孩。 女人动摇了,抱起小男孩就走,小男孩在女人的怀中哭闹着,就要这把刀,眼泪鼻涕的,看起来真是一个“惨”字。 谢彦走了过去,对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别哭,哥哥帮你买。” 小男孩看到一个如神仙般的哥哥想要给自己买刀,吓的顿时止住了眼泪。 女人回过头来见一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说要给自己儿子买刀,以为只是“童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她看到眼前“好看的男孩”花了两文钱买下了方才自己买过的灯谜时,忍不住驻足,想要看看这小孩能不能猜出来。 谢怀安看了看谢彦手中的灯谜,嘴微微张了张,那小商贩立即止住了谢怀安:“这位哥儿揭的灯谜,只能这位哥儿猜,旁人说了就不算了!” 谢怀安只好咽了咽口水,没有讲话,歪头看着谢彦。 谢彦笑道:“离奇?把奇拆开,为大和可,打一成语,那便是‘大有可为’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注1) “对,对,对!这刀是这位小哥儿的了!”小商贩笑着把刀递给了谢彦。 谢彦把刀递到了小男孩面前:“叫声哥,这个送给你。” 小男孩奶奶地说了声:“谢谢哥”,含泪笑着接过了那把刀。 谢彦又让那孩子选了两个玩具,接着毫无疑问地猜中了两个…… 那小男孩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叫“哥哥”。 不远处,小如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方氏道:“壮哥儿和瑜哥儿不见了!” 方氏吓的几乎站不住脚,难道……那些人抓错人了,把壮哥儿和瑜哥儿当成了彦哥儿? 第27章 方氏反手给了小如一个巴掌, 厉声道:“不是让你看着他们二人吗?怎么就‘不见了’?!” 小如捂着脸期期艾艾地道:“他俩说…男女有别…让我站远一些…转过身…不准偷看…,我觉着时间有些长了,便回了头, 哪有两人的影子……” 吴氏道:“弟妹不用着急,我看呐, 定是两人淘气, 嫌我们大人看着不好撒开玩, 便撇了我们去玩了;就这么一条街,平时都来过,离家也不远, 过了年他俩都九岁了, 没事的, 我们玩我们的,他们玩够了,便会自己回家。” 金氏点了点头, 同意了吴氏的看法。 方氏稳定住了心神, 知道他俩走丢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因为今晚的计划有些复杂, 她不想节外生枝。 她知道小四也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把瑜哥儿和壮哥儿当做彦哥儿,方才是自己反应过度, 有些做贼心虚了。 一旁的小兰沉吟了一会儿, 忍不住道:“听说…每年元宵的这天晚上,都会有孩子被人贩子拐卖, 就去年就有好几个呢, 他俩会不会被人贩子拐了?” 金氏、吴氏和方氏愣住了,关心则乱, 她们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方氏最先回过神来,立即让小兰和小如去找。 金氏则大声呼唤谢怀安。 谢怀安和谢怀恩听到母亲的呼唤,小跑着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金氏把谢复壮和谢子瑜“失踪”的事情告诉了谢怀安,接着便提到了去年元宵有孩子被人贩子拐卖的事情,最后她对谢怀安“下达命令”,让他务必想办法尽快找到俩孩子。 “娘,您别着急啊,动脑子想想,如果这事真的是人贩子干的,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小如只是背对着他们,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出来,对吧?再说了,人贩子拐孩子不可能连花灯都被拐了!所以说啊,这是俩孩子调皮,自己走的!”谢怀安道。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此刻他觉得自己非常“机智”,大有神探的感觉。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俩孩子真的被人贩子拐了,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救他俩。 ——此刻他的手下个个都在过元宵节,人在哪里都不一定找的到,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聚集起来去查什么人贩子。 谢怀恩点了点头,同意了弟弟的说法。 “之前我听壮哥儿咕哝,说要跟人家斗花灯的,两人定是推了花灯去炫耀了!” 经两谢兄弟这么一说,大家都安心了一些,金氏更是觉得不如就在此处等他俩。 东南方向的天空出现了一束满天星的烟花,方氏知道这是小四的暗号,表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就依娘的意思。” 接着方氏把金氏和吴氏安排到了附近的“红记女工”门口坐了下来等候。 她转头斜乜了一眼站在孩子堆里鹤立鸡群的谢彦,嘴角微微勾了勾,“我记得这是彦哥儿第一次到十里长街点灯,我得帮他买点东西。” 金氏和吴氏听后,心中甚觉舒畅。 方氏朝谢彦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空中残落的烟花,李妈的音容笑貌似乎随着烟花的泯灭而逐渐消失了。 “奶娘,这次我一定能为你报仇!”她眼神冰冷,在心里默默祈祷。 她走上前去牢牢扣住了谢彦的手腕,强拉着谢彦来到一个卖玩具的摊位上。 她眉眼弯弯,语气非常温柔:“彦哥儿,过来,为娘给你买个玩具……” 在外人眼中,她是温柔的和善的。 这种温柔和善,让谢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七个葫芦娃里面的“蛇精”。 谢彦抬眼对她笑了笑,笑容纯净的像是雪山上的清泉。 “好啊,不过…你弄疼我的手了。” 方氏放开了他的手,尬笑了几声:“好!选吧,慢慢选……无论多贵,娘都会帮你买……”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猜灯谜的地方人太多,那些人即便看到谢彦也不太好行动,所以她把谢彦带到了卖玩具的摊子上。 这个卖玩具的摊子在一个小斜坡上,人相对较少。 谢怀安和谢怀恩走了过来,见到他俩“相处”的很好,亦是怡然自得。窈姐儿和桂香也走了过来…… 谢彦觉得既然人家“真心诚意”想要帮自己买东西,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多贵都可以?”谢彦抬头看着方氏,再次确认。 方氏点了点头。 “不反悔?” 方氏点了点头,“不反悔。” 紧接着,谢彦绕过卖玩具的摊子,走到后面一个卖刀具的铺子里。 一众人跟了上来,谢怀安有些不悦:“你买刀干啥?” “我喜欢。”谢彦一眼看中了挂在最显眼地方的一把刀。“就拿这个了。” 掌柜的跑上来帮谢彦拿下了刀,“这位小公子真有眼光,这可真是一把好刀,夏天的时候一个游侠急需用钱,把这刀压在小店,说两个月之内必来赎回,这都大半年了还没来,我琢磨着不会来了,便想出了这刀。”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十二两银子成交。 谢怀安点了点方氏的额头,“你这样宠他,定会把他宠坏了!” “不会,彦哥儿是个懂分寸的孩子。”方氏强调了“分寸”两个字。 她的眼睛瞟着外面的路,没有一点动静,心中不免有些焦躁,怎么还没来? “我喜欢那个……自动汽车,小熊也不错……,还有蝈蝈……” 谢彦没让方氏“闲着”,而是一个劲地开买东西,买完东西自己不拿,都塞到了谢怀安和谢怀恩的手里。 谢怀安实在受不了了,板着脸:“不准买了!” 谢彦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一个卖布料的摊位上,帮窈姐儿选了天青色和鹅黄色的布料做春衣,还特意帮桂香选了一件大红的布料:“这个你用的着,做新娘的嫁衣正合适。” 桂香和窈姐儿推辞,说不想要,谢彦看向了方氏,“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方氏心中恨的牙痒痒的,但脸上还得笑着:“彦哥儿可真是会做人呢。” 说完,她把钱给付了,短短的时间已经花了她二十几两银子,她心中隐隐作痛,但想着这是送给谢彦最后的礼物的时候,她还是想开了。 只是那些人怎么还没来? 谢怀安本想训斥谢彦胡乱花钱,见他为窈姐儿和桂香买布料,还真不好多说什么了。 方氏的“大度”让不远处的金氏和吴氏看在眼里,都默默点头。 几经挣扎后,谢怀安没忍得住,还是训斥了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短短时间买的东西,够人家小门小户的吃几年的了……” 谢怀安还想训斥,被谢复壮的惨叫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看去,见谢复壮拉着谢子瑜逃命似的奔了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谢家人纷纷迎上前去。 壮哥儿和瑜哥儿见大人们还在,止住了脚步。 只见他俩的头发散乱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一看就知道被人打了! “你俩的麒麟灯呢?”谢复窈忍不住问。 谢复壮低着头,“……被人毁了!” “你俩竟然被人打了!?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打回去啊!”谢怀安大声道。 接着,众人七嘴八舌问了他俩被打的经过。 原来他俩借着要“小解”,让小如背过身体之后,便推着麒麟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去了程家布庄。 没想到,他俩打老远便看到程文俊坐在布庄门口,身后站着几个启蒙班的“校友”,他们的周围全是花灯…… 程文俊被照的像是会发光的“菩萨”,身后的几个像是“罗汉”。 看这架势,是专门等着他俩来呢! 他俩把麒麟灯推过去之后,跟程文俊周围的灯一一“较量”了一下。 谢家两学霸口才也是一流的,程文俊和那群启蒙班的小朋友哪里是对手? 他俩把自家的灯吹上了天,把人家的灯贬的一文不值。 程文俊一伙人在词穷之下,便用了拳头。 谢家两小子寡不敌众,被打的抱头鼠窜,麒麟灯也被人家拆散了…… 众人听后,一阵唏嘘,接着便责怪这两小子“不自量力,自找苦吃”。 金氏和谢怀安听的火冒三丈,当即就想去人家那里讨要说法。 方氏听后,万分着急,跟人家约好了就在这段街道动手,是万万不能改道的。 “你们去了也是不在理的,人家没让他俩去,是他俩自己撞上去的,本身动机就不纯,打了也是活该!”方氏为了不改道,把瑜哥儿和壮哥儿说了一通。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今日是灯节,这灯点到哪里都得是客客气气的,到了他家,就应该打人吗?你看他俩鼻青眼肿的,万一伤到了要害,怎么办?必须让他们家赔……”金氏见两孙子被人打成这样,心疼的激动不已。 “不跟他们家说道说道,还当我这个典史是好欺负的呢!”谢怀安也很激动。 吴氏、桂香和窈姐儿没有参加到他们的谈话中,而是帮壮哥儿和瑜哥儿好好检查了一番,确认是皮外伤之后,让金氏和谢怀安不要激动。 方氏的心早就飞走了,左顾右盼地等待小四和“那些人”,只是还是没出现。 “回吧,回吧!” 除了金氏,没有人赞同这许多人浩浩荡荡地去找人家算账,谢怀安有些闷闷不乐。 “哥嫂头次来玩,还没尽兴呢,怎么就回了?还是再玩一会儿罢。”方氏道。 她说的轻松,其实内心很是着急,自从东南角的烟花起,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传说中的那些人怎么还没到?连小四也不露个面! 金氏:“还玩什么!你们都不打算找他们家算账,明天我去!” 方氏见所有人都要走,实在找不出理由继续“逛街”,便借着要给瑜哥儿和壮哥儿买玩具拖延时间。 谢复壮一听要为自己买玩具,眼睛冒出了星星。 谢彦从谢怀恩手中拿过了那把刀递给了他:“你不是心心念念地想要这把刀吗?给你买的。” 来书店买书的时候,谢复壮便看中了这把刀,苦于没钱,只好作罢,没想到这么快彦哥儿就帮自己买了。 “你用自己的压祟钱帮我买的?”谢复壮知道这把刀的价值,以为谢彦用了自己的压祟钱。 “是她给你买的。”谢彦指了指方氏。 方氏尬笑着点头。 接着谢彦转身把谢怀安手上的好些玩具塞到了谢子瑜手上:“这个给你买的。” “我也有?”谢子瑜的眼睛亮了亮,默默地接过了玩具。 谢彦最终把买的东西都送了出去,只给自己留了一个“自动汽车”。 方氏的脸抽了抽,孩子的玩具都有了,她再也找不出理由呆在街上了…… 只是那些人为什么还没来? 第28章 方氏闷闷不乐地回到家, 一晚上魂不守舍地等着小四的消息,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让计划流产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依旧没有小四的消息。 她隐隐感到了不对劲, 心中发慌,便以“小四失踪”为理由, 求谢怀安发动衙门的人去寻找小四。 谢怀安痛恨小四有赌博的恶习, 不想去找。 “定然是输的裤衩都没了, 不好意思回来了吧……” 方氏见谢怀安不肯去找,又不好过于勉强他,只好五内俱焚地干着急。 前些日子, 她从陈娘子那里得知“京城的表哥派了武功高手来云林县督促铁矿的开发”, 为了防止秦路把谢府的事情传给南宫瑾, 她便想利用高手掐断秦路和南宫瑾的联系。 当然,她不会实话实说,而是跟陈娘子说, “秦路是南宫瑾的人, 万一知道铁矿的事情,把这事传到了京里就不好了……” 陈娘子听后非常高兴, 觉得方氏考虑周到, 便让高手截断了秦路和南宫瑾的联系。 但方氏没想到的是,高手把拦截的信息给了尚县令和陈娘子。 “继母想要谋害嫡子”的把柄被人拿捏住之后, 方氏无奈之下攀上了陈娘子这个妹妹, 一厢情愿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只是相互利用的塑料姐妹。 陈娘子让方氏说服谢怀安不要管铁矿的事情,方氏则让陈娘子帮她铲除谢彦。 介于这种利用关系, 他们一起谋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 先让一群小混混冲散谢家人,接着让高手趁乱掳走谢彦, 造成“谢彦被拐卖”的假象…… 这个计划的确是十分完美,但他们没算到秦路只是装病。 谢彦身处弱势,只能示人以弱。 他所依仗的只有秦路,秦路早就通过内力把毒素逼了出来,但谢彦还是让他继续装病。 从大年三十那天中毒后,秦路的“病”便越来越重…… 谢彦的依靠消失了,敌人才会肆无忌惮地露出狐狸尾巴。 南宫瑾若是久久收不到秦路的信,定然会知道发生了变故,会采取一些措施。 谢彦据此推测,方氏定然会在近期内动手,但不知道具体时间和具体的安排。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谢彦让桂香和秦路暗中多留意方氏的动向。 方氏见秦路构不成威胁,懈怠了,在一个夜晚独自带着小四出了门…… 秦路尾随其后,来到了县令府,知晓了他们全部的行动方案。 秦路回来后,把他们的“两个行动方案”告诉谢彦后,谢彦笑着选择了“第二个方案”——让他们在十里长街上动手。 现今避无可避,只能正面应对。 如果选择在谢府“决战”,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处,有利于敌人的进攻。 选择十里长街就不一样了,只要让秦路暗地里跟着小四,那便是敌人在明我在暗,对方的人多,不借势的话很难取得胜利。 如今势均力敌,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但既然是博弈,就会有风险。 商场如战场,前世的谢彦在各种博弈中成长,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博弈,今日的博弈让他兴奋。 所有的都考虑好了,一切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 所以他非常享受今日的“逛街”,看到方氏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很是开心。 秦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小四后面,来到东南角的树林。 小四先见了十几个被高手训练过的小混混,让他们见到谢彦后便冲过去,故意把谢彦跟谢家人隔开…… 小混混走后,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手”出现了…… 秦路利用自己在暗中的优势,用啐了毒的暗器偷袭,伤了高手。 在接下来的打斗中,秦路又刺伤了他的左胸。 最终高手落荒而逃…… 他顾不得去追高手,追上了十几个小混混,给了他们每人腿上甩了一个钉子。 谢彦听到此处的时候,忍不住问:“小四呢?” 秦路的嘴角扯了扯:“被我挑断脚筋扔到山崖下去了。” 谢彦:“……一刀杀了他就是了,这么扔下去,说不定还死不成呢。” 秦路红着脸:“说老实话,我没杀过人…以前看到过刑部的人挑脚筋,便依葫芦画瓢了…我怕他跑回谢府…便把他扔下了山崖……” 谢彦笑了笑,这没杀过人比杀人还凶残! 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四被这么折磨,还真是生不如死。 再说了,这个世界的山林里有很多狼,这样被扔下了山崖也是凶多吉少。 这次对方精心的谋划失败后,实力受到了重创,暂时不会暴力袭击,而且无论方氏还是尚县令都得看在谢怀安的面子上,不可能明着跟谢彦对着来。 如今形势对方氏不利,方氏会悬崖勒马收手吗? 若是她此刻收手,倒是能博得一片掌声。 只是依方氏的性子,谢彦觉得,收手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方氏失去了左膀右臂,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他担心的是接下来的县试。 如今尚县令跟方氏是一伙的,一个县的县试是由县令主持的,那么……这个尚县令会不会故意帮方氏徇私呢? 谢彦陷入了沉思…… 尚县令不是个普通的人,这次他能以举人的身份坐上县令的位置,靠山便是顺康王。 这么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方氏“谋杀别人”。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多年商战的经验告诉他,方氏定然跟尚县令做了“等价交易”。 他想到了秦路曾经告诉过他,秦路尾随方氏去了尚县令府上的时候,听到什么关于“铁矿”的事情…… 直觉告诉谢彦,这起交易定然跟铁矿有关。 他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面,只有让双方的筹码不等价,才能彻底解除他们之间的交易。 县试的时候,尚县令才会不被方氏所扰,平等地对待他的试卷。 他突然翻过手来,用手掌扣住桌面。 秦路曾经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让方氏消失…… 这可是避免她作妖一劳永逸的方法。 但必须要谋划好,最起码得给外界一个合理的交代。 *** 县学学堂的天字班就像是前世冲刺阶段的高三班,好多学子是日以继夜地学习。 个别学子甚至过上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几乎彻夜不睡觉。 柴成便是其中一位,去年过了县试,没过府试,虽说要到四月份才参加府试,但他还是紧张地备考了起来。 因为缺少睡眠和营养不良,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人也瘦了好多,乍一看,竟然像是一个老者。 谢彦心疼这个小伙子,偷偷地塞了银子给县学食堂的管事,让他每天中午为柴成加一道荤菜。 他还针对柴成平时向学正和学子们提出的问题,特地写了一本小册子,图文并茂地讲解了那些知识点。 可以说,这本小册子相当于柴成的一本“错题集”。 他趁下课之后柴成出去的时候,把这本错题集放到了柴成的桌上。 柴成回来后,看到小册子上端正的楷体书,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是谁的字。 谢彦坐的离他老远,他平时看不到谢彦的字,而且学堂中好多人都写这种端正的楷体,要细细辨认出是谁写的,还真是不简单。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谢彦“讨厌自己”,所以压根没往谢彦身上去想。 此刻谢彦正坐在卢蕴的身边看卢蕴做数学题…… 他看到卢蕴能做如此繁复的数学题,一度怀疑他也是穿越的人。 他曾经跟卢蕴简单说了蒸汽机的动力原理、电灯中能发亮的钨丝,能在地面跑的汽车以及能在空中飞的飞机…… 没想到卢蕴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他完全没听懂谢彦在说什么。 谢彦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是土著人,不是穿越的。 他叹了口气,在这以八股为标准的时代,做数学题就显得“不务正业”。 古代好多理工天才都被科举制度埋没了…… “你叹气,是不是觉得我不务正业?”卢蕴头也没抬,用小竹签蘸了墨在纸上画着数字。 谢彦摇了摇头:“没有……” 卢蕴叹了口气:“其实我倒是觉得,我就是不务正业。” 说话间,他做好了一道题,把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抽屉里。 “我要看书,不要打扰我。”他从桌上拿了一本《孟子》看了起来。 谢彦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了,便起身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拿了《易经》看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有人在背后看他,他便回了头,看到余延正静静地“仇视”着自己。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这是好多人对他这个学霸的态度,不同的是,余延有勇气和魄力放在脸上。 ——同样是学习,凭什么我学的那么累,还学不过你! 不久就上课了。 是教谕讲解《孟子》的课。 赵学正悄悄地走了进来,把谢彦叫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你已经把四书理解的非常透彻了,再听那讲解就是在浪费时间……你现在的缺陷在于五言六韵……你以大江为题,作一首五言六韵吧。”赵学正道。 谢彦一下子便想到了《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是七言,他稍作改动后,变成了五言六韵。 他把诗写在了一张纸上,赵学正看后啧啧称赞,“好诗!果真是好诗啊……” 谢彦腹诽,这缺胳膊少腿的还好诗?若是他看到原诗,不被惊艳到才怪呢。 这天谢彦下学回家,惊讶地发现小四回来了,坐在前院的门口劈着柴火! 坐的位置挡住了门,似乎特地在等谢彦下学。 只见他坐在一张高凳子上,耷拉着双腿,一双“龙虾眼”瞪着谢彦,像是要把谢彦吞了。 他趁谢彦走到门口的时候,特地拿了身边的一个柴火竖在地上,用斧子狠狠地砍了过去…… 劈碎的柴火四溅! 谢彦人小腿短,往回跑了几步还是被一片柴火星子“溅”到了,虽然不疼,却让小四的“威风”占据了上风。 只见小四邪魅一笑,双眼瞪着他,用僵尸一般的语气对他道:“彦哥儿回来啦。” 谢彦回瞪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杀伤力…… 秦路走了过来,一双铜铃大眼瞪视着小四,轻松地便把小四比了下去。 “我已经跟典史说过了,是你挑了我的脚筋!你就等着坐牢吧!”小四得意地笑着,露出了一口獠牙。 秦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拔了拔腰间的刀。 小四终究是被他挑过脚筋的人,对秦路还是有心理阴影的,吓的让到了门边。 第29章 “谁让你在大门口砍柴?!吵到瑜哥儿读书了!去去去, 去偏院!”谢怀安走出屋子,对小四训斥道。 接着小四指控秦路挑断了他的脚筋,秦路弯腰咳嗽了几声之后, 谢怀安上前踢了小四一脚:“胡说八道什么!他病的走路都艰难……”怎么会有力气挑你的脚筋? 小四还想分辨,谢怀安上前又踢了一脚, 斥责他赌博成性、不务正业, 连骂带打地把他轰到了偏院里。 谢怀安回过头来对秦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这奴才就是欠揍, 您别介意。” “病去如抽丝”,秦路还在装病,气色都是被精心化妆遮掩过的, 他弯腰对谢怀安抱了抱拳, 在谢彦的“搀扶”之下进了后院。 谢怀安看着秦路病恹恹的背影摇了摇头…… 一开始方氏让他寻找小四, 他以为小四赌钱赌输了,找到之后还要帮他垫付赌资,便不想去找。 小四失踪几天后, 他作为典史, 要给失踪的人口一个交代,便以“小四赌博赌输了, 被人家追债, 躲到外地不敢回来了……” 他没有想到小四会回来,竟然还被人挑断了脚筋。 他扪心自问, 内心深处一点都不同情小四, 反而隐隐地有种幸灾乐祸。 小四告诉他,挑脚筋的人是秦路的时候, 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件事的真假, 而是“挑的好”。 原来小四被挑了脚筋扔下山崖后,挂在了一个树枝上昏了过去, 被一个樵夫发现后把他救回了家,养了几天后,他顾不得脚上的伤,雇了个板车,让人把他拖到了谢府。 谢怀安见他回来,心中不爽,便让他做了个“轻省”的事情,坐着砍柴烧火。 谢府的丫鬟小厮被金氏裁去了大半,桂香负责厨房,亲自砍柴,也是够累的…… 小四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毒死秦路和谢彦便更方便了。 秦路差点杀死他,又让他受了这份罪,他与秦路不共戴天,决定不择手段地毒杀秦路。 *** 小四带着满满的仇恨回来了。 他为人阴险,内宅阴私手段如鱼得水。 跟这样的一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晚上睡觉是会做噩梦的。 所以吃过晚饭后,谢彦便跟秦路在书房分析了一下两人目前面临的困境。 虽说他们已经派人去跟南宫瑾求救,但京城离这里路途过于遥远,马不停蹄地来去都得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世事难料,还不知道这信能不能送到南宫瑾手里……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今晚我就去杀了他们!”秦路用手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他一个直男,卷入内宅相斗之中,很是累人,不如一刀来的爽快。 况且南宫瑾也说过,如果方氏对谢彦不利,可以杀之。 谢彦断然否定了他的想法:“不可!” 大周是个有律法的国度,他这么做,会让自己吃牢饭的,即便是有南宫瑾撑腰,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谢彦笑了笑:“你没杀过人,我就不为难你了。再说了,杀了她,我得为她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值得吗?” 秦路皱了眉:“那怎么办?” 商战讲究“先机”,这宅斗也是异曲同工。 谢彦在秦路耳边吩咐了一阵,秦路的眉头成了川字:“真准备这么干?” “这不比杀人要好吗?”谢彦道。 秦路的表情告诉谢彦,这比杀人还要难办。 谢彦知道他在挑战自己的底线,没有责怪他,而是鼓励道:“去吧,把这事办办好,否则…我俩就活不了了。” 秦路默默地退了出去。 谢彦坐到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赵学正送给他的《五言六韵诗文大全》。 这些诗文太模式化,哪里及的上前世的唐诗宋词啊。 他丢开了这本书,在纸上认真写起了李白的诗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写完之后,他把笔扔到了一边,支颐斜视着布罩内的烛光。 他真的思念故乡了,思念前世的生活,想念过世的双亲。 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双亲能跟他一样,只是脱离躯壳,灵魂仍然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他想到了物理学上的“物质不灭,能量守恒”的理论。 灵魂应该也算是一种物质和能量吧,在一个地方消失了,定然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吧…… 秦路回来了,他告诉谢彦一切顺利。 但脸上却很不开心。 “你觉得我卑鄙?”谢彦弯着头问。 秦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谢彦乜了他一眼,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不说。 秦路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服从,若不然,南宫瑾也不会派他过来保护谢彦。 谢彦让他坐下,自己则站了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吧。” 压压惊! 只是他刚喝了一口水到嘴里,便被谢怀安的一声“怒吼”,吓的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谢彦看了看他没出息的样子,摇了摇头。 紧接着,前院的怒吼声、吵闹声越来越大,秦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得非常紧张。 惊天动地的吵闹声惊动了后院,金氏、吴氏以及谢怀恩一起朝前院跑去。 “干的不错!” 谢彦回头对秦路竖起了大拇指。 秦路:“……”他从未干过此等阴私事,这是第一次! 原来谢彦让他扮成一个女鬼去吓唬睡在偏院的小四,小四被吓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去世不久的“李妈”。 偏院和前院只隔了一道墙,两院之间以一道门相通。 小四即刻起身,来到前院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方氏,碍于谢怀安跟方氏在一处,便单独叫了方氏出来,简单地跟方氏说了自己方才的遭遇。 古人相信鬼神之说,方氏本就想念李妈,听小四说这女鬼像是李妈,便跟着小四去他房间查看,以求跟李妈相遇。 接着秦路打昏了他俩,脱了他俩的衣衫,把他们放到了床上…… 谢怀安见方氏跟小四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很不舒坦,又见方氏跟了小四去偏院这么久,还不回来,心里更不是滋味。 小四好赌,方氏没少在暗地里接济他。 谢怀安知道这事,让方氏少纵着他,小四这么神神秘秘的,定然又是为赌博的事情。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偏院,想要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俩,最终他把视线落在了小四的房门上…… 他没有贸然进门,而是用吐沫湿了窗纸,朝里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坏事了! 他看到了方氏和小四纠缠在同一床被窝里…… 气血上冲,他大吼一声,抄起了门边的扁担冲了进去,掀开被子后,发现两人穿着小衣搂在一起。 方氏和小四只是被打昏了过去,听到谢怀安的怒吼便转醒了。 小四还没弄懂什么事,便被谢怀安的扁担招呼上了。 谢怀安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性子跟他老娘一个德行,是个火爆性子。 小四被挑断了脚筋,本就不好走路,被谢怀安这么一打,连滚带爬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谢怀安打了小四之后,拎着方氏的头发让她“说清楚”。 方氏疼的龇牙咧嘴,也被吓懵了,不停地澄清自己和小四是清白的。 只是眼见为实,谢怀安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话。 方氏看清了场面上的形势,知道她跟小四被害了…… *** 谢彦瞥了一眼秦路:“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热闹?” 秦路以身体不适为由,躺到了书房的床上。 谢彦挑了挑眉,自己怎么能不参加这种热闹呢?说不定还能添根柴火加把油呢。 谢彦循着声音走到了谢怀安和方氏的起居室。 一进门便看到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方氏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谢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一切都是秦路干的,是他打晕了我们!他根本就没什么病,都是装的,小四的脚筋就是他挑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的话。” 谢怀安气的嘴角哆嗦,反问方氏,“秦路为什么要装病?他跟小四无仇无恨,为什么要伤害他?” 两个问题问的方氏哑口无言。 金氏气急,用颤抖的手指着方氏:“你,你,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还诬陷他人!” 她急火攻心,竟然断片,说不出话来,缓了口气后,捂着胸口道:“别的不说,我且问你,这黑咕隆咚的,你去小四的房间作甚?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白天说的!女主人夜间去小厮房间,连个丫鬟都不带?” 方氏辩白道:“小四跟我说,他看到了李妈的魂魄,我才去的,至于没带丫鬟……” 她的眼珠转了转,想起了之前小如被桂香叫走了。 此刻,她已经知道这是谢彦布置的连环计,但知道又怎么样呢?自己的清白毁了…… “你倒是说话啊!”金氏着急,随手拿了个东西扔到了方氏的脸上,方氏疼的大叫了一声。 “小如被桂香叫走了,正好身边没有丫鬟……” 金氏气的直哆嗦,一连说了几声“你就是故意的”。 过于气愤,谢怀安的身边在不停地抖动着。 “你是很乐意被骗罢!我瞧着你俩平时就不对劲,我问你,你贴了多少体己钱给他去赌!” 方氏委屈道:“我为了让他多做事,多给了一点钱,也不多,就五两银子。” “不多?他是我买的奴仆,做点事是理所应当的,凭什么要多给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赌友面前神气活现的,还不是仗着有你这个金主!” 谢怀安的声调越来越高,显得出奇的愤怒了。 金氏听到她“乱花钱”,上前推了她一把:“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养起汉子来了!”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特别容易胡思乱想。 此刻谢怀安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乍现,双眼红的像是兔子眼:“你不会想着搬空我们谢家,跟他双宿双飞吧!” 方氏哭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怀安追问:“那是咋样的?” 方氏一时语塞,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吴氏心好,连忙让谢怀安不要逼方氏,等双方静下来之后再把事情说清楚。 接着,吴氏半跪着为方氏整理了散乱的衣服。 谢怀安的脸由红转青:“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跟他衣衫不整地抱在了一起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休,休掉……” 说到后面他有些语无伦次,用手摸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摸摸停停…… 显然还是下不了写休书的决心。 站在门口的谢彦心里暗笑一声,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面,帮他下定决心! 他走到谢怀安身边,帮他铺好纸,用毛笔蘸了墨汁递到他手里…… 谢怀安握着笔的手青筋暴起,抖的厉害,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谢彦眨了眨眼睛:“写字就应该心平气和,慢慢写。” 方氏见谢彦这个始作俑者又来捣乱,还为谢怀安铺纸递笔…… 李妈之死,自己被陷害,小四被挑了脚筋…… 种种委屈涌上心头。 怒气上涌后,她再也维持不住“好继母”的人设了。 她斜眼看到斜身后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剪刀,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 她一把拿了剪刀,朝谢彦冲过去…… “小兔崽子,拿命来!” 谢彦的小身板快速地朝桌子底下一缩,然后从另外一边爬了出来。 吴氏立即把他抱到怀里,用身子护着他。 方氏一击不中,被一旁的谢怀安反制住了,重重地推倒在地上。 凶器“剪刀”入桌三分,尤在微微颤动,让周围的人看了心有余悸。 “怕怕!”指着刀柄轻声道。 此刻他的心还在砰砰跳,若不是自己闪的快,定然会被扎到。 金氏不由分说,上前便给了方氏几个巴掌,接着踢了几脚。 她一边打,嘴里一边叫着“毒妇!” 金氏本是农家人,手里脚上都有股子劲道,方氏的脸颊被打的肿了老高,头发散乱着,更加狼狈了。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坏女人,竟然想害我的孙儿!我竟然那么蠢笨,又被你骗了!现在你休想再骗任何人了!” “还以为你会变好,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行事风格还是屠夫家的本色!” “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还想给你留条路……没想到你死性不改!” “休!这样的女人必须休了!” 金氏激动地一句又一句,说了一连串。 此刻,吴氏也不心疼方氏了,斥责了方氏几句。 谢怀安则不多说,坐了下来开始写休书。 原本谢怀恩见方氏衣衫不整,为了避嫌,一直站在门外,如今见方氏行凶,便跑了进来,让吴氏带谢彦离开,以免再次受到伤害。 没曾想,谢子瑜跑了进来,跪到了谢怀安身边,求谢怀安饶恕方氏…… 谢怀安一度动摇,但看到横|插在桌上的剪刀,毅然地提起了笔。 此刻,他心志坚定,手也不再抖了。 谢彦被抱回了后院,吴氏怕他害怕,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睡着…… 他梦中没有害怕,而是甜蜜。 今天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之所以为谢怀安铺纸递笔,就是想激怒方氏,让她失去理智,做出过激行为,拆掉她伪装的“好继母人设”。 只有拆掉她的伪装,让她露出獠牙,谢怀安才会下定决心 ——休妻。 第30章 方氏没了父母, 只有一个姐姐。 谢怀安当晚便让人叫来了方氏的姐姐和姐夫,把休书给了他们,让他们带方氏“回家”。 方氏走之前, 说要带上自己的嫁妆回家,她从库房中罗列了三大箱东西准备带走, 被桂香拦住了。 “这些都是小姐的嫁妆, 你不能带走!”桂香道。 方氏不服气硬要带, 桂香指着红木箱子的锁旁边暗藏的“南宫”图案,对金氏道:“这可是彦哥儿母亲的东西,老夫人您可不能让她带走了!” 金氏不识字, 哪认得南宫家的图案, 便让人叫来了谢怀安。 谢怀安悲愤之下, 已经把自己灌的酒气熏天,但还是认得这是当年南宫蔷的“八台红木箱子”之三。 “是蔷儿的东西!” 说完,他抱着红木箱子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用手抽着自己的嘴巴, 骂自己“混蛋”,“不识好人心”…… 言语中, 他深悔当年辜负了南宫蔷。 方氏听了后, 脸色惨白惨白的,这许多年, 她可是一心一意地爱着他, 遥想当年,她年少, 他风流, 一曲琵琶曲让他们相互倾心,立下了生死不渝的誓言, 没想到只是同林鸟,一遭有变,便失去了信任,忙着各自分飞了。 方氏上前用力摇着他,想要把他摇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俩永不相负’,这是你跟我说的,你还跟我说,你根本不爱南宫蔷……我们以往的种种,难道都是假的?” 方氏越说越伤心,眼泪鼻涕横飞,加上之前被金氏扇了几个耳光后,脸颊肿的厉害,看上去很不雅观。 谢怀安酒气上涌,醉眼朦胧,一把推开方氏:“你这个‘青头鬼’,不准碰我…娘子的东西……” 方氏委屈极了,自己说了这许多,他一句都没听进去,竟然还骂自己“青头鬼”! 太灰心,太失望了! “箱子是她的,但里面的东西却是我的。”方氏站了起来,对金氏如此道。 丢失了爱情,她要为自己多争取些东西。 金氏从谢怀安的话中听出这是南宫蔷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拿走属于谢彦的东西。 跟金氏硬着来,几个方氏都不会是金氏的对手。 结果,方氏只拿了一个小匣子跟着姐姐和姐夫离开了谢府。 只是金氏和桂香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匣子的暗格里,放着南宫蔷其余的“五大箱东西” ——方氏把南宫蔷的五大箱东西换成钱后买房买地了,暗格里便是房契和地契。 原本谢子瑜哭着为方氏求情,金氏嫌谢子瑜“妨碍谢怀安写休书”,让谢怀恩强行抱了谢子瑜回屋休息。 谢子瑜在屋内见到方氏走出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抱着方氏的腰,让她不要走…… “母子情深”的场面,让站在一旁的方如花眼睛潮湿了。 母子依依惜别后,谢子瑜跑进了屋子,不管不顾地大声斥责了金氏和谢怀安。 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一夕之间变天了,母亲犯了七出之条被休,他真的难以接受。 他斥责金氏“忘恩负义”,忘记了他母亲衣不解带伺候她的时刻…… 他痛诉谢怀安“负心薄信”,忘记了跟他母亲的誓言…… 金氏见他说话难听,让小如去阻止他,没想到,小如刚到他面前,他便昏了过去。 请了郎中来看过,没有大碍,只是悲愤过度,让好好养着,不要再受刺激。 是夜,谢怀安搂着他睡了一个晚上。 夜间,他一惊一惊的,总是在做着噩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谢怀安便起床了。 他来到了柴房中见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小四,小四见他凶狠的模样,知道他恨自己,连忙问,他把方氏怎么样了? 谢怀安见他自己如此狼狈,还“不忘方氏”,心中更是气愤,用一把烟锅灰塞进了他的嘴巴,见他还是说话,又用稻草塞满他的嘴,让他不能出声。 他把他五花大绑了,从柴房中拉了出来,扔进了马车中,自己亲自驾着马车朝城门外跑去…… 之后,小四便没有再出现过。 也没有人再提过他。 谢怀安回到家后,便一蹶不振,罢衙了好几天,不言不语地卧在床上。 桂香亲自照料了他好几天,他的魂才慢慢附体,得知谢子瑜跟自己一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后,来到谢子瑜的房间,放声大哭起来。 谢子瑜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么软弱的一面,吓的立即坐了起来,开始吃饭了…… *** 谢彦则给了秦路一根绳子,让他去吊死方氏,造成方氏自杀的假象。 秦路以自己“未曾杀过人”为由,拒绝了谢彦。 在他看来,方氏已经被他害的非常惨了,如今被休,离开了谢府,以后也不会作妖了,没有必要杀害她。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眼前的人体格强壮,却是没长脑子的。 意识决定行动,必须改变他的想法才能让他更好地完成任务。 于是谢彦跟他讲了两个寓言故事,一个是农夫与蛇,另外一个是东郭先生和狼。 谢彦讲完后,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盯着秦路的眼睛,让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秦路想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先说那个农夫吧,他不知道蛇会咬人,所以犯了蠢……最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那个东郭先生明明知道狼是恶的,却救了它,也是个蠢人……” 谢彦笑了笑:“那你是农夫还是东郭先生?” 秦路红了脸,眼前的小孩拐弯抹角地骂自己是东郭先生…… 谢彦的笑容异常纯净:“无论是蛇还是狼,本性都是坏的,同情坏人,对坏人手下留情,不就是蠢人吗?方氏几次三番地谋害你我,手段毒辣,可没有留分毫情面,这样的人跟蛇和狼有何区别?对这样的坏人,何须手下留情!再说了,这次我们对她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若是她不死,以她的性格,以后必然会百倍‘报答’我们,跟那吃人的狼有何差别?到时候我们可不一定有东郭先生那么好的运气了……” 秦路低头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是我妇人之仁了!”他拿了绳子便往外走。 此刻,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这个道理,心里坦荡,做起事情来就会很利落。 谢彦觉得此刻让方氏“去死”是最好的选择。 犯了七出之条、不体面地被休,面子里子都没了,一时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在情理之中。 她会被大街小巷的人戳着脊梁骨说“死的好!死的活该!死的大快人心!”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同情这样的女人。 只是秦路找遍了整个云林县都没找到方氏,方氏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谢彦笑了笑,他知道方氏是藏起来了。 之前方氏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做出了蠢事。 等她回过神来,定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解自己的处境后,离开云林县是最好的选择。 一是能避开秦路的暴力暗杀,二是能避开众人的流言蜚语。 谢彦叹了口气,还是慢了一步! 他应该在她被休的那个晚上便杀了她的。 只是当时吴氏陪着他,他没有机会跟秦路单独会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吴氏救了她一命。 秦路想不明白方氏为何要走。 谢彦戏谑道:“她不走,等着你去杀她吗?” 秦路哑然,他觉得谢彦高明,没想到方氏更高明,竟然能想到自己会去追杀她…… 他汗颜,自己七尺之躯,见识和胆魄竟不如一个小孩和一个妇人。 休了方氏后,金氏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她的不开心不是因为对方氏有多少感情,在她看来,“儿媳如儿子身上的衣裳”,没有了,再添一件就是了。 她的不开心大都来源于此后整个云林县的人会看谢家的笑话,所以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自从生病后,金氏的精神气便少了一截,如今又要接替方氏管家,更显得力不从心。 谢怀安看到老娘这样,便叫桂香去伺候金氏,顺便帮衬着管理家事。 桂香在南宫家的时候便是南宫蔷的贴身丫鬟,亲眼看着南宫蔷是怎么学习中馈之术的,跟着耳濡目染,也会了一些,及至嫁到谢家后,更是直接参与到南宫蔷打理家事中。 所以桂香协助金氏管家之后,明面上是金氏在管这个家,实际上这个家是桂香在把持着。 桂香有经验,很快把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天,桂香让人把南宫蔷的三个红木箱子搬到了金氏的房中,打开了第一个箱子,让金氏过目。 箱子打开后,金氏看到满箱子金灿灿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当年小姐嫁过来的时候,就是用了这里面的金丝冠和头面……”桂香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拨弄着箱子里的东西。 “我看过方氏戴过这支簪子,当时还以为是她的嫁妆呢,没想到是蔷儿的东西……”金氏道。 “这是金镶宝累丝凤簪,小姐生前很是喜欢,自己都舍不得戴的……”桂香说着眼睛红了。 南宫蔷舍不得戴的东西,被方氏戴在头上招摇,她只有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接着,她打开了第二个箱子,是一些珠宝首饰。 金氏看的眼花缭乱,她知道南宫蔷的嫁妆多,有八大箱,但从未亲眼瞧见,如今才让她开眼。 桂香打开了第三个箱子后,金氏的眼睛亮了亮,蹲了下来翻着箱子里的衣服。 “这皮衣貂领,我都见方氏穿过,还以为是她的呢。”金氏感叹道。 桂香现出不平之色。 “她一个屠夫家的女儿,哪里有那么多钱?即便有了钱也没有这眼光能买这些东西!上元节的时候,她送给您和大嫂的皮衣都是彦哥儿他娘的东西……” 金氏听完后,怨桂香不早说。 桂香没有作声,任凭金氏埋怨了几句,金氏埋怨后,后知后觉地知道即便当是桂香说了,她也不会把方氏怎么样。 看完后,桂香合上了箱子。 金氏看着箱子愣怔了一会儿之后,猛地拍了下桌子,“短短几年功夫,方氏竟然挥霍了五箱子的金银财宝,真是败家啊!” 桂香接道:“里面的东西比五箱的金银财宝还要值钱!” “里面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 金氏歪头看向桂香,她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比金银财宝更值钱的东西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对, 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各种名贵的字画。”桂香道。 金氏得知那五个箱子里大都是一些字和画的时候,长吁了口气, “那些画画,没了就没了, 好在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了…这些东西啊, 我帮彦哥儿存着, 等他成婚的时候给他……” 金氏来自于农村,觉得字画再名贵,都不会比金银值钱。 桂香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 知道她意识不到那些字画的值钱之处, 便打了个比方:“这么跟您说吧, 那里面有的字画,只一幅便能买上十几亩地,还有少数的珍品, 只一幅便抵得上京城的一栋宅子……” 金氏听的目瞪口呆, 接着便是怀疑,见桂香信誓旦旦的样子, 她决定去跟谢怀安求证。 在谢怀安那里,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接着,她便是大发雷霆, 让谢怀安即刻把方氏抓起来审问清楚那些字画的去处。 她回过神来问谢怀安, “南宫蔷的父亲只是老家南栖县的县令,老家比这里穷, 他们家怎么会有这许多钱?”莫非都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是个大贪官。 谢怀安告诉她,原来南宫蔷的祖上曾在前朝做过首辅, 几代一脉相传下来,虽然后来的子孙没有首辅显赫,但也是官位亨通的…… 大周代替前凌后,武帝前期,一度不让祖上在前朝做过官的士子科举考试,武帝后期,武帝意识到让那些前朝的士子放浪于江湖传播不利于朝廷的负面情绪是很危险的,于是便开了恩科,让那些特殊群体参加了科举考试。 南宫蔷的父亲南宫徽便是在那次恩科中夺得了探花,但大周是不会重用这个群体的,于是便安排他做了南栖县县令。 那个时代,“祖上在前朝做大官”的出身是很不体面的,南宫家自然不可能去自爆自吹。 农民出身的金氏对官场一窍不通,只知道自己傍了个好亲家,对人家的历史却是一无所知。 后来周文帝继位,更重视人才了,不再分前朝和今朝,往前彻查三代,符合科举考试条件且没有劣迹,便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南宫瑾便是吃了周文帝的红利才当上了户部尚书。 “乖乖,她家祖上竟然能当那么大的官!”金氏伸了伸舌头。 怪不得彦哥儿读书是那么的聪慧…… 金氏不免有些得意。 谢怀安点了点头,“那些字画应该都是她祖上传下来的…蔷儿她喜欢那些东西……” 金氏用力按了一下谢怀安的头,“那么值钱,还不赶快去追回来!” *** 方氏被休后,秦路恢复了和南宫瑾的“对话”,他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南宫瑾。 不久之后,南宫瑾派人来了! 几个护卫护送着一顶大红色八抬大轿进了谢家的门。 接着一个老媪扶着一个顶着红盖头,身着霞帔的女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谢府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南宫瑾这是在闹哪一出? 谢怀安迎了上去,自我介绍后,从护卫手中接过了南宫瑾给他的私信,刚要展开拜读,眼前的女子便盈盈下拜,“见过谢郎。” 谢怀安乜了她一眼,展开了南宫瑾的信。 原来眼前的女子名叫“南宫卉”,是南宫瑾的义妹,南宫瑾得知谢怀安休了妻子,便让义妹来填房…… 信中还提到了谢彦的县试,说县试临近,一切以县试为重,先让谢怀安跟南宫卉培养“感情”,等县试结束后,再举行婚礼…… 南宫瑾在信中把他跟南宫卉的婚期都定好了,定在了三月十八,一个宜婚的黄道节日。 最后还让谢怀安不要吝啬银子,务必把大婚办的风风光光…… 谢怀安看过信后,抬眼看了看南宫卉婀娜多姿的身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几个护卫把南宫卉送到谢怀安手里后,便跟几个抬轿子的人在县城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南宫瑾吩咐过他们,在这里协助谢怀安置办婚礼,必须等到大婚之后才能回京城。 谢彦下学回到家后,得知南宫瑾的荒唐行为后,很是气愤。 本来他算的好好的,休了方氏,让桂香上位,没想到这南宫瑾倒是快他一步,即刻认了一个义妹塞给了谢怀安。 谢彦搬起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个“义妹”又是一个007,用来安插在谢怀安枕边监视谢怀安一举一动的。 他暗暗地把南宫卉和桂香对比了一下,脑阔都疼了。 南宫卉,字芍药,年方十八,正当双九芳华,美目盼兮,巧笑嫣然,走路如弱柳扶风,可谓是个大美人。 反观桂香便平庸了许多,面貌虽然不丑,但跟“美人”二字,一点都搭不上边,况且桂香今年二十四岁了,在这个年代,真真属于“大龄剩女”。 而且南宫卉是南宫瑾送来的义妹,户部尚书的义妹,身份可不一般;而桂香只是一个丫鬟出身…… 不论其他,单论相貌,是个男人都会选南宫卉的。 即便谢怀安想要左拥右抱,于情于理都会让南宫卉做正牌夫人,桂香最多只是个妾室。 谢彦太了解谢怀安了,慕强凌弱,胆小怕事,外强中干…… 就这么一个人,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违抗南宫瑾的意愿? 谢彦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他不免担忧起来,顺康王在云林县安|插眼线,南宫瑾也在云林县安|插眼线。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谢彦不得而知,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既然生长在谢府,就不能让谢府被他人利用,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一天,谢怀安休沐在家。 谢彦中午回家吃过饭后,让桂香把谢怀安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他想好好了解一下谢怀安的思想动态。 儿子不谦恭地遵从老子,而是让人把老子叫到自己的书房,到底谁是儿子谁是老子? 谢怀安见到谢彦的那一刻,怒容满面,若不是桂香在一旁调和,他早就甩袖离去了。 桂香按照谢彦的吩咐叫来了谢怀安之后,便想退出,被谢彦止住了,“桂姨不用避开,这事情关乎你,在旁边听着吧。” 桂香听了,便挨着门框边站定。 谢彦让谢怀安坐到了茶几旁,为他泡了一杯茶。 谢怀安见他还算恭敬,便没再计较。 他端起茶,呷了一口,“还有几天就县试了,你不用功看书,叫我来你的书房做什么。” 谢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让那个芍药做妻子,还是想让桂姨做妻子?” 谢怀安见他不学无术,整天烦空神,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生气道:“我要谁不要谁,这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操的心吗?好好地去复习,不要辱没了你的神童名头,让县里人笑话,不期待你能考县案首,考个前三名回来总不难吧……” 谢彦心中只能是“呵呵”了。 等谢怀安发了一通牢骚后,谢彦故意问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娶芍药了?桂姨怎么办?” 站在一旁的桂香红着脸道:“老爷跟我说过了,让我做妾,他会爱我敬我,绝对不会亏待我,能得老爷这般相待,我也知足了……” 谢彦轻笑一声,果真如他所料,左拥右抱,鱼和熊掌想兼得。 只是说的冠冕堂皇,最终还不是想委屈桂香! 谢彦用讽刺的口吻道:“芍药的确很美,这样的美人谁不动心?” 谢怀安有些怒了:“我是那种只看表面不看内心的人吗?想当年……” 说到这,他觉得跟一个小孩子说这话有些不妥。 谢彦斜眼一笑,想当年他抛弃美丽的结发妻子,与长相平平的方氏无媒苟合?的确没有看容貌! 谢彦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味深长的邪魅笑容比说出来还要可恶,气的谢怀安环顾左右,想找东西砸他。 桂香连忙跑过来止住谢怀安,谢怀安拿着茶杯的托盘对着谢彦:“看你桂姨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说完,他放下茶托,便想起身离开。 “既然你想娶的是桂姨,那就拿出实际行动来,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总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谢彦说的正气凌然。 谢怀安刚站起来,又坐了下来。 “小子,这话我喜欢听!” 只是下一秒,谢怀安便软了下来:“只是…你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我做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了面子了,里子呢?我又不是蠢人,怎会不知那芍药是你大舅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只是你大舅的官大,我得求着他罩着我,若是我一意孤行违背了他的意志,没了这顶戴,你桂姨跟着我也是受苦……” 谢彦笑了笑:“我有办法让你既不得罪南宫瑾,又能做一回男子汉。” 谢怀安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即刻帮我娘设一个灵堂。” 谢怀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办法!?你就是故意想要膈应我,对吧?我又要给你找一个后娘了,你不乐意,可以直接说,设个灵堂让我忏悔,让我叨念你娘?没门!” 一旁的桂香弱弱地道:“按道理,以前小姐的灵堂就不该撤,现在重新设一个,也是理所应当的…” 南宫蔷死后,灵堂是设在后面的厢房的,谢怀安和方氏大婚前,方氏觉得不吉利,便要求把灵堂撤掉了。 当时金氏也不在,没有人能阻止她这么做。 谢怀安见桂香这么说,语气和缓了许多,“即便要设灵堂,也不是现在设,我答应你们,等我大婚之后一年,一定为她设个灵堂。” 谢彦见谢怀安没理解自己真正的意思,连忙道:“一年之后设,便失去了意义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桂香接过了话头:“对,就得现在设!小姐是南宫大人的亲妹妹,如今他找一个女人来做眼线,想要控制自己的妹夫,心里就不内疚吗?按我说,就该在婚前设个灵堂,让南宫大人的这个假妹妹拜一下小姐,还得让这事传到南宫大人的耳朵里,看他心里好不好受!” 谢怀安拍了拍大腿,转怒为喜,“对,这事就这么办!” 他南宫瑾膈应人,他也回敬一下。 谢彦斜乜了一眼桂香:“不,她没有资格去拜,你去拜,还得大张旗鼓地拜。” 谢怀安和桂香有些不解地看着谢彦。 桂香回过神来后道:“给小姐设了灵堂后,我会天天拜,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你娘的香火定然不会断的!” 桂香还想再解释,谢彦知道他们彻底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让你去拜,是想让你拜我娘为‘姐姐’,改姓南宫!” 谢怀安和桂香面面相觑后,脑子转了过来,终于明白了谢彦的意思。 谢怀安:“你想让桂香成为‘南宫桂香’?然后…她比那芍药大,排在前头……” 说到这,谢怀安和桂香同时露出了笑脸。 谢彦点了点头,他南宫瑾能认义妹,死去的南宫蔷也能有“妹妹”。 他南宫瑾能做出无耻的事情来,别人为什么就不可以? 谢怀安抓了抓头:“这行吗?从来没见过跟死人结为姐妹的……” 谢彦笑了笑:“我可听说她们原本就是以姐妹相称的,我记得,当初她们之间举行了仪式的……” “你记得?你还没出生……”谢怀安想要训斥,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终于“领悟”了过来,有些话不就是自己说“是”,就是吗? 谢怀安和桂香走了,谢彦呆呆地看着他俩的背影。 这也算是一石二鸟了,既成全了桂香,又恢复了南宫蔷的灵堂。 自己继承了人家的DNA,谢彦一直想着能为南宫蔷做些什么…… 也许,这是他能为南宫蔷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桂香是个行动派,得到谢怀安的首肯后,立即行动了起来,设了灵堂,大张旗鼓地拜姐姐,成了南宫桂香。 芍药身边的老媪,姓倪,大家都叫她倪嬷嬷,长的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见桂香这么大张旗鼓地拜南宫蔷,就知道“谢家没安好心”,她暗地里跟下人打听桂香的身世,得知桂香只是南宫蔷以前的一个丫鬟,便当着众人的面嘲笑桂香“乌鸦也想变凤凰。” 谢怀安知道这老媪难缠,便叫人把芍药叫到自己的书房,想单独跟芍药谈此事,没想到倪嬷嬷也跟了过来。 谢怀安硬着头皮对芍药道:“抱歉,我不能娶你为妻了。” 芍药没说话,倒是倪嬷嬷插嘴道:“这可不成,卉儿是南宫大人亲自为您挑的妻子,你可不能辜负了南宫大人的一片心意啊……” 谢怀安笑了笑:“即便南宫大人在此地,我也不能遵命了,长幼有序,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同是南宫大人的妹妹,南宫桂香要比南宫卉年长,而谢某人的妻子只能有一个,即便南宫瑾再坚持,也得让芍药姑娘了屈居妾室了……” “不过,以芍药姑娘的天人之姿,淹没在这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屈居不才谢某人的妾室,太委屈姑娘了!姑娘是个有灵气的人,还望姑娘多加考虑,谢某人亦不想误了姑娘的终身。” 芍药眨巴着眼睛看着谢怀安:“可惜,你已经误了我的终身了,自妾身从京城启程的那一刻,人人都知道我是来嫁给谢典史的,若是谢典史不要我,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完,她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谢怀安见到女人哭,便有些慌张,连忙递茶递帕子的哄了一阵,总算把芍药的眼泪给哄回去了。 芍药把话说到如此地步,谢怀安也不敢多说了,只说了句“再议!”便把芍药和倪嬷嬷打发走了。 此刻,他的脑阔非常疼,倪嬷嬷外刚,芍药内敛,怎么看着这芍药比倪嬷嬷还要难以应付。 谢彦下学回来后,得知了此事,知道根源还在于南宫瑾。 他立即修书一封寄给了南宫瑾。 信中一开始简单地说了桂香是南宫蔷结拜妹妹,也就是你南宫瑾的妹妹,桂香比芍药年长,理应为妻室,接着强调了桂香对自己的照顾,最后直接了当地对南宫瑾说“谢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不希望谢家卷入是非,让南宫瑾适可而止,让芍药尽快回去。” 南宫瑾接到信后,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直夸自己的外甥看的明白,是个可造之才。 但他并不打算让芍药回京,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外甥能有什么好办法解决此事。 第32章 因为要县试, 谢怀安的大婚暂且被搁置。 芍药是南宫瑾送来的,不管最终能不能成为“正妻”,谢怀安都不敢慢待。 他让出了前院的正屋给芍药住, 自己则住进了正屋旁的书房。 芍药嫌弃屋子里的家具和床“有股不好闻的味道”,谢怀安便让桂香帮她重新置办了一套。 芍药嫌这里的饭菜烧的不够精致不够好吃, 谢怀安便让人专门为她开了个小厨房, 请专人为她烧饭烧菜。 芍药最不习惯的便是这里的洗漱问题。 谢府的人几天才会洗一趟澡, 而她一天要洗两次! 谢怀安只得让人专门为她烧水洗漱…… 别人尚能忍,金氏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习惯了省吃俭用,又怎么能受得了这等矫情? 当她知道芍药一天的基本生活开支要五两银子的时候, 坐卧不宁起来, 背地里让谢怀安“尽快弄走这个败家娘们”。 谢怀安知道老娘抠门, 故意哄骗金氏说,“芍药是京城来的,有的是钱, 那些钱都是她自己花的。” 但谢怀安忘了跟桂香统一口径, 金氏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这般糊弄老娘的时候,跟谢怀安大闹了一场。 话里话外故意说芍药不能艰苦朴素、勤俭持家, 便不能做谢家的媳妇, 甚至连妾室都不能做…… 她本就是“女高音”,闹腾的时候还故意提高了分贝, 芍药想不听到都难。 金氏没想到, 第二天芍药便改变了自己的习惯,穿金戴银的她竟然穿起了布衣荆钗, 还撤去了“小食堂”, 跟大家一起吃饭…… 只是没改掉一天两次的洗澡习惯。 原本金氏想抓住芍药的这些“陋习”,天天“敲打”她, 让她知难而退,回她的京城去,没想到人家竟然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改变的贼快,堵住了她的嘴。 金氏有苦难言。 县试临近,桂香没有心思跟芍药拈风吃醋,她亲自负责了谢彦的饮食,挑灯为谢彦缝制了一套新衣,让谢彦县试的时候穿。 窈姐儿也没闲着,为谢彦纳了两双厚棉鞋,还特地为他做了一对护膝,一个写着“必”,另外一个写着“胜”。 谢彦一看那龙飞凤舞的字体,便知道这字是谢复壮提供给窈姐儿的。 谢复壮进了地字班之后,地字班只教了《大学》,谢彦帮他梳理后,他很快理解了,便自学起《论语》,如今《论语》已经读了一半 。 他的进度虽比不上有金手指的谢彦,但在那些地字班人的面前已经是佼佼者了。 今年他参加不了县试,他发誓来年一定把四书念完,去参加县试。 若是他明年要参加县试,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南栖县考试。 谢复壮在云林县读书,回南栖县考试,在现代算是“考试移民”,在大周却不算,是合法的。 云林县已是偏僻之地,能出一个秀才都是值得庆祝的大事,那南栖县比云林县更偏,出的秀才比云林县还少,举人更是稀有。 谢复壮有个梦想,就是超越自己的秀才小叔,做谢家村第一个举人。 说起南栖县,南宫家称得上是南栖县的骄傲。 南宫徽是武帝时期的探花郎,衣锦还乡后做了南栖县的县令,南宫瑾是如今文帝时期的二甲进士第六名,如今的户部尚书,更是荣耀。 可以说,在南栖县,南宫家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提起南宫家,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谢怀安这个“小秀才”,因为榜上了南宫家,做了人家的女婿,也变的家喻户晓了。 农家子读书取功名,迎娶白富美…… 当年可谓轰动一时,在南栖县成了美谈,成为南栖县读书人的榜样了。 即便如今,也是南栖县好多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楷模”。 谢彦的户籍在云林县,故而就在此处参加考试。 云林县和南栖县同属于宿天府管辖。 隶属于宿天府管辖范围内各州县的县试时间由宿天府确定,都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开始。 宿天府基本上每年县试的时间都定在了二月上旬,今年也不例外,定在了二月初六。 县试的这天,谢复壮几乎一夜未合眼,他内心激动,就像去考试的不是彦哥儿而是自己。 寅时一到,他便听到了“头炮”响了,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彦哥儿,起床啦!彦哥儿,起床啦!”他顾不得穿衣服,只是把外套往身上一披,趿着鞋子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黑黢黢的天被他的喊声惊动后,便带了些许生气,狗吠鸡鸣声开始此起彼伏起来。 谢府后院的几个房间透出了微弱的光亮。 谢复壮跑到谢彦的房间门口,发现谢彦的房门紧闭,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看就知道这个小懒鬼还赖在被窝里睡懒觉呢。 但是县试的头炮已经响了,头炮响的意义是提示考生要做好准备了。 他开始用拳头用力地“砸门”。 “头炮响过了!小懒鬼,起床啦!” 躺在床上的谢彦皱了皱眉,“小懒鬼?”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从小到大,他可从未懒过,也从未有人说他是懒鬼。 “别吵了,我听到了!”谢彦一边说,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衣服下床,先点上了蜡烛,然后开始慢慢穿衣服…… 门外的谢复壮受到寒冷的侵袭,打了个喷嚏后,发觉身后有亮光,一回头,发现几个女人站在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金氏、桂香、吴氏以及窈姐儿点了灯笼站在自己的身后。 吴氏和窈姐儿让他赶快回屋,不要冻着了。 金氏则上前让谢彦开了门。 谢复壮没有乖乖听话回屋,而是跟了她们后面进了谢彦的房门。 他倒要看看这么多女人进彦哥儿的屋子要干什么! 接着,他便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那些女人逮着谢彦,不容他分辨,便开始为他穿衣服,倒水擦脸…… 彦哥儿拒绝抵抗,她们都不听,只顾自己做着,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平时彦哥儿都是自己穿衣自己洗漱的,今天…这些女人是在发疯吗? 谢复壮摇了摇头,他是看不懂了。 谢彦却是“懂”的,这些女人在犯“考前综合症”。 简单来说,就是她们也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谢彦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世…… 也是考试日,父母一改平时强势的作风,对他小心翼翼的模样。 当时年幼的他不懂父母为何如此,以为他们在惺惺作态。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明白了父母不是神,跟他一样会紧张…… 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是紧张的一种表现而已。 而眼前的四个女人把“小心翼翼”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所谓的“大人”“长辈”不知道自己越是小心翼翼的一反常态,子女的心理负担便越重,更容易紧张,最终导致发挥失常。 不过谢彦的芯子不是他们的子女,更不是小孩子,经历过前世无数次的考试和生活的磨炼,让他的心智变得非常强悍。 又怎会因为几个女人焦虑的失态让自己紧张呢? 再说了,只是一场小小的县试而已,值得他焦虑么? 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四个焦虑的女人,便欣然接受了她们的“付出”。 金氏、吴氏帮他一层一层穿好衣服后,窈姐儿提出要把“必”“胜”的护膝给他穿戴上,金氏和吴氏手忙脚乱地帮谢彦戴上后,发现戴反了,连忙脱下重新穿戴…… 窈姐儿打水,桂香帮他洗了手和脸…… 谢复壮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女人的骚操作,脚底生凉后,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低头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连忙跑回了自己屋子穿衣服。 穿戴好后,他来到谢彦房间,发现谢彦已经不在房间了。 他知道谢彦定是去了前院的堂屋吃早饭,便往前院走去。 此时他看到秦路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一身劲装,很是精神,便叫了声“师父”。 秦路挠了挠头,因为自己假病,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教这个徒弟了。 这个师父做的好像有些不称职。 按照预先的约定,他俩今日要送谢彦进考棚。 所以他俩携手进了堂屋吃早饭,吃完饭后会帮谢彦提东西,跟谢彦一起去考场。 他俩一进堂屋便看到四个女人坐在一边盯着谢彦吃饭,她们自己不吃,却一个劲地让谢彦多吃点…… 谢复壮:“……” 他觉得彦哥儿可怜的同时,很庆幸那几个女人看的不是自己。 很快他便被餐桌上的食物吸引了。 今日的早餐比平时丰盛多了! 桂香见谢复壮和秦路过来,连忙站起来招呼,问他俩吃什么主食。 他俩坐定后,发现光主食就有,红豆红枣粥,鸡蛋肉末炒饭,皮蛋瘦肉粥,南瓜粳米粥。 此外还有蒸饺,各色包子,茶叶蛋,春卷,油条,红豆糕,桂花糕,玫瑰糕…… 加上各色下饭菜,竟然摆了整整一桌! 谢复壮指着四种主食对两丫鬟道:“帮我跟师父都来一点。” 说完,他用筷子夹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饺中的油汁流进嘴里,满嘴肉香。 他眨巴着嘴转眼看谢彦,只见谢彦“非常斯文”地吃着一个春卷。 那小小的春卷,谢彦硬是吃了七八口才吃掉! 谢复壮夹了一个春卷,一下全部放进嘴里,咯吱几声便下了肚。 秦路一边喝着南瓜粳米粥,一边问桂香:“要准备这么多饭食,恐怕得忙好久吧?” 桂香笑了笑:“我跟膳堂的人一夜未合眼,除了准备大家的早饭,还准备了彦哥儿的中午饭。” 她说完,指了指小桌上的一个食盒,“已经准备好了,过一会儿你帮他提过去。” 秦路点了点头。 进了考棚之后,必须考完交卷后才能出来,绝大都数人中午之前是不可能交卷的,所以要带着中午的吃食。 今日是第一场考试,也称为“头场”或者“正场”,是最紧要的一场考试,以后的四场都是“覆试”,跟第一场相比起来,要简单许多。(注1) 可以说,如果能通过首场考试,通过县试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注2) 三人将将吃完早饭,谢怀安睡眼惺忪地走进了堂屋。 他打了个哈欠后,问谢彦:“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吗?” 谢彦轻轻点了点头。 谢复壮在一旁大声道:“早就准备好了,放心!昨晚我帮他准备的!” 接着谢怀安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考试注意事项,说完后打着哈欠,又去睡觉去了。 县试的考棚就设在县学房屋的后面,也就是谢彦和谢复壮平时读书的地方。 平时谢彦和谢复壮都是走过去上学的,今天金氏却要用轿子抬了谢彦去,被谢彦断然拒绝了。 他不免腹诽,这群女人的考前焦虑症还真是严重! 手纸、手帕、水杯…… 几个女人开始讨论起各种“细节”。 第二声炮响让她们吓了一跳,因为这声炮响的意义是提示考生要赶赴考场了。 但她们的细节还没做好呢…… 给她们再多的时间,都会做不好。 此时,已是寅时之末,还未曾到卯时。 外面的天空犯了一丝白,已不像之前那般黑黢黢的了。 金氏看了看天空,笑道:“看起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天气好就意味着天光亮,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天光亮堂,便于考生的发挥。 她们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放进了“考篮”里,塞到了秦路的手上,让秦路务必把彦哥儿送进考场后,确定安全再离开。 秦路点头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四个女人终究还是不放心,都要亲自送谢彦去考场。 谢彦想要拒绝,又哪里拒绝的了这群女人的焦虑。 “这是去考试,又不是去打狼!”谢复壮终于忍受不了了,抗议起来。 但抗议根本没有效果,四个女人还是跟在他们三个后面,准备去考场。 走到门口的时候,谢彦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让众人在门口等他,自己则跑到了自己的房间,拿来了以前方氏送给他的大红披风。 众人面面相觑,闹不懂谢彦拿这件物什过来做什么。 金氏更是不悦地问:“你拿她做的物什进考棚做甚?” 谢彦笑道:“孙儿想求一个吉顺而已,这件披风大红的,里面有金线,寓意金榜题名呢。” 谢复壮忍不住笑道:“平时你最不讲究这些,说这些都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东西’,如今怎么变了?” 对于谢彦的“迷信”,大家一笑了之。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考棚外。 天光亮了许多,好多考生已经站在考棚外等候了。 谢彦的三个同窗见谢彦到来,连忙迎了上来。 他们三个是跟谢彦互结的人员。 根据考试规定,每场考试需要五个人相互结保,相互作为证人,五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考生出现不端的行为,互相结保的另外四个人都要承担连带责任。(注3) 三个人迎上来之后,得知谢彦身后站的六人是“送考团”的时候,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们最多只有一个家人来送考,而且还离他们远远地站着…… 三个考生把谢彦拉到了一个角落:“彦哥儿,不好意思了,事先说好的,我们得帮你搜一下身……” 谢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在考场外相互搜一下身,避免夹带,也好让大家放心一些。 “我们帮他穿的衣服,可以向你们保证他没有夹带任何东西。” 窈姐儿走了过来。 接着另外几个女人也跟了过来。 三个考生尴尬极了,搜不是,不搜也不是,一时间楞在那里。 谢彦刚要让他们检查,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事先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就能变卦了呢?”一起结保的何宝生走了过来。 “谁说不让他们查了?”谢彦伸开双臂,“查吧。” 何宝生和另外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搜起了谢彦的身体…… 不一会儿,何宝生从谢彦的领子后面搜出了一张纸条,皱着眉,“这是什么?你竟然夹带!” 另外三个考生面面相觑,神童竟然还搞夹带的小把戏,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都在心中庆幸好在进场之前搜了一下身,否则被礼房的胥吏搜出来可不是好玩的! 三个小伙伴看谢彦的眼神便有些鄙夷。 “这不是彦哥儿的东西!”谢彦身后的四个女子同时叫道。 “这是什么?这可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怎么就不是!?”何宝生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第33章 谢彦拿过纸条看了起来, 他皱起了眉,这是一张用蝇头小字写的东西,包含了四书中的“重要章句”。 “这不是我的东西!”谢彦把纸条递给了走过来的谢复壮, “你看一下。” 谢复壮把那纸条正过来看,反过来看, 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真看不出来, 这不是你的字……” 谢复壮说了这句话后, 何宝生便“出奇地愤怒了”。 他跺着脚:“你们家的人都说是你写的了,还想狡辩?!” 谢复壮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说这是他写的东西了?这字写的毫无笔锋, 实在看不出是谁写的。有可能是他写的, 也有可能是你写的, 也有可能是别人写的!emmm……但如果是他写的,已经是夹带了,进门后从他身上被查出来, 胥吏们才不会管是谁写的呢, 定然会一口认定这纸条就是他的,所以, 这纸条如果是他写的, 他无需隐藏自己的笔锋。我可以断定这纸条应该不是他写的!” 三个小伙伴点头,他们认为谢复壮说的很有道理。 何宝生:“你当然是包庇自家人了, 这小抄从他身上搜出来, 不是他写的,是谁写的?还好被我查出来了!我们可是同一组互结的人, 你搞这小动作, 进门后被那些胥吏查出来,不是你一个人倒霉, 倒霉的可是我们大家!到时候,我们都得被轰出来……” 三个小伙伴面面相觑,何宝生说的也很有道理。 三个小伙伴开始“打圆场”,认为“幸好是在考场外被查出来了……” 看起来没造成任何后果,但如果这事是事实的话,谢彦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以后考试不会有人愿意跟他结保。 谢复壮气的脸色青灰,但又无可奈何。 送考团们个个心堵的拉长了脸,纷纷指责何宝生“栽赃”,但又拿不出证据。 窈姐儿气愤地道,“看在你跟我们家彦哥儿互结的份上,我们不能追究你的责任,但不代表我们不计较,等考试结束,我们会跟赵学正反应你的卑劣行径……” “我听外人说过,谢典史家的人强横,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何宝生道。 谢复壮还想理论,谢彦拉住了他,让三个小伙伴按规矩搜何宝生的衣衫以及考篮。 何宝生张开手臂让他们搜,结果什么都没搜出来。 他更加得意了,言语中满是轻慢。 “你们看,我身上可是干干净净的,谁身正,谁不正,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吧!” 送考团的四个女子面面相觑,她们几乎同时想到了谢彦撇开他们回去拿红披风的事情…… 难道彦哥儿回去拿披风的时候,顺带上了这小抄? “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查!”谢彦乜着他道。 “凭什么?刚才搜你身的时候可没让你脱衣服,凭什么要我脱衣服?”何宝生义正词严。 “他们查了,我还没查呢,心中有鬼?不敢让我查了?”谢彦道。 何宝生脱下外套,扔给了谢彦,“查吧!身正不怕影子歪。” 谢彦接过外套,转头给了桂香:“跟查红披风一样,好好查查。” 接着,他走到了何宝生的面前,开始检查…… 方才三个小伙伴搜何宝生的时候,谢彦可没闲着,他在一旁仔细琢磨了何宝生。 他发现三个小伙伴搜他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用手护着自己的腹部。 “流氓!”何宝生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谢彦用手搜他的内裤…… 何宝生还是慢了一步,谢彦的小手里捏着一张小抄。 谢彦把小抄递给了三个小伙伴:“这可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们对比一下字迹。” 三个小伙伴拿了过来跟谢复壮手上的字对比了一下,果真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何宝生的脸一下白了,本能地反驳“不是我的东西。” 此时桂香用簪子从外套的里层夹层中挑出了一张小抄。 众目睽睽之下,何宝生再难分辩。 谁正谁不正,一目了然! 三个小伙伴见一会儿功夫便从何宝生的身上搜出了两张小抄,立即上前逼问何宝生还有没有“东西”。 最终,三个小伙伴从何宝生的鞋套夹层中找到了一张…… 送考团们对自己方才内心深处出现的不信任深感内疚,金氏更是打心眼里心疼谢彦, “给我看看。”金氏从三个小伙伴手中拿过了小抄,看都没看,便揣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他要挟何宝生道:“这些都是证据!等你考完了,我拿给赵学正看看,让他评评理。” 何宝生慌了,连忙求饶,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让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更不要告诉赵学政。 金氏哪里肯依? 几个小伙伴的家人远远地看着,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便走了过来,金氏把何宝生的“事迹”跟他们讲了一下,他们一句话没说,只是用异常的眼光看了看何宝生。 何宝生的面子是丢尽了,感到无地自容,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考场放响了第三炮后门开了,考生开始陆续进考场。 互结的五个人,除了何宝生,其余的都有人送。 谢家的六个送考人员觉得还没进考场就发生了这种幺蛾子,他们一致认为必须亲自把谢彦送到考桌上才能安心。 于是,他们六个人跟在他们后面进了考棚。 送考队伍过于壮观,引得所有人侧目。 禀保见“他的考生”进场,连忙迎了过来,跟金氏打了招呼后,让胥吏领着送考的人,把东西送到考生的座位上接受检查。 禀保自己则带着五个考生来到第三组聚集的地方,准备接受点名。 为了便于点名,胥吏们把考生分成五十人一组,谢彦所在的组为第三组。 此刻,礼房的胥吏手里拿着点名册开始为第三组点名,禀保在一旁协助他们认人,防止有人冒充作弊。 他们一边点名,一边核对点名册上留下的身份信息。 比如说,谢彦在点名册上留下的身份信息是:谢彦,男,七岁,身高为正常孩童身高,面若冠玉,左侧眼角有一颗泪痣…… 点完名之后,胥吏便开始检查考生有没有夹带,有没有作弊工具等等。 第三组,没有此类现象,全员通过审核。 何宝生用怨恨的眼光看着谢彦,因为那些胥吏根本就没有谢彦检查的那么细致,他会成功地把那些小抄带进来…… “你们没仔细检查吧?谢彦的红披风里面可是有夹带的!”声音清亮,整个考场的人都震惊了。 众人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见站在考场门口的余延指着谢彦手上的红披风大声道:“就是他,他想作弊!” 点名的胥吏认识谢彦,知道他是谢典史家的儿子,回头对余延呵斥道:“没有证据,别乱说。” “不信的话,你可以把他红披风的领子拆开来,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吗?”余延道。 胥吏见有人当面指控,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用把谢彦红披风的领子剪开,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 余延傻了眼,转头指着何宝生:“何宝生身上有小抄!衣服的夹层,内裤还有鞋梆子里……” 接着胥吏又开始检查何宝生,结果什么也没有。 “断子绝孙的余延,你冤枉小爷,不得好死!”何宝生大声对着余延吼道。 何宝生为人孤傲,看不起整个天字班的人,唯独对年长的余延“青眼有加”,当做了“知己”。 考试前几天,他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跟已经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余延“取经”…… 余延悄悄告诉他,能通过的秘诀就是“夹带”,并且告诉他“考场的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此刻,他想通了,余延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利用自己陷害谢彦。 余延想“双保险”,指认谢彦的红披风不成功,便指认自己。 他把他当做大哥,当做知己,别人却把自己当做“棋子”! 恰好他也恨谢彦,临时起意,就想抹黑谢彦一把…… 比何宝生更为震惊的是余延。 “那个女人”跟他说过若是谢彦穿了红披风来,小抄就在红披风的领子里。 别人给他的线索不会准确还在情理之中,他可是亲自帮何宝生把小抄缝进来外套的夹层中,还帮他定制了一双特制的夹层鞋…… 怎么就没有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再仔细找找……”余延见胥吏朝他走过来抓自己,声音开始颤抖。 何宝生见他像狗一般地咬自己,气的脸都白了。 原先他还怨恨谢彦,如今心中释然了,若不是谢彦精明地搜身,此刻被抓的就是自己了。 他对自己想要抹黑谢彦的行为感到惭愧,朝谢彦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送考团们滞留在门外还没走,他们亲眼见到余延隔空指控谢彦的红披风中“有夹带”,惊愕的同时意识到了方氏送谢彦红披风的恶意。 接着,桂香向送考团说出了真相。 原来谢彦早就怀疑“方氏对他献殷勤”绝对不光是为了讨好谢家人,定然会带着别的恶意。 一开始他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恶意,后来方氏被休,他看到那件红披风感到膈应,便用借着太阳光一点一点照过来,发现了领子里的秘密。 谢彦让桂香拆开了领子,便发现了布帛上写的小抄。 一旁的金氏气的不住地喘气,待桂香说完后,呵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桂香原本想把方氏毒害谢彦的恶行和盘托出,见到金氏只是知道了事情的冰山一角便忍受不了,若是一下子全部说出来,金氏得气死。 为了金氏的身体健康,她决定给金氏一个心里缓冲,让她“慢慢地接受方氏的各种坏”。 她跟秦路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考场内,谢彦对一旁的胥吏道:“此人扰乱考场纪律,诬陷考生作弊,该当何罪?” 尚县令捋着胡须走了过来,“你想治他何罪啊?” 谢彦转头看向了“传说中的尚县令”,个子中等、体型偏瘦,狭长眼、高颧骨、脸上最美的部位当属他的胡须,又黑又长。 众学子见尚县令亲临,都朝他拜了拜,以示尊敬。 谢彦也依葫芦画瓢,朝他拜了拜,“望大人依照《大周科考律法》从重治他的罪。” 第34章 尚县令是县试的主考官, 他在县试的前一天便已进入考棚。 按照《大周科考律法》,此后他每天都要呆在考棚内,不得外出, 不许接待来客,直到考试全部结束。 这是为了防止考生请托, 也称作“考试回避”。(注1) 此刻尚县令正注视着传说中的谢家嫡子——神童谢彦。 面色粲然, 眉眼如画, 目如黑曜,闪着智慧的光芒,身着红披风, 鹤立鸡群, 真真一副好皮囊。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他。 刚才, 他大老远地便注意到了谢彦,见到胥吏和禀保核对他的名字,才知道这就是方氏经常提到的“非常有心机”的嫡子。 方氏曾经在他娘子面前多次提到“谢彦故意落水陷害李妈, 还假装无辜”的事情。 他对此是存有怀疑态度的, 认为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是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个智慧和手段去陷害一个成年人, 再说了, 他从谢怀安嘴里得知,谢彦从来就不会游泳, 又怎么可能“故意落水去陷害别人”? 他一直认为是方氏小心眼, 容不下比自己家孩子优秀的嫡子…… 及至后来,他看到谢彦被指控作弊, 却依然“胸有成竹、临危不乱”, 才知道这个谢家嫡子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就是谢彦?”尚县令明知故问。 谢彦点了点头,“县令大人有何指教?” “可有信心考县案首?”尚县令半蹲了觑着他。 谢彦笑道:“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同样的一片竹林,每个人看它都是不同的感受,即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心境也会有不同的感受,不知道尚县令在阅卷的时候是何心境?小人希望大人看到竹林便是竹林,不要受到心境的影响。” “你怀疑我的诚信?认为我不会秉公阅卷?”尚县令皱眉。 谢彦心里想,你借着顺康王的势力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又跟方氏勾结要害自己。 秉公阅卷?他还真的怀疑呢。 尚县令没有多说什么,微笑着从谢彦手中拿过了禀保互结单,然后从一旁的胥吏手中拿了一份试卷递给了谢彦,“期待你的这片竹林能开出竹花。” 如今,他是真正见识到了眼前小小人儿是个不简单的人了。 不过谢彦太小瞧他了,他教了这许多年的书,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爱惜人才? 他没再理会谢彦,开始为别的考生分发试卷…… 谢彦拿了试卷来到了自己的“考棚”,这是一个二平方米左右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他坐下后简单地看了一下这个年代的试卷。 试卷是内面印有红线的厚纸折本,封面上需要填上考生的姓名。 每年的试题虽不一样,但格式都是一样的,为“四书二题,五言六韵诗一首”。 这次下发的是头一道题,为四书第一题。 此时,所有的考生都已经坐定,尚县令亲自为考场上锁,考生开始答卷。 谢彦把试卷放到了一边,从考篮中拿出了笔墨纸砚放到了桌上,倒了些许水在砚台中,用墨条开始磨墨。 他一边磨,一边思考着试卷中的题目,大脑云空间中的四书以及《五言六韵诗文大全》全部打开。 墨磨好了,题解也出来了。 他不慌不忙地用毛笔蘸了墨汁,用标准的正楷慢慢填写自己的名字。 写好名字后,他开始答题。 脑中有丘壑,一挥而就。 约半个时辰后,胥吏们开始忙着为每个考生“盖戳”。 印章盖在答题的末尾,便于让改试卷的人知晓考生答题的快慢。若是此时考生还一字未动,或者写的很少,即便后来答的非常好,也有作弊的嫌疑。(注2) 胥吏为谢彦盖戳的时候,发现谢彦洋洋洒洒写满了试卷,便在试卷的最末尾盖了个戳。 反观谢彦左右两个考棚内的人抓耳挠腮地挤字数,胥吏心中不免感叹,不愧是“神童”,写的又快又多,字还好看。 谢彦答完第一题,第二题还没上来,无聊之下,便吃了一些食盒中的小食打发时光。 大概在巳时三刻的时候,发了第二道题。 也是四书中的题目,谢彦很快就答好了。 最后是一道五言六韵题,题目是让考生写出菊花的风采。(注3) 对于谢彦来说,这道题是最难的。前面的两道四书题都是“死题”,属于有迹可循的。 这道五言六韵题相当于作一首诗,既要符合一定的格式,更要言之有物,有文采…… “菊花的风采?”他喃喃低语,大脑的云空间中过滤出了关于描写菊花的诗句。 他把那些诗句在云空间中一一排列,接着谢彦又想到前世自己读过的一些关于菊花的诗句,他把那些名句写到了草稿纸上…… 他想到了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想到了孟浩然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这些都是田园风格,他感觉没啥意思。 最后,他想到了唐朝黄巢写的《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把菊花比做黄金甲透露着霸气和杀气,他低头沉思,若是把秋菊繁盛比做满城黄金,称颂大周的繁荣昌盛倒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用一种夸张和富有想象的笔触,赋菊以满城黄金,写了一首歌咏大周的“黄金赋”。 午时刚过,他便写好了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试卷和草稿纸一并交给了胥吏。 整个考场,他是第一个交卷的,却不能立即离开考场,必须要等到交卷人数达到五十人左右,尚县令才会“放头牌”,即县令为交卷的人亲自开门,让他们走出考场。 按照以往的经验,放头牌的时间大约在申时初刻到申时三刻之间,也就是说,谢彦还得在考场“滞留”两个多小时才能出去。 除了上了趟厕所之外,他便开始吃东西打发时间,对面考棚中的几个考生抓耳挠腮地憋不出来,见他悠闲自在地吃东西,心里非常不平衡,用眼睛瞪了他片刻,无奈地低头接着“写试卷”。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头牌的时间,尚县令为他们打开了大门,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 谢彦提着考篮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尚县令站在门边微笑着朝每个走出考场的学子微笑致意,学子们也会朝他回个礼。 谢彦走出门后,六个送考团的人便围了过来。 不过,现在他们变成了“迎考团”了。 每人送了一个红包给谢彦,连谢复壮都给了! 谢彦连忙推辞。 窈姐儿笑道:“这是吉顺,不能推辞的,必须收下,预祝你金榜题名!” 谢彦转头看到每个来迎接的考生家属都会往考生手上送红包,说一些吉祥话,便知道“为考生送红包”是对考生深深的祝福。 他收下了红包,接受了迎考团的祝福。 此刻,他不禁想到了自己高考的时候…… 出了考场之后,父母拿了鲜花迎了过来…… 秦路接过了谢彦手中的考篮,一行人簇拥着他默默地往回走。 谢彦不禁又想到了高考时的父母,当时也是这般默默地不语,想问又开不出口的样子。 ——怕问出来,让彼此难堪或者失望。 “我把该写的都写上了,不出意外,应该能通过首场考试。”谢彦为了让他们放心,主动道出内情。 “只能…通过?”窈姐儿讷讷地道。 “能通过还不好吗?”谢彦笑道。 桂香:“我们的意思是…最好能第一,或者…前三……你知道吗,第一场排名靠前是有优势的……” 谢彦彻底无语了,他终于明白考生和家长的期待值永远是两个层面的。 他能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们,自己一定能通过首场考试,已经是夸下海口了。 没想到,在迎考团的心中,前三才是“基础”!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谢彦还真没底气说自己一定能得前三…… 他只有闭嘴,选择沉默。 学霸的烦恼便是永远只能得第一! 回到家后,谢彦洗了手脸后,来到自己书房。 谢复壮跟了进来,“彦哥儿,趁你记得答题的时候,赶快把你的答案都写下来。” 谢复壮一边说,一边帮谢彦铺纸磨墨。 “不用写,我知道的。”谢彦早就把自己的作答存进了大脑的云空间。 “要写的,要写的,你把你的答案写下来之后,我拿给学堂中夫子看看,看你有没有可能得第一。” 谢彦没有写自己的答案,而是把考试题目告诉了谢复壮。 谢复壮得到了考试题目,不再坚持让谢彦写,而是自己跑进房间去写答案了。 他打算写完后,给夫子看看自己的水平。 不一会儿,桂香进了谢彦的书房,告诉谢彦,她把“红披风的秘密”跟大家说了。 “有没有说别的?”谢彦问。 桂香摇了摇头,她知道谢彦口中的“别的”,指的是方氏多次害他的事情。 “你祖母知道红披风的事情,已经受不了了,我没敢把那些事说出来……” 谢彦点了点头,那就等一段时间吧。 终归是要让他们明白方氏是什么样的人的! 第35章 头场考试之后, 尚县令会亲自批改试卷,若是自己来不及批改,会让学正和教谕帮忙。 由于批改试卷需要时间, 故而要三到四天才能发案。(注1)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 谢彦都在家中度过。 第二天, 金氏和吴氏把谢彦和桂香叫到自己房中, 详细询问了“红披风事件”的始末。 金氏和吴氏听完后,责怪谢彦和桂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她们事情的真相。 没用谢彦开口,桂香便解释说:“当初方氏在你们心中的口碑实在是太好了, 即便我们说了, 你们也未必会相信, 她只消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裁缝或者采买人的头上,你们也怨不到她,还是让她逍遥法外, 以后只会更加猖狂。如今不用我们说, 她自己现出了原形,让大周律法来制裁她, 是最好不过的。” 金氏和吴氏知道实情后, 太心疼谢彦了,忍不住用手帕擦着眼泪。 金氏搂过谢彦:“也怪我糊涂, 被她的表面功夫骗的团团转, 竟像是猪油蒙了心…唉!假使当初我对她没有那么信任,彦哥儿也不用委屈自己了……” 吴氏听了也非常自责, 当时她也是非常信任方氏的。 吴氏对金氏道:“以后啊,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要无条件地相信自家的孩子。” 桂香听她俩如此说, 很想把方氏害人的事情说出来,挣扎了好几个来回,碍于金氏病体尚未完全康复,万一知道后,气出病来就得不偿失了,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谢彦可没闲着,他把自己的房间和书房“打扫”了一下。 让人把方氏送自己的屏风以及衣物转送给了贫苦人,唯独留下了那件“罪恶的”红披风。 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这天谢彦一大早起床,打开窗户后便看到窗外的树枝丫里冒出了嫩芽。 洗漱完毕后,他琢磨着还需要一段时间开早饭,便来到书房看书。 只看了一会儿功夫,便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竟然是桂香。 她的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这么早就来找自己,谢彦揣摩着桂香定然是有事跟自己说。 他让桂香坐下来慢慢说。 “原本不该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事的,只是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桂香道。 谢彦倒了一杯水给她,“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桂香拿出手帕掖了掖眼角,“我一直以为芍药是个清高的女人…没想到她竟然会……竟然会爬你爹的床。” 谢彦让她详细说说。 谢府的膳堂在前院旁的偏院,负责膳食的丫鬟和小厮都住在偏院,桂香也住在那。 昨晚夜已过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人一睡不着,就特别容易想要如厕。 如完厕后,她依稀见到前院有亮光,便走到前院,发现谢怀安的房门开着,亮光是从他的房间里发出来的。 她远远地探头,发现芍药竟然在谢怀安的屋子里勾引他,于是轻手轻脚地从屋子的侧面走到谢怀安的门口偷听。 “没想到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竟然能说出那么撩拨人的话,怪臊人的!我听了都耳红心跳,更不用说是男子了!没想到你爹竟然能把持的住,让她自重……” “不过,后来你爹渐渐地把持不住了,想要关门……我冲了进去……” 桂香说到这,停住了。 “后来呢,接着说。”谢彦面无波澜。 桂香鼓着嘴巴,“后来,他们见到了我,都很扫兴,便散开了。” “我不反对他们成婚啊,但是,这不是还没成婚吗?这样也不好罢……” 桂香一边说一边用手搓着自己的衣带。 很显然,她并不乐意别的女人接近谢怀安。 但谢怀安跟芍药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这种事情还真是防不胜防。 “你也去爬啊。”谢彦笑了起来。 桂香羞红了脸,“我可做不来这种事情……” “那你只好看着人家爬了,你甘心吗?”谢彦笑出了声。 桂香见谢彦故意打趣她,站起来便往外走,“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回来,我教你一个办法。”谢彦止住了笑容。 桂香来这里,就是想让谢彦帮她出主意的。 她回头,重新坐了下来,问谢彦有什么好主意。 芍药来之后,谢怀安把自己住的房间给了芍药住,自己则住到了芍药旁边的书房。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除了相互吸引之外,更多的是“近水楼台”。 只要把他们隔开就好了。 谢彦让桂香把这事跟金氏说了,然后建议把谢怀安调到后院来住。 后来,金氏考虑到只谢子瑜一个人跟“那个女人”住在前院,有些不放心,便让桂香把芍药搬到了后院的一个偏房住,谢怀安仍旧住在前院的书房里。 这样的安排让桂香心安了许多。 转眼来到了“发案”日。 谢复壮一大早便来到谢彦的房间,邀他一起去看成绩。 谢彦还在睡觉,被谢复壮闹的头疼,迫不得已爬了起床。 谢复壮见谢彦慢悠悠地穿衣漱口…… 他心中着急,便不等谢彦了。 他跑到了前院,想要叫上谢子瑜一起去。 谢子瑜倒是起床了,不过人家要看书,直接拒绝了谢复壮。 谢复壮没有勉强,自己跑去看成绩了。 只一会儿,他便看了回头了。 他满头大汗地奔跑着冲进了谢府。 “第一,第一!彦哥儿考了第一名!” 声音响彻谢府,想要听不到都难。 谢怀安将将起床,一个小厮正在帮他整理衣饰。 “彦哥儿首场第一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的不真切,低头问那小厮。 “对,彦哥儿第一名!”小厮帮他“确认”后,他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穿儒生的衣装了,今日帮我换那件蓝色襕衫、戴儒巾吧……”今日他得显摆一下读书人的身份。 小厮:“……”倒是应景啊。 小厮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照着谢怀安的要求去做了。 在窗边看书的谢子瑜听到谢复壮的报喜,心中五味杂陈。 回想去年此时,他也曾如壮哥儿一般的兴奋,只是……一切都是假的! 如今谢彦喜得第一,他说不清自己是喜还是忧。 后院的金氏听到谢复壮的报喜,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抓住了谢复壮的手,再三确认了“谢彦首场考试第一”后,塞给谢复壮一个大大的红包。 吴氏、窈姐儿闻声从屋子里出来了,得知喜讯后,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众人在书房找到了谢彦,纷纷向他道喜。 不一会儿,桂香带着一众丫鬟和小厮进来了,个个都喜气洋洋地为谢彦道贺。 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只是县试的首场而已。 人群中,突然有个人提出质疑,怕谢复壮“眼花看错”。 谢复壮满是委屈,他会连“谢彦”的名字都不认识? 但既然有质疑声,不多几个人去看看总是不放心。 金氏披了个披风,打头阵出门了,吴氏、窈姐儿以及桂香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好一会儿之后,谢复壮突然想起去的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不识字,只有桂香一个人认得少许的字。 桂香虽认得谢彦的名字,却不一定会看发案。 谢复壮只好再跑一趟。 四个女子还没到县学,老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县学门口的墙边,看着墙上的东西指指点点。 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些人都是在看发案的。 她们站的位置高,可以看到最前面几个人用眼睛觑着发案一个字一个字的寻找他们想要的名字。 四个女人走近后,见来看发案的大都是男子,不便往里面挤,便在外面等。 有三个人看完后,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垂头丧气地一声不吭地离开,只有一个笑意盈盈地看着桂香。 “我认得你,你是谢典史家的那个采买丫头,恭喜啊,你们家的嫡子中头名啦!” 围观的人听说“谢典史家的人来看发案了”,回过头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跑了过来,以为他便是‘谢头名’,不由自主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金氏见可以进去了,带头走了进去,走到跟前方才想起自己是个“睁眼瞎”。 她连忙回头看向识字的桂香。 桂香虽识字,却不知道怎么看发案,她指着第一图正上方的“谢彦”的名字道,这就是彦哥儿…… 谢复壮上来跟大家普及。 原来古代县试的发案不写明第一名,第二名,而是把通过的名单五十人一组排成一个圆圈,圆圈当中写一个大大的“中”字,表明这些人都是通过的人。(注2) “这是第一图,表明这些人是前五十名,那是第二图,是从五十一名到第一百名……”谢复壮对大家道。 人群中,也有不知道怎么看的,听到谢复壮如此说,都在点头。 “第一名排在正上方,然后按照逆时针方向,依次是第二名,第三名……” “你们看,彦哥儿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圆圈的正上方,是第一名!”谢复壮洋洋得意,他终于为自己正名了,他没有看错。 虽然金氏听了也不明白,但看到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以及桂香高兴的笑容,她知道彦哥儿是头名无疑了。 回到家后,几个女人聚到了金氏屋里,开心地商讨怎么为彦哥儿庆贺。 金氏拿出了五两银子的私房钱给桂香,让桂香烧些拿手菜。 “彦哥儿喜欢吃鱼,我记得你的清蒸甲鱼烧的别有风味。” “哦,对了!还有你烧的鱼头豆腐汤,也是绝好的,我最喜欢吃里面的煎鸡蛋了……” “不能少了鲜香美味的鳜鱼,还有……那个鲤鱼,鲤鱼跳龙门,寓意很好,买两条活的回来养着……” 谢复壮跟了几个女人后面一起进的门,见她们不厌其烦地讨论“鱼”,爱吃肉的谢复壮非常不满,嘴巴噘的老高,怏怏地回到自己房间看书了。 他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让这些女人围着自己转,让她们讨论肉。 猪肉、牛肉、鸡鸭鹅…… 想着想着,谢复壮的嘴角流下了口水。 第36章 发案后的次日进行了首场覆试, 跟上次一样,也是四书二题,五言六韵诗一首, 不过这次的题目比上次简单一些,谢彦做的更快了。 发案后, 他又是第一。 接着是二覆, 三覆考试, 毫无悬念,他都得了第一。 四覆的考试最简单了,默写《文帝广训》。 谢彦只需把脑中云空间里的东西调出来抄一下即可。 五场考试结束后, 已经到二月下旬。 冰河融化, 万物复苏, 柳条抽出了嫩黄的芽儿。 县试的成绩是五场考试的“平均分”,谢彦场场第一,毫无疑问地拿到了县案首。 县试结束后, 尚县令邀请参加终场考试的考生共进晚餐, 八人一桌,每桌八道菜。 八个人八道菜, 不算丰盛, 胜在量多,能勉强填饱肚子。 这些菜钱不是县里出, 而是要考生自掏腰包来分摊。 也就是说, 名义上是县令请客,实际上还是考生买单。 酒席安排在了县衙的食堂, 满满当当挤了十几桌。 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按照考试的名次安排的, 比如说,谢彦是县案首, 便被安排坐在了尚县令的左边,第二名坐在了县令的右边。 现代人跟领导一起吃饭,在吃饭前都会让领导致辞,古代人也一样,尤其是这种庆贺“顺利通过县试”的终场酒,更少不了县令大人的致辞。 尚县令举人出身,做县令之前便是一直教书的,以前云林县书店卖的《四书》,好些都是出自他手。 这次是他做县令以来第一次举行的县试,吃终场酒之前,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刻钟的“心得感悟”,最后勉励在场的考生备战府试,拿一个府试案首回来,为云林县争光。 接着便是觥筹交错…… 学子们个个都来敬尚县令,尚县令喝的东倒西歪地回去后,酒席也散了。 谢彦喝了稍许的酒,在秦路的护送下回家。 大老远,便看到谢府的门口张灯结彩,走近后看到所有人都在门口迎接他。 门口的地上满是爆竹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显然是刚庆贺不久。 谢彦朝站在中间的金氏行了一个礼,在旁人看来,大有“衣锦还乡”的感觉。 “老子在这里呢,不朝老子拜一个?我可是准备了六两银子的红包的,不拜的话不给!”谢怀安见谢彦无视自己,怒的吹胡子瞪眼。 谢彦接过了所有人赠送的红包就是没接他的。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谢怀安不便发火,显得很是无奈。 几天之后,谢彦得知,屈学政亲自过问了“云林县科场喧哗案”,余延作为一个童生,竟然诬陷学子夹带,扰乱科场纪律,被判坐三年牢,永久不得参加科考。 余延交代出了“方如花让他这么干的”,县衙只得把方如花抓了起来审问。 方如花是方如玉的姐姐。 无论是尚县令还是谢怀安都心知肚明——定是方如玉让自己姐姐这么干的。 但方如花很讲“姐妹之情”,没有把自己的妹妹招供出来。 她也被判了三年牢,其子女不得参加科考。 方如花有自己的成算,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两个女儿,以后不能指望她们,还得靠瑜哥儿。 故而她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妹妹牵扯进来,就是不想影响谢子瑜的科考之路。 谢彦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布帛小抄,只要把这个“原始数据”交给屈学政,让衙门的人比对笔迹,不难查出这是谁的手笔。 他没看过方氏写的字,但可以猜想这布帛十有八九出自方氏。 他很想交出去,让方氏自食其果…… 但谢子瑜还是个孩子,而且没有任何劣迹,他真的不忍心毁了他。 他内心纠结,最终决定留下这张布帛牵制谢怀安。 ——用谢子瑜的前程强制谢怀安娶桂香。 此刻,已是亥中,相当于现代晚上的十点左右。 谢彦估摸着大都数人都歇下了,便来到前院,见谢怀安房间的灯亮着,便轻轻地敲了敲门。 此刻的谢怀安正坐在团椅上看芍药写给他的信件,一会儿脸红,一会儿用手捂着胸口,显然信件的内容带给了他心灵的震撼。 猛然间的敲门声,让他“清醒了”许多,他道了一声“谁?”。 见门外没有回应,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芍药被安排住在后院的偏房,金氏让两个丫鬟守在她旁边,轮流看着她,她不得自由,但她还是让倪嬷嬷隔三差五地递信给他,告知他自己对他的爱慕…… 又是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他的魂都要飞起来了,心脏不停地狂跳,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他满脸桃花,眼睛闪着星光迎了上去,打开了门。 竟然是谢彦! 顿时就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到脚上,热情的火苗彻底被熄灭。 他拉下脸,冷冷地道,“这么晚了,你来做甚?” 谢彦邪魅地笑了笑,“跟你谈笔交易。” “谈交易?圣人有云‘子从父纲’,不知道吗?”谢怀安道。 谢彦从谢怀安的腋窝下钻进了屋子,谢怀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说吧,你想要什么?” 谢彦斜眼看了看桌上的那些“淫词艳句”,知道都是芍药写给他的。 “你的初衷呢?你的心就被这些低俗的词句给勾走了?”谢彦一把撸起那些纸扔进了炭火盆里。 谢怀安抄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扔过去。 谢彦快速估计了一下,如果他把东西扔过来,他还真的避无可避,便急中生智地叫了声“桂姨”。 趁谢怀安转头的时间,谢彦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你不是知道芍药是南宫瑾的眼线吗?怎么还犯糊涂!” “老子爱娶谁娶谁,这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谢怀安有些恼羞成怒。 谢彦见他不停劝,只好跟他“谈交易”。 ——若是他不娶桂香,就把那布帛小抄送给屈学政,让人鉴别一下上面的字迹。 谢怀安这才想起这小子手上有“证据”。 “把那东西给我,我就娶桂香。” “大婚那天,我会给你,不过…大婚的时候,我可不想看到芍药在此,你得让她尽快回京城。”谢彦道。 谢怀安一听就怒了,这可是赤|果果的要挟啊,碍于“夜深人静”,他不好扯开嗓门发作,便压着嗓子对谢彦吼道,“芍药的事情,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吗?你得问问你那个好舅舅!是他做的好事!” 谢彦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子,心中发堵,这男人这般不堪,桂香竟然还把他当做宝了…… “这事就这么说,你看着办。” 谢彦“告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跟他掰扯的太多,回过身朝外走去。 他刚打开门,便看到芍药站在门口。 很显然,她偷听了他俩的谈话。 谢怀安并没有看到芍药,而是转头拿了桌上的一盏杯子朝门口砸去。 “小兔崽子!竟然敢威胁老子!”杯子飞一边地朝谢彦砸去。 谢彦早就习惯了谢怀安的“暴力措施”,一个闪身让过了。杯子不偏不倚正好扔到了芍药的肚子上…… 芍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紧接着瘫倒在地。 只见她额头上的汗液直流。 一时之间,谢怀安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砸彦哥儿的…没想到会砸到你……” 芍药的脸色刷白,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救我!”,便晕了过去。 谢彦离她最近,连忙上前掐她的人中,让她“醒醒”。 此刻谢彦惊讶地看到从芍药的裙摆底下流出了血…… 谢怀安见到血也吓坏了,连忙大声叫唤桂香。 桂香听见谢怀安的呼唤,急慌慌地从偏院赶了过来,见芍药昏倒在地,地上还有很多的血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吓呆了。 谢彦让她去叫郎中,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发了一个从偏院赶来的小厮去叫郎中。 谢彦让谢怀安把芍药抱上床,谢怀安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芍药抱到自己床上,而是把她抱到了隔壁的原先她睡的床上。 倪嬷嬷知道芍药来到前院,听到前院的叫喊声,以为“事情暴露了”,便赶了过来,见芍药下身流血,昏睡不醒,她知道芍药是“流产了”,但又不敢明说…… 毕竟芍药来的目的是要嫁给谢怀安的,这才几天呢,肚子里就有“种”了? 不一会儿,郎中来了,看了一眼芍药,把了一下脉,对大家道:“这女子流产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眼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谢怀安,好像在说,这一个多月你都做了什么? 谢怀安也是憋屈,他什么也没干,这孽种又不是他的,大家为什么要看着他? 郎中开了药方,又让谢府的人叫来了产婆…… 几天之后,芍药的病逐渐好了一些,但毕竟曾经大出血,身体仍然很是虚弱。 她拖着虚弱的病体,跪到了金氏面前,一口咬定流产掉的孩子是“安哥”的,让金氏为她做主,她一定要嫁给谢怀安为妻。 金氏想到了桂香曾经告发“她去爬谢怀安的床……” 金氏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芍药来到谢府一月有余,如果她一来便与…自己儿子苟合,还真有可能是自己儿子的种呢! 金氏是个传统的人,认为自己儿子做了出格的事情,就应该负责到底。 于情于理都应该把芍药娶了。 谢怀安无论怎么申辩自己从未碰过这个女人,就是没人相信。 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况且他根本不想娶一个跟他人有染的女子…… 如今即便谢彦不要挟他,他也不愿意跟芍药成婚了。 只是……怎么才能让芍药回去呢? 他主动找上了谢彦。 第37章 谢彦没想到他的便宜渣爹会主动来找自己“诉苦”, 让他为他想想办法。 谢彦:“你不是典史吗?最擅长断糊涂案,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摆不平。” 谢怀安见他损自己,暴躁地站起来就走。 谢彦拉住了他, 让他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 等他平下心来后, 道:“这孩子既然不是你的, 那肯定是别人的,定然是芍药在京城的事情,孩子至少二三个月了, 你可以去找那天的产婆和郎中, 让他们为你作证, 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不就撇清了吗?” “你以为我笨吗?我去了,郎中说他搭脉的时候, 孩子已经流产了, 根本搭不出月份,那个产婆说, 胚胎还小, 估摸着就在一个月多月到两个月之间……你说,我这不是洗不清了吗?” 谢彦皱了眉:“那你让那产婆说三个月以上啊。” 谢怀安这才回过神来, “你让我栽赃她?” 谢彦没有多说什么, 等于是默认。 接着,他把芍药的来历跟谢怀安讲了一下。 原来芍药是京城曲意楼的头牌, 色艺俱全, 最擅长“鼓上舞”,卖艺不卖身, 南宫瑾经常去为她捧场,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起来。 南宫瑾知道她本是良家女,因为生计被逼为娼后,更是对她惺惺相惜,曾多次发誓一定要把她赎出来,但曲意楼的头牌是老鸨精心培育的,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赎出来? 光是赎身费用就是天价,南宫瑾一辈子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 南宫家的祖上是有些“薄产”的,但南宫夫人掌握着中馈,又怎么可能拿自己家所有财产去赎一个娼妓? “这次为什么会被赎出来?”谢怀安忍不住问道。 谢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因为秦路只晓得这么多。 但结果肯定是芍药被赎了出来后,南宫瑾把她“介绍”给了谢怀安做妻子。 谢怀安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怒道:“南宫瑾这老匹夫,竟然把自己玩过的女人送给我!?他这是什么意思?!瞧着我好欺负!?” 谢彦淡淡地道:“这孩子不是南宫瑾的。”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啊?!他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让我戴绿帽子吗?”谢怀安觉得谢彦在偏袒自己的大舅。 接着谢彦等谢怀安冷静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南宫瑾可是户部尚书,在京城安排一个外室应该不难吧,有必要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送给你吗?再说了,若是南宫瑾真的想让你认下这孩子,他不会把婚期定在三月十八,而是会让你们即刻完婚!那样的话,那个孩子跟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父子关系了,你想赖都赖不掉。” 谢怀安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平静了许多:“你怎么知道芍药的过去?” 谢彦笑道:“天天保护我的人不就是南宫瑾的贴身护卫吗?南宫瑾的这些丑事情,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谢怀安走了。 他即刻找到了那个产婆,偷偷地塞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在自己事先写好的“孩子证明”上按了个手印。 秦路是“效忠于”南宫瑾的,一开始谢彦问他“芍药来历”的时候,他总是惜字如金地只说三个字“不知道”。 但曾经做过总经理的谢彦又怎么会被他糊弄,一物降一物,他把窈姐儿搬了出来,一同“审问”他,才把他的话给逼了出来。 此刻窈姐儿也在金氏的房中,正跟金氏唠嗑“芍药的来历”。 金氏听完后,根本没有get到孩子有问题,而是唏嘘芍药“被逼良为娼”的艰辛。 及至后来,谢怀安拿了产婆的“证据”证明那个流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全谢家人才恍然大悟。 此时,他们一致认为,芍药欺骗了整个谢家…… 金氏更是拿了“证明书”,扔到了芍药的头上,让她滚蛋! 芍药“非常委屈”,哭哭唧唧地“滚蛋了”。 一坐到回京城的马车上,她便擦干了眼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宏哥,我回来了……” 她嘴中的“宏哥”是顺康王宋睿忠之子,也是当今圣上的妹夫,怡和公主的驸马,名叫宋宏基。 她是宋宏基在京中培养的众多眼线中的一个,安插在曲意楼中,用来监视朝廷官员的。 南宫瑾便是她监视的对象之一。 本来是主仆关系,只是后来她跟宋宏基接触中,逐渐爱上了表面温文儒雅彬彬有礼,实际上如禽兽一般的驸马…… 他变着花样地虐她,折磨她,而她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前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她把这事告诉了他,是想让他珍惜自己,把自己赎出来做个外室,谁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不能要,必须把这孩子打掉!” 芍药知道他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但在公主面前却是唯唯诺诺。 他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说到底还是怕了公主。 她知道他在自己面前的疯|批性格,见他如此回复,表面上顺从他,当晚便倾其所有,为自己赎了身——想要偷偷藏起来,生下这个孩子。 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她无法隐藏。 于是她连夜找到了仰慕她的南宫瑾。 她骗南宫瑾,自己得罪了宋宏基,在京城混不去了,让南宫瑾帮忙把自己送出京城安置起来。 此刻南宫瑾正好收到了秦路的来信,信中说“谢怀安休妻了”。 南宫瑾本想让她躲去云林县,芍药见谢怀安没了妻子,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为自己孩子“找个爹”,自愿想要嫁给谢怀安。 南宫瑾觉得芍药除了身世不大好,别的条件都是万里挑一,配个谢怀安是绰绰有余的了。 大周有“填房”的习俗,姐姐嫁到夫家去世后,妹妹可以嫁给姐夫。 于是南宫瑾便认了芍药做义妹,既提高了芍药的身份,又应了大周的风俗。 芍药来到谢府之后,想方设法地想要爬谢怀安的床,就是愁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大后,谢府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忍辱负重,就是想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合理合法的生父。 没想到这孩子还是没能保的住……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如今没了孩子的“负担”,他会接纳她的,他说过,他离不开她…… 他在公主那里虚与委蛇,只有在自己身边才是“真性情”的流露。 马车嘚嘚,她归心似箭,只是几天功夫,便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小姐,缓点走吧,你这么走,身体会吃不消的。”倪嬷嬷建议道。 芍药点了点头,在一个驿站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又启程了。 倪嬷嬷是芍药的贴身嬷嬷,知晓所有她的事情。 倪嬷嬷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您这么想要回京,走之前为什么坚持说孩子的生父是那个典史呢?”这不是栽赃人家吗? 原来芍药知道自己流产的第一时间,就想飞到“她的宏哥”身边了。 一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虚弱,经不起长途奔波,二是她到了京城,必然要面对南宫瑾,如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种”,南宫瑾会怎么想她? 以后她还要为宏哥做眼线,南宫瑾是户部尚书,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得罪南宫瑾,让南宫瑾觉得自己在利用他。 所以这孩子只能是谢典史的。 她已经想好了,回到京城中之后,第一紧要的事情便是去拜见“哥哥”,跟他倾诉自己在谢府受的委屈,并且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谢怀安的! 是谢怀安辜负了她! 若是南宫瑾不相信,她会让他去查那个产婆。 以南宫瑾的手段,不难查出那个产婆在撒谎。 还有一天的路程便到京城了。 她内心粲然,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只是她至死都不知道截杀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驸马。 她死了,死在了京城的郊外,她跟倪嬷嬷的尸体曝露荒野,被虫鸟吃食。 芳草萋萋,绿树成荫,一片大好地方,竟然没有安葬她的所在。 南宫瑾没有见到芍药,他接到秦路和谢怀安的信件后,知道了芍药的不堪事,终于想通了芍药为什么想要主动嫁给谢怀安了。 那个孩子的生父——不用想都知道是宋宏基。 此刻的南宫瑾不知道芍药已死,他还以为芍药来京后没脸再见自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呢。 其实,他同意芍药嫁给谢怀安也是有私心的,他原本以为芍药是“自己人”,有她在谢怀安身边,自己便能控制谢怀安。 如今即便他想要往谢怀安枕头边塞人,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只好由着谢怀安娶桂香。 谢府送走了芍药,人人都皆大欢喜。 金氏害怕南宫瑾又送来什么茉莉花、生姜花的,免得夜长梦多,她让谢怀安在三月十八这天娶了桂香。 桂香从小父母双亡,被南宫家买了伺候跟她年龄相仿的南宫蔷。 虽然现在姓了南宫,却没有真正的“娘家”。 谢家不讲究“虚礼”,跳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步骤,直接进入迎亲。 第38章 自从“芍药事件”之后, 桂香对谢怀安总是冷冷的,如今婚事提上日程,也是恹恹的, 提不起兴趣。 谢怀安为了挽回桂香对自己的感情,花了一些小心思去讨好她。 比如说, 每天送一束花, 吃饭的时候特地朝她碗里夹菜…… 桂香也是“不争气”, 只是几天便被这些“小恩小惠”给打动了。 这个家里,谢怀安忙于西衙的事情,金氏生病后, 身体也大不如前, 吴氏不管事, 窈姐儿还未及笄…… 如今桂香要大婚,只有自己为自己忙活。 大婚的日子仍然定在了三月十八,而现在已经是二月底, 时间很是仓促。 她不在意那些虚礼, 最在意的是房间的布置。 方氏以及芍药住过的房间,她感到膈应, 打算把谢怀安的书房改做婚房, 重新粉刷了,家具也重新买过。 如今的谢府, 除了桂香的婚事, 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为县案首庆祝。 依照谢怀安的看法,跟去岁一样, 把县里有头脸的人都叫上, 去宴仙楼吃喝一顿,再让舞龙灯耍狮子的敲锣打鼓的围着骑高头大马的谢彦到十里长街走一遭…… 谢彦知道了谢怀安的想法后, 翻了翻白眼,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断然拒绝了谢怀安所有提议。 他跟大家说,一切从简,无需炫耀。 但“谢家人”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这种高兴的事情就得“普天同庆”。 他们把谢彦的低调看成了“腼腆”,便酌情撤销了骑高头大马那项活动,改成了“请县里人看戏”。 戏台准备搭在县衙旁的空地上,到时候全县的人都能来看。 从三月初一唱到三月十五,连唱十五天,若是遇上天气不好,就顺延。 但三月十八那天肯定会空出来,因为那天是谢怀安和桂香大婚的日子。 按照以往惯例,县试前十名要亲自登门拜访县令表达谢意。 因为芍药的事情,这事拖延了好几天。 谢怀安先差人送了拜帖以及一些礼物到县令府,告知尚县令自己打算在什么时间来拜访。 尚县令接到拜帖后,给了回帖,约好了谢怀安来访的时间。 根据约定,二月二十八的下午,谢怀安带着谢彦来到了尚县令家拜访。 进门后,大家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客套话,接着尚县令把他们引进了花厅,让他们坐下后,陈娘子特地为他俩煮了果茶,上了好些可口的点心。 谢怀安和谢彦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谢郎”。 两人回头一看,方氏走了进来。 几个月不见,方氏清减了许多,双下巴都消失了。 尚县令和陈娘子见方氏进来,朝谢彦招了招手,想让谢彦跟着他们一起回避。 谢彦装作没看见,没有理会他们。 陈娘子见谢彦不识趣,便想走过来拉谢彦离开,谢彦一把拉住了谢怀安的衣衫,道了声:“我怕。” 陈娘子只好悻悻地自己离开。 方氏看着谢怀安,未语泪先流。 谢怀安别过头,不想看她。 “谢郎,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无法原谅我了……见你一面就好……明天我就去县城外做姑子去……这辈子再也不见了……求你,求你照顾好我们的瑜哥儿……”方氏跪了下来,拉着谢怀安的衣袖,模样甚是可怜。 谢怀安没有看她,冷冷地道了一句“好”。 方氏以为谢怀安会心软,没想到他如此绝情,便只顾拉着他的衣衫哭泣。 躲在暗处的尚县令和陈娘子见他俩一开始便把天给聊死了,连忙走出来打圆场。 他们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小四身上,让谢怀安看在谢子瑜的面子上再给方氏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为了让谢怀安原谅方氏,尚县令情急之下说了一个很不恰当的例子。 “哪对夫妻不都是磕磕碰碰过来的呢?就说我跟你嫂子吧,也总是磕磕碰碰的。有段时间,我也是疑神疑鬼的,见到你嫂子跟府上的小厮说话,就感觉他们是眉来眼去的……我也怀疑过她跟其中的“小五,小六,小七”有染,为此,我不知道发了多少趟火,让她收殓一点!前些日子,也不怕你笑话,我竟然看到她握着小七的手……那小七又不是太监,你握住他手干嘛?当时我见了气血上涌,二话没说,上去给了你嫂子两个巴掌……后来才知道是你嫂子不小心崴了脚,走路不稳,小丫头们不在身边,才让他搭了一下手,我知道后,这后悔的啊……真想剁了我这打人的手呢!” 他说完,见大家都楞楞地看着他,他尴尬极了,轻咳了两声,“老弟想想,若是弟妹果真失了身,又怎么会拿了这事跟我们这些外人诉苦呢?” 尚县令的例子虽然很不恰当,但却很有效果。 谢怀安的眼神和缓了许多,还回过了头,把方氏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彦皱了眉头,这便宜老爹的心性也太活泛了! 几句话便能让他改变自己的意志。 谢彦故意摇了摇谢怀安的衣袖,“我要回家看书了,你不是顺道来送请帖的吗?”不要忘记你跟桂香在下个月就要成婚了。 谢怀安被点醒,从怀中拿出了两封请柬递给了尚县令。 “小儿偶得县案首,给谢府和县里增添了光彩,还请老兄赏脸,明日晚上在宴仙楼雅座小聚……还有就是,小弟恐怕要拂了老兄的一片撮合的心意了,家中已经为小弟寻了一门好亲事,日子就定在下月十八……” 方氏一把抢过了请帖,快速看了一眼,“南宫桂香?” 方氏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南宫桂香就是桂香。 “她何时姓了南宫?”方氏的手不停地颤抖。 “她是我娘的妹妹,当然姓南宫啦。”谢彦一脸的纯真。 方氏咬牙切齿地开始撕请柬。 谢怀安不自觉地挡在了谢彦面前。 很显然,他怕方氏对谢彦做出过激的行为,毕竟方氏曾经用剪刀想要刺伤谢彦…… “我会让小厮重新送请柬过来。”谢怀安说完,对尚县令抱了抱拳,拉了谢彦的手便往外走。 二月二十八这天,戏台便搭好了,约有一米多高,长八米宽五米左右,有防雨顶和布幕,看起来很是气派。 正对戏台不远的地方,搭建了两处“头等舱”,类似于防风遮阳棚,里面有桌子和椅子。一个专门给县令的家眷设置的,另外一个便是给典史自家设的。 谢典史亲自上门,请了县里最好的唱戏班子。 从三月一号开始,只要天气好,每天下午两场晚上一场。 尚县令家的陈娘子只是偶尔来看戏,但那遮阳棚即便空着,也不会让别人去坐。 倒是金氏,一场戏都没落下。 大婚在即,桂香要忙家里,不能陪金氏来看戏,金氏就叫了吴氏和窈姐儿一起过来看戏,再加上两个丫鬟,棚子里竟坐的满满当当。 云林县的人喜欢热闹,他们知道谢典史家为了给县案首庆贺,在衙门旁搭了戏棚唱戏,好多人打老远地自带杌子赶过来看戏。 这天谢怀安在西衙忙了一天,下了衙门后,打老远便看到自己的老娘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他走过去,坐下来磕了几个瓜子,跟金氏寒暄了几句后,听到一段“刁民自诩正义反抗县衙”的戏后,心中很是不得劲,便跟金氏“告退”,独自先回去了。 没想到,走到半道上,被方氏强行拉进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 方氏跪下来求他“放了自己的姐姐”。 “屈学政亲自过问了此事,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我们县里能说的算了。”谢怀安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跟尚县令家的关系这般好,他定然已经告诉了你,这事难办……”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这事牵扯到我侄女的婚事,你一定得帮帮忙……实在不行的话…缓几个月放出来?”方氏继续试探道,“我侄女的婚事定在六月中旬,在她成婚之前放出来怎么样?这成婚…可不能没有娘送啊。再说了,屈学政他管两个省的科考呢,哪里就能管的了这么细?” 谢怀安捋着胡须开始犹豫。 桂香从墙角冒了出来,指着谢怀安道:“你可不能心软犯糊涂!屈学政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今圣上可是给了他尚方宝剑,能先斩后奏的,你放了人家,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方氏见桂香“以女主人的身份”从中阻拦,不免想到了那封大婚的请柬。 她心中不忿,开始呵斥桂香。 桂香没有退缩,而是跟她提了南宫蔷的嫁妆的事情。 “那五箱的字画,你弄哪里去了?你若是不拿出来,我就告到府里,告到省城,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没了王法了!” 经过芍药事件后,桂香痛定思痛,她想清楚了,想要跟谢怀安长久地过下去,就不能像南宫蔷以前那般的“软弱”,任由谢怀安胡来。 今后,她得拿出手腕来把他管住了,为他把握好方向,不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情。 方氏见桂香“强横”,泼辣如她,上前就想打桂香,但她又怎么是常年劳作的桂香的对手? 她被桂香骑在身上打…… 谢怀安还第一次见到女人“为自己”打架,一阵错乱之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拉架,拉开后,方氏已经被打的鼻青眼肿惨不忍睹了。 第39章 桂香站起来后, 见方氏半坐了起来,明明可以站起来却不站起来,散乱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 轻轻抽泣着,一声娇滴滴的“谢郎”, 满是委屈, 不胜娇弱, 谁见谁怜的样子。 桂香看到她这副矫揉造作的做派就恨的牙痒痒的,回头一看谢怀安心软的样子,更是血气上涌, 忍不住跑上前去踢了方氏几脚。 结果直接把方氏踢趴了, 不能再有风度地装娇软, 而是狼嚎一般的叫出了声。 谢怀安连忙拦住了桂香,呵斥道,“你何时变的这么凶悍啊!?女子应该温柔娴静, 三从四德, 你这样,太让我失望了!” 谢怀安满是不满。 桂香的眼泪在眼珠中打转, 愣是没流出来。 她想到了小姐人实诚性子又好, 结果被老爷和方氏耍的团团转…… 她想过了,自己不能走小姐的老路, 想要跟老爷长久地过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悍”起来,能管的住他。 她看到谢怀安上前去扶方氏, 满是心酸…… 她守了老爷这许多年, 眼见着要“成功”了,她是不会放弃的。 以后的路还很长, 她想用自己的智慧和强悍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姻缘。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披风塞到了谢怀安手里:“起风了,给你娘送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谢府。 她之所以让谢怀安送披风,是故意留事给他做,让他不至于跟方氏在一起太久。 这几天的天气日渐转暖,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有股暖暖的小阳春之感。 金氏脱去了棉衣,穿的很是单薄,不想今日近黄昏之时,天气突变,风也大了许多。 桂香怕金氏着凉,亲自拿了披风为金氏送去,不曾想半路上能看到这一幕! 虽然谢怀安的不着调,让她很是委屈,但能结结实实地揍方氏一顿,让她觉得非常解气,走路都轻快了许多,回到谢府后,她更是得意地哼起了歌谣。 原本“柔弱”的桂香,一下子变的如此强悍,这让谢怀安接受不了,见到金氏后,忍不住跟金氏“倒苦水”。 他内心偏袒方氏,不说方氏无礼要求自己放了她姐姐,只是强调了“桂香拳打脚踢方氏”的事情。 “娘,您说,这……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也太强悍了!无论是蔷儿还是玉儿,都是娇娇软软的……这要是被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搁啊?”谢怀安满是不悦。 金氏听了儿子的抱怨后,却是心旷神怡,她笑着回他,“你爱往哪搁往哪搁!我本来还怕桂香会走了蔷儿过于软弱的老路,她能这样,我很是高兴!哼!强悍?!老娘不强悍吗?不也做的了你娘?” 谢怀安无奈地道:“娘是娘,媳妇是媳妇啊……”娘凶一点不要紧,这媳妇就是要温婉。 金氏听后,哈哈大笑了几声,“有啥不同,娘不就是从媳妇熬过来的吗?我就喜欢这种强悍的,那种两面三刀绵里藏针的女人就活该被打!” 谢怀安原本以为金氏会跟自己一样,用女德的标准来限制桂香,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只有捏着鼻子不做声了。 桂香怕谢怀安犯错误,偷偷放了方如花,便把“方氏偷偷跪求谢怀安放她姐姐”的事情告诉了金氏。 金氏知道后,跟谢怀安强调“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不能糊涂”。 谢怀安不蠢,事关他的前途,他又怎么会不仔细考量? 很快到了桂香和谢怀安大婚的日子。 虽说一切从简,没花多少钱,谢府却被桂香打扮的非常喜庆。 每个门厅都挂了一溜的彩灯,门口都铺着红地毯,大门口的红地毯更是直通远方…… 门匾以及石头狮子上都戴上了“大红花”,府上的花和树挂满了小红灯笼。 连那小狗小猫和小鸟都穿上了红色吉服。 谢怀安把能想到的人都请了,满屋的人见证了他跟南宫桂香的婚礼。 谢怀安身着仙鹤红色深衣,腰间系着大带,头上戴着黑色幅巾,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洋溢的光彩让他看起来非常精神。 桂香身穿大红通袖袍,腰间系着碧玉窄带,带子上系着金镶宝七事,头戴金丝冠和整幅头面,人靠衣裳马靠鞍,涂脂抹粉之后,比平时要美丽许多。 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谢怀安在觥筹交错中喝的醉醺醺后进了洞房…… 大婚之后,谢府的人逐渐安定了下来。 桂香结婚时身上“豪华”的配饰都是从南宫蔷箱子里借的,结婚后便把这些东西放回到了箱子里。 看着为数不多的箱子,她想到了当年南宫蔷嫁过来的盛况,不免心酸。 她催促谢怀安,让他去跟方氏追回那些字画,若是方氏不答应,她就逐级地往上告…… 他知道桂香执拗的性格,若是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还真会往上告,到时候会有损谢家的形象。 于是,几天之后谢怀安告诉了桂香一个异常震惊的消息。 ——他用那些字画换了钱,给瑜哥儿买了田地和房产! “这是彦哥儿母亲的东西,你卖了为瑜哥儿去买?”桂香难以置信。 谢怀安把房契和地契递给了她,她快速地看了一下,云林县郊的二十亩地和省城的一套房子。 “前朝的一幅‘怡然幽居图’市场的价格已经是无法估量的了,五箱的东西就换了这么点?”桂香愈发地不信。 她知道谢怀安是了解那些字画的价值的,怎么可能只换这么一点东西? “这事是不是方如玉做的?”桂香觑着谢怀安。 方如玉出身于屠夫家,没有见识,很有可能会不识货,贱卖这些字画。 谢怀安见瞒不过她,只好“老实交代”了,是方氏背着他这么做的…… “那是小姐留给彦哥儿的东西,如今既然变成了田地和房产,也是无可奈何了,不过,得把这田地和房产还给彦哥儿,您说是不是?”桂香觑着低头沉思的谢怀安道。 谢怀安点了点头,道出了“难处”。 原来在大周“过户”房产和地产是需要交一笔不菲的“过户费用”的,折合下来比现代的过户费用要高许多。 谢怀安对桂香说,他已经算过了,“过户费用”整个加起来要三百多两银子。 这下桂香犯了难,如今家里拢共就几十两银子,只能维持日常开销。 谢怀安见桂香犹豫,说道:“三百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城东王家宅子,你是知道的吧,地方大,环境好,园子里有山有水,只要二百五十两银子……” 桂香没理会他,白天的时候找了金氏唠嗑,把这事告诉了她,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田地和房产的价值远大于三百多两银子,她想从南宫蔷的嫁妆中拿出钱来把那些地产和房产过户到谢彦的名下。 金氏半响没有吱声,桂香知道金氏“抠门”,还以为金氏舍不得这几百两银子,跟谢怀安一般,不想过户呢。 “不对,不对!”金氏咂巴着嘴。 桂香勾着头问:“哪里不对了?” 原来金氏曾经听桂香说过南宫家的祖上曾官拜前朝的首辅,这些字画都是南宫家祖上留下来的,可谓是价值连城。 “我好想听你说过,只一幅什么图就能换京城中的豪宅,这方氏那么精明,五箱的字画啊,怎么可能换这么点东西?” 桂香迟疑道:“会不会是她不识货,让人给坑了?” 金氏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我看是你让人给坑了!” 接着金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这事定然是自己儿子和方如玉联合起来想要瞒天过海。 “这小子还在犯混!他是从老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他的肚子里有几根蛔虫,老娘会数不清?!等他下了衙门,你叫上他,一起到我房里来,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把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根一根都拉出来!” 金氏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道:“丫头啊,我年龄越来越大了,没有精力去管我这个混账儿子了,以后啊,你得帮我管着他,为我好好把着这谢家的门,不能让那些牛鬼蛇神往里面钻!前些日子,你把那爱挑事的小兰以及方氏的心腹小如都打发了,就很合我的心意……” “哦,对了!上次二子跟我说了,你把那方氏揍了一顿……” 金氏说到这,见桂香红着脸低了头,知道她想歪了,以为自己会站在谢怀安一边数落她。 “丫头,抬起头来,娘告诉你,你做的对!就应该这么做!为了这事,娘已经狠狠地批评过二子了……娘想过了,论相貌论学识,蔷儿不知道强那方氏多少倍呢,怎么二子的魂会被那破落户方氏给勾走了?说到底,就是性子太软了,由着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胡来……当年她若是能泼辣一些,那方氏怎么会钻了这空子?!娘不想你走她的老路……你呀,要跟他好好过下去,必须得把他驯服,断断不能心软……” 桂香听到这,感动地流泪了,金氏说出了她的心声。 只是她初为人妇,若是过于强横泼辣,恐怕会适得其反,上次她只不过揍了一顿方氏,便被谢怀安指责了好久。 金氏看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心肠硬一些,我先带着你……” 她从金氏的话中,敏锐地感觉到金氏是个明白人。 去岁的时候,金氏明明知道方氏之前害过谢彦,还是原谅了她,选择性地受到方氏表面功夫的迷惑。 金氏之所以如此大度,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当时她跟方氏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从内心希望方氏“变好”,也愿意给方氏机会让她变好,只不过事与愿违。 她跪下来朝金氏磕了几个头,坐下来后,试探着问金氏:“娘,您现在还恨方如玉吗?” 金氏毫不犹豫地回答:“恨啊!这女人多次想致彦哥儿于死地,现在又把彦哥儿的东西给吞了,怎能不恨?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会恨却不会放在心上……如今只希望能尽快把蔷儿留给彦哥儿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彻底跟她划分界线……” 在跟金氏“剖肝沥胆”的交谈中,桂香几次想要把“方如玉的恶行”告诉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金氏虽不在意方如玉,却是非常在意谢彦的,若是她知道谢彦这段日子受到方氏这般暗算,一定会心疼的。 晚夕吃过晚饭后,桂香和谢怀安一起送金氏回房中。 进了门后,金氏转身把门反锁了,拿起门后事先准备好的一根木棍便往谢怀安身上招呼,打的谢怀安嗷嗷直叫。 “娘,儿子又没做错事,您打儿子干嘛?”谢怀安一边躲一边道。 金氏气呼呼地道:“你没做错事?再不老实交代,娘今天就打死你!” 谢怀安见老娘太猛,一边护着头一边躲,“您老把话说清楚啊,否则儿子被您打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几个轮合下来,金氏已气喘吁吁,她知道自己的身手没有儿子好,再这么打下去,自己会先“吃不消”。 她用手拄着棍子道,“你跪到这里来,娘不打你。” 谢怀安见老娘开始“讲理了”,乖乖地跪了下来。 金氏用棍子照着他的背用力地打了几下,打的谢怀安当场吐血。 桂香看了实在舍不得,求金氏不要再打了。 金氏给出了四个字“不能心软”,让桂香站在一旁“不要管他,也别提醒他到底错在哪里”。 桂香想到了“前车之鉴”,狠了狠心,站在墙角,不再出面为谢怀安说情。 金氏打一下问一句:“知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她一点也不手软,直到打了十几下之后,谢怀安实在扛不住了,老实交代了还有大周京城的一处房产,以及大周京郊的一百亩地。 金氏听后,还想再打。 谢怀安:“你就是打死儿子,儿子也招不出来了!” 金氏这才停了下来,她打的也累了,拄着棍子道,“你若是还有隐瞒,老娘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谢怀安又吐了一口血:“再没有了……”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整个院子,谢怀恩和吴氏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娘打了谢怀安。 谢怀恩知道金氏的倔脾气,上起火来没轻没重,在外面劝解,“让娘冷静”。 屋内的桂香上前去扶谢怀安,却被谢怀安一把甩开了。 在他看来,是桂香撺掇着老娘来对付自己的。 金氏见了又要打。 桂香连忙止住,她知道她跟谢怀安之间不愉快,不是金氏能解决的了。 他俩之间隔着的是“方氏”。 在谢怀安的心中,方氏是“白月光”。 他总是把方氏往好的地方去想…… 休方氏的那天,若不是谢彦为他“添了一把火”,他还真的没有勇气休了方氏。 在尚县令家,尚县令只是说了一个不着调的例子,他的内心便动摇了…… 桂香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于是她把“方氏多次谋杀谢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她看来,如果谢怀安知道方氏的种种恶行之后,还选择“原谅方氏”,那他就真的没救了,她也没有必要陪在他的身边了。 金氏听的撑大了眼睛,打开门冲了出去,囔着要跟方如玉拼命,被门外的谢怀恩抱着让她冷静。 谢怀安听后惊呆了,他结合这些天来方氏的各种异常举动,心中相信了大半,但还是把秦路和谢彦拉了过来跟桂香的话详细核对,最终方氏“貌美心善”的白月光形象轰然倒塌。 他来到院子里对着青天仰天长笑,笑自己痴傻,笑自己看错了人,把蛇蝎之人当做了善人…… 他把那些地产和房产都给了桂香,让她去“处理”这事情。 桂香请专门的人算了一下,要把所有的房产和地产过户到谢彦的名下,需要一万两千多两银子。 把这个家卖了都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第40章 根据大周律法, 即便谢府把方氏告了,衙门同意把这些房产和地产还给谢彦,但也免不了上交给大周的手续费。 省城的房子以及云林县郊的地, 是方氏在四年之前买的。 省城的房子租出去后,每年能得六十两银子, 四年下来, 满打满算有二百四十两银子;云林县郊的二十亩地, 给农户种了,平均下来,每亩地每年能得二两银子, 四年下来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总共四百两银子。 大周京城的房子和一百亩地是前年买的, 房子租给了一个入京不久买不起房子的小官, 每年一百五十两租金,差不多两年下来,有三百两银子;京城周边的田地要比云林县郊的贵许多, 但用途是一样的, 就是租给别人种,差不多每年能得二百两银子, 两年下来就是四百两银子;总共七百两银子。 所有的进项加起来一千一百两银子。 还要去掉请人看守和管理等支出, 差不多进了九百两银子。 谢怀安只是一个县里的小小的典史,每年的俸禄也就区区二十几两银子, 他一介秀才, 活在一群举人虎视眈眈的“大挑”中,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根本不敢大贪。 几十两银维持一大家子日常开销都难。 方氏跟谢怀安两人习惯了大手大脚的爱讲排场, 一开始是挥霍的是南宫蔷的嫁妆,后来花的便是这些租房租地的进项了。 几年下来, 可以说是所剩无几。 桂香把账目摊到了金氏和谢怀安面前,结果他们三个一起想出了一个办法——把南宫蔷的嫁妆全部变卖成银子,然后再到处借些钱,凑够银子去给手续费。 涉及到要变卖南宫蔷的嫁妆,桂香不得不把这事告诉了谢彦,以征得他的同意。 但谢彦并不同意。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种凑钱的方法也太low了。 谢彦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京城的房子最值钱,租期也快到了,把它收回后,典当给京城的典当行,如果直接能凑得一万多两银子是最好,如果还不够的话,就把省城的房子典当了,凑够一万两千两银子直接交了手续费,然后用租田地的钱,每年还典当行…… 这就相当于现代的用房产抵押的按揭贷款,属于简易的一种钱生钱的方法。 桂香一听既不用变卖南宫蔷的嫁妆,又能达到手头宽裕的效果,心里很是高兴,只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他把谢彦的主意告诉了谢怀安后,谢怀安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在这县城里,典当行只典当衣服首饰,没见过典当房屋的。 不过,也许京城的典当行财大气粗,能典当房子? 后来,他听同僚说,京城还真能典当房子。 于是他打算派两个小厮去京城把这事给办妥。 桂香不放心那两小厮做这事,她准备亲自带一个丫鬟和那两个小厮同去。 谢彦担心桂香的安危,毕竟这事牵扯到了方氏的根本利益。 万一方氏狗急跳墙,中途把桂香给暗算了? 于是他让秦路跟着桂香一起去京城,沿途保护桂香的安全。 桂香拒不接受秦路的“保护”,以前在秦路的保护下,谢彦才得以安全,若是秦路跟着自己去了京城,方氏定然会对谢彦下手。 秦路是南宫瑾派过来保护谢彦的,他遵从的是南宫瑾的命令,所以他拒绝护送桂香去京城。 新婚妻子要出远门,谢怀安顿时“珍惜”了起来,行动里说话中都透着不舍。 但桂香去意已决,他怕从未出过远门的桂香途中有事,求着秦路护送桂香,还跟秦路保证自己会保护好谢彦…… 秦路左右为难之际,收到了南宫瑾的来信,信中说他的老母亲病重,让他回家探望母亲。 秦路的老家在周北,云林县在周南,回去的路隔着千山万水。 秦路归心似箭,快速收拾好行囊焦灼不安地等待桂香…… 京城是他回老家的必经之路,他可以把桂香送到京城后再回老家。 窈姐儿得知他要回家,偷偷地送了两双鞋子给他。 谢彦亲自写了一封信,让秦路转交给南宫瑾,信中让南宫瑾好好招待他的妹妹“南宫桂香”,还让他协助南宫桂香办理好“借贷”事宜。 桂香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谢怀安警惕方如玉,保护好谢彦。 谢彦把怀中方氏写的那张“布帛小抄”塞给了她,“这个给你,放心!我已经放出话去了……若是您回来见我少了胳膊或者是腿,您就把这个给屈学政……” 桂香笑了,这小子贼精的,谁敢欺负了他? 她接过了“证据”,放心地跟秦路去京城了。 *** 很快便到了四月,宿天府的府试定在了四月中旬。 临近考试,赵学正把需要府试的学子集中起来,开了个小班,做最后的“冲刺”。 一共有十五个人。 谢彦、何宝生以及柴成都在其中。 屋子安排在地字班隔壁的一间屋子里。 虽说是隔壁,但地字班的门朝西,“冲刺班”的门朝东,而且冲刺班的门外有个小院子,算是“独门独户”,很是清净了。 小院里种了些花草,红彤彤的杜鹃花开的正艳。 一排四个人,一共四排,每人一张桌椅。 谢彦没等赵学正排座位,主动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边上。 柴成则坐到了第一排的中间。 他本就用功,临近考试更是把自己“折磨”的形销骨立,眼窝凹陷下去了,青蛙眼便大的出奇。 这天下午的自修课,赵学正本来是看着他们自修的,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 众人都默默地看书,只有柴成用手支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孟子》。 背着背着,只见他的头往前一磕,大家都知道他累的“睡过去了”。 “柴成,你前面一句念的什么?”坐在柴成斜后方的何宝生打趣道。 朦胧中,柴成趴在桌上,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除了角落中的谢彦。 何宝生站了起来,走上前把柴成拍醒后,八卦道:“喂!听说你娘病的不成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念书啊?!整天把圣人的孝道挂在嘴上,有事的时候还不是顾及着自己的前程,不去照看老娘,而是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读书上……” 柴成被何宝生的话激的彻底醒了,“你懂什么?是我娘叫我来读书的,我不好好读书,便是忤逆了娘的意思,也是不孝。” “哦豁?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何宝生坐到了柴成的桌上,觑着他:“我可听说你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穷困潦倒,病魔相加,我也是佩服你的定力,竟然一点都不受影响……额,对了!过些日子就去府里考试了,也是需要花销的……你那钱怎么来?我们大家都困难着呢,你也别指望什么‘众筹’了……” 何宝生的羞辱,让柴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劲地说了几个“你”字,愣是没多说出一个字来。 赵学正进来后,何宝生便知趣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了。 几天之后,何宝生发现前排的柴成身上多了件东西——一件水头十足的麒麟玉佩,麒麟雕刻的活灵活现的。 “没想到,你们家还会有这么好的东西。”何宝生来了兴趣,从柴成的腰间把那玉佩夺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着,“不错,不错,真是个好东西!我看能值三十两银子。” 柴成连忙从他手中把玉佩夺了过来,“这当然是好东西了!这可是我们…柴家的传家之宝,我们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娘又病着,娘没法子才让我把它当了换银子……,你若是把它弄坏了,就是断了我们家的生路了!” 柴成说完,把玉佩用衣服宝贝地擦了擦,放到了兜里。 在一个课间,柴成跟着大家上了一趟茅厕,回来后一摸,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急的团团转。 “彦哥儿,我刚才走在你旁边的,你看到我的玉佩了吗?”柴成看着缩在角落默默看书的谢彦。 谢彦皱眉,抬头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没看见。” “丢哪里了呢,能在哪呢?” 柴成急的红了眼,他把自己身上的口袋全部翻开了,也没找见。 接着,他哗啦啦发狂般地把书桌以及背笈中的书都翻了底朝天,也没找见。 他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你们谁拿了我的玉佩啊,快拿出来罢,求求了!这可是我娘的救命钱……” “谁会缺德拿你的玉佩啊?!” “不可能,是你不小心丢了吧。” “刚才你不是去了茅厕吗?说不定丢到茅坑里去了!” 接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柴成憋红了脸,“我从茅厕里出来的时候,还摸到的,断不可能丢到茅坑里……” 不用柴成多说,有好事者把这事告诉了赵学正。 这关系到柴成一家的生计,赵学正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 他详细询问了柴成的情况,得知柴成出了茅厕后还摸过玉佩,让他沿路再去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 无奈之下,赵学正开始搜其余十四个人的身…… 他一个一个地搜了过去,结果从谢彦的抽屉深处摸到了那块玉佩。 众人目瞪口呆之后,很大一部分人开始“窃喜”。 如果谢彦“偷盗”成立,就不可能参加府试了。 少了一个强劲的“府试案首”的竞争对手,谁能不偷着乐呢? 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搜出来,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赵学正想要“包庇”都不成。 何宝生第一个跳了出来:“谢彦!看你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会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学正大人,您可不能因为他的学业好,就包庇这种品行有缺的人啊!” 众人见何宝生挑头,都群情激昂起来,一致认为要“严办”谢彦。 赵学正气愤地把谢彦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着玉佩质问他,“你老实交代,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彦道:“这是柴成在栽赃我!” 赵学正一听,发怒了,“他家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娘又病着,这东西少说也能当个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可是能救他一大家子的,他用这么重要的东西去栽赃你?!说出去谁信!” 谢彦看了一眼赵学正手上的玉佩,的确很是漂亮。 他眼尖,看到玉佩的底端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宫”字。 他朝赵学正行了个礼:“学正大人,您看这玉佩上面雕着一个‘宫’字,很有可能曾经是皇宫里的东西,这柴家的祖上也没有人做官呐,这玉佩是哪来的?不值得怀疑吗?” 赵学正低头沉吟,谢彦的话不无道理,但谁说“宫”字就一定是皇宫里的东西? 他还没来的及思考,学堂看门的小厮进来通传,说屈学政亲临学堂考察了,马车已经到了学堂门口,让赵学正前去迎接。 赵学正慌忙让谢彦先回去,把玉佩塞进怀里,跟着小厮迎了出去。 那厢冲刺班的人已经议论开了,都说屈学政带着尚方宝剑来了,定然会严惩谢彦,把谢彦砍了,赵学正再也包庇不了谢彦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何宝生翘首以望屈学政能妥善解决谢彦的“偷盗案”, 结果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等到这件事情的任何回音。 他知道赵学正的野心,想“利用谢彦”,在云林县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年龄最小的举子或者秀才。 他轻哼了一声, 这老家伙年纪这般大了,还想要沽名钓誉! 何宝生的成绩也是非常不错, 基本上每次月考都能稳定在前五名。 在这天字班, 别的人他都超越过, 唯独谢彦,他是一次都没超越。 谢彦次次稳居第一,这就让他很是嫉恨。 上次县试的时候, 余延只是“出主意”让他夹带小抄, 是他的嫉恨心作祟, 临时起意想要栽赃谢彦夹带,败坏谢彦名声,才会从故意从谢彦身上搜出小抄…… 上次的县试的时候, 他排名第三。 如果谢彦能够坐实了“偷盗罪”, 将无法参加府试,永远与科场无缘了。 把“神童”谢彦干倒, 他成为府试案首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他在心中腹诽赵学正, “这老家伙想要包庇!哼,休想!” “喂!傻子!你的传家宝都被人家偷了, 你还能坐在这看书啊!?” 何宝生一边说一边夺过了柴成手中的书, 扔到了一旁。 柴成摇了摇头,一双青蛙眼觑着何宝生, “赵学正已经过问了此事, 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真是书呆子!你没看出来赵学正一直包庇他吗?这么长时间了都没给交代,我看这事是不了了之了!”何宝生道。 柴成看着何宝生, 有些不知所措。 何宝生拉着他的手,“呆子,跟我来!赵学正会包庇他,屈学政正义凛然,定然不会包庇一个‘偷盗犯’,你想要为自己伸张正义,只有趁屈学政在这里的时间了,一旦屈学政走了,你就哭吧!” 屈学政是来例行检查云林县生员的学业情况的。 此刻县学所有的学正、教谕、训导都集中到了赵学正的办公室接受屈学政的询问。 屈学政坐在赵学正平时坐的位置上翻看文档,看到有疑问的地方便问出来。 学正、教谕以及训导站在一旁被问的,个个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液…… “我记得谢典史也是生员,这上面怎么没有对他的登记?” 因为云林县县试的“科场喧哗案”涉及到了谢典史家的大姨子以及嫡子,屈学政对谢典史记忆深刻,特地查了一下他的“履历”,得知谢典史是一个秀才,还在自己的管辖之内。 大家面面相觑,事实上,他们认为谢怀安已经是做了官,他们就没有登记…… 但这么“老实”地说出去,于理不合。 一时之间,众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片刻之后,赵学正想了一个“踢皮球”的说辞。 “他原是南栖县的人,也是在南栖县考的秀才,应该在南栖县登记,所以我们这里…就没登记,这两处登记,重合起来也不好啊……” 屈学政拍了一下桌子,“荒谬!” 大家受惊后,身体跟着跳了跳。 屈学政继续道:“这个登记的材料不应该跟着户籍走吗?如今他的户籍在云林县,就应该是你们负责登记和考察!” 赵学正见屈学政说的有理有据,连忙“认怂”。 “您说的是,这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我们一定补上……” …… “学政大人,县案首偷盗贫苦学子家的救命钱,这事情您一定得替他做主啊!”何宝生拉着柴成走了进来,把柴成推到了屈学政的面前。 接着,两人跪在屈学政的面前陈情。 柴成嘴笨,说的“不得要领”,何宝生便替他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诉说了一遍。 之前他曾经调侃过“柴成是个不孝子”,如今在屈学政的面前,他把柴成说成了一个“坚持卖传家宝,为母亲看病的大孝子”,把谢彦说成了一个猥琐的“偷盗贼”。 赵学正见他在屈学政面前夸大其词,气的脸都白了。 屈学政听完后,转头看向赵学正:“可有此事?” 赵学正答道:“此事可能另有蹊跷,尚待查明。” 何宝生见赵学正“明目张胆”地包庇谢彦,心中很是不痛快,便把赵学正的“野心”跟屈学政说了。 “学政大人,圣人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不能因为谢彦是‘神童’,学业好,便不追究他偷盗的事情……” 何宝生的眼睛不自觉地瞟着赵学正,意思再明显不过,赵学正在包庇谢彦。 “不讲道理!”赵学正正式道,“这事情还没弄清楚,你怎么能下此定论?!” 屈学政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 他转头让身边的一个训导去叫谢彦过来。 与此同时,隔壁的谢复壮已经知道“柴成冤枉谢彦”的事情,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冲刺班想要找柴成理论,恰逢训导来给谢彦传话,说“屈学政有请”。 他便怒气冲冲地跟谢彦一起去见屈学政了。 一进门,他见柴成一脸无辜地跪在屈学政的面前,气不打一处出,上前就想打他,被谢彦拉住了。 当着屈学政面前“行凶”,可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果真谢复壮的冲动遭到了屈学政的呵斥,还记下了“谢复壮”的名头。 谢复壮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很快调整了心态,他上前朝屈学政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学政大人,方才是我一时气急,失了理智,还请大人大量,不计较学生的过错。” 屈学政见谢复壮主动认错,很是满意,点头道,“能过及时自省,意识到错误,知错能改,很好,我不再追究。” 屈学政长的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难看。 脸大,眼睛小,面皮子还黑…… 此刻,他把头转向谢彦,谢彦朝他行了个礼,刚想说话,被谢复壮大声打断了。 “方才学生的鲁莽是事出有因,还请学政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屈学政点了点头,“你说。” 谢复壮转头对柴成道,“你还记得你每天中午吃的那一道荤菜吗?” 柴成的青蛙眼翻了翻:“怎么啦?” 谢复壮:“你只知道吃吗?那你知道这是谁给你添的吗?” 柴成:“食堂的人说,是赵学正体恤我家庭困难,特地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谢复壮:“在这学堂中,家庭困难的人多呢,为什么赵学正单单体恤你!?” 一旁的赵学正听到这,连忙摇手,“这…不是我做的。” 谢复壮:“告诉你们吧,是谢彦拿了自己的压祟钱给厨房师傅,让他为柴成添的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叫厨房的王师傅过来问一问,便知道真假。” 谢复壮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柴成,“彦哥儿不想让你有任何的思想负担,你竟然恩将仇报,污蔑他,你还有良心吗!” 柴成眨巴着青蛙眼,有些难以置信。 那厢已经有人去叫王师傅来对质了。 谢复壮接着道:“我听人说,你现在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很好,对不对啊?” 柴成:“对啊,我天天用功到深夜,头悬梁锥刺股,不进步都难啊。” 谢复壮大笑了几声,道:“你不是年年都头悬梁锥刺股吗?也没见你进步多少啊。” 柴成以为谢复壮奚落自己,没有理会他。 谢复壮继续道:“我知道原因,你是得益于一本图文并茂的手册,那本手册里的东西是专门针对你的薄弱点的,对不对?” 柴成挺直了身体:“你怎么知道?” 谢复壮:“我当然知道,彦哥儿仔细研究了你的薄弱点,夜夜挑灯为你写这本册子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我当时还调侃他,没有人会感激你,做这种不求回报的‘无名英雄’干什么!?” “那本册子不可能是谢彦写的!”柴成涨红了脸,激动地站了起来。 谢复壮:“为什么不可能?我在地字班,从不去你们天字班,能知道你这么私密的事情,还不能说明这本册子是彦哥儿写的吗?你们若是不信,也是可以比对笔迹的,对,谁都会写正楷,但每个人写的总是有区别的。” 柴成的脸一下子又变白了,喃喃道:“他那么讨厌我,见到我都离的远远的,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讲一句话,会有这么好心……” 谢复壮呵呵了几声:“我可从未听他说过他讨厌你!他离你远远的,还不是你…经常对着他…他是不想你的不当行为影响你的学业!” 谢复壮的“犯花痴”三个字没有说出口,但柴成是心知肚明的。 柴成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连忙叫道,“你撒谎!” “撒谎的人是你吧。”谢复壮道。 此刻王师傅被叫了过来,在屈学政面前印证了谢复壮说的都是实情。 那本册子也被拿了过来交到了屈学政的手上。 屈学政一页一页地翻着,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些画,画的倒是挺有意思的,像是连环画,但比连环画还好看……” 屈学政对谢彦招了招手,谢彦来到他身边后,他问了谢彦画中的几个问题后,确认了这画就是谢彦画的。 一旁的何宝生见屈学政的眉目舒展开了,知道谢彦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开始改变了。 “学政大人,那个玉佩的的确确就是在谢彦的抽屉里找到的!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大家都看到了。”何宝生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几个看热闹的学子,“你们倒是一起来做个证啊!” 那几个人一起为何宝生做了证。 屈学政看向了谢彦:“你怎么说?”这事是你干的吗? 谢彦朝屈学政行了个书生礼。 “学政大人,您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以仔细瞧一下我‘偷盗’的东西,再做定论。” 赵学正听谢彦这么一说,想起了谢彦之前跟他说的话——这玉佩很有可能是宫里的。 他连忙把怀中的玉佩拿了出来,呈送给了屈学政:“您仔细瞧瞧,就是这件物什。” 屈学政反复看了之后,“的确是上好的宝玉做的,价值不菲。” 屈学政也看到了麒麟底部小小的“宫”字。 “这‘宫’字…是什么意思?皇宫里的东西都雕刻着‘周’或者‘张’…这刻法倒像是前朝的东西……难道说,这是前朝皇宫里的东西?” 谢彦笑了笑,“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是我母亲南宫家的东西,您看,这玉佩的这里有个凹槽,很有可能不是一个,而是有一对。这上面写的是“宫”,另外一个是“南”,合起来便是“南宫”。那个‘南’字很有可能在我大舅身上。” 屈学政知道谢彦的大舅是南宫瑾,便用眼睛觑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派人去京城,跟你大舅核对一下?” 谢彦摇了摇头,“不用走那么远,只需去问一下柴家妈妈,她家有没有这个传家宝,便能证明我的清白。” 柴成的眼睛慌乱地转着,最终定了下来。 “这传家宝是我祖父给我的,我娘她……并不知道有这个……” 柴成的话,很明显是心虚了。 屈学政的眼睛盯了柴成片刻后,拍着桌子让他说实话。 柴成一口咬定这“传家宝”是他祖父留给他的,但他祖父和他父亲都已经去世了,这就“死无对证”了。 谢复壮气的脸色发紫:“柴成,说到你娘!” 谢复壮咬着牙齿冷静了片刻后方才继续说出话来:“前几日,彦哥儿知道你娘病了,亲自上门请了县里最好的杨郎中去了你家,为你娘看病,应该还让那郎中留了六两银子给你家罢……” 柴成倏地站了起来,魂不守舍地道:“这事是彦哥儿做的……哈哈哈,是彦哥儿做的……” 柴成似乎进入了一个人的癫狂状态,自言自语的大声道:“她说,只要我帮她栽赃了谢彦,她就能帮我解决我家所有的难题……原来,原来都是假的!一直,一直都是彦哥儿在帮我……” 他说完,发狂般冲了出去。 第42章 屈学政连忙让周围的人去把柴成抓回来。 柴成被抓回来的时候, 低眉垂目,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交代了整件事情的全部过程。 他母亲原本就有咳疾,年后咳疾日渐加重, 为了给儿子凑府试的钱,她省吃俭用, 更是瞒着柴成不看病。 病越拖越重, 最近竟然卧床不起了。 柴成帮她找了城西的郎中, 郎中说耽误的太久,他也无能为力,让他另请县城的郎中看看。 柴成便用板车把他娘拉到县城求医, 没拉多少路, 他娘便被颠簸的吐个不停。 他本想把他娘背到县城求医, 可惜他这副瘦弱的小身板根本不顶用,没走几步便坚持不住了。 他只好咬紧牙关把他娘慢慢背回家,拿了家里仅剩的一两银子来到县城跪求郎中上门为他母亲看病, 但是没有一个郎中愿意为了一两银子专门去十几里路的城西为他母亲看病。 他绝望了, 失魂落魄地往回走,遇到了方氏。 方氏有心, 知道他是谢彦的同窗, 便问了他“为何如此沮丧?” 柴成认识方氏,去岁的时候, 谢子瑜得了县案首, 方氏亲自扶着自己的儿子坐上了高头大马…… 这让隐藏在人群中的柴成看了羡慕不已。 柴成见方氏询问,便把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跟方氏说了。 方氏听后, 眼珠转了转, 跟他做了笔“交易”。 ——让他栽赃谢彦偷盗,便会答应帮他找县城中最好的郎中为他母亲看病。 柴成犹豫后没有答应, 回家看到母亲咳出了血,心中不忍,便回头主动找到了方氏…… 县城中最好的郎中非“杨郎中”莫属。 当他看到杨郎中亲自来为自己母亲看病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方氏让他来的。 谢彦特地关照杨郎中,柴成不问便罢,若是柴成提起,只说是郎中自己的一片心意。 但柴成以为是方氏让杨郎中来的,那六两银子也是方氏给的。 柴成以为只是一场理所当然的交易,提都没提,拿了银子便离开了。 其实,如今方氏的手头非常的紧张。 她赖以依存的那些房产和地产的租金已经被衙门冻结,她收不到一个铜板。 她习惯了大手大脚,如今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非常不适应。 她本想把这麒麟玉佩卖了或者当了换些钱来花,没想到会遇到柴成。 听完柴成“悲惨的经历”后,她先是表示了同情,接着在柴成面前说了一大堆谢彦的坏话,把谢彦说成了“不孝不悌,目无尊长”的坏人。 “这种倨傲不逊的人,就应该给他点教训……” 方氏摸了摸兜里那块麒麟玉佩,有些犹豫,这是她身上比较值钱的东西了。 她想用它来栽赃谢彦,万一柴成拿了不给她,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最终,还是对谢彦的恨占了上风。 她咬牙拿出了麒麟玉佩,嘱咐了柴成一些栽赃的细节。 没想到这胆小的柴成听完后,竟然跑了!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当这块玉,而是卖了一只金凤钗。 柴成再次找到她的时候,便入了她的网…… 她仔细盘算过了,那桂香手中有自己暗算谢彦的证据,如果自己明着伤害谢彦,她怕那女人发起风来,不顾及瑜哥儿的前途,把那“证据”上交。 她不怕自己被牵连,但不得不顾及自己儿子的前程——老娘的名声不好,会连累儿子的科举以及今后的仕途的。 如今她让柴成去陷害谢彦偷盗就不一样了。 柴成能成功,她皆大欢喜,柴成不能成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证据,桂香怨不到她头上。 若是桂香一意孤行地想要毁掉瑜哥儿,谢怀安和金氏都不会饶了她。 她在谢府还怎么立足? 所以,如果柴成不成功,她只要赖掉就行。 那样的话,只是可惜了那块麒麟玉珏…… 说句非常现实的话,如今她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哪里舍得为柴成他娘找什么郎中?! 事情还没成功,就为别人花钱,脑子坏掉了吧…… *** 柴成说完,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接着他用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巴掌,骂自己混蛋…… 由于过于用力,脸颊肿的老高。 屈学政让人制止了他,他才没有继续抽打,只是一个劲地低头哭泣。 屈学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觑着柴成,“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柴成轻声道:“好多了……” 接着屈学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他认为“柴成陷害同窗违背了做人的基本准则,理应远离科举场,念在他孝顺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以后再犯,便永不得科举取仕。” 接着屈学政把推波助澜的何宝生痛骂了一顿,让他回去写一篇千字以上的“自省书”交给他,合格之后才能参加府试。 屈学政遣散了众学子之后,让赵学正调来了谢彦和谢子瑜的县试试卷。 他对传说中的谢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去年谢家长子县案首,坊间传闻谢家长子的县案首是靠“通关节”得来的…… 今年谢家嫡子又是县案首,他倒要好好欣赏一下两位谢家案首的县试试卷! 科场喧哗案,涉及到谢家嫡子和继母的姐姐。 如今曾经的继母被休后,卑鄙无耻地想要陷害嫡子偷盗。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里面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试卷被调过来了。 他缓缓地翻阅,眉头越皱越深。 看完后,他重重地把试卷拍在了桌上。 两份试卷的水平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让他来判,谢彦仍然是案首,谢子瑜最多只能是合格。 他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去年的那场县试涉及到通关节的科场舞弊,性质非常恶劣。 周文帝信任他才让他来到周南监督两个省的科举,这事他得尽快跟周文帝汇报。 他拍了拍脑袋,去年负责这场科考的云林县县令孙道敏好像被调到国子监做了司业…… 他回到了驿馆,越想这云林县的水越深,尤其是这个谢家…… 他决定在云林县多呆一段时间,把有些事情给弄清楚了。 尚县令和谢典史知道屈学政住进了驿馆,一起来驿馆邀请他住到县令府上。 他们两个人原本只是想做一下姿态,心里笃定了屈学政定然不会答应他们的“邀请”。 没想到,屈学政不仅答应了,还主动要求住到“谢典史”家! 这让谢怀安“受宠若惊”的同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屈学政带着两个门生住进了典史府。 谢怀安把原本芍药住的“正屋”让人仔细打扫过,给屈学政住,两个门生住进了后院原本秦路住的屋子…… 女主人不在家,谢典史忙前忙后地亲自负责了屈学政的饮食起居。 只两天的功夫,屈学政的两个门生便把“谢府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随即他们又住回了驿馆。 两个门生一五一十地跟屈学政汇报了“方氏多次设计谋杀谢彦”的所作所为,屈学政听后刷新了对“恶毒继母”的认知。 不用向圣上汇报,这事他已经能做出决断! 于是,他大笔一挥,取消了谢子瑜科举考试的资格…… 接着他让赵学正把谢彦“助人不留名”的事迹写出来交给自己,他会亲自把此事上报朝廷,让礼部写在官家邸报上面宣扬正能量。 赵学正听后呆了呆,官家邸报是大周皇朝用于传输朝政、官员任命、军事以及重大事件的文书,只在朝堂和官员之间传阅。 “那上面能写这种事情吗?”赵学正有些不可思议,他觉得谢彦的这种小事不能跟朝堂之事相提并论。 “照你这么说,我一个学政,想要在邸报上发表些东西,只能写一些科场舞弊案喽?”屈学政的斜乜了他一眼。 当今圣上让他带着“先斩后奏”的权力来宜省和运省监督科举考试,就是想要让他从中选出德才兼备的学子。 谢彦的这件“小事”如果能上达天听,在朝中流传,圣上一定会高兴,他屈学政的脸上也会有光。 “写的时候,一定要突出谢彦的德才兼备……”屈学政帮赵学正做了些指导后,赵学正领会后,按照屈学政的意思去写了。 谢怀安没想到屈学政住到他家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收集“方氏的罪证”,然后严惩谢子瑜…… 他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讲什么虚礼,引狼入室了! 他再一次动用了家法,把那些嚼舌根的下人每人打了二十板子…… 可惜,只能泄愤,却是于事无补的。 方氏得知是“自己的原因”耽误了儿子的前程,跪到了驿馆门口,请求屈学政的原谅。 她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名和惩罚,只希望“屈学政给他儿子一条生路”。 屈学政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坐上了马车去南栖县视察了。 第43章 谢子瑜被剥夺了科考的权力, 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摔东西,谢府的人体谅他的心情,认为发泄出来就会好了。 方如玉来看过他几次, 被他砸的近不了身。 儿子心中苦闷,她心中又何尝好受? “士农工商”, 以后儿子就只能种一辈子地了! 如今她为谢子瑜买的所有财产都被冻结, 她知道桂香为了此事去了京城活动,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财产都会归到谢彦名下。 即便谢子瑜想要种地,也只有去南栖县谢家村那个穷山沟里了! 他们母子怎能甘心?! 她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人消瘦了一圈不说, 精神和身体极度疲乏之下又遇到了儿子的崩溃, 她真的受不了了! 此刻的她真的很想把谢彦千刀万剐了! 只是谢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谢怀安更是从西衙安排了两个衙役专门保护谢彦,方氏根本近不了谢彦的身。 宿天府的府试安排在了四月十六。 宿天府离云林县有半天的车程, 来返的话, 在路上便是一天。 为了方便谢彦考试,金氏早早地租了个一进带院子的房子, 给谢彦府试期间居住。 金氏选了四月十二的黄道节日, 带着谢彦、吴氏以及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住进了这间房子。 谢府拢共就四个小厮六个丫鬟,一共十个伺候的人。 桂香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小厮一个丫鬟, 如今又抽了两个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 谢府的人一下少了许多。 谢复壮想要同去,碍于学业和那边的住房紧张, 便留在家里了。 金氏临走前没忘瑜哥儿, 她吩咐谢怀安和留守的小厮一定要把瑜哥儿照看好了。 在宿天府租住的房屋类似于现代的农舍,有四间朝南的正屋, 东边有两间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用餐的地方,西边也有两间厢房,一间是柴房,一间是储藏室。 早在来之前,金氏和吴氏便算计好了,两个小厮住最西边的一间,两个丫鬟住最东边的一间,谢彦的房间靠着两个小厮,金氏和吴氏合住一间房,靠着两个丫鬟。 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会长,但这许多人的日常用品都得齐全了。 除了载人的两辆马车外,金氏又租了两辆马车专门用于“拉东西”。 其实那些书都被谢彦装进了云空间,为了不让大家看他“太另类”,他还是带了好些书过来“充门面”。 有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的细心打点,他们很快安顿了下来。 这里的屋子比谢府的屋子要小许多,只是临时居住,也不能计较太多。 他们家能自己租房子住,还有这么多人在背后伺候着,算是条件好的了。 柴成以及何宝生他们只能挤府里安排的“公租房”,几个人挤一间屋子,更没有人伺候。 转眼来到了四月十六,所有的流程跟县试差不多,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考试,主考官变成了知府。 应试的童生一早便在考棚的辕门前集合,各县结成一对陆续入场。点名发卷的时候,各县的禀保和教官都得到场确认童生是其本人。【注1】 考试的范围跟县试是一样的,只是出题更灵活了一些。 谢彦完全理解了四书,无论题目怎么出,总是万变不离其中,跟县试一样,最要动脑筋的便是诗赋。 他先审题,然后根据题目的意思开始立意,最后把贮存在云空间的诗赋点开,在草稿纸上仿照写了几版后不甚满意,最终还是自己临场发挥。 他终于到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的境界了。 考完试后,他来到考场外,金氏、吴氏以及小厮丫鬟们迎了过来。 接着,每个人拿了一个象征吉祥的红包递给了他。 谢彦“笑纳”了,他知道丫鬟、小厮以及吴氏的红包都是金氏给他们过一下手的。 首场结束后,他们没有回谢府,而是在这里呆着等待府试的结果。 没过几天,府试结果出来了。 谢彦仍然是第一幅圆圈正上方的第一个。 府试成绩的发布与县试不同的是,它的名次是按照顺时针方向排列的。 正场过后,接着便是覆试。 首场覆试跟正场考试的内容差不多,比正场还容易一些,谢彦有云空间的加持,毫无疑问地又得了第一。 第二轮覆试依旧是默写《文帝广训》。 考到这场,谢彦的心态便是“练字”,他的字是越练越好了。 在四月二十八公布府试结果。 这天他辰时起床,刚洗漱完毕,走到小院里想要吃早饭,便看到一群人涌了进来朝他道贺。 他定睛一看,全是云林县的同窗。 柴成走在最前面,上来便握住了谢彦的手,青蛙眼中放出了光亮,“彦哥儿,你得了案首,好样的!” “你们都通过了吗?”谢彦问。 大家点头。 柴成:“我们来的人都过了,没过的正在准备打包回家呢……” 谢彦扫了一眼,没发现何宝生。 柴成心有灵犀地知道他在找何宝生。 “何宝生啊,他也过了…考了第十名,他觉得丢脸,没来!” 金氏、吴氏以及丫鬟小厮们见这么多同窗来跟谢彦道贺,非常高兴,连忙准备了红包,一人一个塞到了他们手里。 接着小厮便在门口噼里啪啦地放爆竹以示庆贺。 两个丫鬟招呼那些没吃早饭的学子跟“府案首”一起共进早餐。 谢彦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他们都考的不错,尤其是柴成,去年名落孙山,今年竟然考了第四十六名,进入了第一幅图! 他娘被谢彦请的杨郎中治好了,谢彦留的银子足够他来府里参加考试。他没有后顾之忧,便超常发挥了。 跟县试一样,知府也得为通过府试的学子举行终场酒。 谢彦心情好,破天荒地跟知府觥筹交错起来。 前世的他,应酬在各种名利场,可以说是“千杯不醉”。 可能是这个小身板还不耐酒精,几杯酒下肚,竟然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 酒精的功效,让他面若桃花。 眼波流传,五官精致。 身边的知府看的呆了呆,这府案首若是个女子,便是倾城之貌…… 守在门外的两小厮见谢彦喝高了,连忙进来,想要扶谢彦回去。 知府连忙唤来了抬轿小厮,吩咐他们务必把谢彦安全地抬回去…… 知府在用自己专用的轿子送谢彦回家! 众学子们看的眼睛都发亮了,羡慕、嫉妒、有的甚至是恨…… 府试结束后,谢彦特地带上了柴成一同回云林县,把他送到了柴家村口,然后回到了谢府。 他们打老远便看到谢怀安站在谢府门口。 他们以为谢怀安定然是得到了“谢彦是府案首”的消息,在门口迎接他们呢。 下了马车后,大家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前,却见谢怀安失魂落魄、满眼不聚焦地看着他们的后方。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什么也没有! “瑜哥儿…瑜哥儿……”谢怀安有些语无伦次。 金氏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瑜哥儿怎么了?” 谢怀安:“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氏往后退了几步,眼见着就要倒,吴氏从后面扶住了她。 第44章 按照谢怀安的做派, 嫡子得了府试案首,定然会大肆宣扬。 因为谢子瑜的失踪,如今谢家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炫耀。 外界传言越来越多。 因为谢子瑜和他娘同时失踪了, 传的最多的一种说法是,谢子瑜发疯了, 方如玉失去了“精神支柱”, 精神崩溃, 她带着谢子瑜一同寻死去了…… 种种说法皆有,但离不开“死”和“疯”。 金氏急的茶饭不思,很快便卧床不起了。 谢怀安变的神神叨叨, 一听到哪里发生了命案, 定然立即赶到现场。 谢怀安动用西衙的资源, 到处寻找谢子瑜和方氏的踪影,一个多月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整个谢府都处于一种压抑状态。 方氏和谢子瑜的凭空消失, 一度让谢彦有些茫然, 他总觉得事情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简单,但一时又想不通究竟复杂在哪里。 既然想不通, 他就不想了。 无论他们疯了还是死了, 对自己都是个利好的消息。 没有了方氏,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及防不胜防的各种暗算。 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下了! 故而与谢府的压抑状态相反, 他的心境如同碧空般明朗, 走路都昂首挺胸、霍霍生风。 如今他在学堂里,到处都是艳羡的目光, 连学政、教谕以及训导都对他客气的不像话。 “县试案首, 府试案首”,在学堂里的人看来, 他已经不是凡人了! 这种特殊的待遇让他非常地不适应,回到“死气沉沉”的家,反而能让他感到舒适自在。 在家里,他除了看书便是想办法逗金氏开心,让她从失去谢子瑜的阴影中走出来。 说实在的,他还真的不擅长逗人开心。 倒是谢复壮真的能逗,在金氏面前动不动学个猫叫狗叫、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倒是能逗的金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老人芯子”的谢彦只能做老人的事情——喂饭给金氏吃。 窈姐儿更是亲自下厨,依照金氏的口味,变着法地烧各种小菜给金氏吃。 吴氏每日睡在金氏房中,形影不离地照拂…… 儿孙们的拳拳心意,金氏怎会不知。 没过多久,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常饮食了。 天气日渐变暖,金氏逐渐走出了失孙的烦恼,但谢府依旧笼罩在一股沉闷之中。 这种沉闷终于在一天被天大的喜事给打破了。 ——周文帝接到屈学政表扬谢彦的奏折后,特赐了“品学兼优”四个大字,让大内侍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云林县衙,给了尚县令,还附带了圣旨,让尚县令好好地表彰谢彦。 能得圣上亲自赐字,在云林县可是前无古人的。 尚县令拿到周文帝亲赐的四个字,手不停的颤抖。 他立即着最好的工匠把这四个字用金框裱了起来,用八抬大轿抬着裱好的四个字,敲锣打鼓、一路鞭炮轰鸣地送到了谢府上。 谢怀安早就知道尚县令今日会来送御赐的字,早早地带着全家老少跪在门口恭迎…… 他把字请进来之后,放在堂屋的最高处,明镜高悬的供奉着,让全家人每天膜拜。 这不是祖坟冒青烟能解释的了,是他老谢家集了多少代的福气,才能受到圣上如此看重! 能受到圣上的嘉奖,谢怀安和金氏愈发地觉得谢彦人品贵重,没几天便把只会害人的方氏以及她的“孽子”抛到九霄云外了。 云林县本不富裕,圣上说让尚县令嘉奖谢彦,他不敢怠慢,咬着牙齿从库银里拿出了一百两银子,当着全县人民的面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颁银仪式”,以示嘉奖。 不久桂香回来了。 在京城的时候,她一直住在南宫府上,南宫瑾以及南宫夫人以“妹妹之礼”待她。 大周的官家邸报最先在京城发布,上面已经有关于谢彦“关爱同窗,做好事不留名”的报道。 桂香早于谢家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圣上会亲自题字送给谢彦。 “你大舅和你舅母送了好些礼物让我带给你。”桂香一挥手,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大箱子进了谢彦的书房。 谢彦打开看了,除了上好的笔墨纸砚、金银玉石、以及一些京城流行的衣饰外,他竟然从中找到了彩绘的小人书。 桂香见谢彦对别的东西无所动,却拿了一本小人书在翻,笑道:“这是你堂姐给你的,她把小人书塞进箱子的时候就说过你定然会喜欢,她倒是说对了……” 谢怀安见桂香回来也是非常的高兴,特地在宴仙楼定了一桌酒席替桂香洗尘接风。 席上,桂香把自己在京城的遭遇跟大家说了。 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所有的一切都是南宫夫妇着人帮她办的。 京城的那套“豪宅”,当铺原本只肯抵押一万两银子,南宫瑾亲自出面后,当铺老板才肯抵押一万三千两银子。 付了京城房子和京郊一百亩地的“过户费”后,只剩下一千多两银子了。 “吃菜,吃菜。”谢怀安笑着为桂香夹了块肉放到了她的嘴里。 夫君当着众人的面秀恩爱,桂香羞的满脸通红。 吃完肉后,她转头对谢怀安道:“云林县郊外的地就在县衙过户,宜城的房子要到省城去…我,我是不能够去省城了,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说完,她低下了头。 谢怀安调侃道:“你这么强悍,什么事情都是一把抓的,怎么就不去了呢?” 桂香这才道出了缘由,原来她怀孕了! 谢怀安高兴地当着众人的面,在她的脸颊上啵唧了一口。 桂香怀孕的消息让全家人都很兴奋。 谢家彻底走出了失去谢子瑜的阴霾。 方氏和谢子瑜犹如浮灰一般在众人的心中慢慢吹散。 对于方氏以及谢子瑜的失踪,桂香一点都不在意。 她从来都是视方氏为死敌的,无论是为了南宫蔷还是谢怀安。 回到了家后,谢怀安仔细地盘算了一下,他熟悉大周律法,脑筋情不自禁地转动了一下。 ——若是谢子瑜去世了,可以省一半的“过户费”。 谢子瑜失踪了一月有余…… 谢怀安仔细问了一下桂香京城房子过户的时间,得知过户时间只比谢子瑜失踪的时间早了三天后,他楞楞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次日,他去了县衙,为谢子瑜打了个“死亡证明”,死亡时间定在了谢子瑜失踪的前十天! 这个世界交通不便捷,信息不畅通,消息滞后是常有的事情。 他知道,根据大周律法,有了谢子瑜的死亡证明,完全可以退还一半的手续费用。 于是,他写了好几份这样的“死亡证明”,盖上了县衙的公章,从此世间便无谢子瑜了! 曾经的父爱如山?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变的一文不值! 可以少交六千多两银子,这么多银子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挣到的! 这次,他亲自带上了谢子瑜的死亡证明去了京城,很是顺利地退还了六千多两银子。 接着他带着这些银子直接去了省城宜城,把那房子过户到了谢彦名下。 最后,他来到了云林县,过户了二十亩地的地产给谢彦。 他心里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按照道理来说,这些田地和房子应该是他的,凭什么都给了谢彦那小子? 他只是在腹诽发牢骚而已,因为有南宫瑾这层关系,他压根不敢把财产过到自己的名下。 但不妨碍他贪墨一些这种“送来的银子”。 当的一万三千两银子,只用了五千多两,还剩下七千二百两。 他直接扣了七百两银子,只上交了六千五百两银子给桂香。 这些银子已经折合成了银票,桂香拿着这些钱来到谢彦的书房,让谢彦写信给南宫瑾,想把这钱还给当铺,然后重新签个契约,只借六千五百两银子。 “契约上写的是一万三千两银子分二十年还清,每年还八百两银子。 这利钱太高了!把六千两银子还给当铺,重新签订契约吧!”桂香建议道。 谢彦从桂香手中拿过银票看后楞了楞,按照他的算法,至少应该有七千两银子,怎么只有六千五百两?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从谢怀安最近的“豪气”,便知道是他拿了这些银子! 算了,就算是给他的劳务费吧。 “这些银子我来分配吧。”谢彦拿过了银票。 桂香有些不高兴,“你一个小孩子家,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回头被人家骗了怎么办?” 但谢彦坚持要,桂香也无可奈何。 没过几天,谢彦便从十里长街上用一千两银子盘下了四个旺铺。 两个旺铺给桂香肚子里的孩子当“见面礼”,另外两个旺铺送给了谢怀恩一家。 谢怀安没时间理铺子,便把旺铺租给了别人收租金。 谢怀恩则非常高兴,到了云林县后,他空有一身蛮力却无用武之地,总是仰仗自己的弟弟过活,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怕吃苦,有了这两个铺子后,他就可以养活自家人了! 说干就干,他开始跟谢怀安讨论做什么生意好…… 没有网络的冲击,这个世界的生意非常好做。 丝绸,茶叶,药材都是不错的选择。 谢怀恩最终选择了做布料和茶叶生意。 桂香见谢彦比他爹还“大手大脚”,连忙把剩下的五千五百两银子强行地拿过来,捂的严严实实。 ——这些银子可是能还好多年的利钱呢! 第45章 没有方氏作妖的日子, 谢彦过上了太平日子,感到非常惬意。 跟县试和府试不同的是,院试的正场之前要加试解经、史论以及诗赋。 所以府试结束后, 赵学正专门为通过府试的学子开设了一个班,用来强化经史以及诗赋的学习。 谢怀安想着谢彦毕竟还是个孩子, 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 从文盲成为县试案首以及府试案首, 实属不易。 人心总是贪婪的,他从内心深处想要谢彦再拿一个院试案首回家…… 故而府试一结束,他便提议让张举人来家帮谢彦一对一的辅导, 没曾想被谢彦断然拒绝了。 理由是, 学堂里的赵学正教的不错, 那里的人多,大家讨论一下更容易悟道。 谢怀安见他如此说,只有随他, 但心中却有些不甘, 院试毕竟不同于县试和府试,考试范围虽然差不多, 但题目却是难了许多的。 “你必须给我拿个院试案首回来!”谢怀安见他“犟”, 故意撂下狠话刺他一下。 他满以为谢彦会因为他“有些”蛮横的话气的跳脚,结果人家只是轻轻瞟了他一眼, 云淡风轻地道:“能不能拿案首是我的事情, 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彦说完便站了起来往外走,给了他一个背影…… 见谢彦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 谢怀安随手拿了东西就想砸过去, 看着他比去岁高了许多挺|拔的背影,忍了又忍, 最终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其实早在年前,谢彦便把四书全部理解并且储存到了大脑的云空间,随时都可以调阅。 年后他便开始专心研究经史和诗赋了。 白天读过的经史晚上会以梦的形式在脑海中像播放电视剧一般直观地播放。完全理解后,那些经史便会自动储存到大脑云空间,便于随时翻阅。 诗赋也是这般,完全理解后存档于大脑云空间。 但仅限于理解,想要做出自己的诗赋,还真得好好下一番苦功夫。 他已经把经史理解的差不多了,空闲的时候便开始图文并茂地画一些小人书,配上一些说明的文字,让经史更浅显易懂。 画完后的“图解经史”,在县学流传开了,逐渐有了第二代、第三代手抄本…… 那些嫉恨他的人见他这么“无私”,对他的印象改善了。 嫉妒还是嫉妒的,只是恨少了许多。 日月如梭,转眼便到了院试的时间。 考场依旧设在宿天府原来府试地方,不同的是,主考官由知府变成了屈学政。 跟县试以及府试一样,院试也需要认保和结保。 这些赵学正在县里的时候便已经帮他们安排的妥妥帖帖。 几月前为府试租的那套房子一直租着,为的便是院试还需要居住。 金氏、吴氏带着谢彦以及下人又来到了租屋。 院试的那天,天还没亮,院试大门外便挤满了隶属于宿天府管的各县学子。 谢彦在谢家人的护送下来到院试大门外,找到了尚县令带领的一队后,“淹没”在人群中等待着大门开启。 第三声号炮后,院试大门开启,衙役举着“照准牌”,以县为单位,引导童生进入大门,并在第二道门前继续排队等候。【注1】 此时,外搜检官到场,对每个学子进行搜身。若是这些外搜检官能从学子身上搜出金银、夹带或者参考书,他们会获得奖赏,所以格外地费心。【注2】 每场考试都有想要作弊的人,这次院试还真有几个不怕死的,外搜检官从他们身上搜到了不应该带的东西后,立即论罪。 谢彦顺利地通过了搜检的仪门后,进入了考场。 接着进入考场的人每二十人分成一组,站在知府面前,再次由内搜检官进行搜身。【注3】 经过外搜检官的搜身后,内搜检官几乎搜不出什么了。 层层的搜查,让院试看起来比县试和府试更为正式和严格。 接下来便是确认身份。 考生们一个个来到屈学政面前,由站在旁边的禀保确认身份,向办事员提交结单后,换取答题用纸。 考生拿到答题纸后,需要立即坐到指定的位置上。 谢彦被分到了“西宇字第二座”。 “西”表示方位,在考场的西侧;“宇”是按照千字文的排列顺序,“第二座”则是座位号。 县试和府试都会在答卷上写自己的名字。 院试则不同,只在答卷上写座位号,不写自己的名字。 谢彦答卷上写的是:“西宇字第二座”。 但是答卷上有个盖三个印章的浮票,那个上面需要填写姓名和座位号。 考生在浮票上写好姓名和座位号后,揭下浮票自己保管,只提交写有座位号的答卷,以后成绩发布了,合格者提交浮票来证明是合格者本人。【注4】 考生纷纷入席后,天也亮了。 接着便是考试。 考试的题目跟县试府试差不多,关于四书的题目,他直接从大脑云空间中调阅发挥,经过多次训练后,他的诗词也大有长进,虽做不出诗圣诗仙的味道,应付这种呆板的考试却是绰绰有余了。 正场结束后,他拿了第一。 接着便是两场覆试。 覆试的目的是确认此前参加考试的是学子本人,题目并不难。 院试结束后的几天,开始合格者名单的发布。 宿天府知府身着庄严的朝服,带着仪从走出衙门,一路乐章到达文庙。鸣放三声号炮后,知府在纸上写下合格者的姓名,展示在明伦堂上。【注5】 结果谢彦拿到了院试案首! 何宝生也通过了院试,只不过名次靠后了好多,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柴成的名次也很靠后,但毕竟是通过了院试,凸出的青蛙眼不停地眨着,脸颊上泛着幸福的笑意。 几天之后,屈学政在知府衙门召集合格者,教官全部身着朝服参加,通过院试的学子第一次穿上标示生员资格的正装——蓝底黑边的蓝衫以及雀顶顶戴。 他们逐一拜见学政,学政赐予他们金花的帽饰。 一一拜见完之后,新生员跪谢学政恩典……【注6】 回到县学后,他们跟着尚县令以及各教官来到县文庙拜谒孔子排位…… 谢彦连中小三元,让谢怀安的面子倍增,一拨一拨地请客吃饭宣扬自家嫡子的聪慧,这次专门请了宿天府的有名戏子来到云林县城唱一个月的戏…… 最终的效果是,云林县上到八十岁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垂髫小儿,没有人不知道谢家有个小三元的神童嫡子! 院试及第者被分配到府县学中,姓名记入学册,获得生员资格。按照规定,生员需在所属府县学教官的指导下研习学问,但实际上生员不必到校上课,只在家中自学。 所以如今的谢彦算是“失学在家”了。 如今他已然成为了云林县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 这让他想到了现代的明星人物,走到哪里都不方便。 谢怀安几次想让他参加一些“卖弄诗文”的社交活动,在谢彦看来,那些活动是在沽名钓誉,便拒绝了。 谢怀安只好自己参加那些活动,每天生活在一群人的吹捧之中,让他容光焕发。 一个多月后,谢怀安终于消停了。 他开始为谢彦考虑两年之后的乡试…… 云林县除了极少数为官致仕后的老进士,根本就没有能教生员的进士! 谢怀安觉得只有让进士去教谢彦,才不至于埋没了天才的好苗子。 他想到了京城的南宫瑾…… 他修书一封寄给了南宫瑾,让他在京城为谢彦找一个好老师。 还没等到南宫瑾的回信,谢彦便接到了一道圣旨——让他去京城国子监陪世子们读书! 乍一看是好事,谢怀安冷静下来后觉得“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他看来,那些世子们养尊处优,定然是个个骄纵,不好伺候。 再说了,如今只有那些学习成绩很一般、觉得自己考不上举人和进士的生员才想要进太学,学几年后,参加国子监的考试,授予县以及县以下的官职。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这是一条做官的捷径,但对于“天才谢彦”来说,最好的途径便是“举人进士一路考上去”,然后入翰林,进内阁…… 在谢怀安的“解释”下,全家人都知道了“国子监不是个好去处”。 府上所有关心谢彦的人都非常着急。 谢怀安和金氏更是急的不知所措地团团转。 “有什么好急的?圣上下旨能不去么?”谢彦道,“难道还能抗旨不尊?” 的确是这个道理,急也没用! 但有几个人能用平常心去对待无法选择的选择呢? 几天之后,谢家收到了南宫瑾的回信。 南宫瑾在信中说,圣上知道谢彦是他的外甥后,非常高兴,亲自下旨让谢彦去国子监陪世子们读书…… 谢怀安看了信之后,把信搓成了一团恨恨地扔到了门外。 “南宫瑾你这个老匹夫!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谢怀安气的咬牙切齿,胸口不停地浮动,在他看来,是南宫瑾把谢彦推荐给了圣上,去陪世子们读书的! 第46章 谢彦走出门, 拾起了被搓揉成一团的信件,慢慢展开看了起来。 他眉眼微蹙,信中南宫瑾的确是有“把谢彦推荐给圣上陪世子读书”的意思, 但不是决定性因素,而是“圣上本有此意”。 说到底, 是屈学政的那份表扬奏折“起到了作用”。 这世间有这么个“品学兼优”的人存在, 当然要成为世子们的伴读了! 南宫瑾的信中还说, 为了确保谢彦绝对的安全,他会亲自安排护卫到云林县来接谢彦去大周京城。 这许多年来,谢彦一直在金氏身边, 突然间要离开, 金氏是万般地舍不得。 “要不然…, 我厚着脸皮跟你一起住进南宫府……”金氏用手帕擦着眼角道。 如此不合理且无脑的要求很快遭受到大家的驳回。 ——短时间居住尚可,这长年累月的寄人篱下,于己于人皆不利。 再说了, 金氏年近花甲, 到了去亲戚家窜门都不宜留宿的年纪。 从云林县到京城,马车要走二十天左右。 谢彦此去, 可谓是千里迢迢, 以后再想见就难了。 吴氏、窈姐儿整日眼睛都是又红又肿,她俩日以继夜地赶时间为谢彦做衣服和鞋子。 桂香怀孕, 熬不得夜, 便让县城最好的裁缝为谢彦做衣服。 北方的冬季很冷,他们为谢彦准备了好些厚实的棉袍。 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 这几个女人恨不得把他长大后的衣服全部做全了。 光衣物便做了有三大箱子…… 最悠闲自在的当属谢复壮。 他一点都不悲伤, 恰恰相反,他认为谢彦能去京城“见大世面”是件好事。 能跟世子级别的人交往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当今圣上无子, 以后的君王定然是这些世子级别的人…你得擦亮眼睛,站好队伍…以后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别忘了你哥!” 四周无人的时候,谢复壮调侃道。 谢彦笑回道:“若是我站错队伍了,是不是也应该不要忘记你啊?跟着我一起下狱,一起砍头?嗯?” 谢复壮:“……那就不用了!见面就当不认识即可……” 不久,南宫瑾派的接送人员到了谢府。 二个骑高头大马的护卫簇拥着一辆豪华双马马车来到谢府门口…… 一家人开始依依惜别。 桂香和金氏把谢彦拉到了里屋,偷偷塞给谢彦几张银票。 桂香:“这是三千两银子,是把你娘嫁妆里值钱的东西兑换的,两张五百两的,两张一千两的…你省着点花…我这要生娃了,来往京城不方便,以后的几年中,每年我都会让你爹去京城帮你交当铺的费用,顺便去看看你……” “桂姨,这一去一回,得花两个多月时间,不说多,三年下来,花在路上的时间便是半年,这许多的时间,不如让他陪着您…您把那五千五百两银票给我罢,我到了京城就把这银子给大舅,让大舅帮我还……” 谢彦如此道。 其实,他这么说,一是不想见到谢怀安,二是想要借机把流动资金拿到手里。 若是他直接说,这些钱都自己保管着,她们定然是不让的,故而,他说把这些钱给“大人”南宫瑾保管,只是想让她们放心而已。 他到了京城后,给不给南宫瑾这些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金氏和桂香低声商量了片刻后,终于“妥协”了。 她俩再三强调,到南宫府后,一定第一时间把这钱给大舅。 谢彦眯着眼睛直点头,心里却是一万个“抱歉”。 他骗了她们,辜负了她们对自己的信任。 话说回头,他不知道南宫瑾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跟谢怀安差不多的货色,这钱还不如放自己这里呢。 再说了,当年他可是管整个集团的总经理,每天都会有几亿甚至几十亿的流动资金从自己手上经过,区区几千两银子算的了什么? 但几千两银子对于金氏和桂香这般的内宅妇人来说,却是个天文数字。 尤其是金氏,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走出来的,多花一文钱都会心疼的人,对于她来说,手上拿着几千两银子逛街都会手抖…… 桂香心生一计,她让谢彦脱下外袍,用剪刀在外袍后背的衬里处挑开了缝线,把五千五百两的银票缝进了外袍后背的夹层里…… 接着她又拆了外袍前胸的一处内衬,把三千两银票塞了进去,然后缝合如初。 金氏亲自帮谢彦穿好了“贵重”的外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路上时时穿着它,即便是睡觉也不要脱下来…… 谢彦嘴上答应,心中腹诽:这么反常反而会让人怀疑袍子里有什么。 只要自己不说自己身上有这么多钱,那些护卫又怎么知道他一个“小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钱?还不如随意一些,别人反而不疑有它。 谢彦的行礼主要是衣物和书籍,衣物三大箱,一箱书籍。 二个马夫,一人拎了两个箱子放到了马车上。 辞别谢家人之后,谢彦坐上了马车,跟着两个骑马护卫的身后一路颠簸、马蹄嘚嘚往北走。 南方山林阻碍,视线不够开阔,往北走后,便是一片平原,天地宽广,视线也越来越远。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谢彦忍不住想起杜甫的《旅夜书怀》。 此刻,他的心境如同平野般开阔——他终于脱离了云林县,脱离了表面上留恋的谢家。 此去,他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陪世子读书”一事,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正如谢复壮所说,当今圣上无所出,想要从哥哥和弟弟的孩子中选拔一个“未来的继承人”,他若是跟对了人,前程无可限量,他若是跟错了人,牢狱之灾算是轻的。 他不知道会有几个这样的人选,只知道人选越多,命中的可能性便越小…… 不过,他喜欢那种不确定性,他的老人芯子已经很久没有心跳的感觉了,也许这次经历会让他心跳加速? 前世的公司遭遇大时代的经济危机,效益很不好,他整天周旋于各种融资贷款以及项目之中,日程排的满满当当。 好几次银行贷款迟迟不下,眼看着公司就要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破产,他硬是跟时间赛跑熬了过来,长年生死时速的锻炼,练就了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一年来,他困于内宅的阴私斗争,虽说最终他是“胜利者”,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为自己感到羞愧和悲哀。 内宅争斗——没有任何自我价值的体现! 那些内耗产生不了一点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 此去便不一样了,他接触到的可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他很有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左右圣上选谁做储君…… 若是储君是个贤明的人,对国家和天下百姓都是幸事,若储君不好…他不敢往下想。 所以,他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陪这些世子读书的!希望能从中找到好的接班人。 他的嘴角勾了勾,马儿在平原上跑的很快,他听到了马车旁风声潇潇。 越往北跑,天气越冷。 到了京郊的时候,谢彦已然穿上了谢府女眷为他做的棉袍了。 他是十月初从云林县出发的,那个时候云林县还处于初秋季节,不冷不热,非常舒服的季节。 如今只是十月末,依据去年的天气,云林县只需要多穿一件夹衣。 没想到在这边穿了厚厚的棉袍还是感觉冷。 越靠近京城,路上的行人越多,马车走的越慢。 “闻伯,我纵一下马,去前面等你!”马车后清亮活泼少年的声音让谢彦心中一动。 那个叫闻伯的老者道:“这边人多,你别撞着人。还是不要纵马的好。” “你看,那条小道没有人,我从那边绕过去,在城门前等你。”少年的声音明净清澈。 接着一声清越嘹亮的埙声响了起来……声音弥漫在空气中,跟这里的夕阳和寒冷融为了一体。 直觉告诉谢彦,这埙声定然是那想要纵马的少年所吹。 谢彦忍不住拉开了马车旁的小窗帘,探出头去用目光寻找那吹埙的少年。 风一般的青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待谢彦的双眼能聚焦的时候,发现一个身穿青衣头戴小帽,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少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朝前飞奔而去。 他右手拽着马缰,左手用绳子牵着两条并排飞奔的鬣狗,转了一个弯后纵入了一条无人的小道。 原来那埙声是指挥鬣狗行走方向的…… 少年渐行渐远,成了纤陌上的一个点后,谢彦才放下了窗帘。 他笑了笑,想起了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的诗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眼前的少年孤身一人,没有锦帽貂裘,但那飞奔的背影,扬起的衣角,透露着他张扬的性格。 谢彦笑了笑,年轻人就该这样! 其实,他也很想借着这年幼的躯体“张狂”一下,但他做不到,总觉得“一个老人” 强行去轻狂,定然是不伦不类的! “无需刻意勉强,还是遵从本心吧。”最终他妥协了,认为此生跟张狂无缘了。 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外面的护卫告诉他,再走一刻钟便会到城门,进城门的时候会有城头兵的盘查,让谢彦做好心里准备。 伴随着前面的喧嚣声,马车停了下来。 谢彦知道这是到了大周城门口了。 他打开了马车前的帘子,探出头仰视着大周的青石城楼。 虽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那么高,但那成片的气势却是那些高楼大厦无法企及的。 门楼上写着“南门”两个字,表明他们是从南门进来的。 “闻伯,我在这里!” 谢彦循声望去,见那青衣少年骑着马站在城墙旁的高处朝自己身后招手。 很显然他招手的对象是那个“闻伯”。 谢彦看的呆了呆,他这个位置正好看的是少年绝对完美的侧颜。 西斜的阳光像是年代已久的照相机,把他的影子照到了城墙上,而时间像是被夕阳定格在了那一个瞬间。 谢彦笑了笑,心中感叹:好一个英俊的少年! 前世的时候,他从不“追星”,这次却鬼使神差的,让大脑云空间记录下了少年英俊的容颜。 挂在嘴角的笑容未殓,一转眸,他跟少年的目光对视上了。 少年的正颜更是英俊,剑眉星目,如雨后晴朗夜空上的月亮。 谢彦朝他点了点头。 少年愣了愣,在马上对谢彦还了一个礼。 谢彦轻轻放下了车帘,顺利的通过了南门。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身后马蹄嘚嘚,便撩开马车的窗帘,探头朝外看去。 他看到了少年策马来到了他的马车旁。 “小哥,您是京城哪家府上的公子哥?有空了,我去找你玩。”少年笑看着谢彦。 谢彦朝他礼貌的笑了笑:“你我萍水相逢……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谢彦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只是一面之缘,用不着深交。 谢彦说完便放下了车窗的帘子,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少年的心性都是喜欢“结交好友”的,而他却是个老人芯子,一开口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心中隐隐担心那少年会“恨”自己,有些后悔方才的“出言不慎”,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的回来? “我叫奕禛,是首辅古钰的孙子!你有啥困难,记得到首辅府上来找我啊……” 谢彦听到少年明朗的声音,知道自己“想多了”,眉眼柔和的弯了起来。 紧接着,谢彦听到了闻伯的声音:“人家坐这么好的车,又有专门的护卫护送,怎么会有困难?” 第47章 马车进了城之后, 谢彦便打开了马车旁的窗帘,一路观看大周京城的街景。 这条是大周的南北走向的鸿门大街,很是宽敞。 谢彦目测大概有十几米的宽度, 三辆大型马车并辔而行完全绰绰有余。 地上铺着大理石,街面很是干净。 街道两边的铺子也是整齐划一, 不会像小县城里随便占用街道上的公共面积。 行人走在街道旁, 街道中间行驶车马, 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一眼看过去,便能让人感受到京城的市民看起来要比小县城有“素质”。 天子脚下,一切都变的正规严肃。 马车转了一个弯后, 来到了一个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进出的弄堂。 这条狭窄的弄堂很短。行不久后, 眼前便豁然开朗了, 出现了一片长方形的空地,空地上整齐地铺着跟鸿门大街同一色系的大理石。 马车越行越慢,逐渐停了下来。 谢彦抬头一看, 原来已经到了“南宫府”的大门口, 那片开阔的长方形空地是南宫府门口的出场。 门楼上“南宫府”的金色大字,紧闭的朱红对开大门, 以及大门旁的石头狮子, 让谢彦忍不住想到了《红楼梦》中的贾府。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像极了那个可怜的林妹妹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林妹妹走的是角门。 他不由自主地转眼看向了角门…… 守门的小厮见到自家的马车以及护卫, 便知道是表公子来了,连忙进去通报。 日头已落, 天色微暗。 谢彦在马车里能清楚地看到外面, 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马车里的人。 不久,朱红大门大开, 一个身穿玄色氅衣头戴东坡巾的男子带着好些人迎了出来。 谢彦皱了眉,领头的男子身穿“便服”,长相普通,一看就不像南宫瑾——他听好些人说过原身的母亲长相非常好看,从基因上类推,她的哥哥定然也是俊美级别的人物,不大可能长相普通的。 所以,他猜测眼前领头的人是个管家级别的人物。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跟林黛玉的待遇差不多——都是不受重视的存在。 “听说我的小外甥长的跟我妹妹一般的好看……” 那个长相普通的中年油腻男子一边说一边迎了过来。 这人居然是南宫瑾?!谢彦楞了楞,也许…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罢。 他不再纠结长相,人家大开大门,还亲自迎了出来,说明对妹妹的孩子还是相当重视的。 跟林黛玉比起来,自己的待遇好像要好许多? 他从马车厢里走了出去,早有人在马车旁放好了踏脚的杌扎。南宫瑾亲自扶着他下了马车。 人家这般以礼相待,他不得不尊称人家一声“大舅”。 “彦哥儿…你就是彦哥儿……” 南宫瑾身后的一个妇人快步走上前来握住了谢彦的手。她见谢彦的手冰冷,连忙从怀中拿出了手暖塞到谢彦的怀里。 谢彦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身穿紫红棉袍,头上挽着平常妇人发髻,簪着得体的金花,长相很是周正。 妇人见谢彦打量自己,提醒道,“我是你舅母啊。” 谢彦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舅母”。 他早已知道南宫瑾的结发妻子姓赵,是老家南栖县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啧啧,跟你娘一个模子出来的可人儿。”赵氏转头看了一眼南宫瑾笑道,“长的像极了你爹……” 南宫瑾尴尬地咳了两声。 谢彦:“……”这意思很明显,南宫瑾长的像他娘,不大好看。 谢彦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 没等谢彦开口,赵氏便介绍了起来,“这是昀哥儿,你表哥;这是羽姐儿,你表姐。” 谢彦听说过他们,这南宫昀和南宫羽都是赵氏生的…… 他上前朝他们见过礼。 南宫昀的五官一般,但肤色白净,说起话来有些腼腆。 可能是传承到了祖父南宫徽的基因,南宫羽长的要好看许多。凭着直觉,谢彦感受到她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南宫羽调皮地朝谢彦挤了一下眼睛,“那本彩绘小人书好看吗?” “好看。”谢彦朝她道谢了一声。 “我那还有,等你安顿下来,我再送你几本。”南宫羽道。 “门口冷,别老站在门口说话,进去罢。”赵氏提醒。 跟着南宫瑾和赵氏出来的那些小厮丫鬟早就把谢彦的行礼搬了进去。 众人进了大门后,门被关了起来。 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在南宫瑾耳边耳语了几句,南宫瑾便去处理事情了。南宫羽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赵氏和南宫昀带着谢彦去他的房间。 古人信奉风水,可能是考虑到风水的原因,南宫府的路都是弯弯曲曲的。 谢彦跟着他们走了两道弯曲的长廊,绕过一个假山后,来到自己的卧室。 进门后是个斗室。 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守着他的三个大行礼箱子站在里面。 赵氏告诉谢彦,这几个人是她亲自挑选了伺候他的。 谢彦连忙摇手,“谢谢舅母,侄儿不需要人伺候。” 前世的时候,他那么多金都没找一个保姆,就是不习惯身边有陌生的眼睛观察自己。 他跟赵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一个专门属于自己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打搅的休息和看书的场所。 赵氏理解了谢彦,没有再坚持。她考虑到谢彦还小,总得有人为他做些杂事,便把一个叫思罔的小厮留了下来,让他睡在谢彦门外的斗室里,没有谢彦的吩咐不得进谢彦的房间。 接着,赵氏和南宫昀亲自帮谢彦把箱子提进了房间,赵氏更是亲自为谢彦整理衣物。 谢彦注意到屋子里的床和家具都是用原木打造的,上面雕刻着各种精细花纹,一看就比谢府的家具上档次。 赵氏一边帮他整理衣物,一边跟他解释说,一时腾不开屋子,让他卧室和书房在一个房间,委屈谢彦了…… 站在一旁的南宫昀轻声嘀咕道,“还不是爹新纳了一房小妾……” 谢彦:“……”这南宫瑾跟谢怀安一个德行! 谢彦感叹的同时,觉得不正常的是自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哪个男人不是有钱有权之后便“变坏”的? 今生的年代,那些有钱和有权的男人可以明目张胆的纳妾找通房,前世的时候,虽然是一夫一妻制度,但只有极少的“成功男人”会守住一个妻子的底线…… 而他便是那个极少中的极少之人——一个成功男人,竟然从来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没有妻子更没有情人。 不是他不想找,而是他的“条件太高”,没有遇到过真正让他心动的女人。 而他又总是那么的“清醒”,视画皮美人如无物……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自己好像还真的是一个不正常的男人! 赵氏帮谢彦理好东西后,带着南宫昀离开了,她让谢彦稍稍休整一下,过一会儿吃晚餐。 房间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谢彦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睛之后才知道是思罔在门外叫他吃晚饭了。 他笑了笑,这人还真的很守规矩,不让他进来便不进来。 吃晚餐的时候,正桌上坐的是南宫瑾、赵氏、南宫昀、南宫羽和谢彦。 南宫瑾的几房小妾都没有上桌。 菜肴很是丰盛,铺满了整整一桌,好多是谢彦看不出食材的。 谢彦想,也许只有吃到嘴里才知道是什么做的。 可是有的菜吃到嘴里,他只觉得好吃,还是分辨不出是什么做的。他不好意思问,只好闷头吃。 赵氏察言观色,见他动筷子多的,便会帮他再夹一些。 席间,南宫瑾和赵氏问侯了金氏和谢怀安。 接着,南宫瑾从怀中拿出了两个玉佩递给了谢彦。 谢彦接了过来,看的呆了呆,这是两个麒麟玉佩,一个上面雕刻着“南”字,一个上面雕刻着“宫”字。 而那个“宫”字麒麟就是柴成说成自家“传家宝”的那一块。 南宫瑾:“这是屈学政专门让人带给我辨认的。我是后来才知道,你被方氏陷害偷盗,差点毁了前程……” 南宫瑾和赵氏得知方氏和谢子瑜无缘无故地失踪,先是错愕,接着便认为他俩是“活该,现世报”,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 南宫瑾把“宫”字的麒麟玉珏给了谢彦:“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说是前朝我们南宫家的首辅大人亲自让人打造的,算是我们南宫家的传家之物了,当年我们南宫家把你娘当男子一般看待,这个‘宫’字便是传给她的,你拿着吧。” 谢彦长途跋涉,很是累人,在南宫府好好睡了两天之后,才缓过来。 这天吃过晚饭后,南宫瑾把他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南宫瑾的书房很大,分三个区域,休憩区、品茗区以及看书区。 南宫瑾让谢彦坐到了品茗区,让谢彦坐下后,亲自为他泡了一杯茶。 接着,他坐到了谢彦的对面。 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跟谢彦对视了一会儿。 “你知道圣意吗?”南宫瑾问。 谢彦:“圣意难测,我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 南宫瑾见他如此说,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秦路的信件以及谢彦写给他的书信中,他便知道了谢彦是个“沉稳有心机的孩子”,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这里只有我俩,你无需担心,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圣上的意图……”南宫瑾道。 谢彦只是喝了一口茶,没有做声。 南宫瑾故意等了好一会儿,谢彦还是一声不吭,他在等南宫瑾开口。 南宫瑾心中赞叹“谢彦是个好苗子,能沉的住气”。 既然这孩子不说,就由他来说吧。 他把他请到此处的本意不就是想要提点他吗? “当今圣上无子,想要从他的兄弟的孩子中挑选一位作为储君。我个人认为,宁王的儿子张若琛最有可能成为储君,所以你去了国子监后,千万不要得罪他。” 谢彦喝了一口水,“你怎么知道会是他,而不是别人?” 南宫瑾:“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武帝的皇后,早就去世了;如今的太后是宁王的亲生母亲……” “当年圣上居嫡,宁王居长,武帝立嫡没立长,把皇位给了圣上,如今圣上无子,董太后又居后宫高位,这位置…迟早是宁王的儿子若琛的。” 谢彦:“那倒不一定!若是圣上一心想要把这皇位给他,直接把他立为储君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们这些寒门子弟来陪王子们读书?圣上此举不就是想要多多观察一下哪个王子最堪重任吗?立谁为储君,以后谁能做得了圣上,这关系到国计民生,不是儿戏,圣上此举也算是明智之举。” 南宫瑾叹了一口气,“宫中的一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本来是要立张若琛为太子的,只是后来不知道谁到圣上那里嚼舌根,说张若琛养了一头狮子,喜欢看狮子扑食活人……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张若琛早就把这陋习给改了。我琢磨着,圣上的那些侄子之中,除了张若琛有些胆魄之外,也没人能担重任的。” “圣上让几个世子一起来读书,一是想要敲打一下若琛,二是想让几个世子多读些圣贤之书……” 谢彦问:“除了张若琛,还有谁一起去?” 南宫瑾:“康王和成王的嫡子,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不学无术的人物,尤其是那成王的儿子,小小年纪,一天到晚混在女人堆里脂粉气十足,整天遛遛狗逗逗鸟,圣上定然不会考虑这般的人的!” “那张若琛再不堪,也是去过西域打过胜仗立过军功的……” 听了南宫瑾的话,谢彦心中好像有了点“底”,这个宁王的儿子张若琛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千外得罪不起的! 最后,南宫瑾说到了几个“陪读人员”,基本上都是民间的“读书高手”。 “哦,对了!古大人的孙子,有个叫……”南宫瑾一时想不出名字。 谢彦补充道:“奕禛?” 南宫瑾:“对对对,不过,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谢彦:“来京的路上认得的。” 南宫瑾警惕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破落户,没有哪个夫子愿意教他,古大人为了让他受教化,在圣上寝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把个老骨头都跪散了,圣上才允许他进的国子监读书。” “圣上考虑到他跟那些不学无术的侄子们差不多,给了古大人天大的面子,才让那个奕禛跟王子们一起读书。” “他是古大人之子外室…生的儿子……总之,你记住了,他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一定要远离他!” 谢彦眯了眯眼睛,从大脑的云空间中调出了那张“偷拍的照片”,这般的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没有任何前途? 第48章 谢彦在南宫府休整了几天, 却是一天都不得清净。 先是宁王派人到南宫府来,送了好些金银珠宝给南宫瑾和谢彦。 派来的人传达了宁王的口信,都是一些场面话。 大大赞扬了南宫瑾有这么好的一个外甥, 又赞扬了谢彦“品学兼优”的精神是小辈们的楷模。 接着康王也不甘落后,也让人送来了好多礼物。跟宁王不一样的是, 他送的不是金银珠宝, 而是真的礼物。 他送了好些珍贵的药材, 如千年人参,深山雪莲,阿胶膏等等, 送了谢彦很多上好的笺纸, 印刷版的四书五经…… 谢彦了解到,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印刷术,只是成本过于昂贵,只在京城皇宫以及贵族中流行。 所以这印刷版的四书五经便显得很是珍贵。 醉翁之意不在酒。 南宫瑾和谢彦都知道这两个身居高位的人主动送礼物的含义——拉拢谢彦, 让他支持自己的儿子。 若是不收礼物, 便表示不想支持他们。若是只收一个而拒绝另外一个,则更不妥, 那就是很明显的“站队”。 所以, 老奸巨猾的南宫瑾照单全收了,他把礼物登记在册后, 原封不动地放进了自家仓库中。 他已经想过了, 这储君只能是一个。 而他只能支持能做储君的王爷家的儿子。 日后那个没坐上储君的必然会跟他翻脸清算,到时候, 他会主动地把那些送的东西交给周文帝, 让他来决断。 这样做的目的既讨好了储君,又能让自己洗脱“受贿罪”。 南宫瑾原想着成王会来的, 没想到等了好些天也没等到成王。 他笑了笑,成王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他的那个嫡子太不争气了…… 进入十一月份后,京城的气温又下降了,初三之后,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来,只一夜的功夫,地面上便结了厚厚的一层雪。 但雪还在下,似乎更大了些。 南宫府中的黄管家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天,便预言这雪还得再下两天。 南宫昀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如今还没到数九寒天,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黄管家便跟他开了个小玩笑,赌了十文钱。 结果,黄管家赢了,这雪又下了两天才停。 南宫昀拿了十文钱给黄管家,黄管家没要。 “只是说的玩笑话,别当真。” 但南宫昀认为君子要讲诚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从不玩笑!” 他硬是把十文钱塞给了黄管家才作罢。 谢彦得知此事后,叹了口气,读四书五经又读呆了一个人。 南宫昀木讷不苟言笑,南宫瑾专门为他找了一个举子帮他一对一地辅导。 跟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他读书很是用心,期待能跟祖父和父亲一样取得进士,为朝廷效力。 但他读书却没有他祖父和父亲的天分,先后两次都没考上秀才。 如今他十六岁,还只是一个童生。 在这个时代,十六岁的童生岁数并不大。 但跟他武帝时期的探花祖父南宫徽,自己的父亲南宫瑾便差了许多。更不用说跟七岁便成为秀才的谢彦去比了。 但很多时候,人会在潜意识里“做比较”,尤其是在南宫府这样的人多口杂的地方。 谢彦只不过呆了几天,便看到南宫昀的小脸越来越紧绷,他能感受到他的不开心。 后来,思罔告诉他,府中的好些丫鬟和小厮在背后嚼舌根,把南宫昀和他做对比,所以南宫昀才会整天摆个臭脸给他看。 这些都是思罔的道听途说,谢彦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他敏锐地知道,这些话是“有心人”从背后故意放出来的。 看来这南宫府的“后院”也不简单。 谢彦前世是个南方人,即便偶尔去过北方,也未曾见过这么大的雪。 南宫府中的好多花草和树木都被暴雪摧残了,唯有梅花隐藏在白雪之中暗暗地发散着幽微的香味,给这雪天的空气增添了些许动人。 外面天气太冷,滴水成冰,有地龙的室内倒是温暖如春,谢彦怕冷,便窝在屋里看南宫羽送给他的彩绘小人书。 跟现代彩绘相比,这个时代小人书的彩绘很是粗糙,但已经是代表了最先进的技术了。 小人书的内容也是很简单的小故事,简单的神话故事,简单的才子佳人故事,简单的奇闻以及鬼怪故事…… 雪住之后,天便放晴了。 这天一大早,黄管家便开始指挥南宫府的丫鬟和小厮打扫庭院…… 谢彦穿了厚厚的棉服出了门,站在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抬眼对上了耀眼的日光,不禁眯起了眼睛。 “侄少爷的这相貌绝了,长开后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我们家那个的颜值可差的太远了!你说同是一个祖父,怎么相差那么远呢?” “哦,还有…我们家那位整整大了九岁呢,读书的条件又那么好,请的都是才高八斗的夫子,怎么就读不过一个七岁的娃呢……” 谢彦循着声音转眸看向了两个一边扫雪一边嚼舌根的丫鬟。 那两丫鬟见他看向自己,连忙闭上嘴,继续打扫。 谢彦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悄悄地记住她俩的样貌特征。 他默默思考了一下,觉得不能任由这些人背地里把南宫昀跟自己做这种比较了。 南宫昀十六岁,正是“懵懂的叛逆少年时期”,这么说下去的话,对他的心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于是,他转身去找了赵氏,把这两丫鬟的话告诉了她。 赵氏听后非常震惊,作为母亲,她能感受到了自己儿子的不开心,也私下询问过他,可惜儿子不说,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如今她终于知道缘由了,又怎会放过那些背后乱嚼舌根的人? 在封建社会,奴才私下议论主子长短,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赵氏立即让贴身丫鬟叫来了“家法小厮”,一起来到院子里。 谢彦为她亲自指认了那两个丫鬟…… 赵氏怒极了,她让“家法小厮”把那两个丫鬟拖到凳子上,每人打了二十大板! 两丫鬟被打的鬼哭狼嚎,不想惊动了南宫府上的两个小妾。 原来这两个丫鬟,一个是韩姓小妾的丫鬟,一个是尤姓小妾的丫鬟。 她俩来后,责问赵氏为什么打她们的丫鬟? 赵氏说明了缘由。 两个小妾万分地不服气,问那两个丫鬟,“你们说这话了吗?” 两个丫鬟一味地摇头,她们见自家主子为自己做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 谢彦说自己亲耳听到的,那两个丫鬟只一味地否认…… 陷入僵局后,赵氏也很是为难。 她知道谢彦说的是实情,如今的问题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谢彦说的是真的。 此刻,她方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她作为一府的当家人,如果不能给这些妾室一个“公正”交代的话,以后还怎么管理她们? “思罔,思罔,你出来!”谢彦对着自己屋子里喊道。 他清楚地记得,那两个丫鬟嚼舌根的时候,思罔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相信思罔也是听到这话的,如今只是想做缩头乌龟而已。 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让他出来作证了。 思罔抖抖缩缩地走了出来,“彦哥儿…,你叫我出来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这两个丫鬟嚼舌根的时候,你就站在那个位置,你不会不听到她俩说话的内容吧?”谢彦指了指路边的一棵梅花树。 所有的眼睛看向了思罔,思罔抖的更厉害了。 不过,他说出了实情——这两个丫鬟的确在背后妄议主子。 赵氏对两个小妾翻了翻眼睛,头仰的更高了些。 但两小妾还是不服气,傍晚时分,南宫瑾回来后,便在背地里跟南宫瑾告了状。 与谢怀安喜欢“偏爱小妾”不一样的是,南宫瑾有种“特殊的能力”——他能做到让妻子和小妾都满意的能力。 谢彦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很快便摆平了此事。 反正吃晚饭的时候,妻妾都是和乐融融的,最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谢彦前世的时候,见到好些“老板”“董事长”“总经理”都是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可能就是拥有像南宫瑾一般的本领。 没想到,妻妾们不说,南宫瑾却把此事主动提了出来。 “昀儿,你读书是真的不行啊!” 屋子里的人都呆了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正在吃饭的南宫昀听完后,脸上很是囧迫。 他已经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他认为谢彦就是故意小题大做,让大家都看了他的笑话,心中很是不得劲。 如今自己的亲爹又来“羞辱”自己,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自处。 赵氏见南宫瑾如此不顾儿子的体面,便想帮儿子说话。 南宫瑾暗戳戳地按住了她的腿,在她腿上轻轻扣了一下。 这是他俩的暗号,南宫瑾此举便是让她不要说话,她只得咽了下口水,吞下了想要说的话。 南宫瑾看着南宫昀,继续道,“我十四岁考上秀才,你祖父十二岁考上秀才,都比你强,这是不争的事实,对不对?” 南宫昀红着脸点了点头。 “但我跟你祖父都比不上彦哥儿七岁就考上了秀才,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在南宫瑾的“关注”下,南宫昀迫不得已地点了点头。 南宫瑾没有再说下去,但南宫昀明白,这是间接在说自己比不上谢彦。 “你读书虽不及我,但你有你的优点,你勤奋诚信,这是好多优秀学子都不具备的品质……”南宫瑾说了一大堆的南宫昀的优点,让南宫昀的眼睛越来越亮。 南宫瑾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圣人之言”,又说了一大堆诸如“三人行,必有我师”“人贵有自知之明”等等的话,算是彻底打开了南宫昀的心结。 谢彦不得不佩服南宫瑾“做思想工作”的能力。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南宫瑾算是个“好父亲”了。 南宫瑾说完,对谢彦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谢彦从那幽深的眼眸中知道,南宫瑾的城府。他虽不太过问内宅之事,但对内宅的事情还是了如指掌,游刃有余的。 此事算是揭过,几天之后,谢彦收到了南宫昀的一套皮影礼物。 谢彦虽不喜欢这样的东西,却知道这是南宫昀的心意,对自己之前的“怠慢”表达的歉意。 南宫羽的性子活泼一些,她是个女流之辈,不便亲自带谢彦出去吃饭,便经常让家中小厮到京中有名的饭店带“特色菜”回来,让谢彦尝鲜。 转眼到了十一月十八——入学国子监的日子。 谢怀安和南宫瑾都跟谢彦说过有关国子监的构成。 大周的国子监设有祭酒一名,类似于现代学校的校长,全方面管理整个国子监。 现任祭酒叫胡景文,曾经担任过内阁大学士。 设有司业一名,相当于现代学校的副校长,协同祭酒管理整个国子监。谢彦认得这个孙司业,他是曾经担任过云林县县令的孙道敏,靠着顺康王的关系晋升到了国子监任司业一职。 接着就是著名的“四厅六堂”了。 国子监的四厅是指绳愆厅、博士厅、典簿厅以及典籍厅。 绳愆厅是负责管理整个国子监的地方,相当于现代学校的“教导处”,监内所有博士以下的教学人员以及学子都受到它的约束。 绳愆厅的监丞叫薛正义,这个职位仅次于祭酒和司业。 博士厅里的人都是一些“老师”,有主管教学的主任以及教学老师。 典簿厅是管总务的地方,典籍厅是管理图书的地方。 大周的典簿厅和典籍厅设置在国子监后院的墙外,也就是说,这两个部门跟国子监隔着后院的一道墙。 若是要到典簿厅和典籍厅去,没有直接的门到达,得从国子监的侧门绕过后院才能进去。 六堂指的是“正意堂”、“崇志堂”、“光业堂”、“诚信堂”、“修道堂”以及“率性堂”。 前三个属于“初级班”,学制一年半。 “诚信堂”和“修道堂”属于“中级班”,学制还是一年半。 “率性堂”属于高级班,学制为一年。 这个“王子班”是周文帝临时加进去的一个班,不属于六堂中的任何一个堂。 周文帝为了不影响在学监生的学习,把这个班设置在了典籍厅旁边的一个教室里,并亲自赐字“大学堂”。 国子监早就为各位要就读的学子做好了监生吉服。 不论是王子还是普通庶民,都是一视同仁——一袭蓝色监生服以及束冠素银顶。 南宫瑾本想送谢彦去国子监,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料定宁王和康王也会送自家的嫡子去国子监,他怕同时遇上他们俩,一个说不好便会得罪人。 于是他让黄管家和思罔送谢彦去国子监。 黄管家是老京城人,对国子监算是熟悉的了;让思罔去则是为了让他为谢彦背书。 其实谢彦根本就用不着别人帮自己背书,但南宫瑾坚持,再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了。 三人一起坐上了马车来到了国子监门口。 黄管家被守门的人拦在了门外,理由是“圣上吩咐了,跟学习无关的人员不得进国子监”。 来送学的宁王和康王都没能进得去,更不用说是黄管家了。 帮谢彦背书的思罔却可以进门,但谢彦不准备让他进去。 他亲自背上了书笈进了国子监。 按照流程,他得先到东讲堂拜见国子监的祭酒和司业,然后跟着教导他们的博士去拜孔子像。 因为他不识路,一个看守的门子便亲自带了他去东讲堂。 走到半路上,他发现了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奕禛。 穿着蓝衫戴着素银顶的奕禛更加的风姿俊朗,光风霁月。 他身边没有带小厮,背上也没有书笈。 此刻他的前面有一群人正拦着他,不让他通过…… 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岔开了双腿,挑衅道:“想要过吗?从这里爬过去!” 奕禛潇洒地做了一个“你爱咋地就咋地,我不跟你杠”的动作,然后甩了甩头,便往回走。 只是一回头,他便看到了谢彦。 霎时间,脸上闪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这丝惊讶很快被惊喜的笑容所代替。 他走上前来拉住了谢彦的手,非常真诚的道:“真没想到…我们还是可以再相见的……” 谢彦对他回了一笑,“你是来陪世子爷读书的?” 初次见面,还真“无话可说”,谢彦明知故问的“找话头”。 奕禛:“什么世子爷,几个酒囊饭袋而已。” 奕禛说完看了看谢彦身上的装扮,蹙起了眉头:“你不会是来自民间的陪读吧?” 谢彦点了点头,朝他行了个礼,做了个自我介绍:“对,我来自周南云林,姓谢名彦,字归远。” “好名字。”奕禛抓了抓头,“昨儿个我已经介绍了我自己……就不重复了。” “你介绍啊!一个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胆量介绍自己吗?” 谢彦看到那个留着八字胡的成年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奕禛笑着拍了拍手,迎上了张若琛的目光。 “我原打算如你所愿,不想在这读书了,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留下来陪你一起读书,你拍手欢迎吧!” 第49章 张若琛听到奕禛如此说, 威风的岔开了腿,“我当然欢迎啊!你从我这里爬过去就行了!” 张若琛说完仰头大笑了起来,有“不可一世”的气势。 奕禛低头在谢彦耳边轻声道:“你这么小的一个人儿, 来这里就是进了狼屋,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呢?” 谢彦笑了笑:“这么说, 你留下的原因是想陪我?” “当然!”奕禛点了点头, “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同窗吗?” “当然愿意。”谢彦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犯初次见面时的错误。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少年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便让这个任性的少年失掉读书的机会。 “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你却不可以。若是我离开了, 你呀,得被他们欺负死!所以你得感谢我陪你读书,放心, 我会保护好你的。”奕禛道。 谢彦:“…………”敢情, 他还多了一个“保镖”了。 不过,谢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谢彦一来的时候, 的确看到奕禛想要走,只是看到自己之后, 才停留了下来。 谢彦看向了前方堵路的几个人。 岔腿的那个人及冠年纪, 皮肤略黑,细长眼, 八字胡, 身材高大健壮,穿着蓝衫服, 戴着素银顶。 谢彦问奕禛:“他是谁?” 奕禛:“还能是谁,宁王之子张若琛!” 此时,张若琛见谢彦和奕禛“搅合在了一起”,便想“拆散”他们。 “谢彦啊!我知道你,圣上嘉奖过你的…你‘品学兼优’犯不着跟那种垃圾搅合在一起,有损你的名声。” 谢彦对张若琛抱了抱拳,“世子爷乃皇亲贵胄、天子门生,定然不会跟我们普通百姓一般见识,还望世子爷能高台贵手,让我们过去。” 谢彦的话,既捧了张若琛,也没跟奕禛决裂,听起来不卑不亢。 奕禛偷偷的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张若琛却不干了。 ——他想要孤立奕禛的目的没有达到。 张若琛摇了摇头,“既然你一定要跟他厮混在一起,休怪我无情了,若是你想要通过这里,从我□□过去罢。” 谢彦听到张若琛如此不讲理,本能的想要求助于带他来的门子,只是身后哪里还有那门子的身影? 求助无望之后,他开始观察起地形,分析“敌我形势”。 身边的奕禛告诉他,要去东讲堂,这里是“必经之路”。 只是这个必经之路是个三米多宽的弄堂,如今张若琛带着四个小厮堵住了去路。要从这里经过,只有受“胯下之辱”了。 “这学堂中怎么会有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在叫唤?”奕禛扯了扯嘴角,“我们迟到,你也迟到,那我们就耗着吧。” 张若琛低头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让圣上亲点的“品学兼优”之人受胯下之辱,若是这等事传到圣上耳朵里,有损自己的声誉。 于是他改变了策略。 他让谢彦朝他行“跪拜之礼”,便放谢彦过去。 ——一个平民百姓向他这个世子爷,行跪拜之礼,是不为过的。 “君子拜天地、拜父母、拜君王、拜师圣,你跟我同为大学堂的学子,我为何要拜你?” 谢彦眼眸清澈、说的慷慨,一旁的奕禛忍不住拍手称好。 奕禛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眼前的小哥儿不仅外表好看,更是不卑不亢,不谄不媚,很是对他“胃口”。 他不禁对谢彦如何得到圣上亲赐的“品学兼优”产生了兴趣。 张若琛见谢彦教训自己,气的鼻眼都歪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今日里你们都得在□□经过,否则给我滚回去!” 谢彦皱了皱眉:“圣上赐我们进学‘大学堂’,何为大学?圣人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也就是说,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无论进学也好,做事也罢,都得修心正身,你这般的行为跟大街上的泼皮无赖有何区别?闪开,让我们过去!不要有负圣上的一片栽培之意。” 张若琛见谢彦如此维护奕禛,还骂自己“泼皮无赖”,八字眉倒竖,恨的牙痒痒的,真想把谢彦痛打一顿。 但“品学兼优”之人,是打不得的。 于是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他的眼珠转了转,谢彦之所以维护奕禛,肯定是不知道奕禛的种种不堪,若是他知道了奕禛的“身世”,恐怕会避之不及。 “品学兼优”的谢彦打不得骂不得,那个娼妓之子却是人人可以得而诛之的。 张若琛开始带头数落奕禛。 此时恰逢监生们下课堂,好些监生出来“透气”了,见到山尖有人斗嘴,看热闹的人便越围越多…… 张若琛跟身边的小厮耳语了一会儿之后,那些小厮便开始当着众人的面竖着眼睛开揭奕禛的老底,为自己的主子打头阵。 “你们可以问问,他姓什么?哈哈哈!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告诉你们吧,他就是首辅府上的一个大笑话!他的娘是曲意楼的娼妓,不知道跟谁苟合生下了他这个野种,最后赖上了偶尔逛楼的镇北大将军……” “他来历不明,古家不让他姓古,更不会让他的名字进古家祠堂……” 那个小厮越骂越得劲,周围的人开始对奕禛指指点点。 小厮的“科普”,成功地让大家知道了奕禛是个没有姓氏的娼妓之子。 奕禛气的浑身抖动,每个人都有不足以被外人道的“逆鳞”,奕禛的身世便是他心中的痛。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一层一层地把他的心给剥开了,他仰头朝天空长吁了几口气后又闭上了眼睛。 谢彦无法阻止小厮毫无素质的口不择言,只能抱住全身抖动的奕禛,让他不要生气。 几声钟响,学子们回归课堂。 张若琛非常解气的朝天长吁了一口气,白了一眼全身抖动的奕禛,“前两日你纵狗行凶,不是很威风吗?今日只是说了你几句,你就怂了?哦,对了,你的狗呢?当心我把它们做下酒菜啊!哈哈哈哈哈……” 此刻谢彦感受到奕禛不抖了,以为他“彻悟”了,便放开了手。 张若琛得意地笑了笑,他终于为自己的表弟和姑姑出了口气! “我去东讲堂了,你们拦着他,不要让他俩去拜见祭酒。”张若琛吩咐完便想走开。 奕禛从怀中拿出了埙放到了嘴边吹了起来。 谢彦楞了楞,这是真的要召唤那两条鬣狗吗? 当初他与他初相遇的时候,他便是看到了他用这埙指挥鬣狗的方向的…… 这国子监中,多余的人都放不进来,这狗能进来吗? 谢彦是来自文明社会的人,他并不想一言不合便用暴力解决问题。 “我可以进去,我进去后把这事告诉祭酒和司业,让他们过来放你进去。”谢彦一边说,一边踮着脚想要拿开奕禛手中的埙。 奕禛甩开了他,这不是进去的事情,他们的毒舌触及到了他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他饶不了他们! 不一会儿,两条黑色鬣狗像是从天而降,堵住了张若琛的去路。 张若琛回头嘲笑道:“哇哦,还会养狗?你还嫩着呢,你可知道你爷爷我可是养狮子的!当年可是有好多人都死在狮子嘴里!” 奕禛不理会他,只是吹着埙。 鬣狗像狼一般扑向了张若琛,张若琛往回跑,几个小厮连忙上前护住了他们的世子爷…… 埙声一转,两条鬣狗同时扑向了挡在张若琛面前的那个损人的小厮。 一声凄厉的惨叫,小厮的大腿被咬下了一块肉,接着便是手臂…… 小小的弄堂变的血腥起来。 被众人护住的张若琛朝奕禛扑了过来。 奕禛把谢彦护在了身后,朝张若琛冲了过去…… 奕禛年龄小,整整比张若琛矮了一截,但他非常灵活,打斗起来很有章法,反倒是人高马大的张若琛落了下风。 之前谢彦看过秦路练功,他一看便知道奕禛是“练家子”。 毕竟是搏斗,奕禛也有“失手”的时候。 张若琛凭着身高优势朝奕禛挥了一拳,打到了奕禛的脸…… 在一旁看的谢彦“啊!”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奕禛和张若琛同时住手看向了捂着眼睛的谢彦。 奕禛:“……”被打的好像是我…… 张若琛:“……”我被打了那么多拳,也不见你叫的这么惨! 楞了半响后,他俩又开始打了起来…… 少了埙的指挥,鬣狗的攻击弱了许多,几个小厮勉强才能应付。 “世子爷,快撤!我们挡不住了!”小厮大叫。 张若琛审时度势,像丧家之犬一样带头跑开了。三个小厮快速抬起重伤在地的小厮,也跟着跑开了。 奕禛拿起埙便想吹,想让鬣狗追上去…… 谢彦连忙把埙夺开了,“穷寇勿追!” 奕禛点了点头,埙声一转,鬣狗乖巧地退出。 两人携手朝后面走去,一路走一路寻找东讲堂。 东讲堂在一片小树林中,左边是涓涓细流,右边是一片小竹林。 他俩进去后发现,讲堂的正中间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两边各站着一个人,堂下站着好些跟他俩穿同样服饰的学子,站的齐齐整整,个个噤若寒蝉。 站在老者左边的人,谢彦是认识的,那就是曾经担任过云林县县令的孙道敏,如今担任国子监的司业;站在老者右边的人,长相普通、面相严厉,是国子监的监丞薛正义。 谢彦推测,坐着正中间精神矍铄的老者应该就是祭酒胡景文了。 他带头上前朝祭酒行礼。 奕禛从未正式拜过师行过礼,他跟在谢彦后面依葫芦画瓢行了礼。 拜见完后,孙道敏指挥他俩站到了最后面。 刚站定,他俩便听到背后的门外有人吹口哨。 俏皮的口哨跟庄严肃穆的堂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堂内所有的人都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男子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进来了。 “肃静!”薛监丞厉声道。 白白胖胖的男子收起了哨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看的出来,他在尽力使自己显得庄重一些,但那弯弯的眉眼以及走路的步态让他根本庄重不起来。 他上前跟祭酒、司业以及监丞见过礼后,大家才知道他就是成王之子张若杲。 ——人们嘴里的那个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的世子爷。 此刻,张若琛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跟祭酒司业以及监丞见过礼后,开始控诉奕禛纵狗行凶的事情。 第50章 国子监的安全是由绳愆厅的薛正义负责。 听完张若琛的控诉后, 他第一个发话:“早就听说过首辅大人家的这个孽畜桀骜不驯难以教导,没想到竟残忍如斯,纵狗把人咬的半死不活!” 他转过头对胡祭酒道:“祭酒大人, 我们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尤其是大学堂的学子, 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爷, 即便是来自民间的学子, 也都是些谦谦君子,他们若是被狗咬,有个三长两短的, 圣上只会问责你我, 说我们教导无方……” 接着薛正义在胡祭酒耳边轻声道, “我们可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啊,不如我们一开始就用这件事情拒绝收他,防患于未然……”还是头上的顶戴重要啊。 谢彦看着胡祭酒微微点头, 便知道“大事不好”。 他一转头, 恰好对上了奕禛清澈透明的目光,以后只是跟这么一群奇葩世子爷在一起读书, 没有他在身边……该有多无聊啊。 他闭了闭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他豁出去了, 上前朝祭酒行了个礼, “祭酒大人,张若琛在撒谎!奕禛根本没有纵狗行凶, 反倒是张若琛仗着自己的身份‘高贵’当众辱骂奕琛, 除了我可以作证,监中的好多学子都看到他骂奕禛了,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诚信堂和修道堂的学子……” 他之所以敢这么硬气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有好多监生看到张若琛等人辱骂奕禛;但除了他,却没有任何“局外人”可以证明是奕禛纵狗行凶。 奕禛:“……”他看了看谢彦,轻轻叹了口气,他才不屑来这个鬼地方读书呢,若不是有谢彦在,他早就回去了! 既然谢彦如此维护他,他倒不能随意地撂开手了。 看到眼前的人为了自己睁眼说瞎话,倒是让他来了兴趣,于是他饶有兴致地负手在一旁观看。 张若琛则被谢彦抢白的一时语塞,醒悟过来后,知道谢彦在一力护着奕禛,大叫道:“我的小厮就是被他的狗咬的奄奄一息……” 谢彦:“证据呢?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没看到什么狗啊!再说了,这里可是国子监,文明读书的地方,王爷们都不能进门,狗是能随意进出的吗?” 张若琛词穷之下,拳头越拽越紧,咬牙切齿之下忍不住朝谢彦一拳挥了过去。 奕禛上前一步,用手臂隔开了张若琛的拳头,反手一掌打在了张若琛的胸口,张若琛偌大的身躯竟然经受不住,朝后退了几步,若不是站在一旁的张若杲及时扶住了他的大哥,张若琛得当场蹲屁股出洋相。 谢彦趁机把奕禛往身边拉了拉,指着奕禛发青的脸对大家道:“你们看,他的脸便是被世子爷以及他家的小厮打的!” 众人沉默…… 这个张若琛的确有暴力倾向。 此时东讲堂外传来了两声狗吠声。 被谢彦压制住的张若琛干笑了几声,指着奕琛道:“他把狗藏在了这片树林中!” 张若琛甩了甩头,他终于找到了“证据”,带头走了出去…… 结果走到门外后,发现张若杲的两个小厮牵着两条小狗站在门外。 张若琛的脸抽了抽,怏怏地走了回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张若杲。 张若杲满是委屈,五官皱到了一起。 “大哥,那是我的两条哈巴狗,北方黎国进献给太后的,我瞧着可爱就把它们要来了…它们可乖了,从不咬人的……” 东讲堂的人面面相觑,这张若杲竟然带着两条狗来上学堂! 不过,这狗是怎么进来的?说明国子监的管理还真的不像表面上看的那般“严格”。 这些纪律问题都在薛监丞的管辖范围之内。 胡祭酒转头看了一眼薛监丞,面色不豫,显然对他的工作有些不满。 他让张若杲把那两条狗唤了进来,张若杲走出门,亲自把两条小狗牵了进来。 两条奶油色的小狗只比张若杲的脚踝高一点,进门后看到里面这么多人,有些“认生”,只是围在张若杲脚边转悠,用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坐在上首的胡祭酒半倾着身子觑着两条小狗,好些时间后,他终于确认了这两条小狗根本没有能力把人咬的半死不活后,便不咸不淡地批评了一下张若杲,也没有惩罚他,而是让张若杲的两小厮即刻把狗带回去。 胡祭酒转头对薛正义慢吞吞地道:“这狗是怎么进来的?” 薛正义接过话头,“这个…我好好调查一下。” 谢彦怕薛正义和张若琛继续找奕禛的茬,便自曝“家门”,有意无意地炫耀了“圣上送给了他‘品学兼优’的匾额”。 他从来都是个低调的人,今日如此炫耀只是因为圣上亲赐“品学兼优”,实际上是个护身符。 ——圣上都说他这个人品德好、学习好,谁又敢跟圣上唱反调呢? 谢彦炫耀的目的,就是想对众人说,“我是个品德好的人,不会说谎,我的话完全可以当成证据,你们质疑我就是质疑当今圣上,如今既然我帮奕禛作证,我说他没有犯错,就是没有犯错,你们就不能处罚他!” 谢彦这话没有明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奕琛朝他眨了眨了眼睛,暗戳戳地用手朝他抱了抱拳,表示感谢。 两个寒门学子面露羡慕的神色,高门世子们却不以为意,尤其是张若琛,他觉得圣上一定是“眼瞎了”,才会赐谢彦这四个字,但嘴上不敢说出来,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着谢彦和奕禛。 胡祭酒“顺势”作了结束语,亲自把这件事情翻了篇,说时间到了,让大家跟着他一起祭拜了孔子像。 拜完孔子像后,胡祭酒和薛监丞以及司业孙道敏一起带了他们去大学堂。 大学堂设置在典籍厅旁的一个教室内,而典籍厅和典簿厅不在国子监内,在国子监后院的墙外。 一行人出了国子监后,又绕了一个圈才到大学堂。 一路上,谢彦注意到除了张若琛和张若杲外,还有一个世子叫张若煦,是康王的儿子。 他长相周正,倒是平易近人,主动介绍自己,还跟谢彦搭讪套近乎,但奕禛看起来不怎么喜欢他,他来套近乎的时候,奕禛总是拿话来呛他。 另外还有两个来自民间的“寒门学子”,一个叫郁嘉一个叫郑哲,他俩低头垂目,很少说话。 张若琛主动跟他俩答话,张若琛问一句,他们说一句,绝对不会多说。 从他们一问一答中,谢彦知道了郁嘉来自周南的运省,跟谢彦所在的宜省相邻,谢彦记得运省也是由屈学政主管的…… “你是屈学政推荐来的?”谢彦忍不住插嘴问。 郁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一个字。 郑哲则是周北的人,他的周北口音很重,说的话大家有些听不懂,便不大问他问题。 大学堂在典籍厅旁,是特地为世子们读书新建的建筑。 青砖雕栏,暗红的门楼设计跟典籍厅以及典簿厅自成一体。 大学堂有三层楼。 底层是他们读书的地方,朱门大窗,很是宽敞,最前面是夫子的讲堂桌椅,墙壁上镶嵌着一块特制的白色石头,类似于现代的“白板”。 夫子讲堂的对面摆放着七张桌椅,三个桌椅一排,分成三排,最后一排只有一个座位。 谢彦一眼便看到最后一排上写着奕禛的名字,奕禛的前面是郁嘉,郁嘉的前面是张若杲。 他自己的座位在第二排的中间,前面是张若琛,左边是郁嘉,右边是郑哲。 ——也就是说三个世子爷坐在头排,三个民间案首坐在第二排,奕禛这个“插班生”坐在最后。 胡祭酒让大家按照名字坐了下来,然后跟薛监丞站到了一边看着这些学子们就坐。 孙司业则站到了讲台上开始“分配工作”。 原来座位不是随意设定的,这样的安排是有意义的。 ——三名民间案首跟三个世子爷结对帮扶,比世子的成绩,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若是哪位世子考得周第一名,相帮扶的民间案首则可得五两银子,若是哪位世子爷得了月第一名,相帮扶的民间案首则可得一百两银子。 张若琛回头瞄了下身后的谢彦,当场便提出了抗议,“本世子不要跟这种…人结对!” 他本来想说“小人”,结果硬生生地把“小”字给去掉了,他可不敢随意辱骂圣上赞扬过的人。 他右边的张若煦笑道:“那我俩换一下啊!彦哥儿太顺眼了,看着就赏心悦目,我跟他结对吧。” 奕禛瞪了一眼轻佻的张若煦,朝他挥了挥拳头。 张若杲则懒洋洋地趴到了身后郁嘉的案桌上,在郁嘉耳边轻声道:“你倒霉了,因为我永远得不到第一名!” 郁嘉沉默了半响,站起来走到谢彦的身边:“我俩换一下。” 谢彦麻溜地站了起来,跟郁嘉换了位置…… 张若杲趴在身后谢彦的桌上,朝奕禛挤了挤眼睛,轻声道:“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奕禛问:“什么忙?” 张若杲:“告诉我你是怎么把狗驯的那么好的。” 谢彦楞了楞,张若杲什么时候看到奕禛唤狗的? 奕禛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张若煦见张若杲轻松地就把谢彦换了过去, 心中很是不得劲。 他对张若杲道:“若杲,你要啥好东西,但凡哥有的都给你, 你把彦哥儿让给我吧!” 谢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商品,是可以随意交换的…… 此刻他太怀念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了。 众人盯着张若杲, 只见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磨蹭了一下, 然后他翻了翻小细眼, 给了两字“不换”。 张若煦还是不死心,用重金指使身后的郑哲去跟谢彦换位置,郑哲很是尴尬地站了起来, 想要跟谢彦换位置, 谁知张若杲直接把桌上的新砚台掷了过去, “狗娘养的,当我好欺负吗?我说不换就不换!你聋啦!” 张若杲看着眉眼弯弯的,没想到这发起火来, 气势这么强大, 这让熟悉他的张若琛和张若煦嘴巴半天没合拢。 好在郑哲闪的快,砚台擦过郑哲的身体撞到了墙上, 把墙砸出了一个坑。 最终张若煦作了让步, 让愣在一旁的郑哲坐了下来。 谢彦则和奕禛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没说话, 却心有灵犀地知道“这三个世子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令谢彦和奕禛惊讶的是, “课堂”上的动静这般大,一旁的祭酒、司业以及监丞竟然一直在“看戏”, 一句话都没说! 见几个世子爷“自行协调好座位后”, 讲台上的孙道敏干咳了两声,“座位就这么定下了, 结对的案首要竭力辅佐世子们读书,圣上说了,辅佐的好的,可以不用乡试,直接升格为举人……” 郁嘉和郑哲根本不在乎什么“破格升为举人”,以他俩的读书天分,考过举人只是时间问题。 他俩之所以放弃继续科举来陪世子们读书,只是想要“豪赌”一次——若是自己辅助的世子爷能够成为太子,那他们就是半个“帝师”,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他俩多少也做了些“功课”,知道张若杲的实力最弱,不大可能成为太子,张若琛和张若煦二选一,“中奖”的概率还是很大的,万一自己辅助的那个人成不了太子,到时候也可以见个风使个舵,舔着脸归顺一下…… 总之,陪世子爷读书是不会亏的。 所以,张若杲提出让郁嘉跟谢彦调换,他便调换了,他最在意的倒不是每个月奖赏的银子,而是张若琛做太子的机会要比张若杲大太多。 “没有人负责我的读书吗?”奕禛举起手来抗议。 孙道敏愣了愣,他压根没把奕禛这个人考虑进去。 孙道敏:“你又不是世子爷,用不着比成绩,博士怎么教,你就怎么学,能学多少便是多少,没人逼着你学!” 张若杲回过头来对奕禛道:“我不学,他就给你用了,记住哦,你欠我两个人情!要还的!” 安排好位置后,孙道敏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本国子监监规。 谢彦打开后粗略的看了一下,一共有三十条,第一条就是“不准迟到早退!” 谢彦莞尔,他不禁想到前世的自己曾经亲自拟过公司的规矩,第一条也是不准迟到早退。 隔世之后再次看到这样的字眼,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三十条监规不长,孙道敏一一读了一遍,相当于给他们学习了一遍。 孙道敏读的时候,最前排的三个世子个个心不在焉,张若琛时不时地回头跟郁嘉搭讪,张若煦则支着下巴远远地看着谢彦,最过分的是张若杲,他仰坐在椅子上,把一双臭脚搁在了书桌上…… 依旧是没有人敢说这些世子爷! 学习完后,谢彦合上了监规,弯腰把书笈中的书一本一本地放到了书桌上……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奕禛没带书笈,便匀出几本放到了他的桌上充门面。 他只带了一方砚台,见张若杲把砚台给砸了,为了感谢张若杲“争取”了自己,便把砚台给了他,结果张若杲把砚台推了回来,“我用不着,我就是来玩的。” 谢彦:“……”他便把砚台给了奕禛。 奕禛“来者不拒”,正拿着谢彦的《大学》绕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轻声嘀咕,“你的书怎么这么干净啊,一点墨水都不沾的,我看到好多小孩子的书都是脏兮兮的……” 谢彦:“……”他可是个老人芯子啊,前世他这般大的时候,习字课上满脸都是墨水呢。 排好位置之后,胡祭酒和薛监丞跟世子们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孙道敏则继续跟他们介绍。 他告诉他们大学堂的二楼是吃饭的地方,三楼是住宿的地方。 按照事先设定的流程,孙道敏应该带着学子们一起参观一下。 “不就是吃和住的地方吗?我们三个又不在这吃住,就免了吧!”张若琛指了指郁嘉和郑哲,“他俩天天住在这里,对这里最熟悉不过了,也用不着参观。” “你俩若是想要参观,自己去罢。”张若琛朝谢彦和奕禛翻了翻眼睛,“我们可不会等你们!” 孙道敏见张若琛发话,尬笑了两声,取消了参观二楼和三楼的项目。 接着孙道敏低着头对张若琛笑道:“世子爷,我们去参观一下典籍厅吧。” 张若琛站了起来,稍稍跺了跺脚,整理了一下衣服,“好吧,我倒要看看国子监的藏书能不能比的上皇宫。” “唉!唉!”孙道敏媚笑着在前面带路。 典籍厅有四层楼,相当于现代的图书馆。 孙道敏告诉他们三楼和四楼有一些前朝的禁书收藏于此处,所以被圣上下旨封闭,学子们只可以在二楼借书,因怕图书受到地面潮气的影响,一楼是没有图书的,设计了工作人员的值班房以及看书区。 “呵,这里竟然有禁书!”张若琛率先走了进去。 “哇!禁书!”张若煦来了兴致,跟了进去…… 在他们看来,这禁书就是“小黄书”。 几个图书工作人员见“贵人们”到来,连忙上前朝孙道敏以及世子们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你们可以从二楼借了书到一楼来看。”孙道敏建议道。 奕禛在谢彦耳边轻声道:“一群不爱看书的纨绔,能把四书五经看懂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看什么别的书?” 没想到奕禛的话被张若琛听到了,他回过头来瞪视着奕禛:“你说谁是不爱看书的纨绔呢?嗯?” 奕禛毫不相让,“谁听到就是说谁。” 张若琛看到奕禛一副藐视自己的样子,非常生气。 若是在宁王府上,他早就把这个“目无王法”的人叉出去杖毙了,但此刻是在国子监的典籍厅,他多少要有点“文人气息”。 他怒急反笑,很有气势地大声道:“走,我们去二楼,看看是你识字多,还是我识字多,看看到底谁才是不爱看书的纨绔!” 众人都看向了奕禛,因为大家都知道纨绔的奕禛在首辅老家拒绝拜师读书才会被首辅领到京城亲自管教的。 这张若琛再怎么不堪,认识的字肯定会比奕禛多。 连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想看奕禛的笑话,跟着一起上了二楼。 谢彦一边走,一边斜着眼睛看着身边的奕禛,此刻他真的非常担心奕禛会因为挫败而被张若琛羞辱。 结果奕禛很是从容地回了张若琛的话,“比就比!” 谢彦:“……”他哪来的自信? 有热闹可看,一众人都面带微笑地上了楼。 来到二楼的藏书楼后,谢彦打量了一下,一共有十几排高高的书架,每排书架有十几米长,上面放满了书。 这些人中最不想看热闹的除了谢彦就是孙道敏。 他作为司业,就希望大家都和睦相处,便于他的管理。 所以,他一上楼便开始介绍“图书馆”。 “你们看,这上面有标注,这一排是经史子集,这一排是农书,这排是医书……” 但张若琛根本不理会他的介绍,而是让一旁的工作人员拿了两本一模一样的医书过来。 谢彦瞄了一眼,竟然是《皇帝内经》。 张若琛接了过来,递了一本给奕禛,“我从未看过什么医书,我们一起看看!谁最先卡字,谁就输!” 说完,他的嘴角扯了扯,现出了必胜的表情。 “为了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我就让着你,我先读!”他说着从嘴里哼了一声,“量你也没有过耳不忘的本领!” 接着,张若琛打开了书,开始读了起来,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努力地认着,“昔在皇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 他开始抓耳挠腮。 谁知奕禛跟在他后面接道:“幼而循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清越的声音朗朗,读了很久还在读。 张若琛看着手中的书,皱着眉,“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认得这么多字!” 接着他发疯似的亲自跑到书架上找书,找了半天,在“闲书区”找到一本他稍微熟悉的书,扔给了奕禛,一本正经地道:“你读一下!” 奕禛翻过书来,看了一眼扔给了他,红着脸道:“换一本!” 张若琛:“换什么?就读这个!读不下去就你输!” 谢彦接过来,书的名字是《越人说》,他翻开了书,第一句话就是:“驭女心经……”妥妥的黄书! 把这种书给奕禛读,读出来惹人笑话,不读的话就输,这不是耍流氓吗?! 谢彦把书扔给了张若琛,“你读出来,就算你赢!” 第52章 奕禛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童, 骤然间看到这么下作的书籍,一时间很不适应。 他见谢彦小小年纪,看到“黄书”, 不惊不慌从容淡定,还反制住了张若琛, 心中非常感佩, 当着众人的面对谢彦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赏。 张若琛恼羞成怒, 他实在忍受不了谢彦了! 若不是这个谢彦用圣上给的“护身符”保住了奕禛,奕禛早就被退学了,现在他只是想刁难一下奕禛、让奕禛没有面子, 又被谢彦怼了回来…… 他气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即便谢彦有圣上亲赐的“品学兼优”的字,他也不管了! 他得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让这小子看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主”! 他出其不意地把手中的《越人说》朝谢彦的脸扔了过去, “我让你多管闲事!” 本来相距就近, 这书飞的又快又猛,真是避无可避。 谢彦的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飞向了他的脸…… 站在谢彦身边的奕禛眼疾手快地一只手把谢彦往自己怀里一拉, 另外一只手把那本书打飞了出去。 众人的表情很一致,瞪大了眼睛, 微张着嘴巴, 这奕禛的身手也太快了吧! 张若琛——自己可是拼尽了全力扔过去的,就这么被挡了? 他咬牙切齿地瞪视了奕禛一眼, 猛地朝他俩扑了上来。 众人条件反射地为他俩让开了道, 自动地留了块二平方米左右的“空地”给他们施展拳脚。 奕禛带着谢彦一个转身,躲开了张若琛的攻击, 顺势把谢彦塞到了孙道敏的手上,接着又是一个转身对着张若琛施展了一个“扫狼腿”。 张若琛偌大的身躯竟然被硬生生地绊倒了,他的额头撞到了门框上,顿时肉眼可见的起了一个大包包。 没等张若琛站稳脚跟,奕禛欺身上前,甩了张若琛几个耳光,打的张若琛晕头转向…… 所有的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众人回过神来后,孙道敏连忙阻止,让奕禛停手。 奕禛住了手,孙道敏张口想要数落奕禛,奕禛藐了他一眼,孙道敏竟然被他的气势压倒,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奕禛没有理会孙道敏,而是跟他擦肩而过,从地上捡起了那本《越人说》放到了孙道敏的手上,斥责道:“堂堂国子监的’典籍厅’怎可以放这种书!?” 孙道敏打开看了一眼后,脸色变了变,他也没想到这里面会有这种书。 他本想问一下管理典籍厅的付典籍“为何这里会有这种书”,但他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只好作罢。 孙道敏白了一眼盛气凌人的奕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手上的书往桌上“啪”地一摔,“反了反了,你怎么可以殴打世子?!” 奕禛:“打了又怎样?是他自找的!你们都看到了,是他朝我扑了过来,我只是自保而已。” 张若琛被奕禛打懵了,身边又没有小厮坐镇,根本没有胆量再跟奕禛叫板。 此刻的他,头发散落了一些,双颊又红又肿,头上还顶着鹅蛋大小青色的包,看起来非常狼狈,哪里还有一点世子爷的风度? 他哭丧着脸:“你打我的脸……,也是自保?” 奕禛上前一步:“那你为什么朝彦哥儿脸上扔书?” 若不是他挡着,彦哥儿的小脸早就“开花”了。 众人这才明了,他赏给张若琛的巴掌,原来是为了给谢彦报仇啊。 张若琛太委屈了,“这不是被你挡开了……我没打着他,你为什么要打我的脸?” “你吓着他啦!”奕禛蹙着眉,把谢彦拉到自己身边,用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安抚。 谢彦:“……”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脆弱吧。 众人:“……” 世子的脸可以随意打,彦哥儿不可以受到一点的惊吓。 孙道敏从怀中拿出了《大周国子监监规》,找到了第五条,“在国子监内打架斗殴的……” 他看了一眼后,把书重新放到了怀中,对奕禛挑了挑眉:“想要继续在此地读书,就先去绳愆厅领十大板!” 谢彦冷笑了一下,“《大周国子监监规》第五条规定,在国子监内打架斗殴的,先动手的一方负有主要责任,打十大板,后动手的一方负次要责任,打五大板。”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孙司业不能昧着良心把罪责全部推到奕禛头上罢!刚才我们都看到了孙司业摸出了监规,看来孙司业是想要按照监规来处罚张若琛和奕禛,那就得按照监规来,先处罚了负主要责任的世子爷,再处罚奕禛吧……” 一旁的张若煦笑着拍手,“说的有理!孙司业,我们可都是证人,就按照监规来吧,挑头的先打十大板!” 他说着用眼睛瞄了一下张若琛,有那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张、若、煦!”张若琛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然后鄙夷地看了一眼张若煦,“别得意的太早!小叔的嫡子已经诞生,你这世子的位置保不保的住还两说呢……” 张若煦的脸色变了变,每个人都有“痛处”,这便是张若煦的“痛”。 ——他不是康王妃所生,而是侧妃所生。作为正妃的康王妃生了三个女儿后,终于在前些日子生下了一个男孩,康王妃三天两头地跟康王闹着,要把张若煦的“世子身份”给撤掉,让自己儿子做世子呢。 “张若琛……”张若煦怒吼道。 张若琛扬了扬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张若煦跟张若琛开始吵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道敏的头都大了,在国子监吵架也是“每人五板子”的处罚,若是真的按照监规来罚,张若琛得罚十五板子…… “算了算了,念在你们头次犯监规,就不罚你们了,从明天起,按照监规办事……”孙道敏开始有目的地和稀泥,然后趁机拉开了两个吵架的世子。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孙司业真没意思,就这么把好好的一台戏给搅黄了!我还没看够呢。”张若杲说完,微笑着吹着口哨朝楼下走去。 折腾了一上午,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郁嘉和郑哲就住在大学堂的三楼,基本上一天三顿都在国子监内用餐;奕禛要到晚上才自行回首辅府,中午会跟郁嘉、郑哲一起在大学堂的二楼用餐。 谢彦和三个世子们则被各自府中的马车接了回去。 国子监在京城的中北部,马车绕过两条道后,来到鸿门大街上,一路朝南,走了一刻钟后,转了一个弯才到南宫府。 一路上,谢彦想着自己回到南宫府后,定会被南宫瑾盘问在国子监的细节,如实说出来的话,南宫瑾定然会不满意,但这事想瞒也瞒不住,谢彦便不再多想,决定如果南宫瑾问,他便如实说。 谢彦到了南宫府后拜见了赵氏。 赵氏告诉他,南宫瑾被圣上留在了宫中,他们不需要等他吃午饭。 谢彦暗自叹了口气,暂且不用像小孩子似的被南宫瑾这个“大人”盘问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南宫羽却问个不停。 谢彦念在她平时对自己很好的份上,跟她娓娓道来,但刻意隐瞒了“奕禛唤狗”的那一段。 他怕这一段被传出去后,对自己对奕禛都不好。 南宫羽听完后,委婉地赞扬了一句,“奕禛还真是个好男孩呢。” 谢彦:“……”我就不好吗? 赵氏则叹了口气,说谢彦受委屈了,世子们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根本不把寒门子弟放在眼里…… 吃完午饭后,谢彦在南宫府稍稍休息了一下后,坐了马车来到国子监的大学堂。 他来的并不迟,但他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到了,而且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博士的出现。 郁嘉、郑哲以及奕禛没出国子监能提前到,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三个特别有性格的世子爷竟然也能提前到。 谢彦进门后,便对上了奕禛清澈的目光,脸上虽无笑容,却是满眼的笑意。 此刻的谢彦像是站在一弯清水边,沐浴着徐徐的清风。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回头对奕禛微微一笑,塞给了奕禛几个桂花糕和茯苓饼,轻声道,“南宫府的东西,你尝尝。” 没想到张若杲回头,问谢彦:“我的呢?” 谢彦:“……”他压根没想过世子爷会想要吃自己的东西,有些尴尬。 奕禛把糕点塞到了怀中:“去,没你的,这都是给我留的。” 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博士的衣服,一个穿着助教的衣服,各自提着一个书篮进门了。 博士的书篮里放的是几本《大学》和上好的纸,助教的书篮里放的是笔墨以及砚台。 博士和助教来到了讲台上,开始了“自我介绍”。 博士姓曹,叫曹遇,是周文帝葵卯年的探花,曾经担任过翰林院的编修,今年二十八岁,算是年轻有为了,第一年的课都是他教。 助教姓沈名善,是个举人,今年四十二岁了,会跟在曹遇后面一起负责大学堂的教学。 他俩介绍完自我后,曹博士亲自为每个学子发了一本《大学》。 谢彦发现这些书不是手抄本,而是印刷本。 ——这就比云林县要“高级”许多。 云林县所有的“教科书”都是手抄的,买的不好便会有错别字,这让谢彦误会了好久,一度认为如今的大周没有印刷术呢。 自从看到了南宫羽送给他的彩印小人书,才刷新了他对大周印刷术的认知。 他拿了《大学》,简单地翻看了一下,比起谢彦在云林县的书,这纸张的光滑度要好一些,但肯定还是不能跟现代去比。谢彦用现代的眼光审视了这印刷术,还是太粗糙了。 沈助教为没有笔墨和砚台的学子发了笔墨砚台以及纸张后,走出了大学堂。 曹博士开始授课…… 来自民间的谢彦、郁嘉以及郑哲对《大学》都烂熟于胸了,为了做世子们的榜样,腰板挺的直直地听着。 反观最前面的三个世子,张若杲半躺在椅子上抖着腿,张若琛倒是很想好好听,但架不住哈欠连天,只得强撑着眼睛。 一眼看过去,三个里最好的便是张若煦,因为他的身子坐的最直,但架不住仔细看,因为他用一根粗竹棍顶着自己的下巴,垂眸打着瞌睡…… 曹博士见三个世子如此情况,唤了几遍之后他们会好一些,但过不了几时,依旧如故。 谢彦似乎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呼噜声,一开始他以为是张若琛或者是张若煦发出的,直到曹博士叫了“奕禛”的名字后,这呼噜声停止,他才知道这是他身后的“奕禛”发出来的。 “奕禛,你站起来说说,我刚才讲的是什么?”曹博士有些生气。 谢彦转头看着奕禛,只见他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谢彦:“……”这学习态度很有问题啊。 曹博士眼看着就要发怒。 奕禛:“你讲的不好!”奕禛说完打了个哈欠,“若是彦哥儿讲,我肯定不会睡觉!” 谢彦一下子成了众人观看的焦点。 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为什么?” 奕禛被问的彻底清醒了过来,连忙跟曹博士解释,方才是“梦话”。 第53章 “噗……梦话?” 正在打瞌睡的张若煦忍不住笑出了声。 奕禛的话就像是一剂兴奋剂注入到了三个世子爷的体内, 让他们睡意全无。 张若琛和张若对视了一眼,然后拍着桌子轰然大笑。 张若煦则用那根支下巴的竹棍子敲打着桌面,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谢彦看向了跟他同排的郁嘉, 问他:“你觉得…好笑吗?” 郁嘉摇了摇头,谢彦也跟着摇了摇头, 他还真猜不透小孩子的心思, 这笑点也太低了! 奕禛想到了方才说的“梦话”, 尴尬极了。 他一抬眼,对上了谢彦的一汪秋水,“对不起。” 谢彦看着奕禛睡的红红的双眼, “……你没有对不起我, 这事你应该跟博士道歉!” “还有你们!”谢彦站了起来, 指着前面嘲笑奕禛的三个世子爷,“这事有什么好笑的?这是课堂,课堂就得讲纪律!不允许睡觉, 更不能喧哗!” 谢彦说完看向了讲台上一脸黑线的曹博士。 “曹博士, 您是各位世子的老师,您得拿出做老师的威严, 您桌上不是有戒尺吗?谁不听话, 您就训斥谁……我听说圣上会亲自审阅各位世子周考和月考的试卷,课堂上总是这样的纪律, 您认为三个世子爷会学好吗?若是他们每个人都学不好, 圣上会作何感想?他是会说世子爷们不会学,还是会说你不会教?” 谢彦的一席话, 让原本嬉闹的课堂变的严肃起来。 曹博士是圣上亲点的“未来帝师”, 圣上让他执教,赋予了他无比的信任。 他是真的想把世子们教好以不负圣恩。 三个世子爷则更是明白圣上的用意, “学而优则仕”,他们三个谁学的最好,谁就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正因为他们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学习态度”是极好的,中午早早地就来到了学堂,做到了国子监最起码的监规,“不迟到不早退”。 但他们三个是玩习惯了的,一下子收不了心…… 谢彦的话警醒了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身负重担”。 曹博士忍不住拿起了讲台上的戒尺,三个世子则止住了嬉笑的神情。 曹博士看向了奕禛,“你说的对,彦哥儿的确讲的很好也很对!没有方圆不成规矩是不行的,违反课堂纪律就应该挨罚,你不好好学习,在课堂上睡觉,我要罚你十个手板心,你可心服?” 奕禛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手心,曹博士拿着戒尺走上前来,对着奕禛的手心毫不留情地打了十个手板。 虽然奕禛一声不吭地顶了下来,但谢彦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疼痛…… 谢彦闭上了眼睛,他本想让曹博士整顿课堂纪律,没想到曹博士会这么“听自己的话”,率先把奕禛“开刀”。 听到那啪啪的手板声,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奕禛…… 曹博士打完奕禛后,便想回讲台。 谢彦叫住了他:“王子犯法应该与庶民同罪,几个世子爷上课喧哗,也应该受到惩罚。” 三个世子爷同时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谢彦毫不在意,作为总经理的他实在看不了乱哄哄的课堂,他得让课堂的纪律严明起来。 只要把事情做好,他一向不怕得罪人。 前世的时候,董事长就是看中了他的对事不对人的实干精神,才提拔他做了总经理。 谢彦原想着曹博士会像祭酒司业以及监丞一般,不敢得罪几位世子爷,直接拒绝自己或者和个稀泥,把这事搪塞过去。 没想到曹博士转眼看了看谢彦,对三个世子爷道:“彦哥儿说的对!三位世子爷课堂上嬉笑喧哗,每人打五手板,你们可心服?” 世子爷们还没说话,谢彦接道:“课堂嬉笑喧哗,影响别人听课比独自睡觉还恶劣,每人十五手板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谢彦说的义正词严,几个世子爷竟无言以对,曹博士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们每人十五个手板,打的他们个个鬼哭狼嚎。 这般整顿下来,大家的困意全无。 曹博士从头讲课,三个世子爷也开始专注地听课了。 谢彦时不时地侧头斜乜一眼奕禛,见他神色坦然,也没有困意,才略微放了心。 曹博士及时吸取了“教授经验”——不能自顾自地讲课,要互动。 于是,他把《大学》的第一段讲完之后,让谢彦带领大家一句一句的念了一遍。 接着郁嘉和郑哲领着大家又念了一遍…… 曹博士让张若杲独自念《大学》第一段。 张若杲只磕磕巴巴地念了第一句,便念不下去了。 曹博士摇了摇头,让张若琛念。 张若琛念的磕磕巴巴,但总算全部念了出来。 接着,曹博士让张若煦念,张若煦念的非常流利。 张若煦念完后,一转头对上了张若琛敌对的目光。 张若琛瞪着他,朝他挥了挥拳头:“可恶!” 张若煦斜乜了一眼张若琛,“本世子又不像某些人笨,只是以前不屑于念书而已,如今想念书了,你们又怎么念的过我?”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张若琛和张若杲,很显然,他嘴里的“某些人”和“你们”指的就是他这两个堂兄弟。 张若杲听了他这话后倒是无所谓,张若琛则坐立不安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存了跟他夺太子之位的心思!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别开心的太早,我们走着瞧!周考见真章!” 张若琛第一个回合输给了张若煦,但他不能把自己的面子给输了,便用这话来挽救自己的一点自尊心。 奕禛没想到曹博士竟然还会让自己读。 他站了起来,快速流利地把第一段背了一下。 曹博士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奕禛:“有什么好的?前面的人都读了那么多遍了,我最后一个,再不会背,不就是傻瓜了吗?” 张若琛哈哈笑了两声,朝张若煦扮了个鬼脸,“傻瓜,傻瓜……” 张若煦:“……”只要比你强就行。 接下来是一堂写字课,曹博士讲解笔法和注意事项,然后跟助教沈善一起手把手地教世子们怎么运笔。 世子们虽然字认的不多,但还是会写字的,在博士和助教的帮助下,很快掌握了要领。 谢彦一回头,看到奕禛左手拿着笔,右手的手指不停地在笔杆上摆弄着,不知道如何下手。 ——很明显,他不知道怎么握笔,正在揣摩。 谢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之前奕禛和张若琛比试“读书”的时候,读《黄帝内经》可流利了,说明他是认得字的,怎么会连笔都不会拿? 他见奕禛的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液,从怀中拿出了窈姐儿为他做的一方手帕帮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液。 接着,谢彦回过身拿了自己的毛笔,跟他比划:“这样…这样……” 在谢彦“手把手”的教导下,奕禛很快掌握了握笔的要领。 谢彦瞥眼看到沈助教正在教张若杲写字,便把自己磨好墨汁的砚台放到了奕禛的桌上,让他蘸墨水写字。 “这样蘸,然后在砚台的边上滤掉多余的墨水……”谢彦一边说,一边示范。 奕禛照着做后,还是第一时间在纸上留下了一点墨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没关系,反正是练习,你在下面练习横和竖……”谢彦鼓励他道。 谢彦瞧着他练习,见他手生不得要领,忍不住下了座位,绕过课桌走到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这样写……” 习字课后,已经是申时三刻,曹博士宣布下学。 三个世子爷像是笼中的鸟被打开了笼门,飞一般地朝外冲去。 谢彦、奕禛以及郁嘉和郑哲则规矩地朝曹博士和沈助教行了个礼,让博士和助教先走。 郁嘉和郑哲就住在大学堂的三楼,此刻尚未到用餐的时间,他俩准备先到三楼休息一下,再到二楼吃饭,便礼貌地朝谢彦和奕禛行了个同辈礼,上了三楼。 “肚子饿了吧?”奕禛从怀中拿出了谢彦中午送给他的桂花糕和茯苓饼,“吃哪种?” 谢彦从他手心中拿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奕禛则把吃了茯苓糕。 “好吃!”奕禛笑容灿烂,“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谢彦:“……你没吃过茯苓糕?” “吃过啊,只是没有这么好吃。”奕禛笑着,也许是跟眼前的人一起分享,东西的味道也会变好吧。 他俩吃完后,一起走出了大学堂。 冬日的白天较短,还未到酉时,日头便西沉了,但还没有落下去,照的西边半边天红彤彤的一片,很是美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谢彦见此情景,忍不住想到李商隐的一句诗。 “用不着如此伤感,太阳总会升起来,明天的景色一定会更美好。”奕禛低头朝谢彦笑着,“这世间有太多美丽的东西,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谢彦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到了国子监的门外,南宫府的马车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谢彦的眼睛转了一圈,没看到首辅家的人来接,知道奕禛在首辅家的地位不高,首辅没有派马车来接他,便让他上自己的马车。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奕禛笑了笑。 他惊讶地发现,谢彦能“赏心悦目”,只要看到他,或者听到他讲话,便会心情愉悦。 他不是不想跟彦哥儿同车,而是他知道彦哥儿也只是“寄人篱下”,不想蹭这个车。 若是自己有辆车就好了,他们可以驾车游遍五湖四海。 “又在做美梦呢!”奕禛摇了摇头。 有了车,彦哥儿会放弃学业跟他同行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奕禛,上车!”,让他清醒了过来。 奕禛一回头,见南宫府的马车停在了自己的身边,谢彦探出头伸出了手臂来邀请他。 盛情实在难却,这次他没再犹豫,轻轻搭了谢彦的小手,跳上了马车。 第54章 奕禛上了马车后, 在谢彦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没有说话,眼神流盼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朝气与向往。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年龄比他小,却是个老人芯子, 早已经失去了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少年气息。 “疼吗?”谢彦突然问道。 “什么?”奕禛说完后, 后知后觉地知道谢彦在问自己的手。 他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谢彦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查看。 那双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 尤其是掌心, 布满了老茧。 “对不起, 我没考虑周全,让你受苦了。”谢彦道。 奕禛收回了自己的手,摸了摸谢彦的头, “我皮糙肉厚的, 几个手板而已,小意思啦。” 他得意地扬了扬头, “你让那几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爷受到了处罚, 真是大快人心啊!” 谢彦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握着少年的手, 看着他明亮的眼睛。 此刻,谢彦的心中有无数疑问, 诸如奕禛的身世, 为何今日没有骑马,他手上的老茧以及为何他能识字却不会写字…… 但他知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随意问的。 ——今天那些深处高位的世子爷对奕禛的轻视已经让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奕禛坎坷的身世和经历。 也许一个不经意的问题,便会触及少年曾经受伤的心灵。 少年低下了头,红唇微启。 谢彦知道即便自己不问,少年想自己开口了。他理解少年的心思,既然是朋友,就不想有隐瞒。 但谢彦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好不容易能独处,为何要说一些不开心的话呢? 虽然占着原主年轻的身体,但他的芯子是个年过不惑毫无趣味的老人。他被眼前少年清澈如水纯净到极致的眼眸吸引住了,他不想让这样的一双眼睛蒙上阴翳。 他用手按住了他的嘴唇,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emmm,像是青草的味道,又有点茶叶的味道……” 奕禛笑了笑,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香囊,“是这个的香味。” 他有些羞赧地红了红脸:“这个是我自己用手帕乱缝起来的,很不好看……” “嗯,的确不好看。”谢彦笑着接过了香囊,仔细地观赏了一下,青色的香囊上绣着茱萸,针脚非常粗糙。 “不过能做起来,已经很不错了,我都不会做呢,咦,这里面放着什么?”谢彦说着轻轻捏了捏香囊,通过手感,他感受到里面是一些草木。 “是一些木兰、柏叶和茶叶,这味道清爽,我非常喜欢,便做了把它戴在了身上了。”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奕禛看起来大大咧咧,很粗线条的样子,没想到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奕禛似乎意识到,他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现在了谢彦的面前,脸红了红,快速地拿回了香囊塞进了自己的袖带中。 谢彦还真没想到这样的少年会害羞,他岔开了话题。 “你的狗呢?”谢彦的确好奇今日他的狗为什么会突然从天而降。 “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一定在我百米之内,只消我吹一下这埙,它们便会很快现身。”奕禛指了指挂在胸口的铁埙。 “这么厉害吗?”谢彦看着他胸口乌黑的埙,用手轻轻地触了触。 奕禛笑着把埙从脖子上拿了下来,递给了谢彦,“不厉害啦,若是你在它们很小的时候就训练它们,它们也会听你的指挥。” 谢彦想到了现代的警察破案的时候用的那种特训犬…… “我能吹一下试试吗?”谢彦问。 奕禛笑道:“当然能,只不过…你吹了,是不能把狗唤过来的。” 谢彦把埙放到了嘴边开始吹了起来。 他本不擅长音律,这铁埙也不大好吹,一阵胡乱地吹了出来后,像是在鬼哭狼嚎。 谢彦笑着把埙还给了奕禛,“见笑了,给你。” 奕禛接过埙放到嘴边吹了起来,埙声清越,听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奕禛撩起了马车的门帘子,谢彦便看到两条鬣狗出现在了马车的前面。 谢彦:“……”这也太厉害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是训练不了这狗的,就吹埙而言,他永远也吹不到奕禛这般的好。 “前面我得下车了。”奕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岔道口,“我从那边下,回家没多少路了。” 谢彦点了点头,吩咐赶车的车夫在岔道口停车。 马车停了,奕禛跳下了车,回头对探出头的谢彦笑了笑,道了声“明天见”,便跳着带着他的狗走进了胡同。 谢彦也是满脸的微笑,他好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一直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后,才关上了车帘子。 谢彦坐着马车来到南宫府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淡了下来。 他一下车便看到黄管家亲自迎了上来,告诉他南宫大人在书房等他。 谢彦:“……”南宫瑾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上学的情况啊。 他跟着黄管家来到了南宫瑾的书房,南宫瑾坐在“休闲区”的一张椅子上背对着门,黄管家把谢彦领到了南宫瑾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之后,便退了出去。 谢彦坐下来之后,发现面前的“休闲桌”上已经准备了茶水和糕点。 他对上了南宫瑾幽深的双眸。 南宫瑾“职业性”地微笑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说。” 谢彦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假装不知道,“说什么?” 南宫瑾眨了眨眼睛:“说说你为什么要跟张若琛为敌,去帮奕禛?” 谢彦拿了一块玫瑰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他就知道舅母和表姐一定会把自己的话传达给南宫瑾。 谢彦缓缓地道:“张若琛有勇无谋、刚愎自用、不顾大局,他做不了太子。” 南宫瑾的嘴角翘了翘,“哦?那你认为是张若煦做的了太子还是张若杲?” 谢彦:“都不够格……” “那你说谁够格?”南宫瑾说话依旧平和,但语气却不太好了。 “……平心而论,若您是当今圣上,您会放心把这江山交给他们其中一个吗?”谢彦反问道。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吁了口气,“这不是没得选吗?只能矮子里拔高子。如今宁王的势力最大,宫中有亲生母亲董太后撑腰,自己的妹妹怡佳公主嫁给了首辅古钰家的嫡子古之信,如今古之信可是镇北大将军,镇守北疆,控制着整个北方的军权……别的世子哪有这样的后台啊?” 谢彦垂眸,今天早上他从张若琛小厮骂人的话中得知,奕禛的父亲就是这个“镇北大将军”…… 那么…奕禛的嫡母便是张若琛口中的“姑母”怡佳公主! 谢彦回想白天听到的,终于知道了张若琛为何要跟奕禛过不去了——奕禛回到古府后,跟怡佳公主以及怡佳公主的儿子起了冲突,后者吃亏了,张若琛为了给自己的姑母和表兄弟“报仇雪恨”,这才故意拦住奕禛想要羞辱他,甚至想要断了奕禛的求学之路…… 今日若不是自己用圣上赐字来保护奕禛,还真就…如张若琛所愿了。 谢彦叹了口气,“之前听您说,当今圣上本是想要把他立为太子的……这样的人?可能当今圣上也跟我们有同样的想法,才会多加考虑吧。” 接着谢彦把张若煦的课堂表现好于张若琛的事情跟南宫瑾说了一下,南宫瑾支颐想了想,“张若琛是否能得到太子之位,还真的难说……” 谢彦之所以提“张若煦的课堂表现好于张若琛”,只是想要转移南宫瑾的注意力,让他别老把目光放在张若琛身上,别的世子也是存在可能性的。 果真起了效果。 他知道奕禛不受南宫瑾待见,打算尽量不在南宫瑾面前提起奕禛。 与此同时,宁王府。 张若琛被宁王一顿训斥,“早跟你说过了,你一定要跟谢彦处好关系……好不容易才让他坐你后面跟你结对,你倒好,拱手让人了!” 张若琛十分委屈,“儿子也想跟他处好关系啊,您不知道,他一来就站在那个奕禛一边跟我作对!我觉得…我跟他八字不合,我们不能处好关系!” 宁王气的给了他一巴掌,“你去国子监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你去跟下作的奕禛较劲吗?他值得你去较劲?你竟然连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 张若琛捂着脸颊,撇着嘴道:“儿子当然知道去学习的目的……但看到那个欺负姑母和表弟的人就不开心,忍不住想要教训他!” 宁王听到张若琛的解释更气了,一脚踹翻了他。 “整天在女人堆里打转,就知道一些三姑长六姑短的内宅之事,你能不能长进点,把眼光放远一点,看到这江山和天下!” 大周朝重嫡不重长,当年的文帝就是占着“嫡子”的优势才成了皇帝。 周武帝一生征战,从马背上夺取了这天下。宁王不仅长的像武帝,骑马射箭也是不在话下,他总是幻想着凭借自己的“优秀”,能得到武帝的青眼有加,把这皇位传给他。 没想到,到头来,他的父皇会把这江山给一个占了“嫡子”名分的弟弟。 愤恨之下,他自请去西域平寇,让西域得以安宁…… 没想到,武帝临死之前,特意把他召了回来,名义上说想看他最后一面,其实只是想要没收他的兵权,让他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 当年武帝跟武皇后鹣鲽情深,武皇后去世后,他便没有再立皇后,后宫实际上由宁王的生母把持,武帝临死前把宁王的兵权交给了文帝后,嘱咐文帝,他死后可封宁王的生母为太后…… ——他用兵权换得了母妃的太后之路。 他太心寒了,他为大周做了这么多,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一直防备着他! 于是他整日喝酒解闷,心灰意冷地看着他的弟弟一统江山。 十几年之后,他有儿有女,没想到文帝后宫无数,竟然生不出一个子女! 他逐渐来了精神,自己坐不上那个位置,也许自己的儿子可以。 在董太后和宁王的巧妙运作下,周文帝答应了册立张若琛为太子。 只是宁王没想到周文帝会因为一个“告发”而改变心意…… 有人在周文帝面前告发了张若琛“养狮为患”。 他是武将,在他看来,世子爷养头狮子弄死几个贱民,并不是什么大错。 周文帝之所以“小题大做”,只是不想很爽利地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已。 接着周文帝搞了一个国子监的大学堂来为难他和自己的儿子,但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即便再难,他也得接下。 “你不知道吗?谢彦不仅仅是圣上表彰的人,更是户部尚书的侄子,你跟他的关系处好了,不仅圣上高兴,又能得到户部尚书的助力,可谓是一举两得,你,你竟然连这个都不懂!” 宁王说着又想要揍张若琛,被宁王妃拦住了。 “王爷,他今天受了太多的罪了,求您饶了他罢!” “慈母多败儿!就是你惯着,才把他惯成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宁王叹息道。 接着,在宁王妃的劝说下,父子二人坐下来平静地“聊天”了。 宁王先让张若琛把学堂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宁王听完后,得知张若煦读书比自己儿子流利,立即让宁王妃去安排夫子来家为张若琛补习功课。 接着,宁王跟张若琛强调,告诉他一定会有人把三个世子在学堂的情况反应给圣上。 他让张若琛在学堂的时候一定要“贤明”,博得一个好名声。 第二天,谢彦上学。 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了下来,谢彦撩开马车的门帘便看到一只熟悉的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奕禛。”他心中一热,走出了车厢,便看到奕禛灿烂的笑脸。 “来。”奕禛叉开了双手把他抱下了马车,然后摸了摸他的头,“你个子太小了,得多吃点才能长的快!” 谢彦:“……”这不是吃的问题,他的皮囊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又能长多高呢。 “你多大?”谢彦仰着头看着比他高许多的“大哥哥”。 “我十二了!”奕禛得意地笑了笑,牵着“小弟弟”的手来到了大学堂。 一进门便看到张若琛朝他俩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我为昨天的不当言论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谢彦:“……” 奕禛白了他一眼:“我不想做大人,只想做小人!” 说完,他拉了谢彦坐到了座位上。 张若琛大吼道:“我都跟你们道歉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谢彦跟奕禛同时摇了摇头,骂了句“草包!” 张若琛的脸逐渐转黑,他原想别人称赞他“知错能改”,没想到会得到“草包”的结论。 他气的胸口起伏,但因为不忘要“贤明”,不好发作。 第55章 为了那个位置, 张若琛和张若煦铆足了劲,开始比学习。 张若琛随身带了冰块,若是自己打瞌睡, 便会把冰块放到自己额头上降温刺激,让自己的神经兴奋起来。 张若煦做的不像张若琛这般明显, 他打瞌睡的时候, 会暗戳戳地用一根三棱针扎自己的手指…… 只有张若杲依旧我行我素。 虽然他上课的时候从不打瞌睡, 也不讲话,但曹博士问他问题,他没有一个能回答出来的。 用曹博士的话讲, “他是神游天外, 人在心不在。” 下课的时候, 张若琛故意笑问张若杲,“你上课发呆,在想女人么?” 张若杲点了点头, 闭着眼咂着嘴, “软玉温香,回味无穷啊……” 张若琛和张若煦听后大笑, 让他不要来上课了, 回家抱女人去罢! 郁嘉和郑哲见他们三个谈的有趣,偷偷掩嘴而笑。 谢彦是老人芯子, 听过的晕段子太多太劲爆, 对他来说这么一点实在是小儿科。 奕禛则非常讨厌他们这种说话方式,更不会笑了。 所以他们俩只是对视了一眼, 然后沉浸在他俩的世界中 ——练字。 奕禛意识到了自己不会写字是个“很大的缺陷”, 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练字当中。 张若杲“不求上进”,也拒绝谢彦管他, 谢彦乐的不管他,开始辅导奕禛写字。 奕禛非常勤奋认真,白天在大学堂练习,回家挑灯练字。 谢彦得知他这么“拼命”,让他悠着点,别把眼睛熬坏了。 奕禛本就认得字,没几天便掌握了写字的诀窍,虽然写的没有谢彦好,但总算是能写出来了,还自己抄写了一本《孙子兵法》送给了谢彦。 “那些掉书包的四书五经实在没意思,还不如这本《孙子兵法》实用,你拿着好好研究一下,总会用的着的。” 谢彦接过了这本手抄的《孙子兵法》,微笑着翻看了起来,字写的虽然一般,却很认真,没有一个错别字,看的出来,字里行间是极其用心的。 “你写了多少遍?”谢彦问。 奕禛刚学写字几天,能写成这样,真的非常不简单。 奕禛眉眼弯弯,“实在记不清了,哪一页有错的,我就会重写……” 谢彦面色不愉,把《孙子兵法》还给了他,道了声“不要”,便回过头气嘟嘟地趴在自己的书桌上。 “我写的不好吗?我回去重写……”奕禛有些不知所措。 谢彦见他冥顽不化,只好回头把话挑明:“我让你不要太拼,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你听了吗?!你知不知道夜间练字太伤眼睛啊……” 奕禛:“……知道啦,下不为例!你就别生气了……” 谢彦夺过他手中的《孙子兵法》,仔细地放到了自己的怀中,“暂且收下了,若是你再犯,我就不要!” 他知道奕禛的父亲是镇北大将军,子承父业,喜欢兵书也在情理之中。 奕禛连忙答应。 在曹博士看来,张若杲放弃了学习和竞争,便把重心放到了张若琛和张若煦的身上,根据他俩能接受的进度教学。 他俩虽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但接受过启蒙教育,也会写一些字,做一些简单的算术。 曹博士因材施教,跳过了所有的启蒙,直接讲到了四书,从《大学》开始讲起。 两位世子爷铆足了劲学习竞争,曹博士讲课的进度就很快,五天下来,便把《大学》讲了一半。 根据圣上的要求,第六天要考试,第七天可以休息一天,周而复始。 试卷是圣上亲自出,也是圣上亲自阅卷。 十一月二十三是考试的日子。 这天宫中来了两位内侍亲自为学子们发放了试卷,然后守在了门口。 谢彦拿了试卷,把题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共六道题目,五道填空题,写了上句要求写下句,或者写了下句要求写上句。 五道填空题比较简单,难的是最后一道问答题。 题目是:说说你是怎么修身正心的? 谢彦忍不住想到了县学的题目,县学没有简单的填空题,所有的题目都是要求学子们讲圣人是怎么理解这段话,圣人对这段话是怎么注解的? 谢彦看着当今圣上出的最后一道“灵魂题”,感受到了身处高位的人跟普通士子学习的重点是不一样的,不是圣人怎么说,而是“你”怎么看? 谢彦很快便把前面的五道题给完成了,着重想最后一道题。 他结合了“理想、奋斗、自律……”等现代元素洋洋洒洒地用蝇头小楷写满了一张纸。 写好后,他又从头到尾默读了一遍,感觉有理有据,很是满意。 此刻,他前面的张若杲已经交卷回家;张若琛则揪着耳朵不停地左顾右盼;张若煦闷头疾书…… 张若琛实在写不出来了,悄悄地一回头,便被曹博士喝了一声,只好打消了偷看郁嘉的主意。 谢彦笑了笑,门口有两个内侍监督,门内有曹博士和沈助教监考,四双眼睛盯着七个人,这考场纪律也是够严明的了,从侧面说明了当今圣上对大学堂的重视程度。 他拿着试卷站了起来,想去交卷,门口的一个内侍迎了过来,拿走了他的试卷。 奕禛也跟着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试卷给了那个内侍。 谢彦惊鸿一瞥,看到奕禛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偌大的空白处只写了一句话——我怎么想便怎么做! 潜台词是“无需修身正心”。 谢彦忍不住腹诽,这毕竟是当今圣上出的试卷,你写不出什么,好歹多凑一点字数,表示你对这场考试的“认真态度”吧,你倒好,只用一句话来敷衍。 敷衍也就罢了,还跟圣上“唱反调”,人家叫你写怎么修身正心,你说“无需修身正心”! 谢彦闭目叹了口气,还真是少年轻狂啊! 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住了他的小手,“我们出去罢。” 谢彦一阵甜蜜,感受到了温暖的传递,他抬头朝他笑了笑,自己不就是被他的轻狂所吸引么? 少年不狂,什么时候狂呢?! 早上考试,下午圣上便御批了名次发到了大学堂。 谢彦第一,奕禛第二,郑哲第三,郁嘉第四,张若煦第五,张若琛第六,张若杲最末。 谢彦看到这种出乎意料的结局,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奕禛的一句唱反调的话,会被御批成第二名!反而让郁嘉和郑哲排到了后面。 他不知道周文帝是怎么想的,但此刻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周文帝就是个“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帝王面前没有标准答案,帝王的答案就是答案。 张若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然会排在最末尾! ——在他内心深处已经把张若杲排除在外了,所以现在的倒数第二就是最末尾。 比不过三个案首,他认了。 比不过张若煦,他也勉强认了——张若煦只比他高一点,下次还是有机会赢他的。 但那个“没受过教育”的奕禛不仅爬到了他的头上,还排到了第二名,就让他很不服气。 若是有作答的试卷,他定然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看看奕禛到底是怎么回答的,可惜试卷都被圣上收去了…… 他不敢置喙圣上,只能瞪着名单上面周文帝的御用章。 他憋着气,胸口便不断地起伏着。 张若煦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憋气,指着张若琛得意地大笑着。 ——他的名次在张若琛之上! 总算是赢的! 张若琛气的更厉害了,忍不住扑了上去,狠狠地把张若煦揍了一遍,张若煦的武力值不如他,被揍的鼻青眼肿…… 谢彦跑到曹博士那里,跟他告了“两世子打架斗殴”的状,让曹博士按照监规来处罚他俩。 两世子被打了手板,还被罚站…… *** 第二天是休息天。 奕禛约了谢彦出去逛街,谢彦欣然同意。 他回到南宫府后,想了想,觉得这事还得跟南宫瑾以及赵氏说一声,征得他们的同意再跟奕禛出游。 ——他如今还是个“孩童”,寄居在大舅家,大舅就是“监护人”。 若是他不征得他们的同意,贸然跟奕禛出去游玩,回家后被他们训斥,他这张“老脸”往哪搁呢? 他知道南宫瑾不待见奕禛,贸然说“我明天跟奕禛出去游玩”,定然会遭到反对。 于是,他讲究了策略。 他先不说游玩的事情,而是在吃晚饭的时候,闲聊起圣上考察他们的情况。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谢彦知道南宫瑾关心这个,便仔细地把这事说了一遍,着重讲了考试的试题,尤其是最后一题。 他跟南宫瑾说了自己的思路和作答后,南宫瑾笑着拍手,“这样的立意和文采,定然是第一名吧。” 谢彦笑了笑,点了点头。 接着,南宫瑾急于知道名次。 谢彦告诉他,奕禛是第二名的时候,南宫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彦哥儿,不能乱说啊。” 谢彦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圣上御笔亲批的,又不是我说的。” 南宫瑾这才相信。 他见谢彦回答的好,以此推断,奕禛也是回答的非常好才会得第二名…… 等他们“消化”了“奕禛的优秀”后,谢彦才提了明天要跟奕禛出去走走…… 南宫瑾和赵氏没有理由拒绝谢彦跟一个“优秀的人”交往。 次日,谢彦一大早起床,精心打扮了一下,穿上了一件红袍,腰间系了黑革带。 从去年开始,他的发量明显增加,他让思罔帮他把头发挽了上去,用簪子簪住,戴上了时下流行的黑色发冠。 思罔帮他穿戴好之后,怔怔地看着他。 谢彦转眸,“傻站着干什么?” 思罔嗅了嗅鼻子:“您现在就这么好看,若是长开了,那得多标致啊……” 谢彦用手打了一下他的头,“你会用词吗?什么‘标致’?应该用英俊!” 思罔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你说的不对,我也说的不对,应该叫‘俊媚’……” “胡编乱造,哪有这个词啊?”谢彦笑道。 思罔嘟着嘴,“真的,我觉得这个词最适合你,俊而不英,媚而不妖……” 谢彦懒得理会他,拿了些铜板和碎银子放到了袖袋中,带着他出了门。 第56章 今日天气虽冷, 但阳光甚好,万里无云,风也不大, 对出游逛街的人来说,十分友好。 谢彦带着思罔出了南宫府, 走出了小巷道, 拐了一个弯后, 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奕禛站在一个店铺的廊下,腰背劲瘦挺|拔,风姿卓绝, 清晨初升的太阳照着他完美弧度的侧颜, 让谢彦由衷地感觉到这世间的美好。 奕禛感受到了谢彦的到来, 转头朝向谢彦,满脸的欢喜,太阳光闪进了他的眸子里, 黑白分明的眼睛便愈发地亮了起来。 “彦哥儿。”他跑上前来拉住了谢彦的手, 愣愣地看了谢彦一会儿,嘴角微启。 谢彦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依旧是青衣小帽,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是是簇新的, 穿青衣小帽的人很多, 却没有人能穿出他这般光风霁月的气质。 此刻谢彦切实感受到了“人穿衣”的内涵。 一旁的思罔看了笑道:“你就是彦哥儿嘴里的奕禛?”奕禛没有回他的话。 思罔继续道:“你俩站在一起也太养眼了!你们看大街上的人都朝你俩看过来了……” 谢彦这才注意到他俩吸引了过路人几乎百分百的目光。 “走,我们上马!”奕禛扶着谢彦的肩膀朝前面的弄堂走去。 思罔跟了过去。 奕禛回头:“没你的位置, 你回去吧, 今天我来照顾彦哥儿。” 思罔耷拉着脸,“夫人让我跟着彦哥儿的。” 谢彦从袖袋里摸了二两银子递给了他, 让他一个人出去逛逛,到申时的时候在前面的小弄堂里等他,到时候两人一起回去…… 思罔高兴地掂了掂银子,一个人走了。 “我想好了,我骑着马带你溜达,看到好玩的或者好吃的,随时可以停下来。”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他的这具小身板还真的禁不住长时间的走路。 接着奕禛从巷子里把马牵了出来,谢彦见过这匹马,就是他第一次见奕禛的时候,奕禛骑的那匹枣红色的马。 奕禛用手摸了摸马鬃,在马耳边道,“乖乖的让彦哥儿先上去啊。” 谢彦笑道:“他能听懂你的话吗?” 奕禛:“我这马通灵性的,听的懂呢,你看,它眨了眨眼,说明他同意了。” 谢彦:“……”这眨眼不是自然反应吗? 不过,奕禛把谢彦抱上马之后,马是一动也没动,谢彦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认知。 接着奕禛飞身上马,提着马缰慢悠悠地开始逛街溜达。 谢彦第一次骑马,坐的直直的,全身紧绷着。 “你这样紧张,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累的,放松,有我在呢,没事的。”奕禛笑着把他的小身板拨了拨,让他放松。 谢彦开始试着放松,随着马的节奏起伏,不久便适应了下来。 “对对,就是这样。”奕禛道。 他在心里由衷地称赞谢彦聪慧,怪不得小小年纪便能三次小案首…… 为了避开南宫家的人,奕禛不走大道,而是带着谢彦“走街串巷”。 谢彦平时去国子监走的都是官道,还是坐在马车内,体验不到京城民众的真正生活。 跟现代社会一样,巷子深处才是真正精彩的生活百态。 店铺、摊位、各种买卖都聚集在这里,本来小巷便不如官道宽,加上人气旺,便会显得街面特别挤。 这条巷子全是行人,见不到马和马车。 “那边有寄存马和马车的地方。”奕禛策马小跑了过去,寄存好马后,携着谢彦开始逛小巷。 奕禛跟寄存的人了解到,这条巷子叫“绿雅巷”,基本上都是卖女孩子的胭脂水粉以及各种首饰的,这条巷子过去是“国风巷”,专门卖吃食的地方…… 他们对卖女孩子的东西不感兴趣,倒是对吃食产生了兴趣。 但要到国风巷,横穿绿雅巷是最近的。 于是他俩携手进了绿雅巷。 逛绿雅巷的人大都是女孩子,也有一些男人。 “好俊的哥儿俩!” “真是璧人啊!” “这人间造化的精髓都集中到他俩身上了吗?造化不公,造化不公啊!” 谢彦和奕禛没想到一进绿雅巷便会被“群关”,弄的进退维谷。 他俩好不容易挤到了国风巷的边上,见这里的女人没有那么多,异口同声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去去去!有多远滚多远!你卖吃的东西,不去国风巷,站在我旁边做什么?!我是卖珠宝的,买我首饰的人都是有钱人,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有你这种人站在我旁边还有谁会买我的东西?你挡我的财路了!快滚!” 谢彦和奕禛同时朝说话的人看过去,发现一个卖珠宝的年轻男子真在驱赶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那个老婆婆手中拿了两树糖葫芦站在墙角,很显然她是卖糖葫芦的。 那个老婆婆委屈道:“我站的地方是国风街啊……” “走远点,走远点……”年轻男子继续驱赶。 那个老婆婆被驱赶到国风街后,又有人开始驱赶她…… 谢彦:“……”穷人无立锥之地啊。 他跑上前去给了老婆婆二两银子,买下了她手中的两树糖葫芦,给了一树给奕禛,“我们免费分给路人吃罢。” 老婆婆感谢后就要走开,奕禛叫住了她,把手中的一树糖葫芦塞到了她的手里,对谢彦道,“我们帮助她卖。” 谢彦笑了笑,道了声“好”。 他没想到奕禛还有经商头脑,两人站在路中间吆喝起来。 女人们见两个靓哥为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卖冰糖葫芦,觉得他俩“人美心更美”,便围了过来照顾生意,两树糖葫芦很快就卖完了。 奕禛把卖完的钱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收了奕禛的钱,便想把谢彦给的二两银子还给谢彦,谢彦没肯收回,说这钱给她买新棉衣。 老婆婆千恩万谢地走开了,那个卖珠宝的年轻公子见两个靓丽的小哥这么快便把糖葫芦卖完了,上来邀请他俩帮自己卖珠宝,他俩一口回绝,拉着手笑着跑到了国风街。 “哇!啧啧,这里的牛肉面定然会很好吃,可惜我现在肚子不饿……哦,你想进去吗?”奕禛道。 谢彦摇了摇头。 “这个肉饼店的门口排着这么多的人,做的定然是不错的……下次休沐我来排队买给你吃……”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 “这个早茶店环境好,一看就不错的样子,坐在里面吃东西品茶听说书,一定很有趣,下次我们早点来。” 谢彦点了点头。 …… 两人牵着手一路闲逛。 谢彦不禁想到了前世,他跟女孩相亲的情景。 相亲完之后,按照惯例,他会陪女孩子逛街。此刻便是女孩子“买买买”的时候,而他则成了“免费购物车”。 可谓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今日,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逛街,才知道这逛街也是挺开心的一件事。 帮老婆婆卖糖葫芦开心,听奕禛充满对未知探索的唠叨,更开心! “好俊俏的小哥,进来玩玩,姐姐让你们开个窍,不收钱的。” 几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朝他俩招手,吓的他俩像见到母老虎般回头便跑…… 跑到看不见她们了,便相视而笑。 他俩在路人那里得知国风巷还有几个这样的青楼,才知道为什么国风巷和绿雅巷相距如此近,几乎没有什么女人朝这边走。 临近中午,他俩肚子饿了,跟路人打听了“庆祥饭馆”的烤鸭以及红烧甲鱼好吃,便去了庆祥饭馆。 他俩来的早,饭馆里的人不多,便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国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饭馆的小二拿了菜单让他们点菜。 除了两个特色菜,他俩又点了两荤两素,加上鱼头汤。 菜还没上来,奕禛跟小二拿来了一壶酒。 他先为谢彦斟了一杯茶,“你还太小,这酒不能喝。” 谢彦点了点头,“你也少喝点。” 奕禛两杯酒下肚后,用灼灼目光看着谢彦,“彦哥儿,为什么所有人都嫌弃我的身世,不愿意跟我来往,你却…不嫌弃?” 谢彦笑了笑,奕禛还是忍不住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他用手拍了拍奕禛的手背,“武皇帝还曾经放过牛,英雄不问出处,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英雄就是英雄,好人就是好人!我这个人跟别人还真有点不一样,我从来只看人不看出身……” “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两位小哥如果不嫌弃,到在下这边来一叙,可否?” 两人同时侧眸,看到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贵公子从包厢中走了出来,邀请他们。 他俩同时摇头,“……” 他们真没注意到会有人偷听他俩的谈话。 年轻贵公子见他俩拒绝,很自来熟地坐到了他俩中间的椅子上,打开了一柄黄金折扇轻轻摇了起来。 谢彦:“……” 奕禛:“……” 这是在炫富吗? “我是宋承煊,听说过吗?”年轻贵公子自报家门。 谢彦和奕禛同时摇头。 奕禛斜乜了他一眼,“你这么有名吗?我们为什么要听说过你?” 宋承煊站了起来,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好,很好!”。 接着,他对包厢中说了句,“把他俩抓起来!” 从包厢中冲出了几个彪形大汉,把他俩围了起来。 奕禛抓住了谢彦的手,挡在了他的身前,眼珠快速转着,想要寻找突破口…… 可惜好汉难敌人多,最终他俩被抓进了包厢,强行绑到了椅子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宋承煊潇洒地摇着扇子。 此时饭馆小二进来送菜,谢彦扯着嗓子朝他喊“救命”。 宋承煊扔给了小二两个金元宝,“今日的场子,我全包了,够了吧?” 店小二直点头。 “把不相干的人赶走,除了工部侍郎家那小子,谁也不能放进来!闭上你的嘴,闷声才能发财,懂吗?” 店小二睁大了眼睛,还是直点头。 “出去罢。”宋承煊合上扇子朝门指了指,店小二便退了出去。 这是遇上坏人了! 谢彦知道喊破嗓子也没,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奕禛:“宋承煊,他还是个孩子,你把他放了,小爷陪你玩!” 宋承煊邪魅一笑,“你们都是我的盘中餐,吃腻了这个吃那个,我两个都想要吃,为什么要放他?” 奕禛:“你想干什么?” “谁让你们长的这么靓,带回我的府邸,伺候我。”宋承煊又打开了扇子摇着。 奕禛:“……”他第一次知道男孩子在外面也会有危险。 谢彦:“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顺康王宋睿忠的孙子,世子爷宋宏基的儿子,对不对?” 宋承煊愣了楞,他没想到眼前的稚童会曝出他的身世。 宋承煊笑了,“是又怎么样?既然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能伺候我是你们的福分!你俩识相的话,乖乖就犯,保你们家中衣食无忧,若是敢违抗我,哼哼,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谢彦和奕禛对视了一眼,知道遇到疯子了。 宋承煊这么说,定然以为他俩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百姓。 此刻若是说出自己的“不凡身世”,很有可能立即遭到诛杀灭口。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奕禛瞠目圆睁,朝宋承煊吐了一口吐沫,“你就熄了这个心思吧,老子宁死也不可能…伺候你!” 宋承煊不怒反笑,“呵呵呵,我喜欢,等你上完了我的十二大酷刑后,再说这句话,我就放了你。” “小侯爷,越岱来了!” 宋承煊眯了眯眼睛,“叫他进来!” 第57章 谢彦和奕禛被绑在靠门边的椅子上, 门帘微动,他俩同时转头,便看到一个身穿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清秀、皮肤异常白皙。 伴随着一声怒吼“你还知道要来见我!”, 宋承煊手中的金扇子朝越岱的脸上飞了过去…… 谢彦对“飞来之物”很有经验, 他看的出来, 这扇子飞的并不快,越岱想要躲避是轻而易举的,但他并未躲。 扇子不偏不倚, 正中越岱的面门, 然后滑落到了地上, 俊俏的一张脸顿时血流如注。 在红色血液的衬托下,越岱的脸又诡异又妖冶。 众人:“…………” 宋承煊跺了跺脚跑了过来,“你存心想要气我, 是吧!?好吧,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说着,他便从鞋梆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朝自己身上刺去。 一旁的彪形大汉好像“熟知了他的套路”, 及时止住了他的自|残。 宋承煊虽没有自|杀成功,却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刀不大不小的口子。 几个彪形大汉夺去他的短刀后, 想要帮他止血, 被他用手势止住了。 “不就是比谁淌的血多吗?哼哼,我陪你!” 宋承煊说着把手腕垂了下来, 任由血往下流…… 人的头部比手背的血流丰富, 破损之后,更容易流血。 宋承煊见越岱头上的血流的比他多, 发狠般地把自己的手往椅子上撞。 越岱突然朝他跪了下来,“小侯爷,你就放过我吧!” 宋承煊赤红着眼盯着他:“我就这么惹人厌烦?!” 越岱没吭声,只是朝他磕头。 宋承煊狂笑着,任凭手上的血沾染自己白色的袍子,不一会儿,笑声变成了哭声。 “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就不行了吗?你看他俩……”宋承煊指着谢彦和奕禛继续道,“容色比你好多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是一天换一个……” 谢彦和奕禛对望了一眼:“…………” 由于失血过多,越岱体力逐渐不支,倒了下去。 宋承煊立即跑过去蹲了下来,把他搂在怀中,撕下自己的衣袍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住了他头部出血的地方。 他一边绑一边语无伦次,“你个傻瓜,你明明可以躲掉,就是想要气我!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止血?还是想要气我!想要逃?在这大周,你逃的掉吗?!” 越岱头上的血被止住后,悠悠转醒,宋承煊让人从桌上拿了一碗汤给他喝了几口后,越岱有了点力气,便从宋承煊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他垂眸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放过我,那就遣散你府中所有的稚童,包括他俩。” 越岱指了指谢彦和奕禛。 “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依你!”宋承煊道。 越岱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去为谢彦和奕禛解绳子。 宋承煊见到越岱此举,非常高兴,连忙让手下人帮越岱解开了谢彦和奕禛身上的绳子。 绳子解开后,奕禛扶着谢彦便想离开。 没想到,此刻庆祥饭馆的大门被撞飞了,几个身穿青衣面戴铜色面具的人闯了进来。 宋承煊还没来得及问店小二怎么回事,那几个人便飞奔到了楼上。 宋承煊的护卫见有陌生人闯入,连忙迎上去干架。 宋承煊一把勒住了越岱的脖子,恨恨地道:“是你!是你!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要带他们来?” 奕禛见宋承煊又发疯,一个刀削掌砍在了他的手腕上,宋承煊禁不住松开了手,奕禛没让他缓气,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然后一手拉着谢彦一手拉着越岱朝楼下跑去。 宋承煊爬起来之后,看到他们三个已经跑下了楼,奕禛还回头朝他扮了一个鬼脸,气的他就想追上去揍人,不想被青衣铜面的人给拦住了。 青衣铜面的武力值明显地要比宋承煊的人高许多,他们只是拦住宋承煊,并没有伤害他,看起来在故意拖延时间,等三人走远后,便撤退了。 这让宋承煊越发地觉得越岱请的前来没有诚意,这些人定然是他事先说好替他解围的。 宋承煊咬着牙齿,对身边的护卫道,“他跑的了初一,跑的了十五吗?既然撕开脸了,我就用强的!走,我们快马加鞭,去侍郎府周围蹲他……” 奕禛拉着谢彦和越岱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藏在了国风巷的一个小岔道的深处,远远地瞅见宋承煊带着一队人马离开后,又藏了一会儿,确定宋承煊不再回头后,从另外一个岔道来到了国风巷。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三人的肚子饿极了,看到一个羊肉馆,便走了进去。 越岱穿着黑色衣服,上面的血迹不是很明显,但脸上以及额头上缠绕的白色布上的血迹却是非常明显。 谢彦看到店小二看越岱的眼神,便知道越岱“很违和”。 谢彦主动朝店小二解释道,“他只顾着看美女,走路磕了一跤,就这样了。” 店小二听后笑了笑,让越岱到后面把脸上的血迹清理一下再出来吃东西。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人并不多,谢彦和奕禛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包厢坐了下来,包厢里有取暖的炭火,很是温暖。 他俩点了红烧羊肉、烤羊肉串以及羊蝎子汤,又点了几个炒菜。 奕禛要了一壶酒,为谢彦倒了一杯,然后为自己满上后,两人豪气地干了一杯。 奕禛叹了口气,抓住了谢彦的小手,“让你受惊了。” 谢彦笑了笑,“我哪有这么脆弱?” 不一会儿,越岱出来了,脸上的血迹被洗干净了,他把宋承煊为他缠的白色布给扯掉了,露出了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在额头正中间偏左一些,结了一层新月似的薄薄的红疤,在他肤白胜雪肌肤的映衬下,越发地好看了。 他出来后,对奕禛和谢彦抱了抱拳,然后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谢谢两位小哥…不过,我有负两位的好意,我必须回到他那个狼屋…这顿饭我请了,吃完后,我就去找他。” 奕禛剑眉倒竖,“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把你救出来,是害了你?”你不会因为那个疯批把你那个了,你就真的想要跟着他吧。 “不不不。”越岱摇了摇头:“您误会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谢彦皱着眉,“这么说,那些青衣铜面之人不是你叫来的?” 越岱叹了口气,“当然不是,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看起来武功很是高强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奇怪,他们想要救我们,但又不想伤了宋承煊。” 三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 谢彦转移话题:“你想回去把那些人给换回来?” 越岱点了点头,“是的!我有罪,我对不起他们。” 谢彦和奕禛:“…………”这是那个宋承煊在作恶,跟你有什么关系? 饭菜上来后,三人慢慢吃着,越岱跟他们讲了他跟宋承煊之间的恩怨情仇。 原来他俩早在五年前就认识了。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他十八岁……” 十八岁的宋承煊被当今圣上封为“临阳侯”,因为他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怡和公主,圣上特准他开府,还亲自为他写了“临阳侯府”四个字,足见圣上对这个侄子的爱重。 “他建府后不久,便举行了一场‘机关术’的比赛,第一名奖励一百两金子。” “我倒不是冲着奖励去的…我知道会有很多机关高手冲着奖励去,便想去证道。” “结果,我做了一个傲天飞翔的海东青拔得了头筹。” 谢彦倒嘶了一口气,那不就是无人飞机吗? 只有现代才有的东西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用什么能量转化为动能的?”谢彦忍不住追问。 越岱:“……” 能量?动能?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听不懂。 谢彦有些激动,“我是说,你是怎么让他飞上天的?” 越岱:“很简单啊,在海东青的肚子里装上一个发条,上紧实后,让发条缓慢地松开,海东青的翅膀便会缓慢地动起来,在肚子里点一个特制的油灯,利用的是孔明灯的原理,它便会飞到空中…因为有翅膀的气流以及空气中的自然气流,它不会直飞,而会盘旋着朝前飞……”【注1】 谢彦在心中感叹他是个人才,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这之后,越岱得了一百两金子。 接着,宋承煊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为他府邸打造一个“机关地宫”。 年少的他接到这个任务后,欣然应允。 他觉得这是一个挑战,而这个挑战更能证明自己“机关术的高明”。 他没想到的是,他把那个“天衣无缝”的机关打造完之后,他竟然把他关在了里面。 越岱:“那是一个齿轮机关,从上面把人送下去后,里面放了我精心设计的…十二大酷刑!” 他说着停下了筷子,把头埋在手臂弯里,“我罪有应得,自己设计的东西自己受了!” 谢彦:“……” 此刻他倒是对这十二大“酷刑”很感兴趣,设计定然是非常巧妙的。但越岱此刻负罪感十足,他也不好多问。 但那个有升降功能的“齿轮机关”,定然是现代电梯的雏形。 越岱抽泣道:“他把我关在里面,一关就是三年多!……真的是生不如死!” 谢彦和奕禛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认为这宋承煊是个“变态”。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奕禛看着他孱弱的小身板问。 越岱:“有一天他喝多了,我才有机会把他打昏,跑了出来……” 奕禛:“你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什么还要跑回去受罪?我知道你想牺牲自己,跟那些人做交换,但你根本不需要你这么做!你父亲是工部侍郎吧,完全可以让他把这事上达天听,让当今圣上裁断。” 越岱面现难以言表的为难之色:“……其实除了我想赎罪之外,我父亲也主动让我回他的身边……” 谢彦奕禛:“???” “!!!” 虎毒不食子,这工部侍郎的脑子进水了吗? 第58章 虎毒不食子, 这工部侍郎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奕禛问:“你是不受宠的庶子?” 谢彦:“……”看来这孩子对自己的身份还是耿耿于怀啊。 越岱的脸红了红,摇了摇头:“不,我是嫡子, 之前…我爹娘很宠我……” 此时,店小二端了一盘红烧羊肉进来, 大家自觉地闭上了嘴。 奕禛支棱着下巴, 瞄了越岱一眼, 为他斟了一杯酒。 谢彦则为他夹了一块肥羊肉,“肥的好吃,你太瘦了, 多吃点。” 奕禛乜了谢彦一眼, 拿起筷子为谢彦夹了一块更肥的, “你也得多吃一点,快快长大。” 谢彦看着那肥肉,皱了眉, 他实在吃不下这么多啊! 奕禛为他倒了一杯酒, “小口喝酒,大口吃肉, 很快就吃下去了。” 谢彦:“……” 菜很快上齐了, 店小二退了出去。 奕禛盯着越岱,继续前面的话题:“既然你爹娘这么宠你, 为什么让你主动投向那个狼窝?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让你万劫不复?” 越岱低着头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奕禛没再问, 而是夹了一块羊肉大嚼了起来。 谢彦喝了一小口酒后,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慢慢吃着。 “宋承煊用你爹的前途要挟你们全家?”谢彦大胆猜测。 越岱抬眼看向谢彦, 有些愕然, 他没想到谢彦小小年纪,一下子便能说到点子上, 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就变相承认了谢彦“猜”的没错。 谢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工部侍郎是圣上和内阁任命的,宋承煊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小侯爷,他的父亲也只是顺康王世子,只不过娶了当今圣上的妹妹而已,说的好听点是驸马,说的难听点便是当年武皇帝为了牵制顺康王留在京城中的质子,名声很大,权力却不高,他家人拿什么来要挟你的父亲?你父亲为何要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奕禛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越岱。 越岱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不过,我爹是很害怕的。我爹跟我说,他是寒门子弟、科举入仕,周旋于官场,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他不想被外放到偏远地区做一个小官……” 越岱说到这,眼眶红了,拿出了手帕轻轻拭泪,“我爹权衡再三,实在是没有法子,才作此决定的……” 他的父亲在前途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前途。 奕禛摇了摇头,沉默了半响之后问道,“你想牺牲自己成全你父亲?” 越岱摸了摸袖子里的路引,这是他父亲让他来赴约的时候,他的母亲偷偷塞到他的袖子里的。 很明显,他母亲此举是想让他逃走。 “不……”越岱摇了摇头,很是伤感地道:“我只是没得选而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一手造的机关地宫外,又有哪里能容的下我呢?那个地方是我造的孽,我得去把人换回来。” 奕禛轻笑了一下,“天真!你以为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去就能把别人换回来?他把你往机关地宫里一关,把那些人换个地方关着,你会知道?再说了,谁说你没得选?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豪气万丈、放眼天下,总是悲悲戚戚的,成何体统?!” 谢彦没想到奕禛会训越岱。 奕禛说的虽有道理,但他怕内敛的越岱接受不了,连忙用话来打圆场,没想到越岱却反过来赞同奕禛的话。 谢彦感到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奕禛见越岱赞同自己,语气和缓了许多,“只要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没有办不到的!彦哥儿分析的没错,他们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贬一个工部侍郎的官!这一点,你不用害怕!好在你没有迂腐到认命,还有的救!这样罢,我们三个好好想一下究竟怎么办……” 此刻谢彦想到了方氏用南宫蔷的嫁妆在京郊买的一百亩地。 谢彦听桂香说过,那里有一对王姓老伯的夫妇替他们管理并负责收田租。 谢彦把这个地方告诉了他俩。 奕禛听后,笑道:“巧了,这个地方我认识,跟我姑奶奶家相距不远,我是在我姑奶奶家长大的,小的时候常去那里玩。” 谢彦见奕禛如此说,心中更有底气了。 谢彦和奕禛算了时间,商量着怎样今日把这事情给搞定。 不久后,便确定了行动路线。 三人结完帐后,一起来到绿雅巷口,奕禛拿回了马匹。 谢彦是“金主”,花了五十两银子为越岱买了一匹马。 谢彦跟奕禛同乘一匹马,越岱骑一匹马。 他们一起来到南宫府附近的小巷子里,谢彦回自己房间拿了地契给了奕禛。 ——王老伯可以不认谢彦本人,却不能不认得这张地契。 接着奕禛带着越岱一起去了田庄。 谢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到了前任云林县县令、如今的国子监司业孙道敏以及现任的云林县县令尚峰。他们之所以能往上爬,背后依靠的就是顺康王的力量。 大周州府以及州府以下的官职都是吏部任命,州府以上的官职是内阁和圣上商量了任命的。虽说最终的决定权在圣上,但圣上很多时候都会听从内阁决议。 谢彦这么一想,心中升起一股寒气。 ——基层有顺康王的势力,京城也有顺康王的势力。顺康王跟武皇帝同辈,已经年迈,古稀之年这般扩充自己在朝中的实力,其志向不小啊。 谢彦闭了闭眼睛,若是他想要举事,应该不会太久了…… 这事情关系到国计民生,他不能坐视不理。 吃过晚饭后,谢彦主动找了南宫瑾,把孙道敏和尚峰攀附顺康王升官的事情,跟南宫瑾说了。 “州府以及州府以下的官员任命是吏部的事情,这顺康王能左右吏部的任命?我还听说,他竟然还能左右的了五品以上的京官,难道内阁中也有他的人?” 为了不暴露越岱的行踪,谢彦没指名道姓地说工部侍郎。 南宫瑾捋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对谢彦道:“你还小,官场上的好些事,你还不懂,水至清则无鱼,为官久了,谁还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呢?就说我吧,虽然做官不久,不也能为你父亲做保护伞吗?” 谢彦没有混过官场,好歹是一个管理整个集团的总经理,他从上位者的角度来看,南宫瑾的这种心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保心态。 果真南宫瑾见谢彦不说话,继续道:“这样罢,我先暗地里核实一下,有些事情是要讲证据的,顺康王也不是个小官,我若是贸然去圣上那里告状,圣上听完后,定然会去申斥顺康王,顺康王跟我对簿公堂让拿出证据,我拿不出来的话,反而被动。” 南宫瑾笑了笑,“到时候,我不能把你往前一推说,这是我外甥说的,那不让满朝文武笑话我吗?” 谢彦知道南宫瑾太“油滑”了,即便他口头答应也是无用的,便不再多说什么,回自己屋子去了。 第二天,谢彦坐马车去国子监,大老远他便撩开了车帘看到了在国子监门口等他的奕禛。 他出了马车车厢后,奕禛把他抱下了车。 谢彦挽着奕禛的手臂向他询问了去田庄的事情,得知一切顺利后,便放下心来。 “你昨日到家一定很迟了吧?”谢彦问。 奕禛:“我在姑奶奶家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进城的。” 谢彦的心微微一暖,一大早过来,还一如既往地在国子监门口接他下车。 昨晚,谢彦跟赵氏和南宫瑾说过,来往路上费时太多,国子监的午餐也是不错的,以后中午就在国子监用餐了。 所以中午的时候,他跟奕禛一起在大学堂的二楼用了餐。 三菜一汤,二荤二素。 郁嘉和郑哲把饭菜端到了三楼的寝室,偌大的二楼餐厅只剩下谢彦和奕禛二人。 谢彦一边吃饭一边跟奕禛唠嗑,轻声地把顺康王在云林县培植自己势力的事情缓缓地说了。 奕禛听后,结合工部侍郎忌惮宋家的事情,笑着摸了摸谢彦的头:“你怀疑吏部尚书和我祖父都是顺康王的人?” 谢彦叹了口气:“如果首辅大人和吏部尚书都是他的人,他早就动手了……,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吏部和内阁都有他的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周初定,人心思稳,我们都不想看到再一次的生灵涂炭,对不对?” 奕禛点了点头,答应谢彦把这事跟他祖父好好说说,让他祖父引起重视。 大周的内阁权力很大,皇帝下来便是内阁,很多事情都是由内阁投票决定后,让圣上盖一下印章。 古首辅年岁大了,闹不好这里面真有顺康王的人带节奏…… 谢彦习惯了睡午觉,吃过饭后不一会儿,便开始犯困,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虽然大学堂中有地龙,但睡着后还是会冷。 奕禛怕他受凉,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把他包裹住后,像抱小孩般横抱在手上。 他看着他俊秀的脸庞,浓密的睫毛,心中叹了口气,年岁不大,倒是忧国忧民。 他在心中想,你得笑啊,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迷人吗? 第二日,奕禛便帮谢彦申请了三楼的一间房间用于中午休息。 他自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中午吃完饭后,便在国子监内溜达。 转眼又到“周考时间”。 发成绩的时候,圣上专程让贴身内侍卫公公来公布了成绩,谢彦依旧是第一,奕禛依旧是第二。 因为是圣上贴身内侍亲临,久不见面的祭酒、司业以及四厅六堂的人都来了,挤满了大学堂。 公布完成绩后,没有人关注这“徒有虚名”的第一和第二。 根据站队的不一样,好多人都去庆贺张若琛和张若煦了,张若杲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谢彦注意到大都数人都去了张若琛那里,包括胡祭酒和薛监丞。 站队顺康王的孙司业则哪边都没有去,而是跟卫公公攀谈…… 曹博士和沈助教则低头站在一个角落。 卫公公见大家“失态”,干咳了几声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道圣旨,大声道:“国子监祭酒胡景文,国子监大学堂学子谢彦接旨!” 听到有圣旨,满屋子的人都陪着谢彦和胡景文跪下来接旨。 接下来,卫公公宣读了圣旨。 圣旨说,谢彦德才兼备,圣上特赐一把戒尺,用这把戒尺可以代替圣上教育大学堂的任何一个学子,包括世子。 谢彦谢过圣恩后,接过了戒尺。 卫公公满怀深意地看了一眼三个世子爷,让谢彦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 卫公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要回宫复命。 大家一起把他送到了国子监门口…… 卫公公走后,胡景文第一个上前来祝贺谢彦。 大家见祭酒带头卑躬屈膝趋炎附势,都纷纷效仿。 谢彦:“……”这也太现实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把戒尺的“权力”,相当于一把可以“斩世子的上封宝剑”! 第59章 送走卫公公后, 胡祭酒从谢彦手上请过戒尺,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把铜制的戒尺,约一寸宽, 三尺长,正反面都写着“仁义礼智信”, 上面还有周文帝的亲笔签名——大周文帝恒。 胡祭酒手托着戒尺朝大学堂走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 到了大学堂后, 胡祭酒亲自把戒尺庄严地放到了讲台上,带头朝戒尺行叩拜之礼,众人则跟在他后面行礼。 胡祭酒庄严地把戒尺放回谢彦手上, 算是完成了对圣赐之物的尊重。 接着, 胡祭酒遣散了众人, 让谢彦去他的办公室“谈话”。 胡祭酒先是祝贺了谢彦,然后便是一通赞扬。 谢彦“久经沙场”,知道这奉承之后定有深意。 果真胡祭酒话风一转, 试探道:“三个世子, 依你看,哪个最堪重用?” 谢彦:“……”这话题也太敏感了吧! 不就是变相问他, 谁可以做未来皇帝? 亦或者是在问他——他想谁做未来皇帝? 谢彦沉默, 三个世子,他一个都不中意。 于他而言, 三个人中, 谁做皇帝都是家国不幸。 但他早已不是“耿直的少年”了,若是如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定然会遭受不必要的麻烦。 他朝胡祭酒行了个礼:“学生不甚明白, 还请祭酒明示。” 胡祭酒没有明示,更没有提张若琛, 而是把宁王的背景和功绩跟谢彦详细地说了一遍。 早在谢彦来国子监之前,便听南宫瑾说过了,如今从胡祭酒嘴里再听了一遍。 谢彦想到了八个字“威震朝野,结党营私”。 他学过历史,知道帝王最嫉恨的便是这八个字。 为了不让自己的日子难过,胡祭酒说什么,谢彦便同意什么,看起来像是个“乖宝宝”。 胡祭酒说完后,和颜悦色地对谢彦道:“回去后,把我与你的谈话告诉你大舅。” 谢彦:“……”这是想要户部尚书也站队宁王家吗? 谢彦想到上次宁王和康王送了好些东西到尚书府,就是想要南宫瑾和谢彦站队,结果老奸巨猾的南宫瑾硬是没有站任何人的一边。 胡祭酒见谢彦识趣,便开始“暗示”,话里话外都让谢彦不要辜负圣意,选好“明主”,站队张若琛。 谢彦回到大学堂,便看到张若琛和张若煦合伙“欺辱”奕禛。 他想都没想,拿着手中的戒尺便朝两位世子爷身上招呼了过去。 两位世子爷看到戒尺朝自己身上招呼,吓到脸色白了白。 被打之后,两人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相视大笑。 张若琛:“哈哈哈哈哈,像是挠痒痒一样,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来来来,再来几戒尺!” 张若煦则走到谢彦面前,对谢彦挤了挤眼睛:“来呀,爷乐意被你打!” 只是下一秒,他俩便“鬼哭狼嚎”起来。 因为奕禛拿过了谢彦手中的戒尺朝他俩身上抽打了过去。 三尺长的铜戒尺有一定的弹性和韧性,在奕禛手中使唤起来,像是一个软鞭。 他专朝他俩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打,打的他俩把手缩进衣袖中后,便朝他俩脸上招呼…… 结果,两世子被教训的鼻青脸肿。 曹博士和沈助教来讲课,张若琛和张若煦便跟他们告状,说谢彦“有负圣恩”,把戒尺给了奕禛来教训他们,还扬言“若是曹博士不好好处理这事,便把这事闹到胡祭酒那里……” 曹博士和沈助教迫于两世子的压力,便用话训斥谢彦,指责谢彦不该把圣上赐给他戒尺给别人使用…… 奕禛气的牙痒痒的,“这不关彦哥儿的事!是我拿了戒尺教训两个王八蛋的!” 两世子对奕禛瞠目结舌,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以前都是他俩骂别人“王八蛋”,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般骂。 一向“低调”的张若杲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大笑,“好玩……好玩……” 笑玩后,他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失态了,啊!” 谢彦并没有因为曹博士和沈助教的指责而“知罪”。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方才的圣旨,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大声读了一遍。 众人:“…………”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彦解释道:“圣旨中说了,我可以使用这个戒尺,却没有限制我让别人行使戒尺的权利,所以说我并没有违背圣意。” 接着谢彦把方才两世子欺负奕禛,嘲笑他用戒尺打人不疼的事情跟曹博士和沈助教说了一遍。 “他俩不是嘲笑我,而是嘲笑了‘圣威’,我把戒尺给了奕禛维护圣威,有何错处?这件事情即便闹到圣上那里,我也是不怕的!” “我人小,打人不疼,难以服众,为了不负圣恩,以后我想要行使戒尺权力的时候,就交给奕禛了!” 奕禛听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曹博士和沈助教不知道两位世子嘲笑“谢彦打人不疼”的事情,如今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帮着谢彦反过来指责两位世子的不当言行。 张若琛和张若煦:“…………”. 两人坐上马车回家,奕禛把戒尺翻过来复过去查看,对谢彦竖起了大拇指,“彦哥儿,你好棒!” 谢彦洒然一笑,“就因为我得了圣上的戒尺?” 奕禛摇了摇头,笑道:“不,是你今日在曹博士面前的那番辩白,真的太棒了!”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谢彦的头:“我想钻进你这小脑袋瓜里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多少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谢彦抓住了他的手,叹了口气:“就怕有一天你把我看穿了,然后不再理我……” 如果有朝一日,他得知他这具幼小的身体里装着一个年迈的灵魂,他定然会被吓坏,然后像是看到怪物一般头也不回地跑掉…… “怎么会呢?你多虑了,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你的!”奕禛道。 谢彦笑了笑,誓言是用来打破的,尤其是年轻人的誓言,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听听即可。 前世今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能够看的下去的人”,他不得不珍惜缘分活在当下。 即便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即便以后有可能反目成仇,那又怎么样呢? 奕禛反抓住了他的手:“谢谢你!” 谢彦:“你我不用言谢!” 奕禛笑道:“对!我错了,以后再不说这种混账话了!” 少年的笑容如同雨后彩虹般灿烂,谢彦心中升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为了这笑容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这种情绪如梦似幻,他有些恐惧地摇了摇头。 但今天他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前一秒还虚与委蛇地应付胡祭酒要站队张若琛,后一秒看到奕禛受了委屈,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 跟往常一样,马车把奕禛放到了岔路口。 奕禛站在岔道口目送着马车,看到谢彦探头回望他,他对他摆了摆手,“明天我会准时在巷子里等你。” 马车在南宫府门口停了下来。 谢彦撩开马车的门帘走了出来,看到南宫瑾带着全家上下的人站在门口迎候,不免愣了愣。 他记得他初来南宫府的那一天,南宫瑾只是带着赵氏、昀哥儿以及羽姐儿来门口迎他,如今却是整个南宫府的人…… 他眼珠一转,随即知道,自己的面子可没这么大,他们在此地迎候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上“圣上亲赐的戒尺”。 南宫瑾看到谢彦出现,亲微笑着上前来,亲自把谢彦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南宫瑾的“笑容”一向很难看,因为他笑的时候只是嘴角在笑,眼睛却没有笑意,但这次谢彦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笑意。 还真的不简单!看来这次他是“真的高兴”? 谢彦把身上的戒尺递给了南宫瑾。 南宫瑾拿了戒尺后,仔细地看了一下,然后双手把戒尺举过头顶,众人朝戒尺跪拜。 接着,南宫瑾举着戒尺,庄重地进了南宫府。 众人跟在他后面,一路进了堂屋。 此刻的堂屋灯火通明,异常亮堂。 堂屋正中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很高的长桌,长桌上放着一个金色底座。 谢彦知道堂屋的装扮本不是如此,看来这是南宫瑾为了迎接戒尺特意布置的。 只见南宫瑾把戒尺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金色底座上,然后率领众人朝戒尺行跪叩礼…… 谢彦在埋怨“古人太重礼节”的同时,不得不入乡随俗。 是夜,南宫府阖府宴饮,庆祝谢彦得圣上赐戒尺。 酒足饭饱之后,南宫瑾叫了谢彦去他的书房。 他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谢彦“这是今日宁王给我的。” 谢彦接过信,看了一眼封面,什么字都没有。 接着,他从信封中抽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忠义伯”三个字。 谢彦:“……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瑾:“他让我站队支持他,事成之后南宫家忠义伯,世袭罔替。” 谢彦:“你答应了?” 南宫瑾笑了笑:“我倒是想不答应……,但我有的选吗?如今朝堂上下、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站队的呢?我是想要观望,但由的了我吗?前几日,康王也找到了我,口头许了我侯爵之位,世袭罔替……” 谢彦当然知道南宫瑾的难处。 他把今日胡祭酒找他谈话的内容跟南宫瑾说了之后,南宫瑾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看来只有站队宁王了。” 第60章 南宫瑾轻轻拍了下桌子, “看来只有站队宁王了?” 谢彦沉默,他只跟南宫瑾说了胡祭酒找他谈话的事情,并没有如实反映接下来他为了奕禛用戒尺打两位世子还把使用戒尺的权力下放给了奕禛…… 且不说今日两位世子被奕禛打的不轻, 就他那番下放戒尺的言论算是彻底得罪了两位世子爷! 当时,他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得罪世子爷”, 但为了奕禛不再受他们欺辱,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我就不站队了, 你随意。”谢彦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跟我划清界线?”南宫瑾很是生气,语气便有些生硬。 谢彦轻笑了一下:“就算是我想要跟你划清界线的罢!我姓谢,而你姓南宫, 即便是父子, 政见不同也不能混为一谈, 对吧?所以说,我是不会站队的,至于你想不想站, 那是你的事了……” 这话说的够“绝情”, 但南宫瑾是听懂了。 所以他没有生气,更没有说话, 只是眉毛动了动。 谢彦知道他的内心在做衡量。 南宫瑾一手拿着那张“忠义伯”的纸, 一手拿着茶杯喝茶,一言不发, 整整喝完一杯茶后, 才缓缓挤出了一个“好”字。 谢彦离开了,他知道南宫瑾有自己的难处和迫不得已。 如今形势很是“明朗”, 储君必然是在张若琛和张若煦之中诞生。 而两位王爷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若是一味地想要“明哲保身不识抬举”,以后无论谁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都不会受到重用。 再说了,他得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南宫昀的读书资质实在一般,走科举之路,功名遥遥无期 …… 谢彦知道,于南宫瑾而言,“忠义伯世袭罔替”的诱惑太大了,这可以保南宫家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南宫瑾主动把宁王的那封信拿出来给谢彦看,便是有站队宁王的意思,而谢彦不想跟着他一起站队,不得不跟他划清界线!. 第二天一大早,奕禛如约而至,骑马带着谢彦去了郊外的田庄。 北方的冬季,万物凋零,一眼看过去,特别空旷。 天阴沉沉的,像是笼盖在头上方的灰白色的纱。 今日的天气很冷,可谓是滴水成冰。 奕禛策马,谢彦坐在他的前面,两人逆风而行。 此刻的谢彦有种“梦幻般的错觉”——无所畏惧,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他笑了笑,仰头看着少年专注的眼神。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那种专属于年轻人盲目自信的“梦幻般的错觉”,是眼前的少年传染给他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兴奋剂,让他的心重新鲜活起来了。 “你的狗呢?”谢彦问。 奕禛笑了笑,指了指斜后方,“在那边。” 谢彦歪着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小黑点”在远处的河道上跑着。 “要让它们过来吗?”奕禛问。 “不用了,只是问问。”谢彦对动物无感,不喜欢也不讨厌。 “你看那边的小房子,那就是王老伯跟他老伴住的地方,那片种着冬小麦的平地便是你的地啦,哈哈哈,那块地可真大啊,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地主呢!以后哇,我就跟着你混了!为你种田,谢大地主只要赏口饭吃就成……”奕禛笑道。 说完,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跑的更快了。 他俩离那小房子越来越近。 临近了,谢彦看到越岱站在门口的空地上劈柴,姿势很是标准,看起来有模有样。 “越岱,我们来看你了!”临近后,奕禛刹住了马儿,马在越岱的身边停了下来。 越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想要把谢彦从马背上抱下来。 “不用,不用,我来!我抱习惯了。”奕禛跳下了马,牵着马,把马系到了门口的一棵小树杆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谢彦从马背上轻轻抱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越岱:“……” “你别傻站着啊,王老伯呢?”奕禛问。 越岱回过神来:“他知道你们今天要来,跟他夫人一起去镇上买鱼买肉了,还没回来呢。” 接着奕禛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袋子,递给了越岱。 “拿着,这些是我们带给你和王老伯的。” 越岱把袋子扛进了屋,打了一些水让他俩洗了手。 奕禛上次来过,对这里还算熟悉,便自告奋勇地带着谢彦参观了几间“茅屋”。 这里一共有四间茅屋,王老伯夫妇住最东头;越岱住最西头;中间两个房间,一间是灶间,连带着吃饭的地方,另外一间是储物间,里面存放着粮食柴火以及各种农具。 简单参观完之后,越岱把他们领到了屋子外面,指着前面的小麦地道:“彦哥儿,你看,这一大片地都是你的,你看到远处的那个小山包了吗?” 谢彦点了点头。 越岱继续道:“小山包的那一边,也有一小块地是你的。” 谢彦“哦”了一声。 看完“专属地”之后,越岱又领着他们进了灶间的那间屋子。 ——那里面有大灶的热度,还有火盆,相对而言,比较暖和。 越岱和王大爷、王大娘三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呆着。 谢彦和奕禛进了屋子后,依着八仙桌坐了下来。 谢彦看着桌上用薄纱罩着的两个小菜问越岱:“平时你们就在这里吃饭?” 越岱点了点头:“对!这间屋子暖和,进出做事都很方便,我们大都呆在这里面。” 越岱说完朝火盆里添了些炭火。 谢彦叹了口气,想到了越岱房间中没有火盆,没有炕床,很是清冷。 奕禛忍不住问了出来:“住的地方太简陋了,你晚上冷不冷啊?” 谢彦没想到越岱的语气很是松快:“我用三个汤婆子,加上有火盆,不冷的。” 接着越岱感谢了他俩。 “我家中的条件是好,因为‘他’的原因,让我们全家都活的憋屈,这里的条件虽然差,我活的很开心……” 奕禛知道他想问他的父母。 “放心,我祖父知晓这件事情了,定然不会让坏人得逞的。” 越岱叹了口气,连道了两声“好”。 有些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 “等来年开了春,在这里盖个瓦房吧,铺上地龙,明年冬天就不冷了。”谢彦道。 越岱露出了笑脸:“那好,这个我在行,打明天开始,我便开始设计一下,你准备造几间屋子……” 说话间,王大爷和王大娘每人提着一个菜篮回来了。 他俩看到奕禛便笑着迎了过来,得知谢彦是他们的“东家”后,便要跪下来磕头。 谢彦和奕禛连忙把他俩给扶住了,让他们“不必多礼”。 谢彦打量了他们,两人约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副“忠厚的相貌”。 但谢彦知道人不可貌相,便跟王大爷要了账本来看。 王大娘见越岱没有帮他们倒茶,便亲自为他们倒了茶水。 “乡野之地,茶水不比京城,两位公子哥将就着喝喝吧。” 不一会儿,王大爷拿来了账本,王大娘则挎着篮子出去捡菜了。 谢彦一边翻看账本,一边跟王大爷了解了各个租户的情况。 谢彦翻完账本后,笑着问王大爷:“老伯原来是做什么营生的?” 王大爷:“原来是做账房的,年龄大了,脑子转不过来,繁复的账算不了,便来这里收收租,到处走走,顺便锻炼身体。” 谢彦把账本还给了他,“怪不得,这账本做的不错!”几乎是天衣无缝。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老伯带我去租户那里走走?”谢彦道。 账目上看不出什么,谢彦想要去租户家实地了解情况。 一来是真的想对这个世界多加了解,二来顺便核对一下账目。 王大爷拒绝道:“东家还请原谅…,之前内子生了一场病,身体刚刚好转,做不得那么多菜,我得跟她一起做……,否则,我们中午吃什么呢?” 王老夫人坐在水井边一手压水,一手捂着嘴狠命地咳了一气,然后半喘着对王大爷道:“东家要去看,你就带他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谢彦:“……”这叫一个人能行? 明摆着是“我不行”嘛! 若是谢彦强行叫王大爷去租户家,这事情定然会传到租户的耳朵里…… 传成什么样,谢彦不知,但定然会把名声给毁了。 到时候,即便账目有造假,不知内情的外人也会指责谢彦“不体恤下人,过于苛刻……”。 一旁的越岱见谢彦面色不豫,第一个站出来帮王大爷和王大娘抱不平。 “彦哥儿,你也看到了,王老夫人的病真的没好,平时这里的饭菜都是王老伯做,你让王老伯带你去租户家?一时三刻肯定回不来,我也不会做饭,中午我们吃什么呢?” 奕禛暗戳戳地捏了捏谢彦的手,笑着对谢彦道:“你看看你,学习的时候拼了命的学,好不容易休一天假,带你出来放松一下,你还要乱折腾,方才王老伯不是跟你说过租户家的情况了吗?去有什么意义呢?” 奕禛斜乜了谢彦一眼:“你忘记了吗?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看完王老伯就去碧霞温泉放松一下,去看什么租户啊?我们马上去碧霞温泉!王老伯,不好意思啊,碧霞温泉离这里还有段路,我们得赶过去,去迟了,便没有位置了,就不叨扰了,这饭啊,你们自己吃吧。” 谢彦:“……” 他根本没有拼了命地学习,更没有计划去泡什么温泉! 但谢彦知道奕禛的用意,看来奕禛也看出了王大爷的“猫腻”了,现在的确不是他跟王大爷翻脸的好时机。 “好吧,就依你,今日出来是放松的,那就去碧霞温泉好好放松一下!”谢彦的语气轻快起来。 王大爷和王大娘见谢彦不去租户家,打心中高兴。 王大也更是拍着胸脯对谢彦道:“少东家放心,有我在,保管帮你打理的妥妥帖帖……” 谢彦:“……” 假帐做的妥妥帖帖吧! 接着谢彦和奕禛询问了越岱在此处的“表现”。 看的出来,王大爷和王大娘十分喜欢越岱。 王老夫人指着身边的水井笑道:“你们看,这个盖子是岱哥儿特地为我做的,我体力弱,打不动水,以往这些粗活都是老头子做,没想到我现在也能做了。我只需要坐在那儿按几下手柄,井里面的水便会自动吸上来,可方便了……” 说到越岱,王老夫人的嘴便停不下来,“岱哥儿还说,来年春天为我们老两口造什么‘自温水’,不用烧水便可以用来洗澡……” 奕禛听后,跟着夫妻两一起夸赞越岱。 谢彦则沉默着……,此刻,他已然有了新的思路. 奕禛把谢彦抱上了马,然后自己跨上马,跟他们道别后,离开了。 奕禛轻轻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王老伯看起来一副老实样,做的事可不老实啊!你今天若是揭了他的老底,定然会闹到无可收拾的地步,无论是对簿公堂还是你让步,他都会撂挑子,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他的位置……别的不说,就说越岱吧,离了那老两口,还真不能独自过活……事缓则圆,王老伯介绍租户的时候,我倒是记下了几个租户的名字和地点,我在姑奶奶家长大,附近有我几个儿时的死党,我让他们空闲的时候帮我们去租户家调查……然后我再物色信得过的新人来管租户,所有准备都做好之后,到时候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谢彦笑了笑:“知道你考虑的周全,走,我们去碧霞温泉。” “你确定要去?”奕禛道。 “对啊,你不是说去的吗。”谢彦笑道。 “那我先带你去这里的镇子上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再去。”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 这个镇子叫朝霞镇,奕禛带了谢彦来到一家“正茂斋”。 “这里的菜比较有特色,我猜你会喜欢。”奕禛牵着谢彦的手,来到了正茂斋的楼上。 奕禛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选了一个僻静的小包厢坐了下来。 菜上来之后,谢彦一看,类似于现代的火锅。 现代火锅的下面是用的电,这里用的是炭盆。 奕禛知道谢彦喜欢吃鱼,便叫了鱼汤底料,又点了好些鱼片…… 他俩一边刷火锅一边谈话。 奕禛:“其实,方才我之所以不想在田庄吃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谢彦:“什么原因?” 奕禛:“她那么咳,我怎么放心让你吃她洗的菜呢?万一她得了肺痨怎么办?”肺痨可是绝症。 谢彦笑了笑,为奕禛夹了一块鱼片放到他的碗里。 他又何尝没有同样的想法呢? 奕禛吃完鱼片之后,喝了几口酒。 “说老实话,我是真的想顶了王老伯的位置,在这里替你管好这方田地……”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祖父和我父亲都是这样的人。我也曾经想过,长大后跟我父亲去北疆守护大周江山……” “但是……如今一想到是为张氏兄弟那样的人效命……”他说着闭了闭眼,“心有不愿!” 他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闪着光,“还不如为你去管好这方田地呢!只是,你在国子监,我得在那里守护你!” “我之所以不喜欢四书五经,是因为我姑奶奶的两个儿子动不动便用‘圣人之言’来约束别人……如今学了之后,方才知道那里面并非全是糟粕,好多话说的都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我现在是发自内心地爱学,不为任何人,只为多一些认知……” 谢彦了解了奕禛的心里后,实在感动,原来奕禛能“顽强地”留在国子监,一直都是因为自己。 他想到了第一天去国子监报到,遇到奕禛的时候,奕禛被张若琛羞辱后,正准备离开…… 但看到自己来了,便留了下来…… 他为奕禛倒了一杯酒,然后为自己满上,举起酒杯跟奕禛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谢彦:“说心里话,我也不想为他们效命!只是圣命难违……” 谢彦说着,不再坐奕禛的对面,而是挪了个位置,坐到了奕禛的身边,跟他窃窃私语。 “四书五经固然要读,但能让国家强盛的,却是科学技术。” 奕禛:“何为科学技术?” 谢彦:“你看到越岱帮那个王大娘修的那个井了吗?他是利用了大气压的原理把井里的水成功地压了出来,这就是……科学技术。” 奕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谢彦继续道:“你爹在边疆用什么杀敌?” 奕禛:“刀剑枪矛……” 谢彦:“其实可以用制作爆竹的原理去制作火炮,用不着面对面的厮杀,大老远便能把敌人给灭了……这就是科学技术。” 奕禛惊讶地看着谢彦,“这么厉害?” 谢彦点了点头。 奕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谢彦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自己悟出来的,之前我在云林县的时候,看到好些人不擅长读四书五经,却擅长这些众人口中的‘奇技淫巧’,被说成不学无术,殊不知,只有这种‘奇技淫巧’,才能使国力强盛……” 谢彦解释,奕禛点头。 谢彦继续道:“其实这种奇技淫巧不光可以让国力强盛,还可以挣钱!” 奕禛的眼睛一亮:“挣钱?” 他曾经梦想过,自己能挣好多钱,买辆豪华的马车,雇上顶级护卫,带着彦哥儿游历这世间…… 谢彦点了点头,“对!” 谢彦继续给奕禛“科普”。 “若是能够有很多像越岱这种人,让他们聚集在一起探讨,集思广益,有了好的主意便能赚很多钱……” 奕禛:“很多钱是多少?” 谢彦:“富可敌国!” 奕禛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谢彦:“好,我们回去好好筹谋一下,既然我们都不想为未来的朝廷效劳,那就为我们自己效劳吧!”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轻轻击了一下掌。 吃完饭后,奕禛对谢彦道:“跟你说实话吧,这个天去碧霞温泉的人特别多,都是一些老爷们……光天化日之下,个个赤条条的。你,你确定要去吗?” 谢彦:“……”这不就相当于大澡堂吗? “去,为啥不去?都是大老爷们,有啥不好意思的?”谢彦无所畏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碧霞温泉在朝霞镇东南方向几公里的地方。 两人骑马朝碧霞温泉赶去。 阴沉的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奕禛伸手从马屁股上绑着的“口袋”中拿过了披风披在身上,顺势把小孩裹到了自己的怀里。 “冷吗?”奕禛轻声问道。 谢彦摇了摇头:“不冷。” 谢彦抬头问:“累吗?” 奕禛:“嗯?哦,不累。” 谢彦笑了笑, 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液。 骑这么快怎么会不累? 奕禛:“……” “你看,那山叫碧霞山, 山下不远的地方, 有两个天然泉眼, 当地老百姓便在泉眼处挖了大水池,形成了天然浴场,冬天的时候, 附近的男人都来这里洗澡……”奕禛指着前面的山道。 马儿跑近后…… 正如奕禛所说的, 好多男人赤条条地在洗澡。 可真是天然大澡堂啊! 谢彦当然不会进这样的澡堂, 他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马儿一直跑到碧霞山的山脚下停了下来,奕禛一手牵马一手挽着谢彦的手在山脚下散步。 落雪纷纷,空气中飘着野梅花的香味。 观赏完碧霞山后, 他俩重新回到了朝霞镇。 奕禛买了两块生牛肉喂了鬣狗, 又买了四壶酒。 “买这酒干嘛?”谢彦看了这酒,觉得一般。 “请我的兄弟喝。”奕禛掂了掂手中的酒。 “你的兄弟?可是那个……赵辰和史飞?”谢彦笑问, 奕禛跟他说过在京郊有这两个“死党”。 奕禛点了点头, “对。” 谢彦:“去他们家吗?”送这酒也太寒碜了。 奕禛:“不,你跟我走, 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谢彦见他卖关子, 便不再多问。 奕禛带着谢彦驱马来到了镇外的一座破庙。 庙不大,但很破, 好多地方开了“天窗”, 里面供奉的菩萨也褪色了。 奕禛把四壶酒放到了供奉桌上,拿起埙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谢彦本以为他在唤狗, 没想到唤来了一个人。 这人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青色的旧的衣服,头发散乱,脸上脏兮兮的,唯一可看的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很有灵气。 他进来后,看到谢彦愣了愣,然后跑到奕禛面前双手交叉抱胸、单膝下跪,朝奕禛行了个礼,大声道:“赵辰拜见帮主!” 谢彦:“……”帮主? 谢彦惊讶地看着奕禛,他难道就是传说的丐帮帮主?! 奕禛抬了抬手,“请起。” 赵辰站起来后,退到了一边,一双大眼睛在谢彦身上转了几圈。 奕禛尴尬地对上了谢彦的眼睛,刚想要解释,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孩闯了进来。 跟赵辰一样,他对奕禛行了个礼:“史飞拜见帮主!” 奕禛见人齐了,便介绍了起来。 “这是我在京城的兄弟谢彦,我跟他相识时间不长,却是过命的交情……” 奕禛还没说完,赵辰和史飞便跪了下来,朝谢彦行礼,吓的谢彦连忙扶起了他俩。 “你们是奕禛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无需多礼!” 赵辰和史飞见谢彦一副知书识礼的模样,心中欢喜。 谢彦:“你是赵辰?你是史飞?” 两人点头。 赵辰:“我是左护法。” 史飞:“我是右护法。” 一旁的奕禛:“……”好像不用他介绍了。 谢彦回头看向奕禛:“你们这个帮,是咋回事啊?” 奕禛还没来得及开口,史飞道:“我们帮叫‘同心帮’。” 奕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最近我不在,帮里面有什么事吗?” 赵辰叹了口气:“小龙的娘本就有病,天太冷,熬不住了,几天之前死了,没钱安葬,我们大家揍了点钱给他娘买了口棺材。” 史飞:“小鸦他娘的,见要筹钱给小龙,不想加入了,被我打了一顿,哼!既然加入了,生是帮主的人,死是帮主的魂,想要退出,没门!我强逼着他,让他给了二十文钱。” 谢彦:“…………” 奕禛:“传我的命令,以后想要退出的可以自由退出,无需挽留!只是退出之后,以后想要加入是万万不能的了!” 接着奕禛叹了口气,“你俩跟了我这些年,好处没捞到,尽是做了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俩若是想要退出,我没有意见,还会给你们每人五两银子。” 赵辰和史飞相互看了一眼,单膝跪地。 赵辰:“当年兴帮的时候,是我提出来的,建帮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除非帮主解散同心帮,否则……我会一直跟着您。” 史飞:“即便帮主解散同心帮,我也跟着帮主!等帮主在京城站稳脚跟,我就卷铺盖过去……” 奕禛连忙把他俩拉了起来:“好兄弟,快起来!我没有要解散同心帮的意思,只是我马上要做一件大事,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的去办,而且这件事情还需要绝对地保密,所以那些不想干的就让他们走,我要的是绝对忠心的人。” 赵辰和史飞问奕禛什么事。 奕禛把他跟谢彦之前的“谋划”说了一遍。 赵辰和史飞听说能够“发财致富”,眼睛都亮了亮。 赵辰:“若是真的能发财致富,以后我们同心帮就不用愁了!” 他说着用眼睛瞟了一眼谢彦。 ——奕禛告诉他们,这个谋划是谢彦的主意,但谢彦还是个孩子,真的不是“童言无忌”? 奕禛知道赵辰的心思,便开始洋洋洒洒地说起谢彦的“往事”,从小三元开始说起,到圣上赐“品学兼优”的匾额,说到大学堂的时候,更是事无巨细地侃侃而谈。 赵辰和史飞听的津津有味。 谢彦:“……”还没见过奕禛这么能说! 谢彦几次暗示“天不早了”,想让他刹住车,结果奕禛越说越有劲。 人家是一帮之主,谢彦不好抹了人家的面子,只好尴尬地听他“吹自己”。 奕禛吹完后,赵辰和史飞对谢彦改变了态度,看谢彦的时候,都冒着星星眼。 此刻奕禛开始回归正题:“此事成功的关键在于人才,你们想办法把这京郊的人才都给网罗一下!” 赵辰和史飞咬着手指,他俩只是跟着帮主认得几个字,对什么是“人才”还真没有概念。 谢彦在心中为奕禛的行动力点了赞。 怪不得自己跟他第一眼便“对上了”,原来都是一个德行——工作狂。 谢彦开始讲解什么是人才? “那些精于算数的,会动脑子创造东西的……都是人才。” 史飞抓了抓头,“我认识一个人,整天去荒山野岭‘采矿’,拿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在碗里捣碎了,然后混合在一起,就像变魔法一样,这……算不算人才啊?” “算,算!尽快说动他,把他请过来,你跟他说,以后有专门的地方让他做这些事情,不用自己掏腰包,每个月还能拿二两银子。”谢彦道。 这不就是化学人才吗? 史飞:“可是……周围人都说他不是人,是鬼变的……”这也算是人才? 看来“人才”都是鬼模鬼样的。 ——史飞终于找到了判定人才的标准。 赵辰思考了一会儿,对奕禛道:“既然以后我们都为彦哥儿做事,钱也是彦哥儿给我们,按道理来说,这帮主之位应该给彦哥儿,但我们听惯了您的号令,当然不会尊别人为帮主,我倒是有个提议,让彦哥儿做副帮主,仅限于讨论和决策关于‘人才计划’的事情,您看,怎样?” 奕禛当即叫好,史飞也没有意见。 谢彦举了一下手,“我有个想法……” 众人看向了他。 谢彦:“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见面能不能不要行礼?” 史飞和赵辰:“那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谢彦:“……”看来还得入乡随俗。 这里的规矩太多了! 接着史飞和赵辰拜见了“副帮主”。 谢彦实在不好意思,给了他们每人二两银子的见面礼。 史飞和赵辰拿着银子看向了奕禛,奕禛让他们收下,嘱咐他们尽心尽力地去做事。 他会常来看望他们,亲自督促这件事情的进展。 奕禛从桌子上拿了酒,分给了大家,一人一壶。 “干!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四人喝了酒之后,大笑了起来。 老人芯子的谢彦又做回了一趟“少年”。 最后奕禛让他们去打听田庄租户的情况,等他下次来的时候跟他汇报。 奕禛把谢彦送回南宫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半明半暗中,南宫羽跑了过来,“彦哥儿,你怎么才回来啊?” 谢彦:“……哦,我们一起切磋学业,不知不觉便到这个点了。” 奕禛看了看谢彦,谢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他知道奕禛像要说什么,这撒谎也太溜了。 谢彦发觉南宫羽跟自己说话却看着奕禛,连忙帮他们介绍。 “这是我表姐南宫羽;表姐,这就是我经常提到的奕禛。” 南宫羽朝奕禛行了个礼,轻轻拨弄着衣袖,看起来有些害羞。 奕禛笑道:“你俩长的很像,不像是表姐弟,倒像是亲姐弟呢!” 谢彦:“……” “天色晚了,你快回去吧。”谢彦道。 奕禛“嗯”了一声,骑上马,朝谢彦挥了挥手,“明天见。” 谢彦:“明天见。” 谢彦目送奕禛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后,看到南宫羽还对着墙角发呆。 他转过身来挽了南宫羽的胳膊,“表姐,我这朋友怎么样?” 南宫羽:“什么怎么样?” 谢彦笑道:“做夫婿啊。” “坏人!”南宫羽轻轻敲了敲谢彦的头:“脑袋里就知道一些不正经的!” 谢彦:“不过他出身不太好,即便他以后来提亲,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南宫羽的脸色暗了暗,咬着嘴唇:“你不是说,他在大学堂总是考第二名么?” 南宫羽的声音变低了,“等他以后考取功名……”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傻丫头,他根本就无心功名啊。 后来奕禛独自去了朝霞镇跟赵辰史飞汇合,抓住了王大爷贪墨的证据,细细算了一下,共有三十两银子。 因为史飞自告奋勇地想要顶替王大爷,奕禛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带着他的左右护法到了田庄跟王大爷翻了脸,让王大爷归还三十两银子,否则见官。 没有谢彦在身边看着,奕禛“放浪形骸”,痞子气十足。 王大爷和王大娘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得罪奕禛这条“地头蛇”,乖乖地退回了三十两银子,打铺盖走人了。 越岱知道王大爷和王大娘的这件事情做的不对,但这许多天下来,他受到王大爷和王大娘的照料,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的……. 自从谢彦把使用戒尺的权力下放给奕禛之后,张若琛和张若煦两位世子爷便十分不满。 他们把这事一直捅到了胡祭酒那里,让胡祭酒来处理这事。 胡祭酒亲自到了大学堂,谢彦据理力争,辩到最后,胡祭酒竟然词穷了,无奈之下,当即用颤抖的手写了封奏折。 次日,他拿了奏折没经过翰林院,而是亲自递给了周文帝。 奏折上痛批谢彦“无视圣恩,把戒尺给了奕禛,实属忘恩负义”,还说谢彦目无尊长,实在配不上“品学兼优”四个字。 胡祭酒写的“有理有据”,满以为周文帝会站在自己这边,甚至会收回戒尺,没想到周文帝看了他的奏折后,脸色晴转阴,直接把奏折扔到了他的身上。 吓的他立即跪倒在地。 周文帝旁边的卫公公拿着佛尘对胡祭酒“呸”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好你个胡祭酒,你才无视圣恩呐!圣上看重的人,你竟然敢说不配?!” 周文帝见卫公公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脸色好转了一些,冷笑了一声:“我看是你有私心,配不上祭酒这个称呼!” 胡祭酒听到这话,冷汗直流。 自从大家知道胡祭酒把谢彦告到圣上那里,还是无果之后,大家便都知道谢彦在圣上心里的分量了。 ——国子监中的祭酒都撼动不了谢彦,谁会上赶着去得罪圣上欣赏的人呢? 最神气的不是谢彦,而是奕禛。 他堂而皇之地把戒尺放在自己的桌面上,若是三个世子言行无状,他便会挥动戒尺…… 三个世子知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泼皮”性子,看到奕禛挥动戒尺,便把头缩了回去,不敢违抗了。 在奕禛的管教下,大学堂变的井井有条。 张若琛和张若煦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只是张若琛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无论怎么用功,都不如小他三岁的张若煦考的高。 自从谢彦跟南宫瑾说了自己不想站队,南宫瑾便没有勉强他。 但南宫瑾会隔三差五地向谢彦了解两位世子爷的学习状态,处世方式。 每次考试之后,他还会专门向谢彦询问三位世子爷的考核情况…… 谢彦据此推测,南宫瑾还未站队,他还在犹豫。 毕竟站队不是小事情,关乎到南宫家未来的兴衰,他不得不谨慎。 转眼临近过年。 谢彦记得在县学的时候,只放三天假,但在这里却能放整整二十天假! 看来世子们没有科举考试的压力,学习还是非常轻松的。 这里的大年三十跟云林县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的人更多,也更热闹。 吃完年夜饭后,赵氏和南宫瑾开始给小辈们压祟钱。 谢彦跟南宫昀和南宫羽一个待遇,每人得了五两银子,南宫瑾小妾的子女每人得二两银子。 吃完年夜饭后,便是点火守岁。 谢彦没有守岁,而是来到自己的房间里,细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银子。 春天来临后,他得在田庄建造一个属于他和奕禛的公司。 第62章 每年的正月初一, 南宫瑾一大早便会去参加宫中的大朝会。 阖府的人会在他参加大朝会之前跟他拜年。 这天,谢彦一大早便起了床,穿上了赵氏为他做的暗红色绸缎锦袍, 用木梳子梳通了头发后,让思罔帮忙把头发用金簪簪上, 兜上了网巾, 最后带上了黑色小帽。 思罔笑道:“戴了小帽, 看起来高了许多呢,倒像是个小大人了!” 谢彦:“……” 不是戴了小帽才‘高’的,这小半年他的确高了许多——桂香和窈姐儿之前给他做的一些衣服已经小了。 洗漱完毕后, 他和思罔一起去大堂屋。 天还没亮, 但每个屋里都上了灯, 路边是树上挂了好些八角灯笼,整个南宫府看起来灯火辉煌,倒显得夜不是那么漫长。 他俩到了大堂屋后, 发现里面挤满了人。 南宫瑾和赵氏坐在堂屋的正位, 其余的人都站着。 人虽多,却不乱, 显得井井有条。 这让谢彦想起《红楼梦》中贾元春省亲的一段, 热而不闹。 门口的丫鬟见谢彦进来,把他领到了最前面, 跟南宫昀和南宫羽站在了第一排。 谢彦抬头, 正对上了南宫瑾深邃的目光。 今日的南宫瑾身着紫色孔雀补子的官服,配着玉带, 戴着黑色乌纱帽, 看起来特别有精神气。 不一会儿,门口的丫鬟朝站在最前面的婆子示意了一下, 表示“人已经齐了”。 接着,便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茶托端了过来,放到了南宫昀南宫羽以及谢彦的手上。 每个茶托上放了两盏茶,很明显一盏茶献给南宫瑾,另外一盏茶是献给赵氏的。 先是南宫昀弯腰把茶举过头顶,说道:“新年新气象,愿父亲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愿父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后,便有两个丫鬟上前来端了南宫昀茶托中的茶献给了南宫瑾和赵氏。夫妻俩端过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便把茶放回到丫鬟手中,丫鬟撤去了南宫昀手中的后,南宫昀站到了一边。 接着是南宫羽。 轮到谢彦的时候,他把昨日自编好的词说了一遍。 “愿舅父鲲鹏展翅扶摇直上,愿舅父舅母千般如意,万般称心,岁岁平安,年年有余……” 之后,便是南宫瑾的小妾和小妾的孩子祝贺,再下来是一群下人一起祝贺。 前后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总算是拜完了年。 尤氏和新过门的韩氏上前扶着南宫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一个一路把南宫瑾送到了门口的轿子上…… 赵氏目送着南宫瑾的背影离开了堂屋的门才收回眼睛。 对于南宫瑾的纳妾,赵氏言语上从未有过任何的不满,但这眼神明显地有失落,有哀怨。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 南宫瑾去大朝会了。 这厢赵氏安排大家吃早饭。 吃完早饭后,南宫羽把谢彦拉到了一边,“京城过年可热闹了,我带你出门瞧瞧。” 谢彦:“……奕禛约了我。” “他?”南宫羽的眼珠转了转,附在谢彦耳边轻轻道:“我换了哥哥旧时的衣服,你就说我是南宫昀,我们一起出去玩。” 谢彦当然知道南宫羽的心思,想要带自己出去玩是假,想要见奕禛是真。 ——她这是喜欢上了奕禛了。 奕禛是个好孩子,若是在现代,他一定举双手赞成,但这是讲究出身讲究门第的古代,南宫瑾断然不会同意啊。 南宫羽见谢彦犹豫,拍了一下谢彦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等我,我去换衣服。” 南宫羽说完留了贴身丫鬟“看守谢彦”,进了房间,换了衣饰很快出来了。 换了男装的南宫羽,看起来“明月清风,俊朗不凡”。 一旁的丫鬟看了不禁拍了拍手,“别说是‘表兄弟’了,即便说是‘亲生的兄弟’,也没有不信的!真是太像了!” 谢彦:“…………” 可能是南宫府的人看过了南宫羽穿男装,除了赞叹外,没有一个是惊讶的。 南宫昀见她这样,皱了皱眉:“出门注意自己的言行,休要坏了我的名头。” 他很宅,基本不怎么出门。 南宫羽朝他扮了个鬼脸,“我不会坏你名头,只会帮你勾搭个嫂嫂回来!” 南宫昀:“…………” 赵氏嗔怪南宫羽“太淘气”,想让小厮跟在她和谢彦后面一起出去。 南宫羽一口拒绝了,“就在家附近的鸿门街上逛逛,又不到哪去,用不着了!”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恋爱中的女孩子,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管用,只有当事人的拒绝才能够让她清醒。 他俩出了南宫府的大门,便看到奕禛牵了一匹马站在胡同的拐角。 谢彦和南宫羽同时跑了过去。 奕禛:“…………”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指着南宫羽问:“他是?” 谢彦还未来的及回答,南宫羽伸出了手:“我是南宫昀,南宫尚书的嫡子。” 谢彦:“……” 他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介绍了下奕禛。 奕禛跟南宫羽轻轻握了下手表示礼貌。 南宫羽第一次跟陌生男子握手,脸颊上顿时红霞飞起。 一旁的谢彦,为了帮南宫羽缓解尴尬,立即大声叫来了门口的小厮,让小厮把奕禛的马牵到府中好好喂养。 南宫羽被岔开了话题,脸上的红霞褪去了许多。 “走吧,我们去鸿门街上逛逛!”谢彦一手拉奕禛,一手拉南宫羽。 三个人走进胡同后,谢彦故意把话题转到奕禛身上,目的就是想让南宫羽“看清”奕禛,不要陷的太深。 “奕禛,你当真不打算科举入仕?” 谢彦一边说,一边轻轻掐了掐他的手,用眼睛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南宫羽。 奕禛愣了愣,谢彦的问题便问的蹊跷。 ——前几日,他俩刚推心置腹地坦诚不想科举入仕,想要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他结合谢彦的问题和举动,推断这话是说给一旁的“南宫昀”听的。 “科举入仕啊?嗯……”他转眼看了看谢彦的脸色,笑道:“没有这个打算唉!我习惯于无拘无束,庙堂跟我不合拍!” 一旁的南宫羽忍不住插嘴,“士农工商,入仕是最好的选择啊。” 奕禛:“昀哥儿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若是知道自己要效忠的并非明主,还不如笑傲江湖,为自己而活。” 南宫羽:“你祖父,你父亲都是一代名臣,你…就甘愿埋没于‘江湖’?你既不愿出入庙堂,亦可以去你爹那里建功立业……” 奕禛:“埋没?!建功立业?!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你跟彦哥儿长的虽像,性情却是大相径庭的,我念你是彦哥儿的表哥,不跟你计较,以后你说话小心一点,否则……以后别跟彦哥儿一起出来了!” 奕禛话里话外,对“南宫昀”的嫌弃,让南宫羽难以接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谢彦闭了闭眼睛,奕禛当南宫羽是男子才会这么“痛斥”,若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女孩,不知会作何感想? “本来就是闲聊嘛,不要太认真!”谢彦连忙打圆场,“我表哥也不是这个意思……” 奕禛:“不是这个意思还有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想说,庙堂之人要比乡野村夫高人一等吗?” 南宫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扭头便跑了回去。 奕禛看着南宫羽离去的背影:“……男子汉大丈夫,说他两句顶回来啊,像个姑娘般的,还流眼泪!?” 谢彦摇了摇头,用小拳头捶了一下奕禛:“你真是个‘直男’,我都这般提醒你了,你还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奕禛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她是南宫羽?” 谢彦尴尬地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她对你有好感,这才想让你上进啊!” 奕禛摸了摸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样也好,没有拆穿她的身份,给彼此都留了脸面。说实话,我跟她不合适,她虽然长相美丽,也颇为像你,但跟我压根不是一类人……不合适!再说了,即便我愿意,南宫瑾会把他的嫡女嫁给我?我做梦都高攀不起吧?” “哦,我明白了!”此刻奕禛回过神来,想到谢彦没来由地问话,“你故意问我那混账话,就是想让我来做狠人,拒绝她?” 谢彦笑了笑,“若是我说你不愿意科考入仕,她会相信吗?只是这样一来,她未免伤心……” 奕禛捏了捏谢彦的耳朵,“别想太多!走走走,我们去鸿门街上玩耍。” 此时太阳初升,他俩出了胡同,来到了鸿门街上。 一个除夕下来,鸿门街上变了一个模样。 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了,但店铺老板都习惯在自己家店铺门口放鞭炮以求来年的店铺红红火火,因为是大年初一,不作兴打扫卫生,所以整个街面都是一片爆竹的残渣碎片。 街面上到处可见舞龙灯,舞狮子,踩高跷,耍猴子…… 奕禛牵着谢彦的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到处看热闹。 奕禛看到有个老伯在卖娃娃脸的面具,便买了两个笑脸,先帮谢彦戴上了,然后自己也戴上了。 两人歪着头,面具脸相互笑着。 “彦哥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奕禛问道。 谢彦:“很悲催,从未有女孩子真正走进我的心里。” 奕禛见谢彦说的伤感,摸了摸谢彦的头,“你这么小,以后会遇到的。” 谢彦想到前世“美女如云”,都没有中意的,今世他也不做奢望了。 “那边有租旱划船的,我们去玩玩。” 奕禛说着,拉起谢彦的手跑到了那里,租了两个旱划船,亲自为谢彦穿上了一个,然后自己套了一个。 谢彦摸了摸旱划船上的绸布,觉得特别好玩。 两人跟在旱划船的队伍后面做出各种划船跳舞的动作。 奕禛又别出心裁地搞了许多“自创的动作”,逗的谢彦咯咯地笑着。 此刻谢彦觉得自己真的变年幼了,似乎回到了八岁。 他发现,只有跟奕禛在一起,他才能如此放松! 奕禛自创的动作自然流畅,好多人租了旱划船来纷纷效仿,场面越来越壮观。 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过来…… “怡佳公主的香车宝马到了!”人群中有人大叫了起来。 “往年都是走鸿儒街,今年怎么走到鸿门街来了?” “怡佳公主来啦!大家快抢果子钱啊!” …… 怡佳公主的马车一等一的豪华,马车里熏着浓郁的香味,人们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闻香味便知道这是怡佳公主的马车,而且她的马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那种一等一的好马。 京城中的人习惯于把她坐的马车称为“香车宝马”。 每年的大年初一,她都会坐“香车宝马”去宫中跟自己的生母董太后拜年,会一边走一边往车子的两边洒钱和各种果子…… 只是这“香车宝马”以往都是走的鸿儒街,今年不走“寻常道”,走到鸿门街来了。 怡佳公主?不就是奕禛的嫡母吗? 谢彦反应过来之后,便被一群想要抢果子钱的人冲了开去。 “奕禛,奕禛……”他伸出小手想要抓住奕禛,没有抓住,反而被疯狂的人群带出了老远。 周围人的身上穿着旱划船,体积变大,移动后,使得他跟奕禛的距离越来越远。 “彦哥儿,稳住!我马上过来!” 奕禛立即脱下了身上的旱划船,抬头定睛一看,吓的魂都飞掉了一半。 ——此刻,彦哥儿正躺在香车宝马的马蹄之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马蹄往下蹋去……眼睛越睁越大,心跳到嗓子眼了,却无能为力。 ——他离马车三丈开外,又有无数人挡在自己面前争抢地上的果子钱,根本无力相救。 马险险地被刹住了,没有蹋到彦哥儿。 他用力拨着众人朝谢彦挤了过去,“对不住,让一下,让一下……” 此刻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马夫,他拿了马鞭便朝谢彦的背上抽了过去。 “小畜生!混账东西!你惊着公主的马了!”他一边打,一边辱骂谢彦。 谢彦的小身板本就弱小,被抽了几下后,差点背过气去。 香车的门帘撩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富家公子,他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谢彦,让马夫上车。 奕禛看着古炀绝情的眼神便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他想让马夫上车,然后让马从谢彦身上踏过去! 此刻奕禛虽然挤近了一些,但离马车还有一定的距离。 “古炀!你个欺弱怕强的畜生,有本事冲老子来!”奕禛脱下了脸上的面具,奋力朝古炀扔了过去,情急之下,他的力道奇大无比,面具像飞刀一般飞了过去,面具的边缘成功地划伤了古炀的面颊。 古炀气的暴跳如雷,跟奕禛对骂了几句。 谢彦趁着这个空档,强忍着疼痛朝马路边上滚了过去。 路边的好心人把谢彦扶进了人群。 奕禛远远地瞧见谢彦“安全”了,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路边的人早就为他让了道,奕禛顾不得“斗狠”,连忙跑到谢彦身边,帮他去掉了身上的旱划船。 谢彦瘫倒在了他的怀里,前世今生,他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刑法。 “嘶……疼!疼的厉害!” 奕禛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棉衣都被马鞭子给抽破了,部分地方露出了肉……,脖子上也有抽痕。 奕禛恨的厉害,拿了埙便想唤狗,被谢彦拦住了,“这大年初一的,我不想看到血淋淋的一幕。” 奕禛:“……”他知道谢彦不想把事情闹大。 车上的古炀看到奕禛护住了“那个想要护住的人”,知道自己迟钝了,亲自拿了马鞭跳下了马,朝他俩走去。 平时在家的时候,有祖父祖母护着奕禛,今天在外面,他倒是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拿马鞭朝奕禛身上用力抽了过去…… 奕禛空手抓住了马鞭,用力一踢,便把古炀踢倒在地。 他夺过了古炀手中的马鞭,奋力朝古炀抽了过去,古炀被打的满地乱滚…… “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快上!”车内的怡佳公主见自己儿子被打,再也不淡定了,“抓住他,跟我往死里打!” “奕禛,吹埙!”谢彦大叫道。 他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很是后悔,方才他就不应该妇人之仁! 车内的怡佳公主开始指挥:“拿刀砍!砍死我顶着!” 谢彦眼见着那些人提了刀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估摸着唤狗也是来不及了,大声道:“奕禛,拿古炀做人质,勒死他!” 谢彦一边说,一边努力地站了起来,跑到奕禛的身后。 ——他怕那些人反过来拿自己做人质,来牵制奕禛。 此刻,奕禛已经用马鞭子在古炀的脖子里绕了两圈,轻轻一勒,古炀的脸顿时被勒红了。 “你们敢上一步,我就勒死他!”奕禛大声道。 那些人只好站住了,回头等车内怡佳公主的号令。 不一会儿,谢彦看到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贱种,放开炀儿,你想拿他怎么样?” 奕禛哼了一声:“你们不是一两次想置我于死地了,我今天就想他死,让你尝一下失子之痛!” 奕禛说着,手上用了用力,古炀便窒息了。 第63章 原本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害怕“神仙打架伤及池鱼”, 纷纷跑掉了,没多久,偌大的街上便空旷了起来。 奕禛见几个在大街上执勤的“城管”跑了过来…… 他知道, 如果他们过来肯定会站在怡佳公主一边对付自己,到时候场面对自己更为不利。 他毫不犹豫地拿了埙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两条黑色鬣狗朝“城管”扑了过去, 阻断了他们过来“援救”。 奕禛手上用了用力, 古炀顿时呼吸困难。 由于缺氧,古炀的脸被憋得紫红,手脚也软了下来。 “有话好说, 你放了古炀, 本宫可以放你走!”怡佳公主见奕禛来真格的, 口气和缓了许多。 奕禛指了指那个抽打谢彦的马夫,“先把他的那只右手剁了!” 谢彦:“……”,奕禛这是在为他报仇。 那个马夫吓的脸色发白, 用眼睛回瞄着怡佳公主。 怡佳公主对他挑了挑眉, 轻描淡写地道:“自己砍吧。” 奕禛的手稍许松了松,古炀的呼吸顺畅了一些, 便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逼的奕禛只好用了些力,让他呼吸不畅, 半通不通, 他才老实。 马夫犹豫着拿起手中的刀…… “砍啊!”奕禛大叫一声。 那马夫被吓的手抖了一下,刀跌落了下来, 砍伤了右手, 却没有把手给砍下来。 可能是砍到了大血管,手上的血液直流, 滴到了地上,场面有些血腥。 “砍啊!”奕禛大声喝道。 马夫抖抖缩缩地从地上拿起了刀,根本下不了手。 他把刀往地上一扔,朝奕禛跪了下来,开始讨饶。 怡佳公主一心想要救自己儿子,见马夫下不了决心,从另外一个马夫手上拿了刀,不容分说,把奕禛想要的那只手给砍了下来。 那马夫疼的大叫了一声,满地打滚。 谢彦和奕禛:“…………”这女人比他俩想象中狠! “把古炀放了!”怡佳公主对奕禛道。 奕禛一时间犹豫。 谢彦:“不能放,等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放。” 怡佳公主瞪了一眼谢彦:“你们出尔反尔……” 她的话刚起,众人便看到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巷子里冒了出来。 马车近了,宋承煊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彦和奕禛呆了呆,这大年初一的,还真是流年不利啊,都遇到什么牛鬼蛇神啊! 奕禛很快反应了过来——宋承煊可不会受他的要挟,得尽快逃跑! 他把古炀踢向了怡佳公主,抓住了谢彦的手便往巷子里跑。 “你们一起上!把这两小子活捉了!”宋承煊气急败坏地命令左右的人。 奕禛一边跑一边吹埙,调动两条鬣狗为他俩断后。 只是对方既有宋承煊的人又有怡佳公主的人还有“城管”,都拿着武器朝他们奔过来,两条鬣狗明显抵挡不住。 有几个人绕过两条狗,拿着刀朝他们袭击了过来。 奕禛让谢彦跑,自己则撸起袖子准备跟他们拼命。 没曾想屋顶上“掉”下来几个青衣铜面的人挡在了他俩的面前…… 奕禛和谢彦面面相觑,他俩在庆祥饭馆见识过这几个人的武力值,那可是以一挡十! 几个青衣铜面之人赤手空拳便夺了那些人的刀,把那些人打的趴倒在地。 这次奕禛没有走,而是拉着谢彦的手,站在一边看着那些青衣铜面人把那些人打了趴下来。 有个青衣铜面人忍不住了,转头对奕禛道:“愣着干嘛?快走啊!” 奕禛盯着那个跟他说话的青衣铜面人:“你们是谁?” 那个青衣铜面人道:“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奕禛:“谁派来的?” 青衣铜面人:“……你父亲。” 不远处的“三个主子”没有了爪牙的保护,变得孤立无援起来。 怡佳公主听到青衣铜面人的话,激动了起来。 她终于想通了,为何她派去刺杀“贱种”的人马都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古之信捣的鬼! “你们是古之信的人!?”她跑上前来厉声问。 青衣铜面人没有理会她,而是用刀指着她防止她跑过来伤害奕禛他们。 青衣铜面人带着他和谢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后,问奕禛“想去哪里?” 奕禛本想送谢彦回南宫府,然后骑自己的马离开。 谢彦却不同意,他怕就这么回去会被南宫府中的人盘问。 “唉!那些人很烦唉,找家客栈,叫个郎中给我上下药,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回去。”谢彦建议道。 奕禛知道,南宫府盘问的结果便是南宫瑾知道谢彦得罪了怡佳公主,然后……不让他跟自己来往。 奕禛知晓这些青衣铜面人是自己父亲古之信的人之后,便不再客气,让他们按照谢彦说的,准备了一家上等的客栈,请了郎中为谢彦看了背上的伤。 郎中看后,说只是皮外伤,奕禛才放心。 青衣铜面人临走之前,跟奕禛“对了暗号”,若是他遇到困难,只需要吹“蓝夜曲”,就会有人替他解困。 奕禛的脸上现出了光彩——他就知道一直都是父亲在保护他。 屋子里的暖气很足,谢彦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 涂上药之后,他背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好在有棉衣的保护,才不至于皮开肉绽,但还是伤的不轻,背上被抽出了血迹,脖子后面有一块裸|露的地方,有稍许的肉翻卷了起来。 奕禛坐回到床沿上,用手指轻轻探了探谢彦背上的药,觉的干的差不多了,为防他着凉,他拉过被子帮他盖了起来。 “脖子后面的那一块可能会留下疤痕。”奕禛说完叹了口气。 谢彦笑了笑,“男子汉身上有几个疤痕,不是很酷吗?” 奕禛:“……” 很快便到了饭点,谢彦趴着无法吃饭,便想要穿上衣服坐起来吃。 背上有伤,他的手轻轻动一下便会牵扯背上的伤口。 奕禛见他“穿衣吃力”,便上前帮助他,轻轻把他手揣到了衣袖里。 他俩让客栈的老板把饭菜送到了房间,吃完饭后,谢彦便有些犯困,他躺到床上浅浅地睡了一觉后,睁眼一看,奕禛坐在桌子边上支着下巴发呆。 他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在想什么?”谢彦喝了一口水,问道。 奕禛似乎在自言自语:“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我父亲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 谢彦:“青衣铜面人说他们是你父亲派来保护你的,说明你父亲对你很是关心,你并不是无所依靠之人。你父亲身在边关,却留了一帮人来护你周全,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想想,古炀被你挟持危在旦夕,那些青衣铜面人都没出来救他,你落下风了,他们却出来救你,我觉得,你在你父亲心中的地位是胜过古炀的,也怪不得怡佳公主听到是你父亲的人后,要发疯了。” 奕禛点了点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识得字却不会写字吗?” 谢彦:“为什么?” “也是我父亲……,他让他在京中的好友萧叔叔每个月去我姑奶奶家教我识字,我看的出来,萧叔叔是‘武将’,不通四书五经,却熟读兵书,他还会一些医药方面的知识,其实……那本《黄帝内经》我是看过的……萧叔叔事忙,来去匆匆,习字是个磨人的事情,他来不及教我,一开始只教了我认字,及至后来,他让姑奶奶请夫子教我四书五经和学写字,我却不愿意写了……” 谢彦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其中原委。 ——奕禛被一些利用“圣人之言”压迫人的假学究给气到了,错误地认为四书五经便是用来迷惑人的,便不想学这些“骗人的东西”了。 此时谢彦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熟悉兵书,知晓医药常识,却不会四书五经更不会写字的缘由了。 他不愿意跟别人学四书五经,却愿意跟那个“萧叔叔”学兵书和医道,难道只是因为萧叔叔是他父亲派来的? 奕禛:“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见到的都是萧叔叔,所以……在我心中,萧叔叔就像是我父亲一般……我来京城后,跟我祖父打听了萧叔叔,得知萧叔叔去了北疆。” 奕禛说着,伤感地低下了头,“怪不得这一年多没见着他了。” 谢彦刚想安慰他,奕禛扬了扬头,露出了少年特有的自信笑容:“我想好了,我要跟着你挣好多好多钱,等他解甲归田的时候给他好多钱,让他娶妻生子……” 谢彦:“……”这想法太天真了! 人家有人家的活法,你一厢情愿地帮人家安排了,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 这话谢彦没说出口,毕竟少年只有十三岁的芯子,正是做梦的季节,他不想打破他美好的梦。 “你说的对,我们一起努力挣钱。”谢彦笑道。 奕禛叹了口气,“这些青衣铜面之人,与其说是父亲留下来保护的我的,我更相信是萧叔叔留下来保护我的……” “我小的时候贪玩,经常一个人在外面疯玩,落水有人救,从树上掉下来有人接,身处险境有人解难……我一直都以为我运气好,现在想来,其实都是萧叔在保护我……” 奕禛说着,喝了一口水。 谢彦看了看眼前“缺爱”的少年,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其实你父亲一直在你身边关心你,对不对?” 奕禛又喝了一口水,“我听别人说,当年我母亲为了进首辅府做我父亲的小妾,不知道跟谁有了我之后,便赖上了我父亲,不顾脸面,死活要进首辅府……我祖父心狠,为了那个怡佳公主的脸面,硬是让我母亲自裁,才肯认下我……” 谢彦知道奕禛这是把自己的伤疤扒开给他看。 他握紧了他的手,“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奕禛:“有些话,我想亲自说给你听,而不是让你在别人那里道听途说。” 谢彦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应该恨我祖父?”奕禛道。 谢彦:“……”他没有经历过这些,还真不知道怎样代入这种复杂的情感。 奕禛叹了口气,“原来我是恨的,但现在……祖母会搂着我哭,祖父对我也是百般呵护,我这……恨也恨不起来了!” 他说着,眼眶红了红,“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气性?” 谢彦摇了摇头:“你很好,是个善良的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奕禛:“……”这话有些怪怪的,倒像是他的祖父和祖母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其实,我是应该恨他们的,因为我的母亲就是被他俩给逼死的!虽说我母亲地位卑微,但好歹是条命,那时候我还在襁褓之中,若是我有的选,我宁愿选择跟母亲过漂泊的生活也不愿意进什么首辅府!” “是我母亲用她的命给我换了镇北将军长子的身份!母亲所追求的,却不是我想要的。如今看来,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倒成了牵制我的枷锁……还真是个傻女人呢。” “令我心有不平的是,他们虽然对我好,却不给我姓,也不让我入古家家谱。我跟祖父提过几次,祖父都拒绝了,祖母偷偷告诉我,是怡佳公主介意……去了圣上那里,让圣上不给我姓古,也不给我进古姓家谱,他俩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姓就没有姓吧,我也不稀罕!以后啊,别人问我姓什么,我就说姓‘谢’!我跟你姓,谢奕禛,还真好听呢。” 他说完笑了笑,笑容明媚。 “也是因为怡佳公主容不下我,我才去了姑奶奶家……” 接着,奕禛跟谢彦和盘托出了当年他的父亲古之信的“风流往事”。 古之信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古家的一个丫鬟,他想要娶她为正妻,古家人不肯,定要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古府为这事闹的正僵的时候,怡佳公主看上了英俊倜傥的古之信,去求武皇帝为他们赐婚。 武皇帝亲自赐婚后,古家人,除了古之信之外,都非常高兴。 怡佳公主如愿嫁进了古府,成了古之信的妻子,古之信则成了“驸马”。 但怡佳公主此人飞扬跋扈,得知古之信的心中住着一个丫鬟后,竟然毒死了那个丫鬟。 古之信悲痛欲绝,但又不好把公主怎么样,便开始冷落她,故意放浪形骸出入曲意楼买醉……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奕禛的母亲…… “听别人说,我的母亲跟那个他喜欢的丫鬟长的很像,所以才……”奕禛道。 谢彦帮奕禛添了些水:“别多想,这么看来,你就是你父亲的儿子,只是他不好意思正面说出来而已。” 奕禛听到谢彦如此说,笑的很开心。 他们想到了鸿门街上,怡佳公主凄厉地呼唤“古之信”的模样。 ——若是奕禛不是古之信的儿子,为何会如此偏袒奕禛? 奕禛又喝了几口水,“跟你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夕阳西下,奕禛把谢彦送到南宫府,有好些人问谢彦这身上怎么换了衣服? 谢彦回他们玩水后弄湿了…… 奕禛看着他撒谎,脸都不红一下,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首辅古钰跟南宫徽是“同年”,当年殿试的时候,古钰得了状元,南宫徽屈居探花。 身为状元的古钰心知肚明,若论才学,他是和榜眼都比不上第三名探花南宫徽。 只是因为南宫徽的祖上是前朝的大官,武帝故意把他压成了探花,派去了南栖县做了县令。 南宫瑾之所以能当上户部尚书,一是古钰念在他父亲南宫徽是个“好人”,又是自己的同年,二是因为这朝堂中好多人都是“顺党”,他不得不帮朝堂培养势力,古钰这才向周文帝推荐了二甲第六名的南宫瑾做了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的位置很是重要,任人唯才不如任人唯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钰相当于南宫瑾的“半个老师”和“伯乐”。 每年的正月初二,南宫瑾都会亲自去古府向古钰拜年。 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以往他都是一个人去,今年他却要带上谢彦一起去。 ——古钰想要见见这个圣上亲赐戒尺的人。 第64章 话说两头, 怡佳公主带着被打的古炀去见了她的母后董太后。 她在董太后面前哭诉,说那个“小孽种”是怎样欺负她的炀儿,那个古之信又是怎样的忘恩负义…… 加上古炀在董太后面前卖惨, 董太后一时间气愤极了,恨的咬牙切齿, 当即便想要把“小孽种”给抓起来治罪。 但她能做到太后的位置, 必然不是冲动之人。 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样,“小孽种”也是首辅家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不能抓……” 怡佳公主:“我们炀儿就白受了他的鞭子?!那可是在大街上, 百姓们都看着呢, 一个连庶子都算不上的小孽种当着嫡母的面用马鞭子抽打嫡子!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 这让儿臣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就是太好面子,才弄成如今的模样!”董太后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没有往下说, 毕竟怡佳是她亲生的,事已至此, 她也不想往她伤口上撒盐。 当年她让她“忍一时之痛”, 善待那个丫鬟,让古之信纳那个丫鬟为妾, 古之信定然会感激她…… 她倒好, 为了捍卫什么“虚无的爱情”,趁古之信不在家, 一杯毒酒把那丫鬟给毒死了! 这古之信不恨她才怪呢!又怎么能爱她? 怡佳公主听到董太后如此说, 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她跪着伏在董太后的膝盖上哭的更厉害了, 梨花带雨,头上的珠翠跟着晃动,叮叮直响。 “母后这是不打算管儿臣了吗?”怡佳公主啜泣着,肩膀不停地晃动。 董太后心中暗自叹息,用手摸着怡佳的头,自己的女儿一生要强,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内心的凄苦只有她这个母亲才能感同身受。 “我怎么会不管你呢?”她说完,让身旁的丫鬟拿来了一柄玉如意。 她把玉如意递给了怡佳,“若是哀家把那小子抓了起来,你公公定然会追究,闹到圣上那里……他毕竟不是我亲生的,也不是你亲哥……闹到他那里,即便你有理,也会把前事牵扯进来,大家只会说你这个嫡母没有容人之量,跟小孩子斤斤计较……所以啊,这只能是家事,懂吗?” 怡佳公主似懂非懂地接过了玉如意,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刻了董太后的印章。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这是……干什么?” 董太后:“既然是家事,而你又是嫡母,理应拿出做嫡母的样子来秉公处理这件事,正如你所说的,那小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炀儿给打了,你这做嫡母的不能放纵他,你家去先把那小子怎么欺负炀儿的事情跟你公婆说了,你先看看你公婆的反应,若是他们支持你教训那小子,你就不必把我这玉如意拿出来,若是他们一心偏袒他,你就拿出来……” 怡佳公主破涕为笑,到底是她的母后,有母后撑腰的感觉真好! 拿出玉如意之后,便相当于太后亲临,她的公婆也不好阻拦了。 她拿着玉如意得意地笑着,回到首辅家,以后看谁还能欺负她?! 董太后宠溺地用手帕帮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这玉如意只能用这一次,你用完这次后,必须还给我。” “为什么?”怡佳公主把玉如意藏到了怀里。 董太后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你,就知道任性!我听说你跟公婆的关系愈发地不好了,哀家只能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若是还想在古府好好地过日子,就不能总让哀家来替你出头,你得学会忍,好好跟你公婆处理好关系……至于那个奕禛,古家连族谱都没让他进,你就不要老是针对他了!” 董太后顿了顿继续道:“以往你做的那些糗事,连我都知道了,你公公贵为首辅,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过后,你得好好修复跟你公婆的关系……” 董太后说到这,想到了昔日的自己。 她便是能忍,才能走到最后,成为太后…… 怡佳公主在慈仪宫吃了午饭才回去。 她拿了董太后赐的玉如意回到了古家,跟阮氏诉说了奕禛的“恶行”,又拉了古炀,把他身上的伤给阮氏看。 阮氏看了后,非但没有同情亲孙子,反而训斥他俩:“每年过年,你俩都纵马在大街上招摇,撒什么果子钱?!害的百姓为了抢你们的东西乱了阵脚!百姓家的孩子也是他老子娘捧在心尖上的,你们没有同情心,竟用马鞭子抽人家!?禛儿抽了你儿子了,你知道自己的儿子会疼,你有没有想过,人家的儿子也会疼?” 怡佳公主见阮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便拿出了董太后的玉如意,执意要严惩奕禛。 阮氏见了玉如意之后激动了起来,“你贵为公主,总是拿皇权来压人!禛儿来家之后,你非但没有做好一个嫡母应该做的事情,反而处处针对他,让矛盾升级,这事情归根结底在你,炀儿受的罪也是你种的因!我不准你打奕禛!” 此刻的奕禛策马扬鞭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知道回去后,怡佳公主会针对他,不过,他压根不怕,除了祖父祖母的庇护外,他还有西洲鬣狗和青衣铜面人的保护。 跟往常一样,他骑马进了古府后,把马给了小厮。 只不过,下一秒,他便被藏在暗处的怡佳公主的人一拥而上,强按在地了。 他被强行夺取了埙,嘴一张,刚要喊救命,嘴里便被塞进了东西。 他被他们绑的结结实实,强行拉到了古府园子的中心地带“示众”。 古首辅还在皇宫,阮氏被怡佳公主控制住了,来看热闹的都是下人们。 古炀站在他的对面阴险地对他笑着,怡佳公主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拿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他。 奕禛站定后,她把茶重重地放到了丫鬟手中的托盘上,站了起来,跟府上的下人诉说奕禛是如何罔顾人伦,当着嫡母的面在大街上抽打嫡子古炀…… “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惩罚?!” 怡佳公主说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听到如此论断,都会站在怡佳公主的一边。 但下人们都知道前因后果,除了怡佳公主的人附和睁眼说瞎话,古首辅以及阮氏的人都皱着眉不发话。 怡佳公主自以为“正义”,让奕禛跪下来跟古炀磕头赔罪,她便不追究“奕禛的过失”。 自始至终,她想要的都是“面子问题”。 但奕禛怎么会跟她服软? 奕禛仰着头,根本无视她跟古炀。 奕禛的傲慢态度彻底激怒了她。 她让她的爪牙强行摁着奕禛磕头,奕禛的上身被绑住了,只能用腿来踢那些爪牙。 怡佳公主挥了挥手,在大众面前羞辱奕禛: “你们都看到了,给他脸他不要脸,也别怪我心狠,我也是没得法子!他跟他娘一样,是个倔强的贱货,不上家法是不会学好的!” 怡佳说完,手一挥,她的爪牙们一哄而上,把奕禛强行按在了一张长凳上。 “五十大板,一个都不能少!”怡佳公主喝道。 爪牙们得令便开始打了起来,奕禛吃痛,嘴里被塞了东西叫不出来,脸憋的通红。 阮氏被怡佳公主的人控制了,远远地看着奕禛受苦,心如刀绞,只看着打了几下,便昏了过去,那些人扶住了她,把她抬到了卧室。 “住手!”古钰远远地看到奕禛受刑,大喝一声,快步走了过来。 打手们见古钰来了,不敢继续打,便收住了手。 怡佳公主拿着手中的玉如意,笑道:“才十二下呢,继续打啊!” “谁敢!?”古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剑,“这是圣上亲赐的剑,见此剑如见圣上!” 大家听古钰如此说,都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怡佳公主虽内心不忿,却也是无可奈何,朝古钰跪了下去。 古钰亲自上前拿掉了奕禛嘴里的东西,解开了奕禛身上的绳索,让自己的亲信把奕禛抱回了卧室。 他叫来了郎中为奕禛看了一下,郎中检查了外伤后,不能确定有没有内伤,说要多观察几天。 郎中配了内服和外用的药后走了。 古钰叹了口气,当初武皇帝要把公主嫁给他的儿子,他还很高兴,认为这是古府莫大的荣耀,如今看来,那只是灾难的开始…… 他看了看腰间的剑,这把剑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根本不是御赐的。 他拿出这把剑冒充御赐剑,只不过想要镇住太后赐的玉如意而已。 若是这事被怡佳公主知道,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更大的幺蛾子出来呢。 *** 次日一大早,吃过早饭后,南宫瑾带了谢彦坐了马车来到首辅府。 谢彦虽然跟奕禛认识一段时间了,但还是第一次来首辅府。 “古府”不仅仅是首辅府,更是怡佳公主嫁过来的地方。 当年的几个公主之中,武皇帝最喜欢的便是怡佳公主。 谢彦听说过,当年的古府很是寒碜,武皇帝要把心爱的公主嫁给古家,特意为古家在京城的“黄金地段”重新建造了首辅府,才把怡佳公主嫁了过来。 谢彦下了马车后,抬头看了看门楼,三次元的时候,他去过故宫,这门楼跟皇宫也差不离了。 足见武皇帝对怡佳公主的“真爱”,这也造就她飞扬跋扈的性格。 古府门口的小厮见户部尚书的马车驾到,连忙上前来询问。 南宫瑾递上了拜帖,小厮拿着拜帖进门通报去了。 这厢南宫瑾不紧不慢地让两个车夫抬下了礼物。 谢彦则左顾右盼地寻找奕禛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昨晚南宫瑾才把要带他来的事情跟谢彦说,可能……奕禛还不知道吧? 昨日分手后,他便惴惴不安,奕禛当街打了古家嫡子,古家人会怎样对奕禛呢?尤其是那个怡佳公主,一定会不甘心的。 不一会儿,正门大开,一个年逾古稀的儒雅老者带着几个小厮从里面走了出来。 南宫瑾见古钰出来,忙携着谢彦的手迎了上去。 南宫瑾朝古钰拜了拜,说了些拜年的客套词。 按照南宫瑾的意思,谢彦是白身又是小辈,得跪下来朝古钰磕头拜年。 这“磕头拜年”也不是第一遭了,老人芯子的谢彦在心中安慰自己。 在谢家村和云林县的时候,跟金氏拜年的时候,都是一群人在磕头,如今只是他一个人磕而已。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撩开袍子便想跪下来磕头,被古钰一把拉住了,“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 谢彦便“顺其自然”的不再下跪,而是跟南宫瑾一般朝古钰行了个礼,说了些吉祥话。 古钰转眼看到南宫瑾的两个车夫抬着礼物跟在后面,对南宫瑾笑道:“去岁的时候,老夫就没收你的礼物,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南宫瑾笑着回道,“去年是学生孟浪了!今年跟去年送的可不一样了,老师您先看一下,再说收不收。” 古钰见南宫瑾如此说,便让自家小厮接过南宫瑾的礼物抬了进去。 谢彦和南宫瑾跟在古钰的后面进了古府后,便乘上了古钰事先安排好的轿子,轿夫抬了他们在会客花厅停了下来。 古钰领着他俩进了花厅。 这花厅很大,谢彦目测最起码有二百平方米,里面设有地龙和火墙,温暖如春。 玄关、桌椅、茶几以及树木花草布置的极为恰当,几个人进去后根本不感觉空荡。 进门后,分主宾坐下。 丫鬟们上了茶水和各色糕点糖果。 几个小厮把南宫瑾送的礼物抬了进来,当着古钰的面打开了。 小的盒龛里面是一幅字画,是一幅献寿图,画面明亮喜庆,过年送礼既不张扬又有面子。 南宫瑾:“这是学生偶然间得到的,也不贵,就图一个吉祥。” 古钰笑着收下了。 小厮接着打开了大的盒子,里面是一些药材。 南宫瑾笑着解释:“学生知道老师有热喘,特地收集了这些,还望老师不要嫌弃。” 东西倒是不贵,但这份心倒是难能可贵,古钰便让小厮收下了。 去年的时候,南宫瑾很“蠢”,送了一座金镶玉的菩萨给古钰。 古钰的脸当即便黑了下来,问他,“你一年只有一百多两银子的俸禄,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种东西?”这是在怀疑他不廉洁,私自受了贿赂。 南宫瑾随机应变地解释了那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古钰的脸这才缓和了下来。 但他坚决不会收人家祖上的东西,还旁敲侧击地说了一些“要为官清廉,效忠朝廷,不计个人得失之类的话”来敲打南宫瑾。 谢彦在云林县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根据那些风言风语的提示,古钰是大周朝的“头号贪官”! 但……这初次见面好像跟传说中的不大一样。 不过,人不可貌相。 他看过一些关于贪官的电视剧,现代的好些贪官每天吃着泡面,家里面的钱却堆积如山。 ——这叫表里不一。 所以,还真不能被表面现象迷惑了。 古钰跟南宫瑾说了一些朝堂上的琐事,相谈甚欢。 谢彦有些心不在焉,奕禛到现在还没出现…… 难道奕禛禛的出事了? 此刻,他真的很想问,奕禛人呢?他到底怎么了? 但他是客人,随意地打断人家欢快的谈话好像很不礼貌…… 但这“师徒二人”说起朝堂之事便没完没了,谢彦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俩的话头,“奕禛呢?怎么不见他?” 古钰愣了愣之后,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年纪大了,糊涂了!我让你带彦哥儿来,不就是想要让他跟奕禛叙叙吗?我竟然忘了把这事告诉禛儿了!” 他说完,吩咐左右的人去叫奕禛过来。 接着他把话题转到了谢彦头上,赞扬了谢彦“品学兼优”…… “我听我们家禛儿说,他在学堂中,跟你最是合的来……” 南宫瑾察言观色,见古首辅言辞中对他这个“没有名分的孙子”不仅不反感,反而对他很是骄傲,便笑着参与了话题,“彦哥儿也经常在学生面前提及你们家的这个孙儿……哦,对了,他也算的上是品学兼优,每次都考第二名呢,除了我们家彦哥儿,那些世子和陪读的都考不过他……” 谢彦见古钰神色如常,心中略略放心了下来。 不一会儿,去叫奕禛的人来了。 他在古首辅耳边耳语了几句。 古首辅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恢复了镇定。 他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就喜欢睡懒觉,他还赖在被窝里呢,彦哥儿多等他一会儿罢。” 谢彦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奕禛从不睡懒觉,古首辅这么说,莫非……奕禛真的出什么事情了? 他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嚼了起来,浑然不知道什么味道。 “东院走水啦!东院走水啦!”府中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谢彦的心情豁然开朗,因为这声音是奕禛发出来的! 古钰的脸色则变了变,立即站了起来,“家中走水,你俩在此地等一下,我去看看。” 走水就是起火,这在古代可是大事情。 南宫瑾不容分说,跟着站了起来,“学生也去看看!” 谢彦跟着他俩走出了花厅,一眼便看到了奕禛。 ——他正对着花厅叫“东院走水了!” 奕禛见到了谢彦,愣了愣,他不知道花厅里的人会有谢彦,他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发。 但如今他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想来彦哥儿是会理解他的…… 谢彦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恰好是昨日被打的一个地方。 奕禛疼的汗直流,但还是呲牙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古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东院真的走水了吗?” 奕禛指了指东院的方向,“烟那么大,你自己不会看啊?” 古钰抬头一看,立即朝东院跑了过去。 东院——可是怡佳公主住的地方。 古钰和南宫瑾跑在了前面。 奕禛对谢彦神秘地笑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第65章 奕禛对谢彦神秘地笑了一下:“要不……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谢彦愣了愣, 家里发生火灾了,看热闹? 明显的不正常。 他乜了奕禛一眼,从他闪烁的眼神中觉察到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事是你做的?”谢彦轻声询问, 就像是聊家常一般。 奕禛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他偷眼瞧谢彦, 满以为谢彦知道他“放火”, 会觉得他“不是好人”, 结果他在他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是关切,心中顿觉安慰。 谢彦知道少年的心思,举起小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们一定很过分吧?尤其是……怡佳公主, 她没有为难你吧?” 奕禛撇了撇嘴, 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我可是同心帮帮主,有鬣狗还有青衣铜面人保护,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谢彦没有笑, 这话骗骗小孩子没问题, 但谢彦可是个混迹商场的老狐狸,又怎么会被他几句言不由衷的话来混淆视听? ——人家都把他逼的在家中放火了, 怎么会“没怎么样”? 他见奕禛活蹦乱跳的, 想来也没挨打,但言语的责备和侮辱定是少不了的。 但既然奕禛说的这么“光亮”, 便是不想在自己面前“丢脸”。 他知道奕禛好面子, 便没有拆穿他,“你不是邀请我去看热闹吗?走, 我们一起去。” “emmm……”奕禛尴尬地笑了笑, “我想了一下,那边有些肮脏, 小孩子可不适于去那种地方……你呆在这个花厅就好,我去去就来。” “肮脏?”谢彦心中一沉,他想到了自己在云林县的遭遇,最肮脏的非各种卑鄙阴暗的宅斗莫属了。 一个小小的典史府都那么的腥风血雨,这爱搞事且身份尊贵的怡佳公主和她那宝贝儿子更不是省油的灯。 他可以想见,奕禛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 “哥,带我去嘛……”谢彦呆了呆,他没想到自己的老人芯子竟然还会撒娇,而且还撒娇的如此自然。 真他么返老还童了! 奕禛挑了挑眉,他早就期待着他的这声“哥”了。 人家既然叫了出来,他得有做“哥”的样子,“那个地方你真不能去,你太小了,那里好多灰,会呛着你的。” 说完,奕禛半蹲着身体,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乖地呆在这里。” 谢彦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哼,我就要去!” 奕禛:“……” 看着他那软软的小脸,他最终还是拗不过这个“小孩”。 “好吧,不过你站远一点,那里很乱的……” 由于奕禛的宣扬以及东院的浓烟滚滚,古府的人都知道“东院起火”了。 他们随手拿了能救火的东西便往东院跑。 奕禛则不紧不慢地牵着“执拗小孩”的手跟在他们后头。 谢彦乜着奕禛,忍不住微笑。 眼前的少年心地善良,才会想要守护他“幼小”的心灵,让他远离是非腌臜之地…… 殊不知,他这个老人芯子什么没见过?! 所谓的“东院”,其实是武皇帝在古府为怡佳公主专门砌的一栋房子,红墙碧瓦、单门独户,有自带的院子。 打老远一看,便与古府其他的建筑不一样,彰显着武皇帝对她的宠爱。 走近后,谢彦发现起火源在东院的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那里看起来是原先是一堆草垛。 冬季天干物燥,此刻的草垛烧的正“火”,牵连着周遭的树木和花草一起着了火…… 着火源离东院最近,但东院的院子门却紧闭。 一群忙碌着救火的人只好从更远的地方打水灭火…… 古钰和南宫瑾站在离草垛几米开外的地方指挥下人们灭火。 南宫瑾笑着对古钰道,“就这么一个草垛,也不打紧,把那棵银杏树砍了,火势便不会蔓延。” 古钰立即着人去砍树。 南宫瑾笑着说了几句好话来拍古钰的马屁,这火烧的好,能让古家更加“红火”。 不远处的谢彦:“……”这就是官场的阿谀奉承吗,坏的也能说成好的,丑的也能说成美的? 不过古钰看起来对这话还是很受用的,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这草垛烧了就烧了吧,只要火势不蔓延即可。” 谢彦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奕禛,眼神中带着一丝嘲笑,他没有说话,但奕禛读懂了他眼神中的话。 ——只是烧了一个草垛而已,这就是热闹?一点都不好看! 奕禛没有理会谢彦“无言的嘲讽”,他跑上前去,把一个正在救火的中年妇女拉了一边。 “陈大娘啊,您这住在外头的人都知道府中着火,来救火了,陈管家呢?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躲懒去了!”奕禛嘟着嘴不满地道。 一旁的古钰听到后,对奕禛道:“陈管家着了风寒,我特意让他在家休息几天。” 陈嫂听古钰如此说,便皱了眉头狐疑起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并没有染什么风寒,而且今日一大早,他光鲜亮丽地出了门,跟她说今日古府上会有好多人来拜年,他会很忙,很迟才能回家…… 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是自己男人说了谎。 首先是首辅大人没必要用这种事情来诓她,其次便是首辅和客人都来灭火了,她的管家男人却没有露面…… 那么他去了哪里了呢? 她有些心神不宁,用目光四处搜寻着自己男人的影子,嘴里却说着:“对对对,他染上风寒了,躺在家中睡觉呢,没看到这里着火。” 虽然她的男人很不上道,骗了她,但她还是不想在首辅面前戳穿自己男人的谎言。 谢彦微微皱眉,他知晓这个陈管家。 ——尚县令娘子的表哥,也是尚县令在京城中的“后台”。 他想到了云林县的铁矿,不由得斜乜了一眼“大贪官”古钰。 按照谢怀安的说法,那铁矿是古钰让陈管家跟尚县令联络,想要侵吞的大周资产…… “祖父,孙儿早上看到一个身穿绿底黑雀纹外衣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在这里转悠,见孙儿来了,便想逃,孙儿跑的比他快……”奕禛说着指了指怡佳公主的东院门,“那个时候院门半开着,他便溜了进去……孙儿害怕他他逃走,便把院子的门从外面锁上了。” 谢彦:“…………”他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在场的所有人都朝“东院”看去。 东院建造的本就奢华,院墙都比别处高出一截。 若是贼人进去,光天化日之下,定然很难爬出来。 古钰带着几个小厮朝“东院”院门走去,奕禛则跟在后面。 古钰回头瞧了一眼奕禛:“钥匙。” 奕禛摇了摇头,“这锁就是原来挂在门上的,我只是顺手锁了而已,哪里来的钥匙?” 此刻从院子里面飘出了一个丫鬟的声音:“大人,别听那小子胡诌,我们这里没有男人能进来!” 奕禛:“胡说!是我追的他,亲眼看到他溜进去的,然后外面就着火了!这贼人溜进了公主的住处,万一公主受害,你们担的了这个责任吗?!” 院子里的丫鬟:“我们自己会自查一下,就用不着大家帮忙了。” 古钰神色严峻地看了一下身边的小厮,小厮会意,转身去找了一个锤子,把门锁砸开了。 古钰亲自点了几个小厮和丫鬟包括陈嫂一起进了东院。 南宫瑾和谢彦也跟了进来。 古钰下令搜贼人。 几个丫鬟挡在了公主的寝室门口,领头的一个丫鬟道:“公主还未曾起床,这个房间就不用搜了。” 古钰让大家去搜别的房间,搜完后没有结果,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到了公主寝室的门上。 古钰:“这个点也不早了,那就请公主起床,让大家进门搜一下。” 领头的丫鬟:“我看过了,里面没有人。” 奕禛插嘴道:“那就请公主吱个声,让大家确认一下她的安全。” 丫鬟有些着急,“公主睡着了,怎么吱声?” “胡说八道,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我娘还能睡的着?” 众人回头,见古炀大大咧咧地走进了院子。 他在外面大声叫道:“娘,娘,你院子门口都着火了,你还能睡着啊?” 奕禛:“要不你进去看看你娘,别被歹人伤了,像我昨日一般,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了!” 奕禛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回头正好对上了谢彦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谢彦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他受委屈了。 古炀见奕禛如此说,便着急着要进去,却被古钰拦住了。 “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说完,古钰让古炀的随从带古炀回自己的住处。 古炀心有疑惑和不甘,但不好违背祖父的意志,只好纳闷地离开。 走之前,求祖父一定要保证他母亲的安全…… 古钰见古炀离开了,对陈嫂以及他带进来的丫鬟道:“你们进去看看。” 陈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古钰点点头,“对,你跟着一起进去。” 陈嫂尴尬地点了点头,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根据奕禛的描述,她知道这个“纵火的男子”很可能便是她的男人,只是她的男人怎么会进了公主的房间? 她不敢相信,但人都有好奇心…… 既然首辅让她进去,她也不好拒绝,便吸了口气,跟了几个丫鬟进了门。 帐门撩开后,她看到了自己的男人在公主的帐幕里搂着公主熟睡。 眼前的一幕让她脑子轰然炸裂! 她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头嗡嗡地跟着众人走到了近前。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疯了”…… 众人看到的陈嫂就像疯子一般用力地拍打着陈管家,用头撞着床沿,撞的头破血流…… 陈管家醒过来之后,一眼便看到自己老婆凄厉的模样,吓的搂紧了公主把头缩进了被窝。 陈嫂见他当着自己的面保护“小三”,头脑发热,呼地一下便把被子给掀开了! 还真是不堪入目啊! 一众丫鬟吓的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几个婆子进来后,强行拉开了发疯的陈嫂,把衣服扔给了陈管家,陈管家慌里慌张地穿上了衣服后,被几个婆子拉到了院子里。 怡佳公主则重新缩到了被窝里。 婆子们“很贴心”地帮她拉好了帐帘。 陈管家捂着脸跪在了古钰面前,浑身抖的像筛糠一样。 古钰二话没说,让人塞住了他的嘴,把他绑了关进了小黑屋。 古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颤抖着声音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转头对南宫瑾道:“让你和侄孙看笑话了!还请不要宣扬出去。” 南宫瑾:“……这个自然。” 他说完,便想领着谢彦离开,被古钰拦住了。 古钰:“还请侄儿帮个忙……” 南宫瑾:“何事?” “我琢磨着,今日这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想要彻底瞒着也是不可能的,还请侄儿跟老夫一起去圣上那里……也好做个见证。”古钰道。 谢彦和南宫瑾心如明镜,这事闹到圣上那里的话…很明显,古老头想要以“七出之条”的罪名休了怡佳公主! 他想让南宫瑾帮他做证。 南宫瑾低头沉吟。 若是他去“作证”,便是间接得罪了董太后和宁王,以后还怎么站队宁王? “怎么?你害怕得罪公主的娘家人了,不乐意跟我去作证?”古钰道。 他的心思被古钰这么明着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学生可是老师一手提拔的,怎么会帮助外人?”南宫瑾笑道。 其实,他心思敏捷,短时间内已经“想通了” ——这古钰跟宁王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宁王离不开古钰的支持,古钰也只能支持宁王。至于怡佳公主,只是一个外嫁女而已,做出如此失德的事情,也是咎由自取,如果宁王知道了她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定然不会站在她那边说话。 古钰让人锁了东院,派了家中护卫严密看守,不许人随意进出,还把所有怡佳公主的人都控制了起来。 安顿好一切后,才跟南宫瑾一起去了皇宫。 古钰让奕禛送谢彦回南宫府,奕禛没有听他的,而是带了谢彦去京郊看史飞了。 路上的时候,谢彦忍不住问奕禛:“公主塞了你的嘴?你被打了?” 奕禛笑了笑,“就打了几下……祖父赶了回来后,便把我救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谢彦低头看了看马鞍上多了个柔软的垫子,他知道奕禛又在避重就轻了。 谢彦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少年好面子,便没有追问,而是转移的话题,问他今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奕禛被打后,很不服气,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天还没亮便早早地起床了。 他心中不忿,手里拿着枯树枝,嘴上叼着几根稻草,围东院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想怎么报仇。 结果转了几圈都没想到报仇的法子。 天无绝人之路。 此刻,天刚蒙蒙亮,他看到了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来到了东院门口,吓的他连忙躲到了墙角,探出小半个脑袋偷看。 “陈管家?!”他倒嘶了口气。 陈管家有事应该找祖父才对,怎么到了这东院? 接着他看到了陈管家学了几句布谷鸟的叫声,便有人为陈管家开了院子的门。 奕禛这才意识到其中的“猫腻”,想到了这东院的规矩,成年外男是不能进入的! 他迅速爬上了靠近院墙的一棵树梢,虽然这棵树够不到院墙,但高度足以让他看清了院子内情况。 陈管家进了院门后,怡佳公主便迎了出来,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内室。 那亲密的模样,傻子都知道这两人有奸情啊。 奕禛心中不忿,父亲古之信在边疆出生入死,她竟然在家中背叛父亲! 为了父亲,为了自己他决定揭发他们的奸情。 发现了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后,他的内心有些慌乱,下了树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用院子里的冰水清洗了自己的面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一个“恶毒的方案”快速在他脑中形成。 他让伺候他的小厮去灶房借了一把梯子过来,自己则在房间里搜寻到了当初赵辰为他准备的几种“江湖迷药”。 他从中捡了一种吹的烈性迷药揣到了怀里,从案几上拿了火折子塞进了袖袋里,来到院子里后,便看到了小厮扛了一把梯子进来。 他接过了梯子,到了院门口,顺手拿了自己院子上的门锁。 他来到东院后,先把东院的院子门给锁上了,让里面的人出不来。 然后他把梯子扛到了东院的后面,顺着梯子爬到了怡佳公主的屋顶,轻轻揭了一片瓦,从瓦缝里看到两人正入港…… 他毫不犹豫地用火折子点了迷药,吹了进去。 他怕药性不够,足足吹了两根,亲眼看着他俩睡的死死的,才从房顶上下来。 他从容地把梯子带了回去,让小厮还回灶房,自己则拿了火折子来到了东院门口。 他亲自点燃了离东院不远的一处草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大亮,想到了陈大娘家住在古府的斜对面,便朝大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呼叫“东院走水了……” 他特意跑到大门口用力地喊着,直到看到陈大娘“发现古府的火情”才离开。 接着,他便想去“通知祖父”。 他知道今日有“贵客”来跟祖父拜年,祖父应该在花厅接待贵客。 于是,他跑到了花厅门口,大声喊叫“东院走水”,就是想让祖父亲自去“救火”,然后趁机揭开怡佳公主和陈管家的奸情。 只是他没想到来拜访的贵客中会有谢彦! 那种场景,的确儿童不宜…… 谢彦听后,“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奕禛点了点头,“是的!我算好了一切的细节,却没算到你会来。” 谢彦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是这场戏的主使?” 奕禛:“当然,这些都是我做的。” 谢彦:“其实是你祖父算好了一切,你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奕禛讶然:“我祖父?怎么说?” 第66章 奕禛讶然:“我祖父的棋子?怎么说?” 谢彦点了点头, “对!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算计之中。” 少年笑了笑,“明明是我算计的,怎么倒成了他的功劳了?” 谢彦没有反驳他, 而是反问道:“着火的草垛就在东院院子门口,里面没有一个人出来救火, 你祖父一点都不惊讶?” “这有什么?人家有公主架子, 不让人出来也很正常。”奕禛道。 谢彦:“你当你祖父是瞎子?看不到院子门上的锁?” 奕禛:“那个时候是吃早膳的时间, 祖父会以为里面的人都去了膳堂吃早膳了……” 奕禛笑了笑,意识到自己“辩论”的错处。 ——公主和她的丫鬟从来不去膳堂,都是在自己的小厨房吃东西。 谢彦继续道:“我进东院后观察了一下, 东院的院子里是有灭火水缸和灭火器具的, 这一点你祖父肯定知道……若是他以为里面的人去了膳堂而锁上门, 肯定会让人砸开锁去里面取水才正常,但他却‘从容淡定’地指挥他人舍近求远地取水灭火?” 奕禛倒嘶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在场的所有的人害怕打搅了怡佳公主的清净, 如今看来……, 他们是都看到院子的门从外面锁了,才不去东院的院子里打水救火的。” 谢彦:“我不能确定所有人都知道这院子的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但能确定你祖父是一定知道的, 而且他还知道这门是你锁的,这火是你放的!” 奕禛:“……” 他回想起当时祖父跟他要了钥匙…… 对啊, 祖父为什么知道他有那钥匙?是不是可以说明祖父知道他做了这一切? 还有, 古炀来了之后,他用言语去激古炀进门“捉奸”, 古钰却让人把古炀带了出去…… 他是怕他的孙子亲眼看到自己母亲的奸情后, 会受不了。 奕禛越想越对,“这么说祖父知道我做的一切?” 奕禛微微顿了一下, 继续道:“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跟他说啊,而且这事情也是我临时起意的。” 谢彦微微一笑,少年的心思还是太“单纯”了。 他柔声道:“其实你祖父早就知道他们的奸情了,只是一直没抓住他们的把柄,或者说他顾及着什么,没想要把这件事情闹开……” 奕禛:“……今天是被我逼的?迫不得已闹开了?” 谢彦摇了摇头,“不,他怎么会被你逼呢?只是水到渠成,时机成熟了而已。这件事情其实是他闹开的。” 奕禛:“……”明明是自己闹开的…… 谢彦:“你想啊,那个院子的门是锁着的,若是他不想打开那个院子的门,谁有胆量去开?” 奕禛:“我啊!祖父不去开,我会去开,否则我之前做的一切不都前功尽弃啦。” 谢彦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即便你打开了那锁,进入院子后,凭你一人之力,能搜公主府邸?” 奕禛豁然开朗,“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算好的?!一切水到渠成,而我只是他手中的一把锋利的刀?” 谢彦:“……目前只能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至于其他,我还说不上来;不过……于你而言,这是件好事,平时怡佳公主处处针对你,这么一闹,她的名声尽毁,即使凭借自己公主的身份不被休,在首辅府也会抬不起头来。” 谢彦顿了顿,继续道:“这样一来……正如你所说的,她会以为是你在捣鬼,是你害的她……你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你回去后,一定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凡事多留一个心眼……” 奕禛点了点头。 转眼间,他们看到了田庄。 谢彦打老远便看到茅屋的旁边竖着一个“山寨”牌子,上面写着“田庄”二字。 上次来的时候是没有的,很明显是新来的年轻人加上去的。 马蹄嘚嘚,靠近茅屋后,谢彦看到史飞、越岱以及一个不认得的小伙子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起来是来迎接他们的。 史飞笑着相迎:“我听到马蹄声,便知道是帮主来了!” 谢彦和奕禛下了马后,史飞让越岱上前牵马系到了树桩上,自己则跪了下来朝帮主和副帮主行了礼。 谢彦:“……”真的好不适应啊! 他转头看向奕禛,奕禛却是习以为常了,很是“自然”。 奕禛指了指一旁的少年问史飞:“他是?” 史飞站了起来把那少年拉到了帮主们的面前:“他就是之前我跟你们提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副帮主还说要养着他让他安心做什么‘试验’,每个月给他二两银子的。” 少年听到史飞如此说,搓着手有些局促不安,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史飞轻轻踢了他一脚,“小聋子,拜见帮主和副帮主啊!” 谢彦以为史飞在骂少年“不说话,是个聋子”。 没想到那少年朝他们行了个礼:“小聋子拜见帮主副帮主!” 谢彦:“……”原来人家就叫小聋子! 史飞回过头来对越岱道:“小呆子,去把厨房的腊肉拿了蒸一下,好给帮主和副帮主下酒!” 谢彦:“……”越岱到他嘴里变成小呆子了! 史飞把奕禛和谢彦领到厨房,围着火盆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气很是阴冷,北风呼啸,他们这一路跑过来,手脚早已冻的发麻。 奕禛看着他那冻的红彤彤的小手,“等一下!” 说完,他强行从史飞的怀里把汤婆子拽了出来,递给了谢彦:“先捂一下这个。” 史飞被夺去了汤婆子,尬笑了两声,站起来参加了小聋子和小呆子的烧饭活动。 三个人忙活了一阵,很快把菜烧好了端到了一旁的八仙桌上。 一盘蒸腊肉,一盘大白菜,一盘青菜。 “放五个大碗,我们陪着帮主喝点酒。”史飞说着,拿了挂在窗口的两个葫芦放到了桌上。 越岱则按照他的吩咐拿了五个大碗放到了桌上。 史飞让奕禛和谢彦并排坐了“上座”,他坐到了奕禛的侧边,让越岱坐在自己的对面,小聋子打横。 “喝酒喝酒!” 史飞打开葫芦站起来先为奕禛倒了一大碗,便想要为谢彦倒。 奕禛接过了葫芦,对史飞道:“去,拿盏酒杯过来给副帮主!” 谢彦觉得大家都用碗,自己用酒杯,会“格格不入”,便道:“我可以用碗的。” 史飞拿了酒杯过来后,见谢彦拒绝,拿酒杯的手停了空中,转头看着奕禛。 奕禛一把夺过了酒杯,为谢彦倒了一杯,把碗递给了史飞,“倒些热水来。” 史飞倒了些热水过来,奕禛把酒杯放进了热水中递给了谢彦:“小孩子脾胃虚,不可以用胃肠来暖酒。” 史飞:“……”帮主什么时候懂了这么多,而且还“心细如发”起来了? 他把大家的酒满上后,开始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彻底驱散了寒气,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奕禛跟史飞唠嗑帮里的事情,谢彦则跟身边的越岱讲起了物理。 说到兴奋处,谢彦随手拿起了一个空的酒葫芦站到了凳子上,把酒葫芦从高处“自由落体”了下来。 谢彦对越岱道:“你看,我把酒葫芦丢了,这酒葫芦为什么没飞到天上去?而是落到了地上?” 众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奕禛更是以为“小孩子”喝多了,在耍酒疯。 他站了起来,把小孩子抱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小孩子却挣扎着说自己没醉。 谢彦挣脱了奕禛,把凳子拉了坐到了越岱身边,“这就是吸引力!” 众人:“…………”越岱这么有吸引力吗? 谢彦继续解释道:“这就是地球引力!是地球的引力让这葫芦没飞到天上去!” 奕禛叹了口气,看着他那红红的小脸,“都醉的胡话连篇了,还说自己没醉?!” 谢彦见越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便更兴奋了,他觉得越岱听懂了自己的话。 他让史飞拿来了纸和笔,开始对越岱讲解起“牛顿定律”…… 谢彦讲的神采飞扬,越岱听的津津有味,小聋子则似懂非懂。 奕禛和史飞觉得“小孩子”喝大了,在耍酒疯。 奕禛想到“小孩子”平时总是老气横秋的,如今喝大了,耍一次酒疯也挺可爱,便没有阻止他,而是让他尽情释放。 奕禛觉得喝醉酒的谢彦,才是真性情的流露。 他一边跟史飞说帮里的事情,一边用眼睛瞟着说的神采飞扬的谢彦。 这边奕禛和史飞讲到没话找话,那边的三个人却越说越来劲。 牛顿三大定律讲完,谢彦根本停不下来,开始讲受力分析…… 越岱和小聋子越听越认真,两人拿来了小本本不停地记录着。 不多久,奕禛好像听出了一些“名堂”——这小孩还真不是胡言乱语,“力的平衡分析”还挺有道理! 他不自觉地参与到了其中…… 史飞是完全听不懂的,他见帮主都凑过头去了,觉得忒没劲,便站了起来,信步走到门外。 “哇!好大的雪!怎么下这么大的雪啊!帮主,您怎么回京啊!”史飞大声感叹。 众人被他的感叹声打断了,一起来到了门外,发现雪已经有一寸多厚了! 此时天色已暗,这冰天雪地的,回京也不安全。 三人都劝他俩不要回京了! 奕禛是“野”惯了的,不回首辅府,倒是无所谓。 但谢彦从来没在外面过夜,这贸然的不回尚书府,南宫大人一家定然会“急疯了”。 但如今这种情况,强行回京,的确很不安全。 奕禛沉吟了一会儿,从脖子中拿了埙吹起了“蓝夜曲”。 不一会儿,三个青衣铜面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被吓到了,他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到人家真的出现了! 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跟在他身旁,他竟然觉察不出来! 若是人家想要他们的命,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好在这些人都是父亲的人,对他并无恶意。 奕禛对他们道:“你们有没有办法把信传到京城?” 一个青衣铜面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信鸽,对奕禛道:“小主人,想要传什么信,传到哪里?” “传到南宫府。” 奕禛回头,让谢彦亲自写了张纸条给那青衣铜面人。 信鸽飞走了,青衣铜面人想要离开,奕禛叫住了他们。 “你们住在哪里?” 领头的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农舍,便离开了。 史飞最先打破了沉默,“我们帮主就是厉害啊,走到哪里都是吃香的!” 其余的人:“…………” 奕禛没有理会他,而是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看来要下一个晚上的雪了,明天若是路面结冰的话,更不好走!” 谢彦前世是南方人,基本上看不到雪,自从来到京城后,这是第二次下大雪了。 几个人吃过晚饭后,越岱和小聋子还想听受力分析,被奕禛拦住了。 ——这里的条件太差了,只有两支蜡烛,还闪烁不定,他怕把彦哥儿的眼睛给看坏了。 谢彦知道奕禛的好意,对两人道:“明天吧,明天再讲。” 越岱苦着脸,“可是你明天要走了!” 谢彦笑着告诉他们,方才他在给南宫府的纸条上写了要在这里呆十天左右,越岱和小聋子才笑了。 奕禛也是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好,我们就在这里呆十天!” 这里的四间茅草屋,只有最东边和最西边是可以住人的。 史飞来这里之后,居住了原先王大爷和王大娘住的最东边的房间,越岱还住在最西边,后来小聋子来了,便跟越岱挤到了一张床上。 史飞见帮主要“下榻”此处,便让越岱和小聋子帮自己把零乱的东厢房认真打扫了,换上了新的被套,让帮主和副帮主住着。 他自己则跟小呆子和小聋子挤一张床去了。 “我俩一个被窝笼?”奕禛问。 谢彦看着床上的两床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习惯跟别人睡一起,但这也是没办法,只好将就了,我们一人一个被窝笼子吧。” 他说完,便主动上前摊了两个被窝,“你睡里面那床厚的,我睡外面这床薄的。” 奕禛:“还是你睡里面吧。” 谢彦没有理会他,而是来到了灶间,拿了两个汤婆子放进了自己外面的被窝,笑道:“我不会跟你客气,你也不要跟我客气。” 奕禛:“…………” 谢彦说完,让奕禛先脱|衣服上了里面的被窝笼,他才脱去了外套,睡进了外面的被窝笼。 手上抱着一个汤婆子,脚上捂着一个汤婆子。 晚上他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见自己前世的妈妈了! 这许多年了,好不容易又遇见自己的妈妈,他扑到了妈妈的怀里抱着妈妈笑了…… 说不尽的相思,道不尽的幸福! 他终于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到了熟悉的脸颊。 此刻他正缩在奕禛的怀里! 这……成何体统?! “我怎么到你的被窝笼子里来了?”谢彦尴尬地笑了笑,连忙缩进了自己的被子,只是他自己的被子里好冷…… 他缩成了一团。 奕禛叹了口气,“你住惯了有地龙和火墙的南宫府,哪里受得了这里的寒冷?” 说着,他张开了自己的被窝,把谢彦连着他的被窝一起搂了进来。 谢彦:“…………”不习惯也没办法,谁让他怕冷呢?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一点也不冷了。 “方才你在梦中笑的很开心啊,梦见什么了?”奕禛笑问。 谢彦:“梦见妈妈了。” 奕禛沉默,他的妈妈不在了,眼前的小孩子的妈妈也不在了。 同病相怜,他把小孩子搂的更紧了些。 起床后,洗漱完毕,两人携手到了屋外。 外面仍然飘着雪,地面的积雪已盈尺,整个农庄笼罩在一片冰雪世界中。 谢彦不由得想起了伟人的《沁园春.雪》,心中顿时豪情万丈,便念了起来。 “好词,好词啊!”一旁的奕禛赞叹道,“不愧是案首。” 谢彦:“谬赞了,这不是我所作,而是一个故人作的……” 奕禛问:“什么样的故人能做得如此好词?” 谢彦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好糊弄他:“以后告诉你。” 好在此刻史飞叫他俩进去吃早饭,奕禛才没机会问。 吃过早饭后,小呆子和小聋子又缠着谢彦讲“受力分析”,谢彦只好慢慢讲给他俩听,这次奕禛也跟在后面听了…… 几个人听懂后,谢彦便出了些“经典题目”给他们做。 小呆子和小聋子都是理科思维,会做也在情理之中。 令谢彦惊奇的是,奕禛做的也很对。 “不错,不错!”谢彦由衷地赞叹,在奕禛做的试卷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勾。 史飞见他们学的认真,自动承担起了家务活,洗锅抹灶后,拿了菜篮子去街上买菜做饭去了。 他们一直学到史飞买菜回来才停止学习。 小呆子和小聋子去帮史飞一起做菜了。 两人做菜的时候,还在探讨牛顿定律和受力分析…… 奕禛则把谢彦拉到了一边:“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从哪里学了这么多东西?” 谢彦早就想好了“答案”,“我在云林县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教我的。” 奕禛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骗鬼呢?谁信啊!从实招来!” 第67章 白胡子老神仙 奕禛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谢彦的头:“还白胡子老爷爷?骗鬼呢?谁信啊!从实招来!” 谢彦咬了咬牙, “没骗你,是一个白胡子道爷,他见我‘天赋异禀’, 每天偷偷地约我到一处地方教我这些东西……我就会啦。” 谢彦嘴上说的很溜,心里确是一百个“抱歉”, 他不能说出穿越的实情, 只能用很玄乎的事情来糊弄了。 如今他只好死死的抓住“白胡子道爷”一赖到底! 他糊弄别人可以, 但奕禛却是不信的。 奕禛见他不想说,便没有追问,但他的内心还是无比好奇的, 这么一个几岁的小孩子, 怎么会懂的这么多! 越岱和小聋子是诚心诚意地拜服了, 虽然没有拜师,但在心中把谢彦当成了“夫子”。 吃午饭的时候,他俩一个帮谢彦倒酒, 一个帮谢彦温酒, 殷勤伺候着,倒是把奕禛这个帮主抛之脑后了。 奕禛恨的牙齿痒痒的, 这倒酒和温酒原是自己的事情, 却被两小子快他一步! 更可恨的是,这两个没眼力见的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轮流地朝彦哥儿的碗里夹菜。 这本来都是他的工作!他有一种“失业”的失落感。 史飞见帮主面色冰冷地看着小呆子和小聋子跟在谢彦后面献殷勤, 便在桌子底下每人给了他们一脚,粗声粗气地道:“没规矩的东西, 不先跟帮主倒酒吗?” 两人横了一眼史飞, 小聋子道:“你手上不是有酒壶吗,你自己不会倒啊?” 史飞拍了拍桌子:“这是我倒不倒的问题吗?”这是你俩小子不懂道上规矩, 本末倒置,无视帮主的威风! 奕禛知道史飞会错意了,连忙止住了他,从史飞手上拿了酒壶自斟了一杯。 史飞见帮主落寞,连忙帮帮主夹了块大肥肉,“我来,我来帮帮主夹菜,帮主只管吃……” 奕禛:“…………” 谢彦斜乜了一眼他俩,站了起来夹了两筷子青菜放到了奕禛的碗里:“多吃点蔬菜。” 接着史飞便看到帮主的眼神亮了亮,夹了根青菜放进了嘴里。 史飞皱了眉大声提醒奕禛:“帮主,你不是最不喜欢吃青菜吗!我夹的肉入口即化,可好吃啦!” 奕禛只“哦”了一声,继续啃着青菜。 谢彦没理会史飞的一惊一乍,他看到小聋子憨厚的模样,对他来了兴趣,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不会就叫小聋子吧?” 小聋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史飞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副帮主问你话,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孩子,成何体统!快如实交代了。” 小聋子不再扭捏:“那是小的诨名!小的原来姓龙,在家排行老二,叫龙二;因为我‘搞起事情’来,别人跟我说话,我不想听也不想回,久而久之,便得了‘小聋子’这个诨名。” “其实他们根本不懂我,都认为我是‘异类’,他们之所以在我搞事情的时候故意找我说话,主要是想看我的笑话……” 奕禛问道:“搞事情?搞什么事情?” 小聋子回道:“就是副帮主嘴里的那个什么‘实验’……他们认为我在不务正业。” 奕禛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史飞指了指越岱,笑道:“他的那个‘小呆子’的诨名是我帮他起的!你俩不知道我的苦,你们不在的时候,他俩整天黏在一起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全然把我当成了空气,我这是恨铁不成钢,才帮他起了这个诨名!” 越岱对史飞道:“你太过分了,你要不不说话,只要开口便是让我们去干粗活,我们没事的时候,还能听你的调遣,有的时候我俩正好谈到要紧的地方,你硬生生地打断我们,我们当然不乐意……只好把你当空气了!” 谢彦和奕禛都笑了。 谢彦对史飞道:“他俩不是做粗活的人,以后别让他俩做了,你找两个会干粗活的人来帮你做,工钱我来出。” 史飞朝谢彦伸了个大拇指,“副帮主威武!” 奕禛对越岱和龙二道:“副帮主对你俩寄予厚望,你俩一定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副帮主开创一片天地。” 谢彦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对奕禛道:“不对,大哥说的不对。” 奕禛:“哪里不对了?” 谢彦:“不是为了我开创天地,而是为了大家,更为了他们自己!” 接着,谢彦把“股份制”的原理跟大家详细地说了一遍,说的在场的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以后在场的人都有股份,你们不是为别人做事,而是为你们自己做事情!”谢彦道。 史飞和小聋子开始眉飞色舞,他俩家境不好,听到这种“前无古人”的分配方式能让自己翻身做主人,笑的合不拢嘴。 史飞当即表态,以后绝对不让他俩干粗活,专门盯着他俩,让他们出成绩。 越岱和龙二同时斜乜了一眼史飞,“不用你来盯,我们替自己做事,当然能干好!” 吃过午饭后,史飞不再让越岱和龙二做事,而是主动收拾了饭碗。 谢彦和奕禛微微笑着,这种分配方式的确很好,完全调动了工作人员的积极性。 天太冷,这里的取暖措施也不好,谢彦便不午睡了。 只有短短十天左右的时间,他想趁着天光亮堂跟他们多讲一些。 史飞利索地把八仙桌打理干净,越岱为谢彦铺纸,龙二为谢彦磨墨。 奕禛则坐在一边支颐看着谢彦,他对他越来越好奇了,这小小的脑袋瓜里哪来的那么多想法? 墨还没磨好,谢彦转头问越岱,“上次听你说小山包的西边有块空地?” 越岱点了点头,回道:“是的,大概有十几亩地的样子。” 谢彦:“等雪化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我想在那边建造研究室。” 越岱:“研究室?” 谢彦点了点头:“对,就是能做实验的地方。” 提到做实验,龙二便开心,他拍手赞成。 龙二对谢彦道:“我的好多宝贝都在家里,我想把那些东西拿过来,飞爷不同意……” 没等谢彦开口,史飞连忙道,“等雪化开了,赶快拿过来好好研究!” 越岱:“造房子,我在行!这事就交给我。” 谢彦:“等考察完地形后,你拿出一个设计方案给我看看。” 越岱兴奋地点了点头。 墨磨好了,谢彦拿了一根细竹签蘸了墨水在纸上一边画一边讲解能量守恒定律,用能量转换思维来启发他俩。 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越岱忍不住问谢彦:“副帮主,您这么小的年纪,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同时看向了谢彦。 谢彦刚想开口,奕禛调侃道:“一个白胡子老道临终前教他的,教完之后便羽化飞升了!对不对啊?谢大公子!” 谢彦“…………”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史飞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谢彦。 “看来这个白胡子老道人是个神仙!呀呀呀,副帮主看来是紫微星转世啊!我听说书的说过,古代的名臣良将都大都会被白胡子神仙点拨,然后能力超群,帮助明主安邦定国,我看副帮主以后定然是那个安邦定国之人!谁得之便能安天下!” 谢彦:“……我遇到的不是白胡子神仙,而是白胡子老道士,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史飞哦了一声。 第三日,谢彦开是讲热能。 他用蒸汽机的原理启发他俩:“蒸汽的能量可以转化为机械动力……” 他侃侃而谈,倾囊而授,让在场的人心服口服。 龙二:“以后副帮主带领我们一起搞事业挣钱吧,不要去京城念什么书了!” 谢彦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圣上钦点我去陪世子爷念书,我不去就是违抗圣令。” 谢彦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些知识不是他创造的,而是好多伟人智慧的结晶,他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若论这方面的聪明才智,他根本比不上眼前的越岱和龙二。 奕禛一直陪在谢彦身边听他讲课,虽然他理解的没有越岱和龙二深刻,但也算是能听懂的。 “这是利用蒸汽产生的压力推动物体活动,从而转化成了动能?” 谢彦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接着谢彦一边在纸上画蒸汽机的示意图,一边详细地跟他们讲解。 越岱和龙二不时地发出赞叹声。 谢彦讲解完之后,越岱若有所悟地笑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巨大的能量,利用这种原理,能造出好多东西……” 谢彦笑了,笑的很开心。 他知道越岱是彻底理解了,若是真的能造出蒸汽机,便预示着工业革命的来临了! 他热血沸腾,光越岱一个物理人才不够,还得要人才! 奕禛好像看懂了谢彦的心思,对史飞道:“上次让你们去搜罗人才,搜罗的怎么样了?就龙二一个吗?” 史飞有些为难:“这人才……哪里那么好找呢?也不能随意拉人过来混吃混喝,是吧?” 奕禛:“……”的确是这个理。 谢彦想了想:“我有办法。” 他拿了一个细竹签蘸了墨水,在纸上画了一个钢笔的示意图:“你们把我的这张图复制了,张贴下去,若是有谁能按照我的这张图做出这种笔来,谁就是人才。” 谢彦早就嫌用毛笔太繁琐,想让他们把钢笔发明出来。 越岱饶有兴致地拿了图看了又看:“若是这种笔能造出来倒是很方便……这个笔的原理不难理解,主要在于配件的精密度,笔尖要磨的细,后面的活塞闭合度要高,嗯……要求还是比较高的,若是有人能造出这种笔,的确是我辈中人了。” 一旁的龙二对越岱挑了挑眉:“小呆子,你造一个。” 越岱点了点头:“我尽力。” 龙二歪着头道,“墨遇冷容易凝固,会导致活塞不灵光,我得想法子让墨水不凝固……” 谢彦斜乜着善于化学的龙二,想到了化学元素周期表。 想当年,他化学学的一般,便每天背那元素周期表,直到倒背如流还是学的一般! 他微微一笑,没想到终有一日他还能用的上当年辛辛苦苦背的元素周期表! 他又拿了一张纸,把元素周期表给写了下来,递给了龙二,“这是元素周期表,每种元素都有它的特性,明日再慢慢跟你讲。” 接下来的两天,谢彦又开始讲基本的化学知识。 奕禛看着侃侃而谈的谢彦,逐渐接受了“白胡子老道士为他讲解”的说法,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不会凭空会这么多的东西。 太阳出来,冰雪开始慢慢融化。 终于有一天,奕禛看到谢彦的嘴角起了疱疹,才意识到这许多天谢彦天天讲课,太辛苦了。 他让大家去室外“堆雪人打雪仗”,放松心情。 但老人芯子的谢彦哪里会对这种小孩子玩的事情感兴趣?所有人都主动出去了,他却缩在椅子上喝茶。 结果,他被奕禛强行抱了出去,扔到了雪地里…… 大家一起玩过雪之后,奕禛亲自去了镇上买了几味去火的药材回来熬了给谢彦喝下。 谢彦只喝了两剂药,便去了嘴角的火气。 接下来,谢彦着重讲电磁场。 这一块比较抽象,难以讲清楚,谢彦只好慢慢讲…… 转眼到了正月十二,阳光灿烂气温回升,冰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背阴的地方还有稍许的积雪。 “我们得回去了,下次再来讲吧。”奕禛建议道。 谢彦嗯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小山包:“这么好的天气,正适合去那边看地形,我们看了地形再回去。” 奕禛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真是魔怔了!我看你恨不得立即就把那实验室给造好吧?” 谢彦毫不隐晦:“的确很想啊!但是做不到啊。” 越岱接过话头:“怎么做不到?等天气再稍微暖一些,我们就动工!” 他们一起徒步爬上了小山包,西边十几亩地尽收眼底。 谢彦点了点头,“这地不错,从官道上过来,正好有山丘挡着,不显山露水,很是隐蔽,很好很好!” 接着他对身边的越岱道:“过了正月,你先把这里的院子给框起来,院墙嘛,砌高一点以防贼人闯入,院墙的最上方要用倒铁钉……” 越岱笑道:“这个你放心,不就是防盗吗?除了这些,我还可以设置机关防盗铃。” 此刻谢彦觉得跟聪明人一起共事就是省心。 他突然想起了电…… 若是能有电,好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了,尤其是以后的照明问题。 谢彦对龙二招了招手,“过来。” 龙二走了过来。 “元素周期表都会背了吧?”谢彦问。 龙二点了点头。 “你去找那个钨,若是有电,这个钨丝可以制造光亮的。”谢彦道。 龙二若有所思地点头。 谢彦继续道:“我没时间呆这里太久,我会趁空余时间,把我知道的知识汇编成册,寄给你们……你们先琢磨着怎么通电吧。” 越岱和龙二点了点头。 当年爱迪生做了无数的试验才发现了钨丝通电后能发光,如今谢彦直接告诉了他俩,让他俩去找。 这效率提高了不知多少倍了。 *** 谢彦回到了南宫府,已经是下午的未时,他先去拜见了女主人赵氏。 正好南宫昀和南宫羽都在赵氏那里喝下午茶。 谢彦行了礼之后,赵氏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让丫鬟打了水,给谢彦净了手脸。 “我听说那边只有茅草屋,这冰天雪地的,有没有冻着啊?”赵氏很是关心地问。 谢彦笑道:“谢谢舅母的关心,我很好,没冻着。” 一旁的南宫昀:“你以前住在南方,来这里之后,到处都是暖气,那边既没有地龙更没有火墙,怎会不冷?” 谢彦笑着回道:“有火盆啊。我们整日呆在烧饭的厨房间,里面的温度比别处都高,很暖和的。” 南宫羽:“那里有炕吗?” 谢彦摇了摇头。 南宫羽皱眉:“没有炕的话……这晚上只有火盆,不冷吗?” 谢彦:“有汤婆子,多灌几个就成了。” 此刻谢彦想到了那两个无用的汤婆子…… 若不是奕禛把他裹到被子里搂着他睡,他不被冻死才怪呢。 他觉得没有必要跟南宫羽说出实情。 谢彦吃了些糕点和茶水后,便想着要去拜见南宫瑾,毕竟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消失了这许多天才回来,也该跟人家见个面。 他想见南宫瑾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想向他询问怡佳公主的事情,他想知道圣上是怎么处理“怡佳公主失德”之事的,毕竟这关系到奕禛以后的生活。 赵氏不知道谢彦心里所想,以为他只是“多礼”,便让谢彦“无需多礼,等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但怡佳公主的事情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坚持想见南宫瑾。 赵氏见他“不通透”,便不再阻拦,而是让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南宫瑾现在在哪里。 丫鬟打听完之后,回来告诉赵氏“南宫瑾在书房”,赵氏便让那丫鬟带着谢彦去书房。 “不用她带,我认识。”谢彦去过南宫瑾的书房好多次,算是熟门熟路了。 他站了起来,朝赵氏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他来到南宫瑾的书房门口,书房的门竟然关着。 门口站着一个丫鬟,她见谢彦走过来,便笑着迎了过来,把谢彦领到了书房旁边的一间耳房中,给谢彦泡了一杯绿茶。 谢彦没有喝,而是问道:“大舅不在吗?” 丫鬟笑着回道:“你等一下……” 丫鬟含糊不清的回答,让谢彦感觉有些神秘。 谢彦站了起来:“若是大舅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在的,你等一下。”丫鬟端了几盘糕点放到了茶几上给谢彦吃。 谢彦刚从赵氏那边吃过茶点,一时间也吃不下东西,只端了绿茶抿了几口。 谢彦看着茶杯里绿油油的茶叶沉浮不定,不禁想到了自己命运多舛的人生。 不一会儿,他抬眼从敞开的窗棂中看到韩氏从南宫瑾的书房走了出来…… 韩氏一转头,两人的眼睛便对望了几秒。 谢彦感觉韩氏的眼神怪怪的,及至身边的丫鬟得到南宫瑾的许可,把谢彦领进书房后,谢彦才“恍然大悟”。 此刻的南宫瑾站在休息区的铜镜前,两个丫鬟正为他整理着衣衫。 谢彦愣了愣,看着休息区零乱的床铺,不由得想到方才出门的小妾韩氏,傻子也知道方才南宫瑾在干嘛。 这青天白日的,也太闲的慌了!谢彦腹诽。 最令谢彦惊讶的是,这里的人对“那种事情”好像很看的开,那表情就好像吃喝拉撒,很是自然。 但谢彦却不适应了,他尴尬地对南宫瑾道:“我还是改时间来拜访吧。” 南宫瑾一边整理自己的领口和袖口,一边道:“不用,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谢彦听他如此说,便拘谨地坐到了会客区的一张椅子上。 南宫瑾终于穿戴整齐地坐到了谢彦的对面,几个丫鬟整理好房间后,也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南宫瑾盯着谢彦的眼睛看了半响,终于开口了:“你不相信大舅?” 这无来由的话,让谢彦吃了一惊。 “此话何讲?” 南宫瑾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把一封信递给了谢彦:“这是你父亲写给我的,你看一下。” 谢彦展开信,看了起来。 信上先是问候了南宫瑾和赵氏,笔锋一转之后提到了“彦哥儿”,说什么彦哥儿在南宫瑾这里吃住,让南宫家费心了…… 前面全是客套话,最后重点来了,谢怀安在信中提到了谢彦身上的钱…… 他在信中告诉了南宫瑾,彦哥儿身上有五千五百两要还当铺的银子,他让南宫瑾帮忙问问当铺,这银子是一起还了划算还是逐年还划算。 谢彦在看信,南宫瑾则默默地盯着谢彦的神色变化,结果谢彦的脸自始至终毫无表情。 南宫瑾不得不惊叹谢彦内心的承受力。 其实谢彦早知道这天一定会来临,因为谢府中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大手大脚没有成算的小孩子。 对于谢府的人而言,这是笔“巨款”,他们不会信任一个小孩子能保管好这笔钱。 谢彦注意到,谢怀安的信中没有提及桂香变卖南宫蔷的嫁妆折算的三千两银子。 谢彦猜测,很可能桂香没有跟谢怀安提及此事。 ——当初桂香给谢彦这三千两银子的时候,吩咐过谢彦这钱是给他应急的。 毕竟南宫家只是谢彦的大舅家,在这里终归是寄人篱下。 谢彦看完后,觑着南宫瑾问道:“大舅认为我这钱是一起还呢,还是每年还呢?” 南宫瑾:“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已经问过当铺了,他们说先把五千五百两银子还了,剩下的钱利息便小了,总金额也不会那么大了。” “若是你相信大舅,那就把这五千五百两银子拿出来给我,我亲自去帮你还了,然后重新跟当铺签订合约。” “原本每年连本带息要还八百两银子,重新签订合约后,只要还五百两银子左右了……” 谢彦双手一摊,“大舅每年的俸禄是一百多两银子,我父亲每年的俸禄只有二十几两银子,若是把这银子一并还给了当铺,明年我们哪里有钱还五百两银子的钱?还不如按照原来的合约往后拖……” 南宫瑾感叹道:“拖有什么用,总得解决问题,实在不行,就把宜城的房子卖掉,再把云林县的地卖掉……这样不就宽裕了吗?” 谢彦沉吟了一会儿,把那两处地方卖掉的话,够是够了,只是卖了房产和地产后,依照谢怀安的性子,这银子是再也落不到他的手中了。 他还指望着这些银子来创业呢! 不行,绝对不能卖。 于是他以“断不能让自家财产萎缩”为借口,坚决拒绝卖地卖房子。 南宫瑾见谢彦“一根筋”,很是生气。 “你现在不卖,几年之后,这五千多银子还完了,不还是得卖吗?” 谢彦:“这五千多两银子可以还七年,七年之后又是一个光景……反正,我不想卖!”说到最后,谢彦直截了当。 最终,南宫瑾“投降”。 “你不想卖,那你把银子给我,我利用我的关系把这些银子放些利息也好……” 谢彦知道他是好意,但他不能接受,他还要创业呢。 他见南宫瑾“保守”的模样,知道自己跟他说出实情,只能受到阻拦,便想把这事瞒的死死的。 他只有用沉默来回应南宫瑾的好意。 这厢南宫瑾怒的憋红了脸,这是相信自己的样子吗? 若是自己儿子,他早就上手了…… 看着那酷似自己妹妹的脸,他强行按住了怒火,内心深处柔软了一下。 “还有两个多月就到还钱的时间了,你先给八百两银子给我,到时候我帮你去还。” 谢彦这才点了点头。 第68章 “将军上前线, 他的女人却在后方背叛他,即便她是公主也不能轻饶吧?”谢彦主动把话题转到了怡佳公主身上。 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想要知道圣上是怎么处理怡佳公主失德的事情吗? 南宫瑾盯着谢彦看了一会儿。 “圣上说,这是首辅家的家事, 让他们家自行解决。” 谢彦轻轻“哦”了一声,站起身便想要告辞。 南宫瑾压了压手, 示意他坐下, 谢彦又重新坐了下来。 南宫瑾道:“我瞧着这些日子以来, 你懈怠了。” 谢彦:“此话怎讲?” 南宫瑾:“陪世子读书固然重要,要能安身立命还得参加科考,陪世子们学的那些东西, 你都学过了, 即便能考第一也没什么稀奇, 你还得要参加乡试,乡试跟院试最大的不同便是要考八股文,你来我们府上这么长时间了, 没见你问过我何为八股文, 更没有主动去研习过,不是懈怠是什么?” 谢彦沉默着, 他不否认, 他的确在“摆烂”。 究其原因,他认清了目前的现实, 失去科举考试的动力了! 如今他的理想跟奕禛一致, 便是推动整个社会的发展,轰轰烈烈地搞一场工业革命, 而不是去学什么八股文。 他知道, 若是自己把心里话跟南宫瑾说,定然会遭到驳斥, 说不好还会遭到南宫瑾的百般阻拦,为自己添加绊脚石,所以他只能缄默。 “嗯,我知道了,我会慢慢调整过来的。”谢彦开始糊弄南宫瑾。 南宫瑾见他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语气和缓了许多。 “你不想站队,又跟两位世子爷的关系都不太好……以后任凭他们当中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你便失去了最初的从龙之功,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圣意难测,是谁坐那个位置还真不一定……若站的不对,反而不好了。” “所以你必须得靠自己……如今圣上是个贤明之君,又对你青眼有加,你若是能在他的任期内考上进士,以后也就不愁了……” 南宫瑾的一席话,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谢彦微微皱眉,南宫瑾的最后一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南宫瑾建议他在如今圣上的任期内考取功名。 “你也认为那几个世子不堪大用?”谢彦直接指了出来。 南宫瑾:“……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彦笑了笑,不是这个意思还会有什么意思? 次日,谢彦和奕禛在茶馆会了面。 谢彦问了奕禛“家中情况”。 奕禛告诉他,他的祖父让他的父亲来决定怡佳公主的去留。 “圣上特许父亲从边关回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既然要等你父亲回来,想必怡佳公主还得留在首辅府,她定然恨极了你的,说不定会使什么阴招,你一定要小心……哦,对了,这些银针你拿着,凡是入口的东西,一定得用这检测了才能吃……”谢彦殷殷嘱托。 他自己在云林县的时候被继母各种迫害,总结了一些最基本的“生存经验”。 奕禛拿过银针,斜乜着他,“这东西管用?” 谢彦点了点头,“银针时间长了便会发黑,你用之前把它擦亮了,放进要吃的食物中,若是银针再次发黑,就说明那些食物很有可能会有毒,你最好不要吃了。” 奕禛皱眉:“这也是白胡子老道爷教你的?” 谢彦不再隐瞒,把去年方氏的各种害他的伎俩一一说给奕禛听了。 奕禛听到心堵失神,他没想到彦哥儿的遭遇竟比自己还惨! 及至听到最后方氏和谢子瑜完败失踪,才长吁了口气。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天道好轮回,恶人终有恶报!好,好啊!” 他收了银针,笑着告诉了谢彦:“小傻子,告诉你吧,如今她被祖父禁足于东院,祖父又派了家丁严密看守,她的那些爪牙们也被发卖的差不多了,所以啊,你放心,我安全着呢,完全用不上这个,不过嘛,这银针做的倒是挺别致的,我收下了……” 谢彦:“……”他略微放心了一些。 他想到了宁王和董太后,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生母,他俩看到怡佳公主“受委屈”,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董太后和宁王那边有什么反应?”谢彦问。 奕禛道:“我父亲镇守北疆出生入死,她在家做苟且之事,如今这事情满朝皆知,有几个言官已经上书给圣上,请求圣上亲自下旨夺去怡佳公主的封号,以示惩戒。” “只是圣上还在犹豫……董太后和宁王亲自来到祖父家,跟祖父赔礼道歉。” “你祖父接受了他们的赔礼道歉?” “我本来以为祖父会接受,毕竟宁王的实力摆在那里呢,以后说不定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但祖父并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只说圣上下不下旨意,那是圣上的事情,至于休不休妻,那是他儿子的事情,这两头都不归他管。他这么说,不就是不愿意接受他们的道歉么?” 谢彦可以想见,那董太后和宁王见古首辅如此回复,心中定然非常愤恨,但又无可奈何。 对于古首辅的“油盐不进”,谢彦也是奇怪。 ——有怡佳公主的裙带关系,古首辅应该是最忠诚的“宁王党”。作为两朝首辅,他应该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怡佳失德,他明明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但他却亲自去捉奸了,还让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谢彦越来越看不懂首辅大人了…… 难道说,他从圣上那里知道了小道消息,圣上会让每次考核都领先的张若煦做太子?他揭发怡佳的奸情,只是想要向康王投诚? 这只是猜测,谢彦总觉得哪里不对,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奕禛不会生活在怡佳公主的阴影之下了,没有了危险源,谢彦放心了许多。 两人开始聊起了创业的细节…… 这一聊便是一天,傍晚时分奕禛才把谢彦送到南宫府,两人相约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晚上出门看花灯。 隔了一天,便是上元节。 大周朝上元节的风俗都一样,吃汤圆,赏花灯,猜灯谜…… 这天谢彦早早地便起床了,他选了一件酒红色棉袍穿戴好后,让思罔进门帮他梳头发。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他的头发那么短,他还把自己的发型交给理发师打理,如今他的头发又长又密,还得要梳理成型,这种繁重的活儿,他只能交给思罔了。 他记得自己在云林县的时候,脸还是圆乎乎的,如今却长了许多,还有了下颌角,脸型变的立体了许多。 他笑了笑,如今的“他”八岁了,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跟幼稚园当然是不一样的。 思罔帮他梳完头发,打了水让他洗了脸和手。 “几个月下来,哥儿更俊了!”思罔由衷地发出了赞叹,“看来还是京城的水养人啊。” 谢彦:“……”他倒是觉得圆乎乎的脸很是可爱。 梳洗完毕后,谢彦来到膳堂用餐。 平时不大看出身份分级,在膳堂便能一目了然。 南宫瑾的那些小妾和庶子女虽然得宠,却永远上不了正桌,总是在膳堂的偏房用餐。 膳堂的正面房间里,坐的永远都是南宫瑾、赵氏以及南宫昀和南宫羽。 谢彦来了之后,便坐到了赵氏身边,南宫昀和南宫羽倒往后排了。 赵氏是南栖县的人,跟南宫瑾成婚的时候,南宫蔷还待字闺阁。 她跟南宫瑾一样,也把南宫蔷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她性情软弱,为人善良,有时候想到南宫蔷凄苦的命运便会抱着谢彦流眼泪。 谢彦看的出来,她是真心待自己。 他恍惚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种“她才是自己母亲”的错觉。 他来到膳堂的时候,南宫瑾和赵氏已经坐在桌子上吃早饭了。 他上前跟他们行了礼,便坐到了赵氏身边。 赵氏低声问他吃什么馅儿的圆子。 “芝麻的。”他回道。 一旁的丫鬟得令后,去舀圆子了。 圆子上来后,谢彦慢慢吃着,不由得想起去年的上元节。 去年今日,他正饱受方氏的迫害,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转眼看了看身边温和而睿智的女人,心中升起了一股安全感。 赵氏用一个盘子夹了好些糕点放到了他的面前,“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一点。” 他轻轻嗯了一声。 “娘就是偏心,从来未曾帮我夹过菜。”南宫羽走了进来坐到了谢彦的旁边,对站在一旁的丫鬟道:“我要吃荠菜肉陷的。” 赵氏见南宫羽如此说,便帮南宫羽夹了一块玫瑰糕。 南宫羽轻轻跟谢彦耳语:“我怎么觉得她在敷衍我?” 谢彦笑了笑,没有理会她。 说话间,南宫昀也来了。 他木着脸在离所有人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要了青菜肉陷和芝麻馅的圆子。 南宫瑾刚好吃完,赵氏递给了他一方手帕,他便接过手帕一边擦嘴一边对南宫昀道:“就你来的最迟!动作慢就早点起床!” 南宫昀低头吃着东西,默然不语。 南宫瑾训斥完自己儿子后,把手帕还给了赵氏,站起身便想离开。 此刻,黄管家慌急慌忙地大步走了进来,在南宫瑾耳边耳语了几句,南宫瑾的脸色变了变,转头对赵氏道:“夫人,跟我来一下!” 此刻赵氏还未吃完早饭,她见南宫瑾的神色不对,知道定然有事发生了,便放下了筷子跟南宫瑾走了出去。 南宫羽轻轻拉了拉谢彦的袖子,在谢彦耳边轻声道:“彦哥儿,今晚我带你出去看花灯,京城的花灯跟别处不一样的……” 谢彦斜乜了一眼她,坦言道:“奕禛约了我了!” 南宫羽的眼睛翻了翻,欢快地道:“那我们三个人一起啊。” “你喜欢上他了?”谢彦直截了当。 南宫羽见谢彦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脸不由得红了红,“我只是想要带你出去看花灯而已,你不同意就罢了,说这种话来埋汰我,就不怕我打你!” 南宫羽说着举起小拳头凤眼圆睁。 谢彦:“……”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反而很萌。 谢彦轻声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他的确是个好人,不过他的情况你也知道,身份不好就不提了,本人还不求上进,即便他肯来提亲,你父亲也是看不上他的……你啊,你就放弃吧,别折腾了,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南宫羽用小拳头轻轻捶了捶谢彦,“我怎么可能看的上他?你这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既然这般,你就说吧,你带不带我出去看花灯?” 谢彦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不带!” 他可不想让她陷的太深,到时候上演一场人间悲剧。 南宫昀白了他俩一眼,用筷子指了指南宫羽,“你别缠着彦哥儿了,今年想要带你看花灯的人多了去了!” 南宫羽见他话外有话,直着眼睛看向了南宫昀。 “哥,你在说什么啊?” 南宫昀夹了块糕点放进了嘴里:“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管家接待了三个人,你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南宫羽道。 “向我们家提亲的啊!”南宫昀朝天翻了翻眼睛,“都是大人物呢,家庭背景比那奕禛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这厢南宫羽放下筷子已经目瞪口呆了,那厢南宫昀继续侃侃而谈。 “他们代表的分别是宁王嫡子张若琛,康王庶子张若煦以及小侯爷宋承煊……他们可都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随便挑一个都比那奕禛好……” 谢彦也呆了,要不不来,一来就是三个,而且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尤其是那个宋承煊,就是个变态! 张若琛和张若煦来提亲还好解释,因为南宫瑾一直没有站队,他们想要为难一下南宫瑾,南宫瑾把女儿许配给谁,便是看好谁。 只是这宋承煊来凑什么热闹?! 谢彦听奕禛说过,古首辅把临阳侯府豢养多名童子的事情跟圣上禀告了,圣上让大内禁卫按照越岱提供的图纸顺利找到了那些童子,把他们解救了出来…… 直觉告诉谢彦,宋承煊是来报复的! “我一个都不嫁!”南宫羽扔了筷子便往外跑。 谢彦怕她出事,便跟了出去。 他满以为这丫头会躲着哭,没想到她竟然朝会客花厅小跑了过去。 他一路尾随着她来到了花厅的侧门,见她轻手轻脚地进了花厅,躲在一架屏风后面偷听。 谢彦没有跟她一起偷听,而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坐到了赵氏身边的一张椅子上。 令谢彦奇怪的是,这三个“媒婆”不是女子,而是男子,而且个个身份尊贵。 帮着张若琛来说媒的是礼部尚书余采,帮张若煦说媒的是内阁大学士文运,帮宋承煊说媒的则是吏部尚书尹老九。 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他们让人把礼物堆到了南宫瑾和赵氏的脚下,让南宫瑾收下。 南宫瑾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这是逼着他选啊! 南宫瑾的眼珠直转,气氛变的非常紧张。 谢彦瞟了瞟南宫羽躲的那架屏风,想着若是南宫瑾真的选了,南宫羽定然会从屏风后面冲出来…… “你们先把礼物拿回去,这件事情……我得问过小女之后,再做答复。”南宫瑾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液,他想用缓兵之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问她?”礼部尚书余采发话了,“你就直说吧,我这礼你收不收?” 吏部尚书尹老九以及内阁大学士文运都在后面附和。 “你到底收谁的?!” 赵氏弱弱地道:“你们也得让我们商量一下吧。” “那好,我们等,半个时辰怎么样?”礼部尚书有些咄咄逼人。 谢彦:“……”这是逼婚吗? 他想到了电视剧中的媒婆上门提亲的时候都是看着主家的脸色小心翼翼、见风使舵,想得到女方的欢心从而答应婚事。 电视剧中的媒婆是来求女方的! 眼前的这几个大男人一副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模样,话里话外都在逼迫南宫瑾尽快做出决定,从中选择一个女婿。 谢彦从未曾见过如此提亲!倒是开了眼界。 只见南宫瑾眼睛一闭,手指不停地移动着…… 闭着眼睛“指婚”,谢彦也是头一遭看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他的手指移动…… 谢彦看到了南宫羽从屏风处探出了头,眼神中满是惊恐,不亚于在看恐怖电影。 最终南宫瑾的手指好像定格在宋承煊的那堆礼物不动了! 这……谢彦惊恐,难道南宫瑾不想站队,想把南宫羽指给宋承煊? 这可万万使不得,这手指若是定格几秒加上南宫瑾的配音,那就无可更改了! “大舅!”谢彦抢先一步打断了南宫瑾的话头。 南宫瑾借机睁开了眼睛,把手指收了回来,“嗯,什么事?” 谢彦站了起来:“一女不嫁二夫,我跟表姐情投意合,早就定了终身,我也舅母说过这事,舅母也是同意了的。” 一旁的赵氏:“……”压根就没这件事情。 她回过神来知晓了谢彦这是在“帮羽儿”…… 她看向了南宫瑾,此刻的南宫瑾脸色发黑,非常地可怕。 啪!的一声,谢彦结结实实地着了他一巴掌,脸颊火热火热地疼痛。 “你这是反了!你跟羽儿?怎么可能?”南宫瑾气的又想打人,被一旁的赵氏拦住了。 赵氏:“是我同意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赵氏、南宫瑾以及谢彦三个人开始“扯事情”…… 来提亲的几个人见南宫家发生了如此“丑事”,都默默地离场了。 说媒的人走了,场面便冷了下来。 南宫瑾拍了下桌子,“羽儿,你出来!把这事情说清楚!” 南宫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愣愣地看着谢彦。 她心里感激谢彦救了她…… 此刻谢彦跪了下来朝南宫瑾和赵氏磕了几个头,“大舅,舅妈,请饶恕侄儿方才的失礼!其实我跟表姐是清白的,我只是不想让她进了狼屋……” 南宫瑾黑着脸:“狼屋?你这是在害她,你知不知道!” 赵氏在一旁扯了扯南宫瑾的袖子:“他还是个小孩子,你这么大声,别吓着他了。” “他,他毁了羽儿的好姻缘啊!”南宫瑾捶手顿足。 “方才来的可是京城三大世家,他们同时来求亲,那可是我们南宫府莫大的荣耀啊!羽儿从这三个里面选一个,是最好不过的!你小子以为我在乱指吗?我这是在为她找最好的姻缘!” “你今日在这些朝臣的面前说你跟羽儿私定了终身?明天这事便会传遍整个朝堂,甚至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羽儿以后还能嫁的出去吗?” “嫁不出去,我就嫁给彦哥儿!”南宫羽撅着小嘴,“彦哥儿人长的好看,又会读书,以后肯定很有出息,我愿意跟着他。” 谢彦:“……”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啊。 仅仅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说,我跟你之间是近亲唉,万一以后生个孩子出来有残疾,还真是罪孽呢。 “嫁不嫁我的事情,先摆在一边,我得把宋承煊的事情告诉你们。” 谢彦站了起来,把宋承煊豢养男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南宫瑾说了。 “他是圣上的侄儿,又是顺康王的孙子,怡和公主的儿子,圣上不仅要顾及皇家的脸面还得顾及顺康王的脸面才没把这件事情公开,但我知道这件事,我不能让表姐跳进火坑啊……” 南宫瑾见谢彦如此说,脸色逐渐好转,语气缓和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早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呢?” 谢彦道:“我也是刚知道没几天……” 赵氏:“我方才想了一下,羽儿和彦哥儿还是蛮般配的……能嫁给彦哥儿也不错。” 谢彦尴尬地笑了笑:“我还小呢,我还有十二年才及冠呢,到时候再说了……” 到时候南宫羽肯定嫁出去了。 赵氏把谢彦搂到了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红肿的脸颊,“还疼不疼?” “疼!” 赵氏对南宫羽道:“你去拿冰块帮彦哥儿敷上,既然你今日说了这话,以后啊,你就得好好关心彦哥儿。” 谢彦:“…………”这话中有话啊。 南宫羽高兴地去拿冰块了,南宫瑾摇了摇头走开了。 南宫羽把冰块拿来后,赵氏也借机走了,整个花厅只留下了谢彦和南宫羽。 南宫羽一边帮他冰敷,一边道:“谢谢啊!”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是不会娶我的,才故意那般说的,你要想解脱,就帮我找个好下家喽,否则我就缠着你!” 谢彦:“……”这好下家不就是奕禛吗? 他闭了闭眼睛,看来只能想办法把他们两个凑到一块了。 “今晚要不要我陪你出去看花灯啊?”南宫羽轻轻捏了捏谢彦红肿的脸颊,谢彦疼的叫出了声。 “好吧,带你去!”谢彦妥协。 晚上吃过团圆饭后,南宫羽便回去换上了男装。 她知道奕禛会用马来接谢彦,她便从马厩中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出了门。 两人出了南宫府,穿过胡同来到鸿门街上,便看到奕禛牵着马在等着。 天上圆月当空,街上花灯灿烂,奕禛的脸掩映其中,说不出的美好。 南宫羽看的呆了呆。 谢彦则跑了过去,仰头笑看着奕禛:“我们去哪看花灯?” “emmm,我们先去看望一下故人,再出去看花灯。”奕禛道。 “故人?是谁?”谢彦问。 “还记得绿雅巷和国风巷交叉口的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婆婆吗?”奕禛道。 “记得啊,去看她吗?”谢彦回。 奕禛点了点头:“她没有子女,晚年又丧夫,一个人孤零零的,很是可怜,我去过她住的地方,房屋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屋顶也漏雨,便找人帮她修了屋子,又帮她添置了家具以及过冬取暖的设施……” 谢彦对奕禛竖起了大拇指,他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 帮过老婆婆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谢彦倒是忘记了老婆婆了,没想到奕禛会“追踪”跟进,还帮人家休屋顶过冬…… 不远处的南宫羽更是笑意盈盈,她就知道她看上的人一定是好人! 此刻奕禛注意到了南宫羽。 他想到了上次跟她不愉快的经历。 当时他不知道她女扮男装,为了功名的事情跟她争吵,用话呛她,把她呛哭了…… 如今他又看到她女扮男装,知道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况且有了上次不愉快的事件,他装作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便不会尴尬。 他朝南宫羽抱了抱拳:“南宫兄。” 南宫羽走了过来朝奕禛回报了拳:“奕禛兄。” 谢彦:“……”好别扭! “南宫兄想要跟我们一起去?”奕禛道。 南宫羽点了点头:“嗯,想跟你们一起去见识一下。” 南宫羽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马背,她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呢。 奕禛跟谢彦一匹马,南宫羽一个人一匹马。 街上逛街的人多,马儿本就走不快,南宫羽本就很少骑马,便走的更慢了。 奕禛嫌她的马儿走的慢,便一手牵自己的马一手牵她的马,远远地看着,像是两匹马并辔而行。 南宫羽容光焕发。 “你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不带上我?” 谢彦嗔怪奕禛做好事不带自己。 奕禛轻声道:“不是不想带,我是抽空去的,你不一定有时间啊,便没跟你说,再说了,我做不就是代表你做吗……” 一旁的南宫羽听到这么苏的声音,小心脏突突直跳,眼睛里冒出了光彩。 她学着哥哥粗声粗气的模样道:“以后你做这种事情一定要叫上我!我也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呢。” 谢彦见她学男子讲话,心中感觉好笑。 奕禛则皱了眉头,他知道她是个女子,这般讲话,便感觉很装。 马蹄嘚嘚,转眼来到了一片“贫困区”。 这里的房子拥挤矮小,看起来跟大周京城格格不入。 好多穿着破衣服的小孩子在脏兮兮的小巷子里奔跑着捉迷藏…… 奕禛怕冲撞了小孩子,便下了马牵着走。 谢彦也要下马,被奕禛止住了,“这里太暗了,你就待在马上。” 南宫羽则学着奕禛下了马,牵着小马驹慢慢走着…… 没曾想走到一个转角处的时候,一个男孩子从拐弯的地方冲出来,刹不住脚撞上了她,她一个蹲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感觉手掌黏黏的,抬手借着月光一看,手掌心上全是脏兮兮的东西。 此刻她真的想哭,但看到奕禛伸过来的手,便强行收住了眼泪。 她抬头看着他俊朗的脸庞:“我的手好脏的。” 奕禛抬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她还从未跟一个男子肢体接触,脸顿时便红了起来,好在有月光的遮掩,她才不至于狼狈。 奕禛从怀中拿出了手帕递给了她,“擦一下。” 南宫羽接过了手帕,细细地擦了起来。她觉得这一跤摔的很值…… 她看到谢彦在教训那个不知礼的熊孩子,她大度地说道:“他也是无心的,你别怪他。” 谢彦:“…………”表姐不是这种人啊,看来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立个好人设。 他当然不会戳破她,如今他一心想着她能跟奕禛好上,让自己解脱了。 三个人来到老婆婆家后,老婆婆已经吃过了,正在烧水准备洗洗睡觉。 她见奕禛带了两个“贵客”过来,连忙准备茶水。 奕禛拦住了她让她不用忙,接着老婆婆认出了谢彦,高兴的合不拢嘴。 奕禛帮老婆婆烧了水,又帮她灌了两个汤婆子放到她的被窝中。 临走前,奕禛拿出五两银子递给了老婆婆,让她自己买吃的。 老婆婆连忙推辞,“不用啦,我现在已经能自给自足,你经常帮我卖糖葫芦,那些女人们都认得我了,只要我做出去的糖葫芦,很快就能卖完。你看,这是我这些天挣的钱,挣的老多呢……” 老婆婆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 谢彦又发现了奕禛的一个“bug”,他竟然经常来帮忙卖糖葫芦,一次都没告诉过他! 他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奕禛。 奕禛尴尬地笑了笑:“我一个人来比较方便而已。”他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觉得他一个人能做好。 谢彦转眸看到了南宫羽崇拜和迷恋的眼神。 他连忙把奕禛的目光吸引到跟南宫羽相反的方向。 ——这丫头这么赤.果果地示爱,也不知道矜持一点! 第69章 谢彦连忙把奕禛的目光吸引到跟南宫羽相反的方向。 ——女孩子就应该矜持一点, 爱慕之情都表现在脸上就有些掉价了。 谢彦借着让奕禛扶老婆婆进屋休息的时间,把南宫羽拉到了一边,对她道:“矜持一点, 做好表情管理,有些事情得慢慢谋划, 急不得……” 南宫羽红着脸抿嘴笑着点头, 表弟这么说, 便是答应她撮合她跟奕禛了。 今日谢彦当着来说媒的大臣说他跟表姐有“私情”,这话定然会传播出去,即便以后她跟谢彦撇清关系, 但名声已经受损了, 京城中有头脸的贵公子定然是不会娶她的。 虽然奕禛长相好人品好, 但他的出身实在太差了。京城贵女大都现实,定然不会低嫁,那么她嫁给他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如今又有了表弟的撮合, 成功的机会又增加了好多, 她想到这些,便有些忘乎所以。 安顿好老婆婆后, 他们三个决定去看花灯。 “附近便是绿雅巷和国风巷, 听说那里的花灯种类多,也最热闹, 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南宫羽提议道。 谢彦和奕禛对望了一眼, 想到了之前在那里遇到宋承煊的遭遇,同时摇了摇头, “不行。” 他们喜欢热闹, 可那些贵公子们更喜欢热闹,指不定又会遇上变态宋承煊。 他俩倒不是怕他, 而是身边多了个女孩子,不得不多为女孩子考虑,做到万无一失。 南宫羽见他俩不同意,笑了一下,其实她最想去的并不是绿雅巷,而是盛明寺,只是想到绿雅巷离的最近,才这般提议。 她见他们两个都不愿意去,正合了心意。 “那我们去盛明寺啊,那里除了可以看花灯,还可以烧香拜佛许心愿,只是偏僻了一些,不如这边热闹……”南宫羽道。 谢彦和奕禛点了点头。 盛明寺坐落在京城最东边的盛明山上。 他们策马到盛明山附近的时候,辛时已过,他们把马寄存到一家农夫家,徒步走到盛明山脚下。 山下通往盛明寺入口的一条路上聚集了好多卖花灯的人。 他们一边走,一边浏览花灯,跟随着人流朝盛明寺走去。 “三位小哥好靓啊!买盏灯送给好哥们啦!可以给哥们添福添寿的!”路边一个大眼睛黑皮肤的小丫头笑着对谢彦三个招了招手。 她口齿伶俐,说话俏皮,让人顿生好感。 奕禛率先朝她走了过去,谢彦和南宫羽跟了上去。 奕禛指了指挂在最显眼处的两盏琉璃灯。 “多少钱一盏?” “小哥哥真有眼光,我这琉璃灯跟别人不一样,这里面可是有机关的!”小丫头说着拿下一盏琉璃灯在奕禛面前摆弄着机关,“你看,这样一弹,便能弹出来……放眼整个京城,我这两盏琉璃灯算是绝无仅有的!” 她在奕禛耳边轻声道:“你猜,这是谁做的?” 奕禛摇了摇头。 “这个都猜不出来吗?机关大王越岱啊!”小丫头得意地道:“我母亲的娘舅的小姨子跟侍郎府关系特好,今年我央求了她帮我弄了两盏他做的花灯……” 谢彦和奕禛同时“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小丫头这般吹牛也不怕闪了腰。 奕禛看她吹的卖力,便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盏琉璃灯送给了谢彦。 “这个给你,添福添寿啊!”奕禛笑着戏谑道。 “一两银子?这也太贵了!挑个便宜的就好。”谢彦没有接收,如今他要创业,每两银子都得用在刀刃上。 奕禛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硬是把灯塞进了他的手里,乜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压祟钱,一点点心意,讨个好彩头,再说了,人家都说这是越岱做的东西,你忍心不买啊。” “那边还有一个小兄弟呢。”小丫头趁机拿下了另外一盏琉璃灯递给了奕禛,“这盏买给她,也讨个好彩头!” “送东西送的是心意,送一模一样的东西就显得没有诚意了,你说是不是啊?”奕禛朝小丫头挑了挑眉,然后亲自挑了一盏“小孩划船”的灯递给了南宫羽。 但南宫羽却撅着小嘴不接受。 ——因为这盏灯只有三十文钱,材质是普通的红纱布,做工也粗糙,外面的风一吹,里面的烛火便开始摇摆不定,跟谢彦手中的琉璃灯相比,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 “你不要的话,我还送给彦哥儿。” 奕禛说完,见南宫羽还不接受,便把灯塞给了谢彦。 在南宫府,南宫羽是大小姐,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她不要的才给别人,哪里受过这种落差? 谢彦朝南宫羽眨了眨眼睛:“礼轻情意重啊,有些东西不能用钱来衡量,这灯的寓意就很好啊,同舟共济,一帆风顺,最重要的是‘多子多福’啊,你看这孩子多可爱……” “同舟共济,一帆风顺,多子多福”都暗示着爱情…… 南宫羽的脸色由阴转晴,开心地接过了那盏灯,左瞧瞧右瞧瞧,越看越满意。 谢彦偷偷拽了拽南宫羽的衣袖,用眼睛示意她买一盏灯送给奕禛“表达心意”。 南宫羽心领神会,按照小丫头提供的各种寓意,开始左挑右挑,那边的奕禛早拉了谢彦的手走远了。 她只好花了一两银子买了最贵的琉璃灯追了上去。 她一边追一边喊:“等等我……” 卖花灯的小丫头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嘴角扬了起来,然后从摊位的抽屉中又拿出了两盏琉璃灯挂了上去…… 南宫羽成功地把灯送到了奕禛手中,心中开心的不得了。 三人提着灯笼拾级而上,朝山顶的盛明寺走去。 一路上同行的人很多,好多都是小情侣,提着灯一起上山许愿的。 上山的路是石头阶梯,奕禛左手提灯,右手挽着谢彦,南宫羽则走在谢彦的右边,三人并排而行。 谢彦有心让他俩像别的情侣那般并排走,便悄悄挣脱了奕禛的手,到狭窄处的时候故意慢一拍,“很自然”地落在了他俩的身后。 今日的奕禛穿的是暗红的袍子,身材欣长挺|拔,南宫羽则穿了蜜合色的男子服装,衣服偏大,而她的身材本就非常好,便有衣袂飘飘之感。 好登对啊!谢彦在心中由衷地赞叹。 “魔鬼最喜欢从后面抓小孩的脖子了,你走在后面不害怕吗?”奕禛停了下来,提着谢彦的胳膊,把他拎了上来。 谢彦:“……”怎么又挡在他俩当中了!他可不想。 山并不太高,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爬到了山顶。 盛明寺便坐落在这里。 今夜的盛明寺灯火通明,漫天的神佛都在发着光。 三人买了三炷香来到盛明寺的中庭中向虚空中祷告,参拜神佛,愿自己“心想事成”。 谢彦求的是“工作顺利”,他想在今年把实验室给建造好,能请到真正有用的人才…… 祷告完后,他斜乜了一眼身边的南宫羽,见她仍然合着眼睛,嘴里似乎念念有词,他把头凑近后,便隐约听到“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谢彦笑了笑,斜眼看着另外一边的奕禛,见他“祷告”好了,便走上前去问他“祝祷了什么?” “跟你一样。”奕禛笑道。 “跟我一样?你怎么知道我祝祷的是什么?”谢彦道。 奕禛白了他一眼,“还不就是你那一亩三分地吗,我说的对不对?” 谢彦笑着点了点头。 南宫羽祷告完之后,跟着一群女孩子后面进了庙堂跟老和尚求签去了。 谢彦便把奕禛拉到中庭的一棵银杏树下。 “你觉得我表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做你的夫人啊。” “我这么小,还未到婚配年龄呢!” “过了年,你已经十三岁了,我记得大周男子十五岁开始便能谈婚论嫁了吧?再说了,这个年代定娃娃亲的可太多了!刚生下来的都能说亲,你都这么大了,说门亲事也不算过分吧……” “别说笑了,即便我有意,南宫家会看上我?” “那就是说你有意喽。”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这么说的!” 接着,谢彦把今天早上“三大王府同时间来提亲”的前前后后跟奕禛说了…… 奕禛听后皱了眉,“你跟你表姐有私情?” “没有,我当着神佛的面保证,肯定没有!我那只是权宜之计嘛!我不能眼看着大舅把她指给那个宋承煊吧……当时,我也是没撤了,才……”谢彦为自己辩白。 奕禛展颜,揪了揪谢彦的耳朵,“你呀你,总是为了别人不顾惜自己,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谢彦:“知道啊,表姐的名声被我糟蹋了……” “我说的是你啊!你的名声也被糟蹋了!以后还有哪家贵女愿意嫁给你?”奕禛笑道。 谢彦想到前世的他都没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想要在这封建古代找到更是难上加难了。 “无所谓啦,没人嫁给我,我就打一辈子光棍,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不会孤单。” 奕禛叹了口气,觑着谢彦:“那你可以娶了你表姐啊,你表姐家世好,人长的也不错,又知根知底,不错啊,倒是个好姻缘呢……” 这是个喜欢“亲上加亲”的世界,完全没有“优生优育,近亲不能结婚”的概念。 “我才是真正的小呢,等我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我表姐都大龄了……你看啊,她小你一岁,跟你年龄相当,正好匹配……方才你也说了,我表姐家世好,人长的好,你不试着相处一下,怎么知道不合适,对吧?” 谢彦说着对奕禛抱了抱拳。 奕禛:“……这种事情怎可以用年龄来限制?” 在谢彦的软磨硬泡下,奕禛答应跟南宫羽相处相处。 两人在银杏树下的石板上坐着,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不一会儿,南宫羽笑着从佛堂内走了出来。 她来到两人的面前,扬了扬手中的签,“今日我求的是姻缘,抽中的可是上上签哦,签中说我有‘母仪天下’的命格!” 她刚说完,意识到自己“穿帮”了,捂住了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谢彦站了起来破冰,“我方才跟他说了你是女孩子的事情了。”所以你现在用不着尴尬。 奕禛垂眸,这母仪天下的命格跟他可不般配啊! 谢彦看到奕禛沉默不语,便知道他是被这“上上签”给吓到了。 “这签都是糊弄人的,不可信!”谢彦笑着解释。 “怎么不可信呢?这老和尚可是得道高僧,我花了十两银子向他求的签呢,怎么会不准?”南宫羽有些不高兴。 谢彦连忙向她使眼色…… 这女孩怎么就没长心呢?她想要嫁给奕禛,可奕禛是做皇帝的命吗?她这么说,就不怕奕禛不接纳她? 奕禛站了起来,看着天上的月亮,“十两银子,就为求个破签?” “破签?”南宫羽很不服气,“那你花一两银子为彦哥儿买一盏破灯就值了?” 谢彦闭了闭眼睛,他们俩难道是“冤家聚头”?明明都有好感,为什么要不依不饶,你刺我一下,我也要回敬过去? 两人平时看着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怎么到一起,三句话不到便能呛起来? 谢彦看不懂,只好从中尽力调和,让他们两个都各让一步,终于起到了一些效果,最起码两人不再争执了,不过都板着一副臭脸。 接着,他们来到了寺庙外的观月台赏灯。 观月台是一个约几十平方米左右的平台,一面是路,其余三面都是汉白玉栏杆。 凭栏西望,可以看见整个大周京城的全貌。 没有了檀香缭绕,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 南宫羽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本就活泼,心情好了后,话便开始多了起来。 “你们看,西北方向的灯火最亮,那里便是皇宫了,那里是国子监……彦哥儿,你看,那里是首辅府……”南宫羽侃侃而谈地介绍着,显得十分高兴。 “你们不觉得这万家灯火便是最好的花灯吗?”南宫羽朝他俩眨了眨眼睛。 奕禛点了点头。 此刻谢彦已经悄悄地溜到了一边,空出了地方让他俩单独谈话。 谢彦伏在了一棵枣树下的汉白玉栏杆上,侧着头看他俩相谈甚欢,嘴角微微扬了扬,开始欣赏大周的万家灯火。 此刻,他想家了,真的好想回到前世…… “兄弟们,把路口封住了!别让他们溜了。” 谢彦一回头便看到古炀和宋承煊指挥着二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打手封住了唯一的出口。 气势非常壮观。 观月台上顿时乱做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造成了局部的踩踏,好多灯笼燃烧了起来,场面很是混乱。 谢彦连忙跑到奕禛身边,对他道:“你快吹埙啊。” 一旁的南宫羽也吓呆了,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手中的灯笼滑落在地。 里面的烛火被风一吹便燃着了红纱。 灯笼燃烧了起来。 南宫羽蹲了下来,想要用手去灭火,结果那火却越来越大。 奕禛冷眼瞧着她,拿起埙吹起了蓝夜曲。 对面的古炀见他吹埙,以为他要唤鬣狗,便大声叫道,“你的狗被我锁在府里了,出不来了!我本想毒死它们,没想到这畜生不吃我的东西……” 奕禛没有理会他,继续吹着,他根本不是在唤狗,而是在唤青衣铜面人。 谢彦叹了口气:“没想到被狗闻着味,惦记上了!无论我们去哪里都会有此遭遇……” “无关人员走开!我们今日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宋承煊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奕禛和谢彦。 说完,他让黑衣打手们为无关人员让出了一条道。 观月台上的“无关人员”开始撤离,谢彦悄悄对蹲在地上的南宫羽道:“你跟着那群人先出去。” 南宫羽惊恐地点了点头,“我出去叫人来……” 说完,她跟在那些人的后面准备混出去。 没想到,靠近宋承煊的时候,被宋承煊“认”出来了。 他拿了灯笼凑近了南宫羽的脸,“啧啧,这跟谢彦长的还真像,哼哼,南宫昀?” 南宫羽尴尬地点了点头。 宋承煊让开了道:“走吧,我不跟你计较!你回去告诉你那妹妹,她这人我是要定了,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求亲!” 南宫羽见他如此说,吓的嘴唇都白了,抖抖缩缩地跑出了包围圈。 奕禛一曲已了,但青衣铜面人还未出现。 难道那些人都回去过中秋了?谢彦不免这么想着。 此刻整个观月台就他跟奕禛两个人,而对面的人却在压迫式行进。 气氛变的很是紧张。 谢彦真的害怕宋承煊会一声令下,然后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便把他俩乱刀砍死…… 不能等对方“号令”,他得先发制人! 为青衣铜面人,更为他们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宋承煊,你不就是想要知道越岱的下落吗?我告诉你,你放了我们,好不好?”谢彦知道宋承煊最在意的便是越岱,便故意提起他。 宋承煊愣了愣,他本想让这些人上前砍了奕禛,活捉谢彦,然后从谢彦口中逼问越岱的下落。 没想到眼前的这小不点会认怂,想要主动告诉他越岱的下落。 “好啊,你说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宋承煊打开了扇子慢慢扇着,他是骗谢彦的,他根本不会放了奕禛。 在他看来,奕禛出身低微,人人可以得而诛之。 但他不敢动谢彦,因为谢彦有“皇权”保护。他若是动了谢彦,圣上是不会放过他的。 只要谢彦把越岱的下落说出来,他便会立即杀了奕禛…… 他盯着谢彦:“别耍什么花样,我们这么多人,你们插翅也难飞的!” “我怎么敢呢……这个越岱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无亲无故的……我们干嘛要护着他,你说,对不对?”谢彦故意用话跟他“打太极”。 “废话少说,越岱在哪里?”宋承煊道。 “就在寺庙里喽。”谢彦指了指前面的盛明寺。 “你玩我?!”宋承煊咆哮,手轻轻一挥,便想让杀手上前来。 “他跟我们一起来的,就在里面啊,你不信去找啊!”谢彦说的一本正经。 宋承煊开始犹豫,停下来想谢彦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旁的古炀受不了宋承煊了。 他对黑衣杀手发号施令:“你们上前把那个吹埙的人给干了,活捉小孩子!” 但是他反应迟了,因为青衣铜面人已经飞了过来,正从背面袭击那些黑衣杀手。 一刹那的时间,黑衣杀手已经倒下了好几个! 古炀见青衣铜面人出现,并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父亲的人! 他扯着嗓子对青衣铜面人道:“我是古之信的嫡子,你们得听我的!我让你们住手!不要管这个闲事!” 可是那些青衣铜面人根本不听他的,黑衣杀手陆续倒下…… 古炀急的满头大汗,“你们这是反了,你们不知道我才是嫡子吗?” 这些黑衣杀手都是宋承煊的人。 今日他可是集合了很强的“兵力”来保证万无一失的,没想到还是被围歼了! 损失惨重啊! 他抓住了古炀的领子,“你不是说,你能摆平这群青衣铜面人吗?他们怎么不听你的话!” 古炀委顿地坐到了地面上:“我也不知道……” 第70章 不一会儿, 所有的黑衣杀手都被打翻在地了。 几个青衣铜面人对望了一眼,每人弯腰拿起黑衣人的一把刀…… 那些黑衣人被他们点了穴道,使不上力动弹不得, 见他们提着刀霍霍地朝他们走过来,都吓的魂飞天外了。 “好汉饶命啊!” “好汉饶命啊……” 观月台上一片求饶声。 紧接着便是一片哀嚎声。 ——青衣铜面人正用刀挑着他们的脚筋! 宋承煊吓的嘴唇直抖, 这些人都是他的“战斗力”啊, 没想到一夜之间便毁了! “古炀!你愣着干嘛!他们不是你父亲的人吗?你快阻止他们啊!”宋承煊拎着古炀的领子一下便把他拎了起来。 “你们快停下, 快停下来啊!”古炀大声哀求。 青衣铜面人不但没停,挑脚筋的动作更快了。 那边,奕禛对谢彦笑了笑, 他把谢彦安置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 接着, 他飞身跃起, 从观月台的一棵树上掰下了一段树枝。 他拿着树枝冲向了古炀和宋承煊。 树枝雨点般地打到了古炀和宋承煊的身上,打的他们狼嚎着抱头鼠窜。 宋承煊见“全军覆没”,狼狈地跑掉了。 古炀跟在后面慢了一步, 被奕禛揪住了领子按到在地。 奕禛用脚踏着他的背, 用树枝抽打着他的身体。 “你平时飞扬跋扈就算了,竟然跟宋承煊这种货色沆瀣一气!祖父宠你舍不得对你下手, 父亲又远在北疆管不着你, 今日我就以长兄的身份管管你!” 古炀本是京城少爷做派,平时都懒得锻炼, 更不用说练武了。 他被奕禛用脚踏住了背心, 挣扎了几下,竟然挣扎不脱, 像是被奕禛的脚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他受到奕禛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侮辱”, 气急攻心,便破口大骂奕禛是“野种”。 一旁的谢彦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拿了黑衣杀手的一只臭鞋子来到古炀身边,“你再骂,我就打你嘴巴!” 古炀哪里会受谢彦的要挟?依然骂着。 谢彦说到做到,古炀骂一句,他便用臭鞋子打他一巴掌…… 古炀被打的双颊肿胀。 好在谢彦力弱,若是换做奕禛来打,他肯定会被打的牙齿脱落。 古炀再也骂不动了,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谢彦翻了翻眼睛,扔开了鞋子,站到了一边。 奕禛教训够了,最后他用脚踢了他的屁股,“滚!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跟宋承煊站在一起作恶,见一次打一次!” 古炀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地下了山。 那些被挑断脚筋的黑衣杀手没有脚力的支撑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手腿并用,像蠕虫一般朝山下爬去。 此刻,南宫羽跑了过来…… 奕禛铁青着脸把手中的树枝扔了出去:“你是来替我们收尸的吧?!” 南宫羽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你这是在怨我抛弃你们走开?” 奕禛没有说话,等于默认。 “我又不是逃走,我只去盛明寺搬救兵了!”南宫羽很是委屈,“我也不知道你会有救兵,我们都在这里,岂不是一点生路都没有?” 奕禛觑着她,“那你搬到救兵了吗?” 一旁的谢彦见奕禛咄咄逼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搬到搬不到另外说,但当时的情况是对方要留的是我们俩,能安全地走一个是一个,再说了,当时是我让她走的!万一你的救兵迟迟不到,你要让她跟我们一起死吗?” “那你呢?如果能走的是你,那种情况下,你会走吗?”奕禛道。 谢彦:“…………” 他没有说话,但他心中有答案,他不会走。 ——即便寺院的和尚好心来搭救奕禛,恐怕回来看到的也只是奕禛的尸体了。 奕禛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这件事情。 他看了看观月台,那些黑衣杀手已经全部被挑断了脚筋,哀嚎着朝山下爬去。 青衣铜面人要走,奕禛拦住了那个领头的人,盯着对方裸露的眼睛道:“你们不是我父亲的人!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保护我的?” 领头的青衣铜面人把他拉过了一边,轻声道:“还记得你的萧叔叔吗?” “是萧叔?”奕禛道。 青衣铜面人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之消失在暗夜之中。 奕禛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间朝虚空中大笑了几声,笑声中透露出几许凄凉。 他出生后,从未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古之信,也从未享受过父爱。 上次他从怡佳公主的言行中推测青衣铜面人是父亲留下保护自己的,这让他感受到了些许“父亲的偏爱”。 如今梦醒,原来从头到尾竟然一直都是萧叔…… 此刻,他真的很想扑到萧叔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萧叔又在哪里呢? 谢彦从未曾见过他如此发笑,笑的他背后汗毛直竖。 从笑声中,他知道他极为伤心了,连忙跑了过去,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宫羽则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袖口,若是她之前选择不走,铁了心陪着他一起去死,他就不会如此凄凉了吧。 奕禛收拾起自己的情绪,转头对谢彦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正月二十,大学堂开学。 他们惊讶地发现国子监竟然换了祭酒。 那个胡祭酒因为收受门生贿赂,被革职查办了。 接替他的是禁军统领顾澜。 他既担任禁军统领,又担任国子监祭酒,可谓是身兼二职。 开学初时,大家知道新来的祭酒是顾澜的时候,都噤若寒蝉。 但一连等了几天,这新来的祭酒压根没来国子监,更不用说跟大家见面了! 按照“规矩”,新上任的祭酒是要跟所有的国子监门生见面宣扬儒家思想,然后一同参拜孔子像。 但这个顾祭酒却让内阁中一位新上任的大学士来国子监做了他祭酒应该做的事情。 这般“悖逆,不尊重圣人”的行为让大家暗地里议论纷纷。 令谢彦奇怪的是,大家的神色中明明对顾澜诸多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正面说他的“坏话”。 有些人明明想说“这是个悖逆,不尊重孔圣人的一介武夫!” 结果却说成了“禁卫统领是个大忙人呢,京城的安防工作最重要,当然得先把安防工作做好,才可以啊……” 有些人明明想说“你一个武官来做什么文官?你这么随便的样子能做好吗?大周没有这种先例,前朝几百年也没有,这真是无稽之谈!” 结果却说成了“能者多劳啊,像他这么有能力的人就应该身兼数职,现在只有两个职位啊,嗯,应该更多一些……” 后来谢彦从张若琛和张若煦的片段话中得知,这顾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怪不得这些纨绔世子们听到顾澜是祭酒之后,都开始做安分守己的“良民”了! 一次朝堂例会上,顾澜公然指认原工部尚书“通敌卖国”,工部尚书抵死不认,让他拿出证据。 顾澜来了句“证据已经被你销毁了!”,让周文帝把工部尚书抓起来。 此刻朝臣们纷纷指责顾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朝臣。 周文帝心中虽有决断,想要抓工部尚书,但群臣反对,他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此刻顾澜用他可以“配刀进殿”的特权,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手刃了那位工部尚书,血溅朝堂! 那是大周朝堂第一次见血! 顾澜杀了那位工部尚书之后,弃刀跪在地上请求周文帝责罚——他在御前失礼,让圣上受到惊吓了。 朝臣们以为周文帝定然会借机杀了顾澜,为工部尚书报仇。 结果,他只是淡淡地让人把工部尚书的尸体抬了回去…… 满朝文武吓呆了,他们见周文帝如此行事,心中都不服,背着顾澜联名上书,列举了他的“十大罪状”分别交给了首辅和周文帝。 结果,顾澜的禁军统领的位置稳如老狗,工部尚书家却遭遇抄家。 带领抄家的人便是顾澜! 顾澜终于找到了原工部尚书通敌卖国的证据,他把证据公之于众,群臣却不相信。 人人都说,他这是捏造的证据,只是想要“让自己冲动的行为合法化”。 但周文帝相信他,灭了原工部尚书的九族! 这还不算,周文帝亲自写了一篇“千字文”驳斥了群臣列举的顾澜十大罪状,最后还特地表彰了顾澜,说他尽心尽力地负责京城的安危,虽做不到夜不闭户,但的确可以让他这个皇帝安枕无忧…… 有了周文帝的庇护,顾澜更是有恃无恐。 他假意要整顿禁军,其实只是想“铲除异己”。 他杀人的方法非常奇特。 他站在城楼弯弓搭箭,让禁军一个一个地从他眼前经过,看到“不顺眼的”,便会一箭射向那个人的心脏! 箭法之准,手段之辣,让人为之胆寒。 言官们冒着死亡的威胁,纷纷上书,让周文帝严惩他。 结果……周文帝看都没看那些奏折,而是当着顾澜的面一把火烧掉了! 这以后,顾澜便“横着走”了,普天之下,除了周文帝,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了! 用这样的一个人来做国子监祭酒,谢彦觉得有点意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年后开学, 谢彦发现张若琛和张若煦大变样了! 张若琛原本“嚣张跋扈嗓门大”,年后却变的“谦虚谨慎”起来。 而张若煦原本谨小慎微,却颐指气使起来。 他俩前后的反差, 让谢彦和奕禛很是奇怪。 这天曹博士讲完了一段《中庸》后,便准备下课。 “曹博士慢走!帮忙做个见证。”张若琛道。 接着他便头顶一百两银子走到谢彦面前跪了下来, 当着大学堂全体师生的面要拜谢彦为师。 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张若琛吗?所有人的嘴巴都成了“O”形。 很是突然,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谢彦也愣住了。 虽然张若琛似乎是变好了许多,但他压根就不想收他为徒啊! “你搞清楚了,你的师父是郁嘉, 不是彦哥儿!”奕禛跳了过来, 强行拿了张若琛手中的银子摆到了郁嘉的桌上, “郁嘉,这个你收着,是你该得的!” 郁嘉脸色阴郁, 冷冷地看了奕禛和张若琛一眼, 站起身来走出了大学堂。 “奕禛!你这个坏蛋!坏我好事!”张若琛站起身来对奕禛龇牙咧嘴。 但他也只能“无能怒吼”地喊喊而已,首先是武力值不如奕禛, 其次便是奕禛手上有御赐的戒尺, 他根本不敢动奕禛。 不过奕禛此举倒是解了谢彦的尴尬。 他站起身来,走到奕禛身边跟他并排站着, 睥睨着张若琛。 “大哥, 就你这脑子!即便曹博士跟你一对一辅导,你都学不过我的!”张若煦哼笑了一声, 稳如泰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笔专心地写字…… “张若煦!你欺人太甚!”张若琛说着便像老虎般扑了过去。 他把张若煦桌上的砚台扣到了张若煦的头上! 张若煦顿时变成了“黑白脸”。 曹博士, 沈助教连忙上前拉开了张若琛。 坐在原地的张若煦好像根本没在意自己的“委屈”,他看着地上破碎的砚台, 傻笑了几声,指着张若琛道:“你闯祸了!” “打的就是你!我才不怕闯祸呢!”张若琛撇了撇嘴。 张若煦指着地上的砚台道:“你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在一旁看热闹的张若杲凑过头来看了看,倒嘶了一口气,“这莫不是圣上送的那……文房四宝?” 张若琛见张若杲这么说,一时间也慌了神。 “杲儿,你仔细看看,别看错了!” 张若杲从地上捡起了砚台的残片仔细地看了起来…… 张若煦冷笑道:“不用看了,这就是过年的家宴上圣上送我的文房四宝!” 他说完扬了扬头,没再说什么,但从他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文帝。 在大周,御赐的东西基本都是被“供”着的。张若琛没想到张若煦会拿到学堂来用! “你,你竟然把御赐的东西拿到学堂来用?!”张若琛指着张若煦道。 张若煦:“怎么啦?!圣上赐我文房四宝,是想要用这个激励我更加努力学习,我当然得天天带在身边用喽,每时每刻用,每时每刻被激励……如今你嫉妒我学习比你好,嫉妒我被圣上表扬,糟蹋欺负我就罢了,还把圣上赐给我的文房四宝给砸了,这就过分了……” 张若煦的神态中满有“这次你死定了”的感觉。 张若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过年的家宴上,周文帝不仅大大表扬了张若煦,还把他珍藏的文房四宝赐给了他以表彰他在年前每次考核中的“领先众人”。 张若煦的这种“领先众人”,不是指领先大学堂的所有人,而是仅限于领先其余的两个世子爷。 但周文帝的赏赐算是一种风向标,暗示着张若煦的“无限可能”。 这让张若琛和宁王有了很大危机感。 这才出现了张若琛性格转变的“奇观” ——从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变成了“谦虚谨慎礼贤下士”的人! 究其原因,他想要改变现状,超越张若煦。 “你故意阴我?”张若琛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张若煦故意把圣上赐的文房四宝拿到大学堂来用,他了解张若琛,然后找机会故意激怒张若琛摔了圣上赐的东西…… “我阴你?你这种蠢人需要我来阴?”张若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张若琛气急之下又想上前打人,被曹博士拦住了。 那边的沈助教把张若煦拉了去洗脸洗头以及更换衣服了。 张若琛拜师遭受到谢彦的拒绝而倍感羞辱,这之后便没再跟谢彦和奕禛说过一句话。 张若琛的见异思迁让郁嘉非常生气。 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地去帮助张若琛,毕竟他俩是“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年后讲的都是《中庸》,于张若琛而言,《中庸》比《大学》难懂多了。 他主动要求曹博士放慢节奏,又遭到了张若煦的一顿冷嘲热讽。 * 这天,谢彦下学后,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南宫府。 刚下马车,黄管家便迎了过来,“彦哥儿,老爷让我带你去书房。” 谢彦整理了一下衣服,他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他不是不认识书房,只需要一个小厮来告诉他即可,何须劳动黄管家大驾? “黄管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谢彦问。 “你到了书房,老爷自会跟你讲。”黄管家回道。 谢彦知道他不愿意说,便不再问,而是跟着他来到了书房。 谢彦进了南宫瑾的书房后,惊讶地发现,赵氏、南宫羽和南宫昀都在! 南宫瑾沉着脸坐在圈椅上,南宫昀则低眉垂目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张凳子上。 南宫羽更是歪在了赵氏的怀里,一双眼睛哭的像是红胡桃一般。 这……一看便知道是发生大事了! “大舅,发生什么事情了?”谢彦问。 南宫瑾没有回答他,而是让他坐到了椅子上。 “我问你,上元节那天,你带你表姐出去看花灯,可曾做对不起你表姐的事情?” 谢彦看向了南宫羽,他不大明白南宫瑾问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但南宫羽只顾着哭,压根都不理会谢彦求救的眼神。 “我问你话,你不用看她。”南宫瑾的语气并不严厉。 谢彦道:“不曾。我可以发誓,我从来不曾做任何对不起表姐的事情!” 南宫瑾叹了口气,“我相信你,只是人言可畏啊!上次你当着朝堂大员的面说你跟你表姐有私情……这事情便在朝堂中传开了,我是…颜面尽损啊!” 南宫瑾说着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如今…恐怕整个京城都在传这件事情呢!只是没想到,家里的奴才们也在传,而且越传越不像话了!他们说有人看到你在上元节那天……那天晚上,在家门口亲了你表姐……” 谢彦沉默了一会儿,“根本没有的事!您不相信的话,可以问表姐本人。” 南宫瑾:“我已经问过了,也相信你们的清白,只是人言可畏啊……本来想既然大家都传羽儿跟你有私情,那么等你长大后,把羽儿嫁你为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问过羽儿了,她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也知道你对羽儿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上次之所以那般说,只是不想羽儿的婚姻不幸福,想为羽儿解围。” “其实,你误会宋承煊了!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今日他亲自上门提亲,跪着跟我说,他想风风光光地迎娶羽儿,让羽儿做他的王妃,他还发誓今生今世只娶羽儿一个人,不再纳妾。” “你大舅我只是一个尚书,都有几房妾室呢,他是顺康王的嫡孙,又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当着我的面说只娶羽儿一个人,这等胸襟和气魄,不得不让人折服……” “他那是骗你的!”谢彦道。 “大舅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这是不是骗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南宫瑾道。 “那么,你答应了宋承煊了?”谢彦问。 南宫瑾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既然你不想娶羽儿,而且有这么一个人不计较羽儿的过去,真心真意地想要娶她,老夫怎么能忍心拒绝呢!” 赵氏轻轻拍着南宫羽的背,对谢彦道:“羽儿是你大舅的亲生女儿,他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南宫昀则阴阳怪气地道:“你若是真为羽儿着想就应该盼着她好!以后她做顺王妃了,你的面子上也光彩,对不对啊?” 谢彦没有搭他们的腔,而是对南宫羽道:“表姐,你怎么说,你想做顺王妃吗?” 南宫羽听后,大声地哭了半响,然后抽抽搭搭地道:“我不想啊,但我能怎么办?上元节的时候…我也算看明白了,我是怎么做都不对……终究是自取其辱。” 在场的人,只有谢彦知道南宫羽说这话的含义。 南宫羽的意思是说,奕禛看不上她,她没了指望,只有被动地接受宋承煊了。 南宫家全体都想让南宫羽嫁给宋承煊,这让谢彦感到“无能为力”。 他努力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在当今圣上的介入下,宋承煊各种不堪的证据已经被抹平了。 且不说那些证据难找,即便找到了,又有谁敢真的揭开? 如今知道宋承煊丑事的人只有谢彦,奕禛,越岱,以及工部侍郎家。 南宫瑾不相信他谢彦,更不会信奕禛的话,而工部侍郎家宁愿牺牲自家嫡子来讨好宋家,都没把这事宣扬出去,此刻更不会为了别人家的女儿来把这件事情抖露出去了。 那么……只有越岱! 对!他一定要说服越岱“现身说法”,让南宫瑾改变主意。 “工部侍郎家的儿子越岱便是深受其害的第一人!我可以让他来为我作证,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宋承煊真的不是个好人!” 只见南宫瑾冷冷地道:“此事已经说定了,无可更改!” 第72章 外界疯传“南宫大人的侄子对他的嫡女心怀不轨, 两人暧昧不清,宋小侯爷不计前嫌,痴心一片地追求南宫嫡女……” 传言的版本很多, 但“中心思想”大都一致,那就是“谢彦仗着南宫大人的宠爱高攀南宫嫡女, 很是不堪;宋小侯爷高风亮节, 为爱执着, 令人钦佩。” 谢彦没想到短短的几天功夫,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宋承煊的对照组! 这么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若还舔着老脸住在南宫府继续跟南宫嫡女“暧昧不清”便是不知礼了。 于是谢彦主动跟南宫瑾提出“搬出南宫府, 去国子监大学堂居住”。 南宫瑾叹了口气, 没有做过多的挽留。 倒是赵氏很是舍不得谢彦,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外界传言都是无稽之谈,让谢彦不要过分在意, 继续住在南宫府。 一旁的南宫昀则十分直接, “住出去避避嫌,也好!” 赵氏怒斥道:“避嫌?若是彦哥儿住到国子监去, 不是更做实了传言?” 南宫昀:“那现在……不还是传言满天飞吗?” 谢彦执意要走, 赵氏便不再勉强。 谢彦选在了大学堂课休的那天离开南宫府。 离开的时候,只有赵氏一人负责安置他。这让他想到了他初入南宫府的时候, 南宫瑾带着妻儿一起迎接他的情景。 没想到, 时隔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他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赵氏本想让三个小厮跟他去大学堂伺候他, 被他婉拒了。 最终, 谢彦带了思罔同去。 这个世界没有洗衣机,没有专门负责洗衣服的机构, 他一个小小的人儿,棉衣被水打湿后拖都拖不动。 他得有人帮他洗衣服。 赵氏让人把谢彦的行礼提上了马车,亲自送谢彦出门,一路嘱咐谢彦有困难一定要回来告诉他们…… 谢彦出了南宫府的大门,便看到奕禛骑着马守在了门外。 奕禛见谢彦出来,连忙跳下马迎上前。 他朝一旁的赵氏见过礼,然后拉了谢彦的手,让谢彦坐他的马去国子监。 赵氏见眼前的少年跟谢彦亲厚,知道他是谢彦的同窗又是首辅家的孙子,便又嘱咐奕禛对谢彦“多多关照”。 “会的。” 奕禛笑了笑,原本阴沉的天似乎变的阳光明媚了。 赵氏点了点头,舒了口气。 她让思罔坐马车带着谢彦的行礼去国子监,特意派了两个小厮押车,嘱咐他们到国子监内为谢彦整理好房间再回来。 奕禛想抱谢彦上马。 “不用。”谢彦轻轻挣脱了他。 如今他对这马已经非常熟悉了,虽然有些费力,但他还是自己爬了上去。 马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谢彦的“长进”。 “几个月下来,彦哥儿长高许多呢。”赵氏笑道。 她一直目送着谢彦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进了府,然后偷偷地用手帕试了试眼角的泪水。 南宫羽则躲在南宫府的暗处偷偷的看着谢彦离开…… 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突然卷入流言的漩涡之中,显得特别无助,跟谢彦原本纯纯的亲情关系,因为流言变的生分起来。 走出胡同后,奕禛让思罔带着行礼先去大学堂,他自己则带着谢彦来到了一段少人的路上,策马狂奔了一段。 一路狂奔下来,谢彦感受到了“春风的温暖”。 如今已是三月初,风吹在脸上不像冬天那般的刺骨寒冷了。 “舒服一点了吗?”奕禛让马停下来后,低头轻声问道。 谢彦轻声笑了一下,“我原本就没有什么不舒服啊。” 奕禛:“…………”你被人这般抹黑,一点都不郁闷吗? 奕禛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而是骑着马朝国子监慢慢走去。 “其实我早就想离开南宫府住到国子监去了,碍于大舅和舅母会百般阻拦,也不好拉了脸强行走,如今的这件事情,倒是让我顺理成章的如愿了。” “所以啊……事情有弊就有利,凡事忠于自己忠于本心就好,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就让它们飞一段时间吧,真金不怕火炼,大浪淘沙,岁月的浪花自会洗去虚妄的流言,留下真相……” 奕禛舒心地笑了笑,他带他来策马,本来是想宽慰他的,没想到反被他安慰到了。 “你啊,人小心大,看事情竟然比我还透彻,还豁达!我是自愧不如啊!”奕禛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谢彦Q弹的脸颊。 谢彦:“…………” 到了离国子监不远的地方,他俩听到一个小巷里有人争执。 两人对望了一眼,奕禛便停下了马,驻马倾听起来。 男的:“早在云林县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只是当时你跟谢子瑜那小子定了亲,后来又来到了京城,不过现在好了,我也来京城了,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过一段时间,我让我爹去提亲……” 女的:“我又不爱你!你就歇了这份心思吧!” 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哼,你喜欢的是彦哥儿,但人家压根不喜欢你啊……我可听说了,他那表姐长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便对表姐起了色心,你猜怎么着?” 奕禛听到巷子里的人诋毁谢彦,便想下马去教训那小子一顿。 谢彦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认识这两人,我想听听他俩接下来说什么。” 奕禛见谢彦如此说,便强压住了心中的火气。 他俩悄悄地下了马,在一旁听墙角。 原来,男的是程文俊,女的便是国子监司业孙道敏的嫡女孙锦绣。 两人都是从云林县来的。 “怎么了?”孙锦绣探着头问。 谢彦:“……”果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人们探索八卦的精神都是一样。 程文俊:“他霸王硬上弓,把他表姐□□了!” “胡说,我才不信呢!”孙锦绣捂住了嘴。 谢彦跟奕禛面面相觑。 接着,谢彦便看到奕禛的脸从红到紫,接着发白发青…… 谢彦知道奕禛要“动”了,连忙拉住了他,但哪里能拉的住?! “我让你小子胡说八道!”奕禛冲上前,挥着拳头便把程文俊痛打了一顿。 程文俊被打的鼻青眼肿,趁着奕禛喘息的一个空档逃走了。 奕禛打够了,也没追赶。 程文俊逃到远处墙角的时候,回头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谢彦。 程文俊不认识奕禛,以为奕禛是谢彦请过来的打手。 他跟谢彦在云林县就是“死对头”,如今更是仇上加仇,加上“情敌”的天敌关系,如今他跟谢彦是水火不容了! “谢彦哥哥……”孙锦绣走向谢彦,脸上升起两朵红云。 近两年不见,孙锦绣长高了许多,人也变苗条了,虽然长相一般,但也算是亭亭玉立的。 她走到谢彦面前,谢彦目测了一下,她比他高了有半个头左右。 孙锦绣低着头,尴尬地笑了笑,“我听我爹说你在大学堂陪世子爷读书,真的好厉害啊!” 她说着对谢彦竖起了大拇指。 谢彦:“……” 奕禛见孙锦绣夸赞谢彦,捂着嘴弯着眼睛笑着。 孙锦绣继续道:“这之后……我每天便会站在那里看你上下学……” 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我就躲在那棵树的后面看你……” 奕禛听到这,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跟谢彦一起上下学,原来他每天都活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谢彦在云林县的时候,已经领教过孙锦绣的花痴行为了,对这种行为早已经“免疫”了。 他斜乜了孙锦绣一眼,“没什么事情,我们走了!” “有事!有事!”孙锦绣连忙道。 “何事?”谢彦问。 孙锦绣红着脸垂眸:“昨晚我母亲跟我说……她让我去勾搭一个世子爷,她说…做普通人家的正妻,不如去做天潢贵胄家的妾室或者通房……那几个世子爷我也是看过的,长的比你差远了,我不喜欢他们!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下贱到会勾搭男人的……” 谢彦:“那几个世子爷都不是好东西,离他们远一些就对了。” 孙锦绣皱了眉头,很是为难地对谢彦道:“可是……我娘说,若是我不能勾搭一个世子爷,便会像林姨娘那样被抓起来糟蹋……她让我必须尽快凭借自己的姿色找到一个皇家靠山……” 谢彦:“……林姨娘被糟蹋了?被谁糟蹋了?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有事找官府啊。再说了,你爹好歹也是个司业,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此时,林氏神秘而温婉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彦的眉头皱了皱,顺康王的人在京城被糟蹋?! 孙锦绣低了头,“母亲说,那群强人谁也不怕,就怕几个世子爷!她跟我说,不想被糟蹋就勾搭一个世子爷!谢彦哥哥,我不想被抓,不想被糟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如今跟世子爷们一起读书,定然是有办法的……你就帮帮我,让我勾搭上一个世子爷吧!” 谢彦和奕禛:“…………” 谢彦拉着奕禛离开了,留下孙锦绣一个人站在巷子里迎风流泪。 奕禛:“她这是什么意思?” 奕禛不知道当初在云林县发生的事情,听的云里雾里。 谢彦:“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件大事情!她是孙司业家的嫡女,我们只要盯着孙司业便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奕禛点了点头。 第73章 大学堂的三楼有六间“宿舍”, 三间朝南,三间朝北,四周是约两米宽的阳台。 与现代建筑不同的是, 这里是砖木结构,门和窗棂上雕刻着各种花色, 显得古色古香。 郁嘉和郑哲一人住一间朝南的房间, 郁嘉住在最东边, 郑哲则住在了最西边。 谢彦和奕禛到达三楼的时候,发现思罔已经把行礼搬进了唯一的朝南的房间。 ——谢彦住在了郁嘉和郑哲的当中。 他俩一进门便看到思罔正指挥两个小厮擦拭书架。 书架是镂空的,横放在屋子内, 又相当于一个屏风, 把屋子一分为二。 书架南边是小书房, 北边则是起居的地方。 屋子虽然只有几十个平方,但家具以及各种设施齐全,尤其是这里的供暖十分好, 天寒地冻的天气, 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思罔带着两小厮很快便把屋子里的浮灰擦拭干净了。 他亲自帮谢彦铺好床被后,便拉了两个小厮去北面的房间打扫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谢彦拿了钥匙打开了行礼箱。 奕禛则帮他一起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放进柜子里…… “这是什么?”奕禛从箱底摸出了一块玉佩。 谢彦凑过头去一看, 是那块带“宫”字的麒麟玉佩。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麒麟玉佩, 说起来还有一段不太愉快的故事呢……”谢彦摇了摇头。 奕禛问道:“你母亲留给你东西,怎么会不愉快呢?” 他的母亲可是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唉!一言难尽!等理好房间, 我慢慢跟你说。”谢彦说着, 把几本彩绘书放到了奕禛手里,“这些书不怎么看, 你帮我把这个放到最上面。” “这些彩绘书看起来倒是挺有趣的, 你不看的话可以借给我看看。” “好。” 奕禛笑着把手上的彩绘书放到了书桌上,然后继续帮谢彦整理书籍。 谢彦暗自叹了口气, 那些彩绘书都是南宫羽送给他看的…… 他一想到南宫羽以后会嫁给宋承煊那个变态,心中便郁郁起来。 “诶?我送你的那本《孙子兵法》呢?”奕禛蹲着翻着箱子,“你没带来吗?” “我一直带在身上呢。” 谢彦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孙子兵法》放到了书桌上。 奕禛见谢彦这么宝贝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得意地笑了笑,拿起箱子里的一本《论语》递给了站着的谢彦。 “我现在的字要比以前好看许多,得空了我重写一本送给你。” 谢彦接过《论语》放到了书架上,笑道:“有这本就好,不用重复劳动,我啊,已经刻在脑子里了。”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脑。 他俩配合默契,一个递一个放,很快便把书放好了。 接着两人又做了些扫尾的工作。 所有东西放好后,奕禛为谢彦倒了杯水,眼神流动,“过来,讲故事。” “讲故事?”谢彦愣了愣。 奕禛轻轻举起了手中的玉佩提醒道:“这麒麟玉佩背后的故事啊。” “你看到上面有个‘宫’字了吗?那不是皇宫的意思,是‘南宫’的宫字。南宫家的祖上在前朝的时候曾经官拜首辅,听说这麒麟玉佩便是那位首辅大人留下来的。” 谢彦走上前去,指着玉佩上面的暗扣,“其实这麒麟是一对,还有一枚在我大舅手上,上面刻着‘南’字……” 谢彦侃侃而谈,把玉佩的由来跟奕禛说了一遍。 奕禛笑着拍了拍谢彦的脑袋,“怪不得你这般聪慧呢,原来你的祖上也是做首辅的。” 谢彦乜了一眼奕禛,笑道:“那你便是自夸了,你的祖父也是做首辅的哦。” “算是我俩互夸好啦。”奕禛笑着扶着谢彦的肩膀坐了下来,把水放到了谢彦的手里,“喝水。” 接着,他端了一张杌子坐到了谢彦的身边,做出一副支颐聆听的样子。 谢彦喝了几口水后,觑着他,“麒麟玉佩的故事讲完了,你还想听什么?” “真没有了吗?”奕禛反问。 “没有了。”谢彦摇了摇头,把杯子放在了桌上,站了起来,打开了门。 眼见着谢彦便要去阳台,奕禛拉住了他,把他按回到了椅子上。 “小骗子!好好说说跟这玉佩相关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还不是老生常谈,就是我那继母想要害我呗。”谢彦说的很轻松。 奕禛盯着谢彦的眼睛,“你跟我详细说说她是怎么害你的?”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会增加烦恼,你说是不是?”谢彦不想把自己的“老底”抖露出来。 奕禛见他敷衍自己,便有些不开心,半天不讲一句话。 谢彦还第一次看他这般较真,便上前摇了摇他,“哥,你这是怎么啦?” “你不信任我,还叫我哥做什么!?”奕禛把头撇开。 谢彦无奈之下,只好跟他讲了“方氏利用柴成,用这玉佩来害他”的事情。 他本想避重就轻,但奕禛有无数个“为什么”? 最终逼的他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出来,这一谈便是好几个时辰…… 思罔整理好自己的房间后,送走了两个小厮便来到了谢彦的房间。 他见门紧闭着,便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奕禛从门缝里塞了一两银子给他,“出去买些水果,糕点过来。” 然后门“砰”地一声又关了起来。 思罔把水果和糕点买回来后,又来敲门,他满以为他俩会让他进门,没想到奕禛从门缝里把东西拿进去后,又把门砰地一下关了起来。 最过分的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去敲门,告诉他俩“要去二楼吃午饭了”,这回门都没开,奕禛直接吩咐他,让他把食盒提上来送进去…… 青天白.日的,两个大男人关在屋子里做什么!? 思罔老被关在外面,很是不满。 他提了食盒上来,门终于开了。 奕禛指了指书架旁的一处地上,让他把食盒放到那边。 他放好食盒后,回眸便看到奕禛把他买的两瓣橘子塞到了谢彦嘴里…… 彦哥儿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不会吃吗?还要别人喂!? 这话他没说出口,从心底深处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 在奕禛不断地追问和质疑下,谢彦根本“说不出慌来”。 他讲的口干舌燥,终于把他“前四年”的故事讲清楚了。 他喝了几口水后,口干的症状缓解了些,抬头便看到奕禛在“沉默”。 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担心这小伙子消化不了“他的故事”。 前世今生,他从未完全信任过任何人,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如此“真实地”交流过。 今天,他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奕禛面前了…… 他真的很担心“见光死”,担心奕禛会嫌弃他,毕竟人心向善,他做了好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睛,顿时觉得自己“失策”了,真的不应该跟奕禛讲这么多! 谢彦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坏啊?!这么小,手上就有三条人命呢,李妈,方氏,小四都是我间接杀害的,你会不会怕我?觉得我是个人间恶魔?” 谢彦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象着奕禛会拂袖而去。 结果,奕禛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彦哥儿,你受委屈了!我以为在这世界上,我已经很惨了,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惨!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那些人都该死!都罪有应得!”奕禛道。 谢彦:“……”他没想到奕禛不仅没有轻视他,反而会如此煽情的安慰他。 谢彦听着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倍感欣慰。 谢彦快速地分析了一下“形势”,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眼前人的遭遇跟自己差不多,都是遭受迫害努力反抗的人,所以才会跟自己共情。 他从心底长吁了一口气,还好,他还在! 谢彦轻轻地推开了他,“你真的不觉得我坏吗?” 奕禛的嘴角扯了扯,但一双眼睛却是红的。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早就知道你坏啊,很坏很坏……你为了帮我去坑世子爷,为了帮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糊弄胡祭酒……你呀,就是个小坏蛋!可是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小坏蛋在一起玩耍啊,因为我也不是个好人!” 奕禛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奕禛轻轻点了点谢彦的鼻子,“小人儿想的太多会长皱纹的,到时候变成小老儿便不可爱了。” 谢彦听他这般说,彻底放心了下来。 此时已经快到申时,他打了几个哈欠。 “睡一觉吧。”奕禛想到谢彦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今日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很不错了。 谢彦上床后,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他醒来后,一眼便发现奕禛和衣倒在自己身旁睡着了,身上什么也没遮盖。 谢彦叹了口气,好在这里面暖气足,如若不然,就这么睡着了,定然会着凉的。 他轻轻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发现脖子沉甸甸的,用手一摸便摸到了那块麒麟玉佩。 他把麒麟玉佩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发现玉佩上套了一个用红丝绸编织的络子。 他见过这样的红丝绸,那本是奕禛绑在香囊上的。 他把玉佩翻了几翻,欣赏了一下奕禛的手工红络子。 这小子的手工还真不错! 前世今生,他从不喜欢在身上挂东西。 这个……要不要挂呢? 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把麒麟玉佩重新戴回到脖子上。 他没有惊动他,轻轻地下了床,把被子拖了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身上。 他拿了外套绕过书架,来到了前面的书房后,把外套穿上,坐了下来喝了一些水。 一回头便看到奕禛揉着惺忪的双眼站在他的身后。 “你醒啦?”谢彦站了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奕禛拿过水喝了几口后,把杯子放到了桌上,推开窗户,屋子里便亮堂了一些。 但终究是已近黄昏。 “要点蜡烛了。”奕禛从抽屉里拿了两根蜡烛,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放到了烛台上。 屋子里顿时亮了许多。 “你领子歪掉了。”奕禛说着上前为谢彦整理领子。 “别查了,我戴着呢。”谢彦笑了笑,露出了一截红络子。 “我又不是看这个的,别动,你的领子真的歪掉啦。”奕禛慢慢地整理好了领子。 有人敲门了,谢彦开门后,看到了思罔,便知道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思罔进门把他俩中午吃的食盒提了出去。奕禛则携了谢彦的手跟在思罔的后面准备去二楼用餐。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郁嘉和郑哲,他俩每人手里提了一个食盒。 谢彦知道他俩喜欢在自己房间用餐。此刻,他猛然间觉醒,自己到这里之后,还没来的及跟“新邻居”打招呼呢。 “两位好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按照大周的礼仪,谢彦朝他俩抱了抱拳。 没想到他俩几乎是同一个姿势,把眼睛一翻,头一撇,不加理会地走开了。 谢彦:“…………” 虽然他跟他俩讲话不多,但以前也打过招呼,这两人都是彬彬有礼的回敬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谢彦有些不解,但他没有说出来,反而侧身为他俩让开了道。 “你俩是聋子吗?!”奕禛看不下去了,闪身拦住了他俩的去路,从腰间抽|出了御赐的戒尺,在他俩面前晃了几晃,“为什么对彦哥儿无礼?” 郑哲斜乜了一眼奕禛,毫无畏惧地对奕禛道:“让开!” 奕禛扬了扬头,“我偏不让!除非你们跟彦哥儿道歉啊。” 郁嘉上前一步,“你别辱没了圣上的戒尺,就他那种德行,还配拥有圣上赐的戒尺吗?什么‘品学兼优’?我看是欺世盗名吧!” “你敢质疑圣上?”奕禛挥出了戒尺,打在了郁嘉的手背上。 郁嘉疼的大叫了一声,但仍然不屈服,反而上前了一步:“你打我就能抹去他的劣迹了吗?强|奸表姐!这是畜生才会做出的事情啊!你让我们跟一个畜生讲礼仪?那我们成什么了?!” 一旁的郑哲:“我劝你也离他远一点吧!虽说你这人也不怎么样,总比畜生好一些。” 奕禛见他们如此说,气的面色铁青。 谢彦眼见着他又要动粗,连忙站在他身前止住了他。 “你们这是听谁说,我强|奸了我表姐的?”谢彦的语气很是稳定。 今日,他是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了这种说辞,无论是程文俊还是郁嘉和郑哲,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后,才这般传的,而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这说明“强|奸表姐”的版本已经在国子监内“流行”了。 谢彦想要知道这个源头在哪里。 “大家都这么说,又不是我俩编造的!”郑哲道。 奕禛:“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人云亦云,又岂是读书人所为?你们传这些谣言的时候考证过你们说出话的真实性了吗?你们想过万一是谣言,会对同窗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吗?!” 奕禛一连串的提问,让郁嘉和郑哲哑口无言。 一旁的思罔终于明白为什么早上他主动上门跟这两邻居打招呼,会吃闭门羹了…… 为了不让矛盾升级,谢彦拉着奕禛的手离开了,“走,我们去吃饭了。” 每天报上人数后,典馔厅的人到时间便会把食盒放到二楼入口处的饭桌上,然后离开。 他们三个拿了食盒便在二楼用起餐来。 天色已灰暗,二楼空间大,几支烛光便显得有些暗淡。 吃完饭后,奕禛原打算回去的,因为看到郁嘉和郑哲对谢彦的敌对态度,他不放心谢彦,便想留下来。 谢彦拒绝了,“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我,有的事情终需要我独自去面对,况且,我哪有那么弱呢?你再这么惯着我,我会退化的……” 奕禛见谢彦如此说,便不再勉强,临走时,他把那把象征皇权的戒尺还给了谢彦,“这个给你,他们欺负你的话,你就揍他们!他们不敢还手的!” 谢彦:“……”这是用武力能解决的问题吗? 第74章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谢彦强.奸自己的表姐,被南宫府赶出了门”的传言在国子监传开了。 离谱的谣传传多了,便成了人们嘴中的“事实”。 传播谣言的人惧怕奕禛, 不敢当面侮辱谢彦。 谢彦之所以知道人们的传言都是从思罔的嘴里得知的。 有些好事者知道思罔是南宫府派了跟着谢彦的随从,便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第一手八卦资料”。 结果不仅未能如愿, 思罔反而把他们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谢彦听了。 谢彦听后, 嘱咐他千万不要把这话告诉奕禛。 他知道奕禛的脾气, 若是知道那些小人在背后传播如此不堪谣言,定然会把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 国子监里那么多的人,他打的过来吗? 只要那些人不当着他们的面说三道四, 就当这事不存在吧。 也许有些人就喜欢看他们发疯的样子呢。 他可不想让他们如愿了。 谢彦学又学会了一项新技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跟他们接触最多的便是三个世子, 以及郁嘉和郑哲。 宁王府和康王府都曾经派人去南宫家提过亲, 被拒绝的原因便是谢彦和表姐有私情。 其实张若琛和张若煦都是声色犬马之人,背地里没少干过男盗女娼之事,但他俩跟谢彦有嫌隙。 除了南宫羽的原因外, 张若琛芥蒂的是, 谢彦拒绝了他的拜师;张若煦则认为谢彦宁愿跟奕禛亲厚也不理睬自己,让他很没面子。 所以他俩对于谢彦遭受流言的袭击很是辛灾乐祸, 但因为有奕禛这个“大魔王”在, 他俩只能闷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 张若杲则很“率性”地对谢彦竖起了大拇指, “了不起啊!这才是真男子所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 奕禛的戒尺便挥了过去…… 奕禛知道郁嘉和郑哲对谢彦“颇有微词”,便动不动用戒尺到他们桌上敲敲以示警戒。 大学堂的几个人被奕禛管的妥妥帖帖, 不敢乱传谣言, 几天下来,谢彦似乎忘记了流言的存在。 但有一天, 奕禛竟然没来上学! 这让张若琛和张若煦蠢蠢欲动,忍不住对没有任何武力值的谢彦冷嘲热讽起来。 有了这两个世子爷的聒噪,这一天谢彦想要掩耳盗铃都不行! 好在他有强大的心脏硬扛了下来。 只是奕禛为什么没来上学呢?难道家中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次日,奕禛还是没来,他便开始不安起来。 直觉告诉他,定然有事发生了。 他跟张若杲打听奕禛的消息,张若杲摇头。 他想着作为老师的曹博士应该会知道奕禛不来上学的原因,结果曹博士也不知道。 于是,他一下学便让思罔去租马车,他要亲自去一趟首辅府以确认奕禛无事。 “你去的可不是普通人家,你去的是首辅府啊!没有拜帖,人家怎么会让你进门?”思罔道。 谢彦:“不管了,我们先到首辅府门口再说…即便见不到奕禛,只要知道他安好就行。” 思罔指了指已经西沉的太阳,“太阳已经下山了,即便我们快马加鞭到达首辅府,天也黑了,那些看门的都是些捧高踩低的,白天我们去都不会理会我们,这大晚上的,更没人理会我们了。再说了,若是一不小心到了宵禁的时间,被禁卫军发现,我们就有苦头吃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陪我去,你不去的话,我一个人去!”谢彦的语气有些不大好。 离国子监不远的地方,有个租马车的地方。 谢彦拿了碎银便往外走…… 思罔从后面追了过来。 两人刚下楼便看到奕禛拎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谢彦迎了上去,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便把已经到嘴边的所有问号都咽了下去。 他看着奕禛手中的箱子,“你这是……” “搬过来跟你住!”奕禛的眉眼舒展了一些,“走,我们一起上楼。” 一旁的思罔连忙跑上前来帮奕禛提了一只箱子。 思罔一边走一边把方才谢彦一定要去首辅府的事情跟奕禛说了。 “禛哥儿,您评评理,这个时间去你们首辅府,门口的人会把信传给你吗?” “会啊!我一早跟他们说过,若是有个谢彦的来找我,无论什么时间都得通传。”奕禛一扫脸上的阴霾,微笑着挽住了谢彦的手,“是我不对,两天没来上学,也没派人告诉你……让你担心了。” 谢彦轻轻叹了口气,斜斜地乜了他一眼,“知道就好!” 天色已晚,奕禛把行礼箱拿到了谢彦的房中准备跟谢彦挤一晚。 虽然谢彦不喜欢跟别人同住,碍于天色,不得不同意。 吃了晚饭后,天便黑了下来。 奕禛来到谢彦的屋子里,关上门,点了书桌旁的烛火,屋里里顿时亮了许多。 “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谢彦拍了拍书桌旁的凳子让奕禛坐。 “其实也没啥事,我父亲回来了。”奕禛没有坐,而是打开了行礼箱,拿了一些衣服出来,放到了里面的床上。 “你父亲从北疆回来了?”谢彦惊讶。 奕禛点头,“嗯”了一声,从里面出来,“他是奉诏回京的。” 此刻谢彦想到了之前奕禛告诉过他,圣上会让他父亲亲自决定“是否休了怡佳公主”。 这次古之信奉旨回京,大抵就是为了怡佳公主的事情。 “你父亲把怡佳公主休了?”谢彦问。 奕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是没有,我才生气!她都那样背叛他了,他竟然还能原谅她?!” “圣上的意思那么明显,就是让他回来休了她的!他不休她,还不是因为惧怕宁王府和太后,害怕以后张若琛坐上那个位置后会影响他的前程?这种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想想都来气!” 奕禛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笔,“这个给你!” “钢笔!”谢彦惊喜地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虽然制作粗糙,但总算是过关了。 “这是墨水。”奕禛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放到了书桌上。 谢彦连忙坐了下来,打开瓷瓶,用钢笔吸了墨水后,开始书写起来…… 书写的很是流利,比毛笔好用多了。 “这笔是谁做的?”谢彦问。 “越岱啊,还会有谁呢?”奕禛叹了口气,之前谢彦留下钢笔示意图,想要寻找人才,到现在一个都没找到。 “你生气了,便去了田庄?”谢彦把笔套了起来,放到了一遍,觑着奕禛,“回来后,还在生气,便搬到我这里来住了?” 奕禛点了点头,“我不想跟一个只知道权衡利弊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 谢彦:“……”少年他不知道,他正在和一个会权衡利弊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呢。 奕禛:“不说他了,我们说一些高兴的事情吧。” 接着,奕禛告诉谢彦他已经给了史飞五十两银子,让他们着手先把院子砌起来。 “你哪里来到这么多银子啊?”谢彦问。 奕禛:“小瞧我了吧,我好歹也是首辅家的长孙,这点钱还是能拿到出来的。” 谢彦知道那都是奕禛这么多年攒到的零花钱,便想把这些钱给他。 奕禛生气了,不再理会他,而是脱了外套上床睡了。 谢彦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第二天醒来后,第一时间主动跟奕禛道了歉。 奕禛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小脸,“以后再这么见外,我可是真不理你了!” 接着奕禛叹了口气,“要把这件事情做好,不简单啊,我俩必须同舟共济心往一处使才行,以后可不能分你的我的了。” 谢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起床后洗了脸,谢彦本想让思罔过来帮他梳头发,奕禛:“不用,我会梳,我来帮你。” “好。”谢彦坐了下来,奕禛开始帮他梳头。 思罔梳头很快,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奕禛则不同,他梳的很慢,像是努力在完成一个艺术品。 谢彦的头发被他挽了起来,然后他左弄弄右弄弄,完全满意了才让谢彦站起来。 在二楼吃了早饭后,他俩便去了一楼的学堂早读。 不一会儿,三个世子、郁嘉郑哲都来了。 张若杲暗戳戳地告诉奕禛,这两天张若琛和张若煦故意欺负谢彦。 奕禛听到后,火冒三丈,拿着戒尺便往两个“流氓”身上招呼。 他一点也没“手下留情”,打的两个世子爷只讨饶。 “竟然杖打世子爷?!你还真是目无王法了!”一声断喝,让大学堂内顿时停滞了几秒。 谢彦转头朝声源看去,原来是孙道敏进来了。 谢彦站了起来:“这可是圣上亲赐的戒尺,怎么就打不得世子爷?” 孙道敏眉毛倒竖,对谢彦怒喝道:“闭嘴!就凭你的德行,强|奸自己的表姐,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个戒尺吗?” “我跟我表姐是清白的,只是不想让我表姐嫁给她不想嫁的人才故意那般说的……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谢彦见孙道敏亲自来冤枉他,一时心急了起来,语速也快了许多。 孙道敏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我可听说,去提亲的人是两位世子爷还有小侯爷,这三个人可是京城中极为贵重的公子,这京城中多少贵女都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呢,你表姐无论嫁给谁都是她前辈子修来到福分,怎么会不想嫁给皇亲贵胄?哼,你跟你表姐没什么的话,何苦损害她的名节?这说出来谁信啊?!” 张若琛和张若煦被奕禛打的晕头转向,见孙司业出来帮他俩说话,便连连点头,“对,对,司业说的对!谢彦这小子就是强|奸了他表姐……” 奕禛见他俩人如此说,戒尺又打了上去。 孙道敏气的脸都白了,对郁嘉和郑哲道:“去叫绳愆厅的人来!” 郁嘉和郑哲本就相信“谢彦强|奸论”,见孙司业说的有理有据,更是相信了。 他俩本着“正义的”使命奔赴绳愆厅…… 奕禛用戒尺狠狠地打了一下桌子,那桌子的一截皮面便被打秃了。 “孙道敏!你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皇亲贵胄,直接跟他们说啊!”奕禛激动地指了指张若琛和张若煦,“这两个狗.日的来者不拒!你又何苦消遣我们去讨好他俩!” 谢彦:“……” 奕禛把话说的又难听又直白,孙道敏自从帮他们上过第一节 的“监规”课后,就没有来过大学堂教学。 这许多天过去了,今天他为什么“不远万里”地来大学堂了? 谢彦结合之前孙锦绣说过的话——她母亲让她尽快傍上一个世子爷嫁了。 他推测,这孙道敏是专程来讨好世子爷的! 只是恰好看到奕禛欺负两位世子爷,便心生一计,想通过打压奕禛和自己来达到讨好世子爷的目的。 对于孙道敏这种龌龊的心思,奕禛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如此说。 如今顾祭酒来没来“上岗”,国子监内就孙司业官位最高,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奕禛和谢彦感到非常失望。 “你也不用叫绳愆厅的人来了,我不学了!”奕禛说着,把戒尺放到了谢彦的桌上,垂眸道:“对不起,彦哥儿,我不能陪你继续留在这里了……” 谢彦把戒尺放到背笈中,开始收拾书,“有人说我徒有虚名有负圣恩,想来圣上也是这般想的,我这种人根本就没资格陪世子爷读书,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一起走!” 奕禛见谢彦说的坚决,便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走!” 第75章 孙道敏见他俩要走, 垂眸快速“衡量”了一下。 虽说奕禛的祖父是首辅大人,但他是“娼妓之子”,而且凭空消失两天没来上学, 首辅也不加过问,压根是个“不受重视的存在”, 再说了, 原本圣上就没打算让他来大学堂读书…… 谢彦是户部尚书南宫瑾的外甥, 又受到圣上的嘉奖,原本他是得罪不起的,但这小子糟蹋了自己的表姐, 如今被南宫府赶了出来, 南宫府再也不会替他撑腰的了;圣上如今恐怕也知道这小子做的坏事情了, 只是碍于自己的“金口玉言”不好收回。 孙道敏皱了皱眉头,谢彦毕竟是圣上亲点来陪世子爷读书的人,他走后, 若是圣上问起来, 该怎么回圣上呢? 他很快便有了“答案”,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他会先把“谢彦强.奸他表姐”的事情如实上奏, 然后把谢彦之所以变坏的原因归结为“受到了不良少年奕禛的影响”。 这样便能挽回圣上“识人不明”的颜面, 捍卫圣上的尊严。 孙道敏刚想发话,让这两个“垃圾”走, 便看到张若琛拍着手, 大声呵斥道:“走啊!即刻就走!走了再也别回来!” 谢彦和奕禛背了书笈上楼准备整理东西…… 张若琛朝他俩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呸”了一口。 孙道敏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默默地离开了。 奕禛和谢彦两人虽然没有说话, 但心照不宣地有了同一个想法——去京郊的田庄。 他俩携手去了三楼,开始收拾东西。 思罔一直在三楼, 见他俩上来收拾东西,连忙问他们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俩不想在这读书了,准备离开这里,去京城郊外的田庄生活,你是跟着我们一起去还是去南宫府,你自己决定。”谢彦道。 思罔犹豫了一会儿,“夫人让我跟着您,我若是贸然回去,她还是会让我跟着你来……只是,您不在这读书了,想要去京郊生活,要不要跟夫人说一下呢?” 奕禛:“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到南宫家和首辅家打声招呼的。” 思罔见奕禛如此说,便准备跟他们一起离开。 三人收拾完东西之后,思罔出去租了两辆马车。 一辆马车专门放他们的行礼,谢彦和思罔坐一辆马车,奕禛则骑马。 三人一起去了田庄。 此时已是四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处处冒出的生机让谢彦心情愉悦。 几个人来到田庄后,便有一群人迎了上来,半跪着朝“帮主”和“副帮主”行礼。 站在最前面的是史飞和赵辰两个“护法”,他们的后面是越岱和龙二,站在最后面的六个人,谢彦却是不认识的。 史飞见谢彦盯着后面的六个人看,连忙跟副帮主介绍他们。 其中有两个人是史飞请的“打杂小厮”,另外四个人则是同心帮的“四大长老”。 “他叫同一,他是同二,这个同三,他同四。”史飞一一介绍道。 介绍完毕后,四个人又礼貌地朝奕禛和谢彦行了个礼。 谢彦:“……一二三四?怎么这么统一?” 一旁的赵辰回道:“这是帮主替他们起的名字。” 谢彦转头看向奕禛,“你取的?” 奕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是的。有些…不好听。” 谢彦:“没有不好听,我就觉得怪有趣的!哦,对了,你们姓什么?” 同一回道:“既然帮主都没有姓,我们更无所谓姓什么了,所以如今我们没有姓。” 奕禛笑了笑:“打今日起,我有姓了,我决定姓‘谢’!” 四大长老道:“那我们也姓‘谢’了!” 一旁的谢彦:“…………” 奕禛:“谢奕禛,谢同……哈哈哈,还挺好听的!” 一群人就这么愉快地姓谢了。 后来赵辰悄悄地告诉谢彦,这四大长老都是流浪的小孩子,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姓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是奕禛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安排了住处,给他们吃食……后来建立了“同心帮”,困难的人员越来越多,奕禛也帮不过来了,便出了钱让他们做些小生意,奕禛是老板,每个月给同心帮的人发工资。 “我是最清楚的,那些小生意哪里挣钱哦,每年帮主都会倒贴好多钱给他们……”赵辰说着摇了摇头,“帮主的身世也是怪可怜的……哪里有那么多钱去贴呢?去年就贴不出来了,有些人见没‘没油水’可榨了,便渐渐地离开了,我们帮最鼎盛的时候,有两百多号人,去年年底的时候降到了一百多号人,后来帮主说要跟您一起搞大事情,需要绝对的‘自己人’,我跟史飞便跟故意跟帮里人说,帮主拿不出钱来补贴我们了,以后我们都得自给自足……便又有一半多的人离开了,如今我们帮,加上您跟帮主,只有七十二个人了!” 赵辰说着叹了口气:“趋利避害,人就是那么现实啊。” 谢彦有些汗颜,他做了几个月的副帮主,竟然连帮员的情况都没摸清楚。 他知道奕禛的“同心帮”都是一些穷苦人,也知道他们在做生意保证“自给自足”,只是没想到奕禛会每年贴好多钱给他们…… 想到这,谢彦扶额,自己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有真正关心过,若是好好关心一下,他定然能发现“奕禛的艰难”。 他想到了奕禛关心自己,关心卖糖葫芦的老婆婆,关心天下穷苦的人…… 而他…好像只关心自己。 对比之下,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奕禛的“人品贵重”。 他确确实实地被感动了,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帮奕禛一起照顾“同心帮”这个大家庭。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为了避免尴尬,他转移了话题,指着西边多出来的四间茅草屋对赵辰道,“过年我来的时候没有,新建造的?” 赵辰点了点头,“帮主出钱让造的,那两间给四大护法住,我住那间,边上的那间给新来的两个小厮合住。” 谢彦:“……”他没想到奕禛瞒着自己做了好多事情。 同时他更深切地感到自己这个“副帮主”做的不称职。 因为谢彦,奕禛和思罔三个来了,便需要重新调整房间才能居住。 史飞让出他原本住的最东边的房间给奕禛和谢彦住,他自己则跟赵辰合住去了,让思罔跟两个小厮住一间房间,别的人都不动还住原来的房间。 谢彦本想去镇上请大家吃顿好的,被奕禛否决了:“我们还有很多大事情要做,得勤俭节约,同心协力、艰苦奋斗……” 奕禛的一席话,让大家觉得“很有盼头”,纷纷点头赞成,两个小厮和四大护法自动承担起做饭的事情,很快便把午饭给做好了。 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大锅饭,量多,比起饭店来,很是实惠。 大家用完饭后,各自休整了一会儿。 谢彦有午休的习惯,休息了一会儿后起床,跟奕禛一起召集了越岱、龙二、赵辰和史飞。 几个人围着灶间的八仙桌一起讨论盖房子以及寻找人才的事情…… 越岱拿出了他设计的“房屋图纸”给谢彦看,“这是整个院子,最前面是实验室,实验室的后面是宿舍楼,你看这边是小二楼,以后我们就住在那边,这边是膳堂……” 谢彦听完后点了点头,专门针对实验室的设计提了一些建议。 根据谢彦的要求,越岱用笔修改了一下图纸。谢彦注意到,他手中用的是钢笔。 “很好用吧?”谢彦笑了笑。 越岱知道他指的是钢笔,轻轻“嗯”了一声。 接着越岱的眼睛亮了亮,根据谢彦的提示,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确定方案后,接着便是怎么动工了。 这个越岱最在行,他和龙二负责罗列建造实验室的材料清单,赵辰和史飞负责采买。 接着,谢彦用越岱设计的钢笔画了一幅钢笔的示意图递给了赵辰,“你拿去多印刷几张,分发给兄弟们,若是有人说能够造出这钢笔,便把这人带到此地来,我和越岱负责考核他们……” 谢彦过年的时候来过一次,对“人才”的要求是自己造出钢笔来的,现在他觉得那样做太浪费时间。 如今越岱已经把钢笔做了出来,行家看门道,他和越岱只需要听“人才”怎么说,便能知道那人是否具备“研发才能”。 商量好之后,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忙活起来。 越岱和龙二研究指挥实验室的建造。 奕禛则和赵辰史飞一起印刷了钢笔的图纸,跟“四大长老”一起出门到处寻找“人才”。 谢彦则开始着手把自己知道的物理化学知识写了下来,汇编成书,有了钢笔之后,写字轻松了许多。 思罔和两个小厮则负责洗衣做饭。 因为不需要亲手把钢笔造出来,这“人才”便比较好找了。 “人才们”听说每月有二两银子的进项还有各项福利,都纷纷来面试。 面试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每天几个人,到每天十几个人,再到每天几十号人…… 谢彦和越岱负责面试,一开始几个人十几个人还不觉得什么,后来人多了,便忙不过来。 因为他俩各自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每时每刻接待面试的人,便规定了每天的面试时间。 他们把面试的时间定在了每天下午的未时初到申时末,排号登记,有特殊发明的,可以优先面试。 面对可能的人才,他俩非常认真,力求不放过一个“有用之才”。 大浪淘沙,十几天下来,竟然了发现三个懂得钢笔原理,能做钢笔的人。 直到二十天后,谢彦奇怪地发现“人才越来越多了”。 短短的时间,竟然出现了十几个会造钢笔的人! 谢彦意识到,答案泄露了! 奕禛得知事情的严重性后,便让同心帮中的几个“陌生面孔”扮成了想要参加面试的人,去套那最初通过的三个人的话。 结果出来,一个叫“朱贵”的人才卖了答案。 那十几个人,每人用一两银子换了制造钢笔的答案。 奕禛把朱贵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让他把“非法”得到的钱拿出来还给人家。 朱贵见自己的不当行为被戳穿,很是“后悔”,跪了下来恳求奕禛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奕禛嘲笑道:“你是怕拿不到每个月二两银子罢?!” 朱贵先是点头,然后摇头,“不不不,我是真心想要加入你们,我喜欢做些小东西……” 说完,他一个劲地磕头。 奕禛沉吟了一会儿,“既然你喜欢做小东西,那就做五支钢笔过来让我们看看,必须每支都合格。” 朱贵见奕禛给了他希望,连忙答应。 “提醒一下,入职的时候,还会签订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泄密,你若是做不到的话,趁早退出,除非你不想要你的一双手!” 奕禛抛下这句话,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朱贵吓的浑身是汗,用袖子擦着脸,站了起来。 谢彦得知奕禛对朱贵的“恩威并施”,满意地大笑着。 这种人就得奕禛来治理他! 奕禛:“朱贵这种人,虽然品行不好,但脑子好使唤,你看他做的那几支钢笔,后做的明显地比先做的要用许多,这说明他在动脑子让东西做的更好……如今我们正是用人之际,必须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再说了人无完人……其实我更喜欢有缺陷,有把柄落在我手上的人……” 谢彦点了点头,用小拳头轻轻敲了一下奕禛的胸口,发自内心的赞叹道:“最有才干的,其实是你啊!”会恩威并施,还会驾驭各种各样的人,有领导必备的才干。 “我?”奕禛笑了笑,“你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小混混!要论有才干啊,非你莫属!不仅过目不忘,会读书,还会这些…发明,真的令人佩服呢。” 谢彦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 为了不放过一个人才,谢彦决定对后面录取的那十几个人重新进行一场加试。 结果全部被淘汰! 谢彦奕禛以及越岱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认为如今已经宣传出去了,附近的人大都知道这里需要什么样的人,便取消了用面试的形式发现人才,而是贴出了一则告示,让“自认为有才干的人”拿出自己的发明过来。 奕禛不用外出,便让赵辰和史飞以及四大护法跟在越岱后面,去工地监工,自己则看着谢彦写书。 谢彦扔给了他一支钢笔,“老看着我写,多没意思!你不是想写《孙子兵法》吗?用钢笔试试。” 奕禛便开始写起了《孙子兵法》。 有了好用的钢笔,两天时间,奕禛便把《孙子兵法》给写好了,送给了谢彦。 接着,谢彦让他把《大学》和《中庸》写了下来,复习了一下。 然后是《论语》《孟子》《诗经》《尚书》《礼记》…… 奕禛:“我又不科举考试,你让我学这么多做什么?” 谢彦一边写《物理书》一边对他道:“这些都是国粹啊,里面有好多做人的道理和知识,即便不参加科举考试,也是要知道的。” 奕禛见他如此说,便更加用心地学了起来。 他知道谢彦白天要编撰书籍,没时间回答他的疑问,便把自己白天遇到的不理解的地方,用小本子记了下来,到晚上的时候一一问谢彦。 奕禛学的很快,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便把四书倒背如流,还把四书以及《诗经》《尚书》《礼记》都抄过一遍。 他俩也不是只顾着念书,每天都会听越岱和龙二汇报工程进度,中午和傍晚的时候,还会亲自去一趟工地,查看是否属实。 天气渐暖,一次偶然的机会,谢彦发现有几个“同心帮”的人还穿的破破烂烂的。 他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为同心帮的人做“工作服”。 奕禛知道他的想法后,也是非常支持。 若是按照大周普通男子的服饰要求,要先贴身穿汗褂小衣,再在外面穿璇子,护膝,袜子以及鞋子,最后穿上对襟外套,配上各种配饰,还要把头发梳理成型,带上网巾小帽,其繁复程度不亚于现代时髦女子打扮自己的装扮。 谢彦觉得这服装太复杂了,他古今结合,融合了现代人的习惯,亲自为他们设计了衣服、裤子以及鞋袜…… 他们买了布料,给专门做服装的人加工,花了大概一周的时间,终于把所有服装都做好了。 谢彦和奕禛带头穿上了“工作服”——蓝色上衣,黑色裤子。 谢彦看着奕禛笑了笑,他终于从奕禛身上找到了一丝现代人的感觉。 奕禛则围着谢彦转了几圈,“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大家看到帮主和副帮主都穿上了这么“奇怪的衣服”,便纷纷穿了起来。 他们一开始觉得怪怪的,穿了几天后,便习惯了,让他们穿回原来的服装都不干。 奕禛的那些“徒子徒孙”本就很少能穿上新衣服,他们倒是不挑,能穿上新衣服便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奕禛吩咐下去的事情,他们做起来更加卖力了。 如今同心帮的人走出去,都衣冠鲜亮。 以前那些意识不坚定的“被裁人员”,很大一部分看到同心帮有了“福利”,都想加回来。 奕禛断然拒绝了——如今他们不是“慈善机构”了,他们要做大事情,就不能养着一些三心二意的人。 转眼到了五月底,草木繁盛,绿树成荫。 越岱宣布山丘后面的房子建造好了。 这天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谢彦、奕禛、越岱、龙二以及二大护法四大长老全部参加了房屋的“验收”工作。 先是院墙。 谢彦的要求是三米高,顶上要有朝天的尖铁钉以防盗贼从院墙外翻进来。 结果测得院墙有三米五,倒钉也很多,院墙里外都安装了机关,一旦盗贼触动机关,“传达室”的防盗铃便会响起,告知众人有贼人入侵。 谢彦亲自试了防盗铃,感到非常满意。 接着便是验收门口的“传达室”。 传达室有两层,下面一层有两个房间,靠门的是登记室,用来登记进出人员,里面是卧室,放着三张床,是工作人员用来休息的地方。 上面一层是一个“瞭望台”,建造成了一个圆形,站在里面可以观察到周围的各个角度。 谢彦亲自登临观察了一下,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按照“古代风水”的要求,进了院子后,不能直接看到屋子的正门。 根据这种要求,越岱设置了一道“敛财屏障”。 “敛财屏障”很是环保,挖了景观鱼池,巧妙地种植了树木花草,一眼看不到正门,走进去之后,好似走近了一段迷宫。 “敛财屏障”的后面便是实验室,有二层楼,每层楼有六个实验房间。为了防火,全部用青砖砌成,地上也是用了防火的大理石。 如今还是毛胚房,但越岱的脑子里已经有装修好的模型了。 众人看到哪里,他便解说到哪里。 这里是做什么的,那里是做什么的,介绍的很是详细。 谢彦和奕禛无话可说,很是满意,只能不停地点头。 实验室的后面便是“生活区”,生活区里建造了三栋房子。 正当中是“宿舍楼”,是个三层建筑,每层都有十五个房间,每个房间约有四十平方米,预放了取暖的地龙和火墙设施。 宿舍楼的东边是食堂,食堂的膳堂部可以供几十个人一起吃饭,食堂的烧饭处砌着四个大灶台。 宿舍楼的西边建造了一个小二楼。 “以后我们茅草屋里面的人,都可以住进去了!”越岱指着小二楼道。 除了奕禛、谢彦和越岱,其余的人都兴奋地跑向了小二楼。 这是他们以后要住的地方,他们看的更为仔细。 奕禛、谢彦以及越岱则慢慢地在院子里转悠。 “这里,这里…还有食堂的那边都设置了几个水井,为了安全起见,我在水井上面加了盖子,做了一些装置,不用打开水井便能把水从里面压出来……”越岱介绍道。 谢彦和奕禛点头,如今的茅草屋那边的水井便是用了这个原理,不需要手工吊水了。 “我打算每栋楼的屋顶都装上蓄水池,让大家用上‘自来水’。”越岱道。 谢彦来了兴趣,开始仔细地询问越岱怎么建造“自来水”…… 不知不觉,来到了院子的最后面。 那里是一块很大的空地。 这个地方是用来砌厂房用的。 谢彦等着他们发明什么东西,然后根据具体发明的东西投入生产,再设计做什么样的厂房。 “我们把这块地用来制造钢笔好了,这钢笔制造起来肯定会有人买。”奕禛建议道。 “这个建议是很好,只不过现在的钢笔造的还是比较粗糙,而且良莠不分……”说到这,谢彦转头看向了越岱,“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蒸汽机吗?” 越岱点了点头,“记得。” 谢彦:“有没有信心能把蒸汽机给造出来?” 越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谢彦转头对奕禛道:“不急,等蒸汽机造出来之后,我们便能有更多的选择了。” 谢彦一转头,便看到了那几个看房的人满脸兴奋地走了过来。 他不禁想到了杜甫的诗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如今他终于朝这个方向迈进了一小步! 第76章 接着众人让谢彦帮园子和里面的建筑起名字。 谢彦摸了摸头, 想到了《红楼梦》中大观园建成后,贾宝玉为里面的建筑起名字的情景。 那些名字起的都是非常有学问的,可惜自己是个伪学霸, 起不来那样的名字。 “奕禛,你来起吧!”谢彦这个老人芯子把锅甩给了奕禛。 少年点了点头, 落落大方地说道:“我们的目的不只是挣钱, 而是想要‘有所为’, 我听彦哥儿说过,我们要用科技来兴盛大周,这园子就叫‘科兴园’吧, 大家认为如何?” 谢彦带头拍手叫好, 大家都拍起手来。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 有好多地方都有类似的名字,这名字很是大众。 但在这个世界,“科技兴国”还是第一次被提出来, 算是新奇的了。 奕禛说完, 转头看向了谢彦:“彦哥儿帮园子里的建筑起名吧。” 人家都落落大方地帮园子起了名了,若是再推辞便小气了。 谢彦低头沉思了一下, 既然奕禛把园子的名字起的这般“现代”, 他起的名字就不能文绉绉的,得“配套”, 否则会显得不伦不类。 于是, 他把做试验的楼房取名为“实验楼”,员工宿舍取名为“宿舍楼”, 他们住的那栋楼, 因为一楼有一部分房间用作办公,他便取名为“办公楼”, 膳堂便叫“食堂”。 谢彦取完名后,大家都用力地鼓掌道“好”。 谢彦:“……”无论古今,这些都是很普通的名字,压根谈不上好。 奕禛笑道:“这些名字通俗好记又好听!” 谢彦:“……”通俗好记是真的,好听却谈不上。 * 从“新房子”回到草屋之后,谢彦便感到浑身发冷,他倒了些热水喝了下去之后,似乎好了一些,于是便跟着大家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后,大家便散开了,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谢彦原本有吃了午饭便午睡的习惯,后来奕禛觉得他这个习惯不利于身体健康,吃过午饭后便带着他走路或者玩耍,等食物消化一些后,才让他睡觉。 谢彦从碗厨里拿了两大块牛肉走出了门。 奕禛摇了摇头,彦哥儿现在的消食方式越来越“懒”了,以前还散步,现在只是用牛肉喂喂狗了。 两条黑色鬣狗原本躺在门口树下的干草垛上,见谢彦拿了牛肉出来,便站直了身体,墨黑的瞳仁不约而同地盯着谢彦手中的牛肉。 “球球,玻玻,吃东西啦!”谢彦拎着牛肉微笑着走到它们身边,蹲了下来给它们俩分别发了一块牛肉。 两条鬣狗很是乖顺的低头吃了起来…… 越岱站在草屋门口负手笑道,“彦哥儿,你每天叫着‘球球’、‘玻玻’,它俩长的一模一样,你分的清哪个是球球,哪个是玻玻吗?” 谢彦指了指靠近自己的那条鬣狗道:“这个是球球。” 接着他指了指另外一条:“那个是玻玻。” 这两条狗竟然很通灵性地点了点头! 越岱笑道:“我是服了你了!反正我是分不出来的!” 此刻龙二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挠了挠头,“这两条狗的长相一样,连重量都差不多,这也太难分了吧!副帮主,您是怎么区分它俩的啊?” 谢彦笑着站直了身体,“谁说它俩是一模一样的啊?你们看,球球的眼神伶俐一些,玻玻的眼神和善一些……” 越岱和龙二同时摇了摇头:“……没看出来!” 说完他俩笑着对视了一眼,进屋讨论学术问题了。 这种“唯心”的东西还真是玄学,还是一加一等于二比较客观。 “玻玻,球球。”奕禛笑着从茅屋里走了出去,来到了树下,半蹲看下来,想用手摸玻玻颈部的毛,玻玻很自然地闪开了。 “喜新厌旧的畜生,哼!我就不信邪了!”奕禛上前要去摸玻玻。 结果玻玻叼着牛肉闪到了谢彦的身后,似乎在寻求谢彦的保护。 “我只是想摸一下你而已,你躲什么啊!”奕禛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视着玻玻:“你以为你躲到了彦哥儿身后,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奕禛说着,从背后拿出了那个御赐的戒尺,“彦哥儿,让开!看我揍不死他!” 玻玻看到奕禛拿出了戒尺,黑瞳中露出了一丝惊恐,用背轻轻蹭了蹭谢彦。 谢彦张开双手,拦住了奕禛,“人家好好的在吃东西,你何苦招惹人家?” 身后的玻玻好像听懂了一样,点了点头。 奕禛叹了口气,放弃了玻玻。 他咧着嘴走向了球球:“乖!还是你最听话,让我摸一下……” 球球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叼着肉跑到了谢彦身后吃了起来。 ——压根就不睬他。 “没搞错吧,我才是你们的主人啊!”奕禛鼓着腮帮。 谢彦回头轻轻地摸了摸玻玻和球球的颈部的毛发,“乖,你俩就可怜他,让他摸一下吧。” 两条狗听后,极不情愿地站定了,等待着奕禛来摸…… “我不摸了!”奕禛把戒尺放回腰间,靠着树干,双手交叉着放到胸口,斜眼看着谢彦笑道:“我才不稀罕这种施舍而来的‘恩赐’呢!” 两条狗由衷地从喉咙里发出了松快的“叹息声”。 他们到这里之后,便在门口为两条狗搭建了狗屋,还在这树下为两条狗建造了“休闲区”。 奕禛更花费了好些心思让它们信任谢彦,吃谢彦给的食物,没想到这两个畜生认了“新主”后,竟然对谢彦比自己亲厚多了! “两个没良心的东西!有奶便是娘了!把以前我对你们的好都忘记了?!”奕禛说着甩手走进了屋子,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他喝了一半水,心中有些烦躁,彦哥儿怎么还不进来? 按照“惯例”,谢彦应该跟了进来才对! 他又喝了几口水,一转眼看到球球和玻玻进了门,用嘴刁了他的衣服,把他往门外拖。 奕禛皱了眉,跟着它俩出了门,便看到谢彦扶着树,正弯腰吐着! 奕禛倒嘶了一口气,连忙奔了过去,“彦哥儿,你怎么了?” 谢彦指了指胃部,说了声“疼”,便又吐了起来,吐的翻江倒海,把中午饭全部吐出来后,又开始干呕起来。 奕禛意识到他生病了,帮他捋着背。 病来如山倒,吐完后的谢彦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奕禛扶住了他,拿出手帕擦去了他嘴边的食物残渣,然后把他抱进了屋子,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哪里不舒服?”奕禛问。 “头昏,胃疼,浑身发冷。”谢彦虚弱而又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这具身体的体质还算可以,他好久没生病了,几乎忘记了生病的滋味,这生了病还真是难受的很。 “我帮你灌个汤婆子。”奕禛说着站了起来,去灌了汤婆子放到了谢彦的胃部。 接着他坐到了床边为他搭脉…… 有了汤婆子的热力渗透,谢彦胃疼的症状好了一些。 “要紧吗?”谢彦问。 奕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垂眸继续搭脉,好一会儿之后,他抬眼对谢彦道:“唔,不要紧!不过,你知道的,我是三脚猫的功夫…我得带你去朝霞镇上看郎中。” 奕禛说完,便出去准备人手和车马,准备带谢彦去镇上看病。 躺在床上的谢彦开始全身发烫,头痛的像是要炸裂一样。 不一会儿,他便意识模糊起来,感觉自己掉进了黑魆魆的深渊,他费力地在深渊中爬行…… 好多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从黑暗中朝他扑了过来,他大叫了一声奋力朝前爬了过去。 他发现了前面有一丝光亮,便奋力站了起来朝着有光的地方跑了过去…… 越跑越热,越跑越热! 身上烫的像是要烧着了一般…… 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跑到了路的尽头,前面和旁边全是汹涌的红色岩浆,他转身想跑回去,但来时的路已然被翻涌的岩浆阻断。 此刻,他站在一个一平方米左右的“站台”上,四周灼热的岩浆翻滚着上涨,随时可以吞灭他弱小的身体。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间,他感受到了一丝的“凉爽”,睁开眼睛发现“封闭的天空”正下着雨,那些翻滚的岩浆在雨淋下退了下去。 来时的路重现了! 他快速地往回跑,又跑到了那方漆黑的深渊,不过这次他没再见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 只是这深渊黑的可怕。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在里面摸索,想要寻找出去的路…… 他觉得自己在这黑暗的地方呆了上百年,终于听到了“遥远的声音”。 “彦哥儿……彦哥儿……” 似乎不太真切,他竖起耳朵来听,那声音越来越明晰了起来。 是奕禛! “奕禛!是奕禛!” 被封闭了几百年的神志骤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饶是他再怎么坚强,也不禁老泪纵横。 他用力呼唤着“奕禛”的名字。 渐渐地,“天窗”打开了,他抬头看到了一丝光亮照进了深渊,他的身体不自主地朝着光亮的地方飞了过去…… 终于,他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奕禛的一张憔悴而又焦灼的脸庞。 “奕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谢彦用尽全力抱住了他,仿佛一松手,自己又会掉进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奕禛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别怕,别怕!醒过来就好了。” “我做了个长长的梦,很长很长……我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谢彦道。 奕禛:“有我在,不会的。” 谢彦一转眼看到田庄上所有的人都站在屋子里,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顿时尴尬的想要钻进地缝里。 ——他竟然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了! 他推开了奕禛。 奕禛知道他的心思,对满屋子的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罢,让彦哥儿静一静。” 众人退了出去后,奕禛亲自打水帮谢彦洗了脸和手。 谢彦问:“我昏睡了多长时间?” 奕禛笑道:“也不长……三天三夜罢。”他说的轻松,内心却煎熬了几个世纪呢,他看他醒不过来,一度以为他会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谢彦渐渐地缓了过来。 每天会有两个郎中来为他把脉。 谢彦认出了那两个郎中便是他醒来后看到的那两个“陌生人”。 在谢彦的询问下,奕禛告诉他,这两个郎中是他在昏迷期间,奕禛亲自去京城为他请的郎中。 一个姓蒋,已过知命之年,是青衣铜面人为奕禛找的郎中。 另外一个姓蔡,是奕禛在京城中亲自找的。 两个郎中在这里逗留了两天,确认谢彦无事后方才离开。 他俩离开前,悄悄地告诉了奕禛,即便谢彦康复后,也会或多或少地留下“肺虚”的后遗症,会咳嗽气喘…… “真的不能完全康复了吗?”奕禛问。 蒋郎中回道:“若是循序渐进的做些康复运动,还是可以康复的,但一定要循序渐进,不可以操之太急……” 奕禛问:“能不能配些药物让他好的快一点?” 蔡郎中:“是药三分毒,他这么小,长期吃药会伤了心、肝,哦,对了,碧霞温泉不是离这里很近吗,温泉的水对肺虚的人有辅助治疗的作用,每隔几天去泡一下,有利于康复……” 郎中离开了,几天之后,谢彦从赵辰的嘴里得知,当初奕禛见他昏睡不醒,先是请了朝霞镇上最好的郎中过来诊脉,那郎中给谢彦用了一副药下去后,全部吐了出来,病情愈发沉重了。 “您是不知道,那庸医竟然让我们准备后事!” 赵辰一边说一边把一根狗尾巴草折了圈在了耳朵上,“帮主见那郎中说如此不吉利的话,亲手揍了他一顿……但帮主知道那郎中是真的无能为力,便不再浪费时间,快马加鞭地去了京城,把这两人请了过来……您这才转危为安……” “您昏睡的这几天里,帮主也是彻夜不眠啊……” 谢彦轻轻叹了口气,这两天的夜里只要他轻轻一动,奕禛便会醒过来,用手轻轻拍他的背…… 看来奕禛还没有从“惊惧”中缓过来。 药补不如食疗。 蒋郎中和蔡郎中告诉过奕禛,多喝鱼汤有利于谢彦的康复。 奕禛便开始每天变着花样做鱼汤给谢彦吃。 鲫鱼汤,黑鱼汤,鲢鱼头烧汤,甲鱼汤…… 十几天下来,喜欢吃鱼的谢彦看到鱼便反胃了。 不过,他的病倒是好了许多,精神头也很足。 只是会经常干咳,吃力后还会气喘。 奕禛见他体力渐渐上来,便让他早些起床,跟着自己一起练习拳法。 谢彦以前不太在意运动,如今被“逼”的不得不运动起来。 奕禛知道他没有任何拳法基础,便想了个法子,把萧叔叔教他的拳法简化后,让谢彦练习。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谢彦能“武功超强”,而是纯粹的强身健体,所以要求便没有那么高。 第一天,谢彦只勉强完成了几个动作便有些气喘,他还想往下学。奕禛笑着拒绝他:“循序渐进,慢慢来。” 奕禛谨记郎中的吩咐,不能操之过急。 几天之后,谢彦能完成简化拳法的前三分之一了,但动作还是很不到位。 奕禛开始慢慢纠正,但谢彦没有任何练武底子,他的柔韧性也没有被开发过,好些动作实在是纠正不过来,奕禛也不勉强,错误的地方便按照错误的来。 练习了几天“强身健体操”后,奕禛便带他去泡温泉。 京郊六月的天虽不如云林县热,气温却是升上来了,去泡温泉的人明显减少,便没有那么拥挤。 一开始的时候,谢彦只能泡一刻钟便开始气喘不适。 奕禛观察仔细,只要他出现一点不适症状,便开始停止,然后带他上岸。 他为了防止他受凉,他会特地带一个棉质床单,只要他一上岸,他便用床单把他包裹起来,用床单吸掉他身上的水分,然后让他穿上干燥的衣服。 一个月之后,谢彦能打一套完整版的“强身健体操”了,泡温泉的时间可以延长到半个时辰。 咳嗽气喘的症状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令谢彦欣慰的是,在他生病期间,奕禛把装修事宜全权给了越岱,所以并没有影响到科兴园的装修进程。 一个多月过去后,科兴园竟然装修的差不多了! 第77章 谢彦病歪歪了一个多月, 因为奕禛把装修事宜全权交给了越岱,所以没有影响科兴园的装修。 墙体粉刷好了,由于地面需要铺设大量的大理石, 很是费功夫,所以现在主要的装修便是铺设地面。 按照越岱的想法, 园子里的铺设以大理石为主, 实验室里也是以大理石为主, 宿舍楼和办公楼是居住的地方,地上需铺设木板…… 如今的谢彦生活很是规律。 早上起床后,打一套“强身健体拳法”, 休息一会儿开始吃早饭。 他吃完早饭后, 开写“化学书”, 顺便督促奕禛看书。 奕禛不致力于考科举,便不想特意去背诵四书五经,谢彦便随了他, 只是让他看懂即可。 奕禛囫囵吞枣地看完了四书五经, 便看起了史书。 谢彦从他那专注的神情可以看出,比起四书五经来, 他看史书要用心许多。 奕禛看一段时间书之后, 会把谢彦拉到屋子外透风,顺便跟谢彦交流一下他看书的心得。 没有特殊情况, 谢彦会写一上午的化学书, 然后吃午饭,午饭后照例逗狗、消食、午睡。 午睡起床后, 他俩会一起去科兴园走走, 看装潢、提建议,既强身健体又兼顾了工作。 在这个时间段, 在工地指挥装潢的越岱和龙二会“顺便”请教谢彦一些物理和化学知识。 刚开始的时候,他俩问的问题比较“简单”,随着他俩对物理和化学知识理解的深|入,问的问题越来越“复杂”了。 谢彦本是“凡人”,当然回答不出这些天才的难题,只好让他们自己去想。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龙二都会说,“副帮主有来考验我们了呢。” 很快便会到吃晚饭的时间,吃过晚饭后,他们会召开一个简单的集体会议。 ——交流汇报一天的工作,对明天或者接下来的工作有个打算。 若是遇到困惑或者困难,便在这个时候提出来集思广益。 晚上的时候,他俩会躺在一头说话,谈过去,谈未来,谈学问,谈历史,谈科技,谈工业革命…… 有好几次,谢彦被奕禛逼问的就要说出自己是个“穿越人”了,硬是忍住了没说,糊弄了过去。 转眼到了七月份,天气陡然热了起来。 阳光直射下的茅草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 谢彦本来就怕热,前段时间病了后,身体还未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禁不住这波热浪,便犯了热喘病,白天晚上都睡不着,吃饭也不香。 奕禛去镇上请了郎中过来给谢彦看病。 郎中说只要用冰块把周围的温度降下来,便没事了。 这荒郊野岭的,到哪里去找冰块? 奕禛想到了他姑奶奶。 他姑奶奶家离这里有十几里路,算是可以获得冰块的最近的路。 得知冰块有用后,奕禛当即策马去了他姑奶奶家拿了好些冰块过来放到了谢彦的房中。 谢彦建议把西瓜放进了冰块中凉透了之后,分给众人吃来降温…… 当晚,谢彦便睡了一场美美的觉,也不喘了。 第二天,他的饭量多了好多。 奕禛一连去了他姑奶奶家拿了几天的冰块,谢彦的热喘便好了许多。 几天后,奕禛去拿冰块,竟然空手而归! 他叹了口气笑道,“没了,他们家的冰块都被我拿完了,明天我去京城拿。” 谢彦稍稍沉默。 虽然奕禛在他姑奶奶家长大,他姑奶奶对他也是很好,但他的两个姑舅却很会刁难他…… “我现在已经好了,不用去拿了,这茅草屋冬冷夏热,还禁不住暴雨的冲击。我们办公楼的地板已经铺好了,只需要打个铺盖就能住进去了……”谢彦建议道。 奕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没有床和家具可不行,我知道镇上有个地方专门卖现成的家具,明天我就去看看,先买一些凑合着用着,再慢慢地做合适的。” 第二天,奕禛亲自去镇上买了一张床,两个柜子,书桌书架,以及椅子,让卖家送货上门。 奕禛选择了小二楼的一楼的一间南北透风的房间,让卖家把家具放了进去,然后亲自打扫了房间。 他亲自把前后的窗户糊上了绿纱,这样晚上开窗通风的时候便不会有蚊虫飞进来。 奕禛打扫完房间后,借用了附近农家租户的一辆简易的拖板车拉到了茅草屋。 ——用这个可以把行李箱一次性地搬过去。 此刻,谢彦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就等奕禛来搬了。 奕禛一手拎了一个箱子放到了板车上,抬头看到赵辰和史飞从外面走了过来。 “帮主,你们在干啥?”史飞问。 奕禛:“搬家啊,这茅屋太热,彦哥儿老犯热喘,我俩先搬过去,你们缓几天再搬过来吧。” 赵辰连忙拦住了他俩:“不举行仪式就住进去,可是对神灵的大不敬啊!帮主请三思!” 奕禛哈哈一笑,“我们建立同心帮,这么大的事情都没祭天拜地,我就不信邪了,我们住进去后,神灵会把我们怎么样!” 一旁的史飞大声道:“NND,等到神灵来保佑咱们,我们都被热死在这里了!今天我也搬过去,就躺在那木地板上睡了。” 史飞说完,开始帮奕禛搬行李。 他一边搬一边对赵辰道:“那劳什子仪式要选黄道节日,要采买祭品,还要请十里八乡的人吃饭……前前后后,没有个把月搬不进去!你慢慢住茅草屋,我就不陪你了!” 当晚谢彦和奕禛便住进了新房子。 关上门,打开窗户,便有“贯通风”吹过,更没有蚊虫的叮咬。 奕禛帮谢彦打扇,一会儿功夫谢彦便沉沉地睡去了。 晚上的时候,只要谢彦不停地翻身,奕禛便自动醒了过来,继续帮他打扇…… 几天之后,所有的人包括赵辰都搬进了“办公楼”。 史飞赵辰、四大护法、思罔和两个小厮只是把茅草屋中的床搬了过来,睡了上去。 越岱和龙二则比较“讲究”,他俩选了一间楼上的房间,学着奕禛用红纱布糊了窗户,又买了床和家具才住进去。 其余的人见他们讲究,也跟着讲究起来,逐渐地把家具备齐了。 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史飞调侃赵辰:“你见过神灵吗?” 赵辰知道他故意埋汰自己,便没有说话。 史飞笑道:“你看啊,我们没有孝敬神灵就住进来了,也没事嘛!我瞧着帮主和副帮主都是不信邪的人,以后你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他们烦,我也烦!” 赵辰原本是殷实的家庭,后来父母双亡,才跟了奕禛后面混。 而史飞家属于“特困户”,四大护法更是流浪儿童。 家庭背景的不同造成了理念的不一样,赵辰更“文明”一些,更注重各种礼仪,而史飞和四大护法则不拘小节。 天太热,谢彦和奕禛便让越岱停止了装修,等过了夏天之后再开工。 谢彦和奕禛依旧保持着在茅草屋中的习惯…… 日子平静如水的过着。 转眼到了九月份,天不太热了,越岱和龙二便主动提出了继续装修的事情,谢彦同意了。 不用愁装修的事情,谢彦开始愁起了人才的事情。 找了这么多天,只找了包括朱贵在内的三个人才,远远不够啊!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谢彦便跟奕禛提及了此事。 奕禛道:“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看来这京郊就只有他们几个了,想要更多的人才就必须到大周各地去找……” 他想了想,“要不……让同心帮里的人去各地找?” 谢彦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不行!他们大都是孩子,虽然很穷,但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出门后便是背井离乡,遇到坏人便会有性命之忧……” 奕禛:“那怎么办?” 谢彦:“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实验室建造好之后,我先启发他们看看……” 大家都用“主人翁”的精神去做事,科兴园很快便完全装修好了。 谢彦见通往官道的路过于泥泞,便又让人用大理石铺设了一条三米多宽的大理石路面一直通往官道。 足够一辆豪华马车通过了! 奕禛看到谢彦对着修建的路面发呆,便知道他在想“家”了。 如今已是十月。 他俩住了过来大半年时间了,谢彦曾经写过几封信捎给了南宫家,告诉他们,自己住在这田庄。 南宫府却没有片言只语的信件寄给谢彦,好像把他这个人完全忘记了! 奕禛叹了口气,南宫家这是铁了心要跟谢彦乃至谢家撇清关系啊! 南宫家知道谢彦跟南宫羽之间压根没有那层关系。 由于众口铄金,他们也是百口莫辩。 既然辩不明白,他们便不澄清了,而是选择了逃避。 ——跟谢彦撇清关系,只是想要讨好宋家! 明面上,如今南宫羽是宋承煊未过门的妻子,他不可能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岳父家跟“毁了妻子清白的人”再有往来。 实际上奕禛知道,这是宋承煊是在报复,报复谢彦和他坏了他的好事! 奕禛曾经想过让青衣铜面人回去,不要在暗中保护自己了。 青衣铜面人告诉过他,他是有危险的,因为宋承煊曾经派过几次人马来暗杀他们,都被青衣铜面人暗戳戳的拦截了…… 奕禛这才会让青衣铜面人一直跟着他们。 之前他曾经提出,让青衣铜面人跟自己一起住进科兴园,但他们拒绝了,理由是“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奕禛也没多问。 他知道他们有他们的纪律,便没再勉强。 “彦哥儿,我们走走。”奕禛说着便拉住了谢彦的手,走到了铺着大理石的路上。 “我们走到官道去瞧瞧!”谢彦建议道。 奕禛点了点头。 红日西斜,余晖把整个大地都照红了。 奕禛挽住了谢彦的手走在大理石路上…… 奕禛拿了埙放到嘴边吹了一下,两条鬣狗便从科兴园中跑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 “你看前面的稻子,黄灿灿的,又是一个丰收年啊!”奕禛笑道。 谢彦点了点头,“去年的时候,他们每亩地上交了二两银子还有好些结余,今年恐怕结余的钱会更多!” “上次那个管老伯还问了我的年龄,说要把他闺女嫁给我……”奕禛说着看向了谢彦。 谢彦:“那你就娶了呗!我见过他闺女,虽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但五官清秀,好好打扮一下,应该不赖!” 奕禛很是不满地乜了他一眼:“我这么英明神武,我会娶一个乡野村女吗?” “京城贵女也看不上你啊……”谢彦说出来之后,便知道自己失言了,捂嘴都来不及,只好尴尬地对奕禛笑了笑,“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啊!” 奕禛见谢彦如此说,反而开怀大笑:“你说对了!我这叫‘高不成低不就’,此生只能孤家寡人了!”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稻田地段。 风吹拂着他们的脸颊,扬起了他们的衣角,让金黄的稻田麦浪滚滚。 稻谷的香味便四溢开来。 “不,有我陪着你走一程呢,你还不算孤家寡人。”谢彦笑着接着道:“不过呢,我最多陪你走到二十岁!这期间我得擦亮眼睛帮你找个好妻子,就能放心地把你交给她了。” 奕禛甩开了谢彦的手,“这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会擦亮眼睛去找!” 谢彦叹了口气,“那敢情好啊!女孩子都是比较小气的,以后啊,你不要老是照顾我了,让女孩子看到不太好!哦,对了!我就快九岁了,算是大…小孩了,以后啊,我得跟你把房间分开来,还有啊,以后别跟我打扇了……女孩子不喜欢这样的……” 谢彦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教导奕禛。 他之所以能得此“结论”,都是从南宫羽那里得来的经验。 上元佳节的时候,奕禛为自己买了盏琉璃灯便遭到了南宫羽的嫉妒…… 奕禛咬了咬牙齿:“……小没良心的,用了我一个夏天,这天气凉爽了,让我别跟你打扇子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不想欠我太多,那你还回来啊,明年夏天你替我打扇……还有啊,我喜欢喝鱼汤,从明天起,你做鱼汤给我喝!每天要不同口味的,我要你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谢彦:“……好,明天开始我就跟你做鱼汤,明年我跟你打一个夏天的扇子,还给你……” 不远处在稻田里拔草的管老伯站直身体后,冒出了头,“没想到彦哥儿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做鱼汤,还会为别人打扇,我闺女比你大三岁嗝,女大三抱金砖嘛,我把闺女嫁给你,可好?” 谢彦被吓到了,这管老伯见谁都是“乘龙快婿”吗? “老伯,我还小……还不打算娶妻呢。”谢彦尬笑着推辞。 “不要紧啦,先定个亲,等你长大了再圆房……”管老伯一点都不怯场,继续高攀着:“你不想让我闺女做妻子的话,做个妾也可以的……” 谢彦吓的拉着奕禛的手便往官道跑。 这死缠烂打的……也太可怕了! 他俩跑到了官道上站住后,奕禛笑的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哈……你终于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吧?” “嗯嗯。”谢彦点了点头。 奕禛:“那你还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谢彦点了点头,“为了长远考虑……”别怪我心狠。 “彦哥儿,那边有辆马车朝这里驶过来了!好像是从京城的方向来的。”奕禛指了指官道的远处。 马车渐行渐近…… 直到谢彦看清楚了不是首辅府的马车,也不是南宫府的马车,便拉了拉奕禛的手,“我们回去吧。” 奕禛也不想谢彦伤感,两人朝科兴园走去。 “问个路!你俩别走开啊,请问这里的田庄在哪里?认不认得一个叫谢彦的孩子?” “秦路!”谢彦回头。 “彦哥儿,是你吗?”秦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清是谢彦后,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个人。 “窈姐儿!” 他乡遇故人,谢彦跑上前去,走下马车的窈姐儿一把搂住了谢彦,哭了起来。 第78章 窈姐儿抱住谢彦哭了起来:“祖母去世了!你父亲被抓了!” “什么?!祖母去世了?怎么去世的……” 谢彦听后身体摇摇欲坠, 金氏对他的诸多关爱涌上了心头。 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若没有金氏,说不定他早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奕禛从他身后适时地扶住了他, 转眼看到了谢彦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一紧, 自从遇见谢彦以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流泪。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方手帕, 帮他擦拭脸上的泪水。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回去再说。”奕禛说着,把谢彦抱上了马车。 秦路把窈姐儿扶上了马车后, 自己则坐在外面驾驶马车。 奕禛让谢彦靠着自己的肩膀, 同时指挥着秦路驾驶马车的路线。 谢彦双眼通红, 一把抓住了窈姐儿的手:“我走的时候,祖母的身体还很硬朗,怎么会……” “今年年初的时候, 她旧病复发了, 后来你父亲被抓入狱……你也知道祖母的过于刚强的性格,加上她生病, 哪里受的了这个?气急攻心, 竟然就去了!”谢复窈说完大哭了起来。 “谢怀安怎么会被抓?他不是典史吗?从来都是他抓别人的……” “还有……你为什么会一个人独自跟秦大哥来这里?谢怀安入狱了,桂香也入狱了吗?你父母, 壮哥儿……他们都怎么样了?”谢彦满脸疑惑, 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后便狠命地咳了起来,小脸憋的通红。 “别着急, 我们回去慢慢说吧。”奕禛轻轻顺着谢彦的背, 好些时间之后,谢彦才缓过来。 窈姐儿见谢彦过于激动, 便点了点头:“对,我们回去慢慢说。” 马车到了办公楼的楼下停了下来。 谢彦顾不上一群人询问的声音,便把窈姐儿和秦路拉进了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内。 奕禛连忙跟了进去,对谢彦建议道:“他们风尘仆仆,一路走来,你先让他们休息一下再说啊。” 谢彦毕竟是老人芯子,有掌控情绪的能力。 他闭了闭眼睛,稍稍冷静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对,等你们修整一下吃过晚饭,我们再慢慢说吧。” 窈姐儿抓住了谢彦的手,“不说出来,我哪里有心思吃晚饭啊?” 奕禛见窈姐儿如此说,便安排他们坐了下来,然后亲自为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转眼一看,一群“吃瓜群众”都挤在门口,脑袋叠着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奕禛说着,便要轰他们走。 “彦哥儿,这是您亲戚吗?怎么也不介绍一下?”龙二傻乎乎地笑着。 谢彦连忙站起来拦住了奕禛,指了指窈姐儿和秦路跟门口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堂姐谢复窈,这是秦路秦大哥……” 众人朝客人见了礼之后,见有奕禛盯着,不便吃瓜,便离去了。 “赵辰,晚上多加几个菜,史飞,好好收拾两个房间给客人住!”奕禛说着也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出去。 “你别走,一起听听。” 谢彦连忙追了出去,拉住了奕禛,把他拉进了屋子里,然后关上了门。 谢彦指了指奕禛,向窈姐儿和秦路介绍道:“他叫奕禛,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们所有话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说。 窈姐儿站了起来,朝奕禛行了个礼,“谢谢您照顾彦哥儿,我叫谢复窈,是彦哥儿的堂姐。” 奕禛连忙回了礼。 接着秦路也跟着站了起来见礼。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叫秦路……原本是南宫府上的侍卫,现在无业……” 窈姐儿见他扭扭捏捏的,轻轻踢了他一脚。 秦路便继续道:“现在……窈姐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谢彦这才明白为什么窈姐儿会单独跟秦路走。 奕禛则朝秦路抱了抱拳,道了声“恭喜!” 窈姐儿红了脸低下了头。 谢彦让大家坐了下来,接着秦路开始讲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这事情从哪里说起呢?”秦路喝了几口水之后道:“就从我开始说起吧,去年的时候,我送你到南宫府,便回了老家,见了我母亲最后一面……” 秦路回到老家后,见了他母亲最后一面,他母亲便去世了。 他母亲去世前,他的哥哥嫂子想方设法把家产全部过到了他们名下。 秦路便向当地官府申诉,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 “后来,我了解到这种官司最起码要打半年,但窈姐儿四月便及笄了,我跟她约好的,她会等到我及笄,我若是去迟了,万一她嫁给了别人或者跟别人定了亲事,我岂不是要后悔终身?” 于是秦路便南下,来到了云林县向谢府提亲。 “那个时候,谢府还未曾遭难,谢典史见我去提亲,没同意把窈姐儿嫁给我。他们说,我是一个侍卫,执行任务的时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不愿意把窈姐儿嫁给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跟窈姐儿发过誓,此生非她不娶,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不能放弃的。” 谢彦笑了笑:“你拿什么去提亲的?” 窈姐儿晃了晃手上的镯子,“这个。” 谢彦瞄了一眼,便知道是只不值钱的镯子。 他笑了笑,“没有别的了?” 窈姐儿摇了摇头。 “谢典史不是嫌弃你是个侍卫、执行任务会有生命危险,而是嫌弃你太穷了!”谢彦直截了当。 窈姐儿:“…………”,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以及叔叔的意思? 谢彦:“我没别的意思,更没有看不起秦大哥的想法,只是实话实说,那谢怀安不就是这个‘嫌贫爱富’的德行么?” 接着秦路跟谢彦保证,他一定会对窈姐儿好。 日头落了下去,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奕禛用火折子点上了蜡烛,屋子里便亮堂了许多。 虽然谢府拒绝了秦路,但秦路没有放弃,他住到了旅馆里面,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潜入了谢府,想要带谢复窈离开。 秦路的嘴角轻轻勾了勾,“没想到你爹老奸巨猾,竟然能预判了我的到来,派人拦住了我们的退路,若是我一个人,他们定然是拦不住的,但我要带窈姐儿走,却是做不到全身而退了……” 秦路说到这,摇了摇头。 他没办法,只好独自离开了。 后来,秦路眼睁睁地看着云林县当地的一个地主上门提亲,谢府高兴地收下了人家的礼物。 “我就想着,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呢,只要我跟窈姐儿心志坚定,总有机会把窈姐儿抢出来,只是没想到,我还没去抢,谢府便遭了难……” 说到这,秦路喝了口水继续道:“谢典史被牵扯进了‘云林铁矿案件’中,被抓入狱了……那个地主家见谢府遭难,便主动退了婚,我去主动帮助他们,窈姐儿的父母被我的真心感动了,便同意把窈姐儿嫁给我了。” 窈姐儿轻轻踢了踢秦路的腿,“急死人了!老是说我们的事情,你倒是快说我叔叔的事情啊!” “哦,对了!‘云林铁矿案件’你是知道的吧。”秦路觑着谢彦道。 谢彦点了点头,当初他和秦路为了找出方氏的弱点,便让秦路偷偷跟着方氏,结果探听到尚县令以及宿天府中的一些人想要吞并铁矿的事情。 “典史的责任是负责一方治安,这铁矿的事情属于知府以及县令管辖,压根就跟他不相干,他为什么会被牵扯进来?”谢彦问道。 “当年方氏跟尚县令一家串通,她从中得利了!尚县令自己遭了难,便想要拖谢典史下水,说这事谢典史也是有份的!”秦路回道。 谢彦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当初我警告过他这件事情,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开祸端。” “只要谢怀安不认罪,朝廷也没办法定他的罪!”谢彦道。 秦路叹了口气:“可惜他认了!” “怂包!”谢彦冷笑一声。 “这也不能怪他,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招认的……”秦路道。 一旁的奕禛插话了:“任谁?不见得吧。” 秦路:“你们知道是谁审的案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禁军统领顾澜啊!” 谢彦和奕禛同时皱了眉头,“他怎么去了云林县?还去审谢典史了!” 此刻,谢彦和奕禛一点都不奇怪谢怀安会乖乖地招供了。 顾澜此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啊。 谢彦笑了笑,“顾澜还真是能者多劳,既做禁军统领,又做国子监祭酒,还去了云林县审案子……” 秦路拍了拍脑袋,“对,他是国子监祭酒,你们应该认识他,能不能跟他说说情……” 谢彦:“他这么忙,连国子监都没去过,我们都不知道他长啥样,再说了,他这般尽心尽力,即便我们说情,又怎么会听我们的?” 谢彦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早就把这条建议画了一个可行的“勾”。 ——虽然预见了不会有效果,但不试试是不会甘心的。 秦路压低了声音:“内部消息,听说这顾澜跟当今圣上……” 说到这,他嘿嘿笑了两声。 谢彦:“怎么啦?” 奕禛:“…………”八卦无处不在啊。 秦路连忙岔开话题,“我没能看到你父亲,但打听到,你父亲在顾澜手下受了不少罪!被打的不成人形了……” 奕禛:“这是屈打成招啊,这禁军统领想要干什么?!” 谢彦:“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禁军统领对当今圣上是不是过分的‘忠心耿耿’了?!” 秦路点了点头,“他俩什么关系啊,无论顾统领怎么做,圣上都不会怪罪他的!” “不过……后来我到京城之后,才知道这压根不是‘云林铁矿案’这么简单的事情。” 秦路接着道:“一个云林铁矿案,压根无需惊动顾统领!” “那是什么原因?”谢彦和奕禛同时道。 “通天大道!圣上这是在抓‘通天大道’上的人。”秦路压低了声音。 “通天大道?什么意思?”谢彦问。 “顺康王安排的一条从周南到京城的路,这条道上的官员大都是顺康王的人!”秦路回道。 奕禛感叹道:“顺康王想要谋反?!这条“官员道路”建好之后,一路上所有的关隘都为他打开了,他的军队可以经过周南直取大周京城!” “大周现在还没到跟顺康王翻脸的时机,所以顾澜此去……表面上去查‘云林铁矿案’,实际上去查了‘通天大道’案?”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圣上才会派绝对信任的禁军统领前去审理这个案子,而禁军统领为了保圣上平安,保京城平安,定然会‘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秦路道,“只是可怜了谢典史……” 听到这,谢彦和奕禛同时倒嘶了一口气,相互看了一眼。 这可是涉及到谋反的大事,一旦定罪,定然会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奕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若是定罪,彦哥儿是谢府的嫡子,必死无疑! 他不由得握住谢彦的手,“明日我就回京城去求祖父……不不不,立即马上去!” 说着奕禛站了起来。 “别慌!”谢彦笑了笑,把奕禛拉了重新坐了下来,“既然我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谢典史便没有招认参与了‘通天大道’,我了解他,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定然知道这个罪名的可怕,如果他没做,他抵死都不会认的!” “秦大哥,‘通天大道’的消息,你听谁说的?”谢彦问。 奕禛直愣愣地看着秦路,关心则乱,方才他没仔细想,便相信了秦路所有的话,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我的一个铁哥们啊,如今他在古首辅府做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觉得这消息可靠!而且……宿天知府,云林县令,南栖县令……都被抓起来了……哦,对了!我到京城后,发现南宫大人也被抓起来了!” 奕禛:“……古首辅?” 秦路点了点头,“我跟那哥们关系太铁,他才肯告诉我实情,一般人哪里知道这种内幕啊。” 奕禛听他如此说,坐立不安起来,谢彦则强行把他摁住了。 秦路继续道,“岳丈托付我到京城南宫家为谢典史说情,我跟窈姐儿到了京城后才发现南宫大人全家都被监禁了!” 谢彦和奕禛对视了一眼,“…………” 他俩心知肚明,既然谢怀安招认了参与了“云林铁矿案”,那么南宫家作为谢怀安的“背后势力”,定然也会受到牵连。 谢彦用手指在桌上敲了起来,奕禛便知道他在思考问题。 南宫府并没有“遗忘”他,而是遭了难了! 一旁的窈姐儿从袖袋中拿了几张银票递给了谢彦:“彦哥儿,这五十两银子是祖母走之前让转交给你的,这二千两银子是桂香姐变卖了你母亲的所有物件后换的,她让我一并带给你,她还让我跟你说,他们以后没有办法支持你还当铺的钱了,你若是想要保住这些财产便得省吃俭用,实在不行的话,你看情况变卖田地或者屋子,留一处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即可……” “好在我走之后,谢府才被查抄,否则……这些钱就到不了你手上了。”窈姐儿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你留给我们的四间连家铺子起了大作用了,否则……典史府住不了,他们都无处安身了!” * 为了解救南宫家和谢家,谢彦和奕禛在宵禁前赶到了首辅府,见到了古大人。 古大人把谢彦和奕禛带到了书房说话。 奕禛直截了当:“祖父,南宫家和谢家定然不会参加什么‘通天大道’的,还请您跟圣上说明情况,还他们家一个清白。” 古钰的脸色变了变:“你们怎么知道‘通天大道’?” 奕禛:“您别问我们怎么知道的,我们就是知道了,这么说吧,若是您没胆子跟圣上说明情况,还请您带我们进宫,我们自己跟圣上去说!” 谢彦:“……”用这种语气跟古首辅说话?语气够狂傲的! 他估摸着古钰会甩袖而去,不再理会他俩。 没想到古钰非常“君子”,甚至面色都好了许多。 “只有少数的臣子知道‘通天大道’的事情,我便是其中一位,现在你们知道这件事情了,千万别出去乱说,否则会给大周带来麻烦!” 奕禛和谢彦同时点了点头。 古钰转头对谢彦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此事重大,而且圣上全权让顾澜去做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我会尽力,不让人冤枉南宫家以及谢家……但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南宫家和谢家,只要有一家跟这事有牵连,我也保不住他们!” 有了古首辅是这句话,谢彦放心了许多,对古首辅说了些客套话。 突然,古钰想到了奕禛之前说的话。 古钰对奕禛道:“你这么大了,说话做事要稳当一些!我记得你之前说,南宫家和谢家跟‘通天大道’没有关系……这就太武断了!你没有任何调查,怎么就知道人家跟这事没有关系了?就凭你跟彦哥儿关系好,就能保证他的家人都是好的?” 奕禛听到这,脸色变了变。 突然间,他跪了下来朝古钰磕了几个头。 “祖父……我错了!万一他们家跟这事情有牵连,还请您能保彦哥儿一命!” 奕禛说完,强行拉着谢彦一起朝古钰跪了下来。 古钰沉吟了片刻,“看在你俩同舟共济的份上,我尽力。” 奕禛拉住了古钰的袖子:“不!一定要保证!孙儿就他一个朋友,孙儿不能没有他!” 古钰皱了皱眉:“你那同心帮那么多朋友,都不是朋友吗?” 奕禛呆了呆,他从未跟祖父提起同心帮的事情,没想到祖父竟然知道…… “您怎么知道?”奕禛问。 古钰:“我就不能关心一下我是孙子吗?!你一个招呼不打,就离开了国子监,跟彦哥儿一起创办了什么‘科兴园’?” 奕禛和谢彦:“…………”没想到古钰什么都知道。 古钰用手点了点奕禛:“我是你祖父啊,怎么会不关心你?你有事情也该跟祖父说说的。” 奕禛:“跟您说了,您定然会阻拦的……” 古钰:“你不跟我说,我认为不对的事情,照样会去阻拦!” 奕禛的眼睛亮了亮:“那您是赞成我们开办科兴园了?” 古钰点了点头,“你们现在不是缺少人才吗?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的。” 奕禛的眼中闪出一丝惊恐,他没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在首辅大人的“监控之下”。 知道“同心帮”和“科兴园”的事情倒也平常——这两样事情只要用心的去打听一下,便能打听到。 但这“缺少人才”的事情,只有内部的核心人员才会知道。 叛徒?!帮内出现叛徒了! 第79章 若是平常, 奕禛知道古钰故意窥视自己的秘密,还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早就翻脸了。 但现在他有求于他, 只好忍气吞声。 “祖父!求您了!虽然孙儿认识的人多,跟好多人称兄道弟的……但只是表面兄弟而已, 这世上真正能懂我的人只有彦哥儿!若是彦哥儿死了, 孙儿也不想活了!我说到做到!” 奕禛咬着嘴唇, 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去死的样子。 谢彦转头看了看奕禛耍赖而又倔强的神情,心中一阵温暖,没想到这个世界会有人用性命相逼来保全自己。 其实, 他这个老人芯子对于生死已经看的很开了, 但奕禛为了自己如此“卑躬屈膝”, 他倒是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了。 尤其是奕禛把他当做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己,这让他多少有了一些牵挂。 若是他死了,奕禛定然会很伤心吧。 古钰见奕禛一副寻死觅活的“女儿态”, 觉得没办法跟他好好沟通, 便把眼光移到了谢彦身上。 谢彦只一眼便知道古首辅要在自己身上寻找“突破口”。 他朝古首辅磕了几个头,“蝼蚁尚且贪生, 更何况我这个还没活够的幼童?若是真的到了哪一步, 还请首辅大人能设法保全小的性命,小的……手里有几千两银子, 若是首辅大人有兴趣, 可以尽数拿去。” 一旁的奕禛连忙点头,“对, 我那也有一点钱, 全部给你……” “混账东西!”古钰一脚踢开了奕禛,“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 他叹了口气, 亲自把谢彦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用低的只有谢彦的声音,在谢彦耳边轻声道:“我不要你的钱,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彦:“……”这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竟然跟他一个小小平民谈条件? 古首辅不要钱,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拿的出来跟古首辅“换命”的。 “过一会儿找你谈,不要让他知道。”古钰轻声道。 谢彦点了点头。 古钰不再理会奕禛的“苦苦哀求”,开始让人安排他们的住宿。 奕禛提出让谢彦跟自己一起住原先住的地方。 古钰斥责道:“彦哥儿是客,要安排上好的客房,怎么能跟你挤在一处?!” 接着,古钰把谢彦安排住到了古家最好的客房。 ——离奕禛住的地方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奕禛回到自己的住处,洗漱完毕后,便想要去找谢彦说说心里话。 走到一个花坛边,他远远的看到古钰进了谢彦的屋子。 他想要上前,看到门外有古钰的人守着…… 一种莫名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感涌上了心头。 祖父为什么要背着自己跟彦哥儿谈话?这内容定然是他不便听的…… 突然间,他有一种冲动——想去偷听他俩究竟讲了什么。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笑了笑,他跟彦哥儿之间没有秘密,最迟明天,彦哥儿一定会把谈话的内容告诉他的! 借着月色和路边八角宫灯的光亮,奕禛攀折了几朵大红的蔷薇花,然后坐到了花坛的石阶上。 他一边把玩着花,一边猜测他们谈话的内容。 他可以想象,祖父定然会跟谢彦说一些“圣命难违,他也无能为力”之类的话,最后让彦哥儿理解他的苦衷。 他摇了摇头,拔掉了蔷薇花上面的刺,把花戴到了头上。 他已经想好了,他不会让彦哥儿的命听从“圣上的安排”。 明天……明天他就带着彦哥儿远走高飞,去荒漠也好,去深山老林也好,一定要赶在圣上定罪之前,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想到这,他站了起来,看到祖父的人还站在彦哥儿的门口,便想离开,一错眼,看到墙角的一株带金边的玫瑰开的正艳,便折了一朵,凑到了鼻子下,还真是好闻。 “平时也看不到他栽种花草,他会不会喜欢呢?”奕禛扶了扶额头。 接着,他想到了自己房间的一个空的白玉花瓶…… 他又摘了几朵,回到自己房间后,把金边玫瑰插到了花瓶里。 他摆弄了好些时间,终于摆出了一个他满意的造型,然后拿了这瓶他精心的插花来到了谢彦住的客房。 古钰留在门口的亲信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旁伺候的侍女。 奕禛知道他祖父已经走了,便故意加重了脚步…… 在田庄的时候,只要他在门外加重脚步,门便会“自动”开了,接着他便会看到那如画的笑容。 只是这一趟,似乎不灵了。 屋子里原本亮着的灯竟然熄灭了! 奕禛愣了愣,恍然若有所失,也许彦哥儿没听见,也许彦哥儿累着了吧,也许彦哥儿知道自己是客…… 他把花留给了侍女,让她们明日一早转交给谢彦。 第二天,他洗漱完毕,便想过来为谢彦梳头。 “彦哥儿,我来跟你梳头。”奕禛一边说,一边跨进了谢彦的房间。 他惊讶的发现谢彦已经梳好了头发,正坐在一边喝着茶。 “你已经梳好啦。”奕禛笑着来到了谢彦的身边,仔细的端详了谢彦梳的头,“你看看你,这缕头发还没梳上去呢,我来重新帮你梳一下。” 谢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用!人总要学会长大,不能总让你帮我梳头吧,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帮我梳一辈子的头发吧。” “谁说不可以?”奕禛大声道。 谢彦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奕禛,看的他心中发毛。 奕禛垂眸,语气和缓了下来,“你不会做这种事情,可以让婢女帮你做的。” 听到这,谢彦似乎松了口气,“我也用不着婢女梳,我自己得学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奕禛转着头,用眼睛把整个屋子搜寻了一番。 “我昨晚送你的玫瑰花呢?” “我不喜欢,扔掉了。” “扔掉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 奕禛悻悻地道:“没啥。” 说完,他拿了谢彦的茶杯喝了一口水,“你没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谢彦:“我们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回科兴园。” 奕禛咬着嘴唇,他觉得彦哥儿变奇怪了。 ——好像故意要跟他生分一样。 还有就是,彦哥儿到现在都没主动坦诚昨晚跟他祖父私下相见的事情。 他都提示的这般明显了,彦哥儿竟然顾左右而言它。 “你真的没有什么跟我说的?”他还不死心,想要通过提醒他的方式,让他主动交代。 “说什么?”谢彦笑道,“你想要让我跟你说什么?” 奕禛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后,古钰知道他俩要回去,便让派了自家的马车送谢彦回去。 “彦哥儿可以坐我的马,不用马车了。”奕禛道。 古钰没有正面回答奕禛,而是转头对谢彦道:“彦哥儿,你是想要坐他的马还是想要坐马车啊?” “当然想要坐马车啦。”谢彦笑道:“马车宽敞,能坐能躺,坐的舒服。” 奕禛:“…………” 他咬了咬牙齿。 马车行到一半路的时候,他强行把谢彦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坐到了自己的马上,让赶马车的人回古府。 谢彦:“……你这是做什么?” 奕禛红着眼睛:“我带你走啊!在圣上问责之前,我带你到一个无人认得我们的地方躲起来……” “等等,等等……”谢彦连忙解释道,“忘记告诉你了,你祖父昨晚找过我了,他跟我说,无论谢家或者南宫家有人涉及‘通天大道’的事情,他都能保我平安。” 奕禛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若是昨晚他求祖父,祖父能给他这个答案,他定然会欣喜若狂。 但现在……他不会。 祖父背着自己跟彦哥儿见面后,彦哥儿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这里面定然有“交易”。 他有些幽怨地道:“条件是……让你疏远我?” 谢彦:“你别多想,若是你祖父不想你跟我交往,只要阻止你跟我回来就可以了,对不对?我之所以不想让你帮我梳头,只是想要‘独立’而已……” 奕禛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而是带着谢彦来到了科兴园。 秦路和窈姐儿见他俩回来,连忙把他俩拉到了一边问“此去的结果”。 谢彦告诉他俩“首辅大人会跟圣上陈情,定然不会让谢家和南宫家蒙受冤屈。” 秦路和窈姐儿这才放心下来。 秦路见事情已经办成,要带窈姐儿回周北完婚。 “你回去后,要跟自己的哥嫂打官司……最终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自己的房子,倒不如以后就住在此处?”谢彦真诚的挽留秦路和窈姐儿。 窈姐儿想着在这里能看到谢彦又能第一时间知道家里的事情,便恳求秦路住下。 秦路摸了摸头,“我只会打打杀杀的,别的什么都不懂,这里好像不需要我这样的人……” 谢彦笑了笑:“谁说不需要?在园子的时候,你可以负责看门,不让闲杂人出入,我出去后,你可以跟着我,做我的护卫啊。” 窈姐儿点了点头:“对啊,在云林县的时候,若不是有你……彦哥儿便被那方氏给害了!这京城只会比云林县更为凶险,以后啊,彦哥儿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必须绝对保证彦哥儿的安全……” 就这样,秦路和窈姐儿在科兴园住了下来。 谢彦在办公楼的一楼为他们选了一间相对安静的房间做“婚房”,便开始置办起了嫁妆。 他让他俩选一个“黄道节日”完婚。 但窈姐儿记挂着家里的安危,根本没有心思结婚。 秦路提醒道:“祸不及外嫁女。” 意思很明显,若是不成婚,万一谢府有事,窈姐儿也得受到牵连。 窈姐儿这才同意跟秦路完婚。 第80章 谢彦从古首辅家回来之后, 便备置了满满两马车的日常用品,跟奕禛一起去了古首辅家。 ——这天寒地冻的,他想拜托古首辅把这些御寒物件送给关押在牢狱中的南宫家人。 古首辅:“之前我送了一些, 这个我会托人再送进去。” 谢彦:“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好不好?我能不能去看望他们一下?” 古首辅摇了摇头:“我想去看望都没能进去,更何况你?我跟你外祖父是同年, 南宫瑾也是我推举上去的……如今他有了嫌疑, 恐怕在圣上眼中, 我也不那么“干净”,若不是我在朝中素有威望,圣上和顾澜对我倚重, 才不至于被抓。他们虽然没有明面上把我抓起来查我, 背后定然还是会查的……” 谢彦:“我那舅母和表姐, 都是女流之辈,与事件定然是无关的……为什么要把她俩抓进去呢?” 古首辅:“你爹是以‘云林铁矿案’抓进去的,明面上这是一桩贪腐案, 但实际上你知道的……不过这事跟你第一个继母有关, 你的第二个继母便没被抓进去……而你有圣上亲赐的‘品学兼优’作保,才不至于被抓啊, 南宫瑾作为京城高官, 若是与这件事情有关,家中妻子、子女定然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他们也要受审……” “哦, 对了!有个关于你表姐的事情。”古首辅继续道:“那个宋家见南宫家遭难了,虽然没有退婚……” “怎么了?”谢彦问。 古首辅叹了口气, “宋家扬言, 若是南宫家真的跟‘云林铁矿案’有关,就让你表姐去做那宋承煊的婢女, 若是无关,他也不会让你表姐做正妃了……最多做个侧妃。” 听到这,谢彦的小拳头抓的紧紧的,宋承煊这个渣男终于露出了吃人的爪牙! 一旁的奕禛听到这,则叹了口气,想到上元佳节三人去盛明寺看灯时的情景…… 当时南宫羽在寺里求了签,寺里的“得道高僧”说她有母仪天下的命格,她看起来高兴不已…… 奕禛摇了摇头,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最多只是个侧妃的命了!而且……除非宋氏谋逆成功,否则她永远都不可能母仪天下的。 之后,谢彦和奕禛又去了几次京城,给的消息都是“案件还在审理中”。 年前平常的日子,谢彦除了吃饭和睡觉,便是整天跟一群“科研人员”泡在实验室,启发他们的思维。奕禛则指挥手下的人采买秦路和窈姐儿结婚需要的物品。 不久之后,谢彦一伙人在实验室中成功的让钨丝发了光! 看到钨丝发光后,谢彦高兴极了,他终于触碰到了现代文明的一丝影子了。 有了成果之后,大家都很兴奋,更加热情高涨起来,研究氛围更为浓厚了。 “把电能蓄积起来,发明一种叫‘电池’的东西,争取赶在窈姐儿的婚礼上使用!”谢彦趁着他们研究的热情高涨,对他们提出了要求。 大家异口同声的叫“好”。 窈姐儿的婚礼定在了腊月十八,一个适宜结婚的黄道节日。 “研究人员”齐心协力,终于在窈姐儿大婚前,发明了蓄电池。 窈姐儿结婚的时候,整个科兴园都用“电灯”来装扮了一下。 因为还没有制造玻璃,便在钨丝外套了传统的红灯笼,倒是显得很是喜庆。 结婚当日,大红灯笼,喜服喜宴,成婚该有的东西一个都不少,只是没有长辈在身边,便缺少了仪式感。 谢彦把田地的租户以及同心帮的几十号兄弟都请了过来吃喜酒,整整摆了十几桌。 人多气氛好,热闹欢快的氛围掩盖了没有长辈见证的缺陷。 秦路原本酒量就好,加上心情愉快,酒量便显得特别大。 百把号人来庆祝,他竟然一个个的敬了过去…… 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他喝的烂醉如泥,被兄弟们抬进了洞房。 热闹的氛围中,谢彦抵不过大家劝酒,只几杯下肚,便不省人事了。 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他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笑了一下,他依稀记得自己在不省人事之前,扑到了奕禛的怀中,一定是奕禛把他抱过来的! 他慵懒的伸了一下胳膊和腿,手竟然碰到了熟悉的毛|发。 他一转头,发现奕禛趴在自己的床沿边…… 奕禛被他的手触碰后,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然后抬起了头,恰好对上了谢彦的双眸。 “你别误会,我没有想妨碍你的‘独立’,只是……”奕禛摇了摇头,“昨夜的那种情况,你实在是独立不起来……而且是你自己扑到我怀里的,我总不能对你置之不理吧?” 奕禛斜乜了他一眼:“况且你晚上着实是折腾了我一夜,不是吐便是要喝水,还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彦皱了皱眉:“我说啥啦?” 奕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说你要回家……你还说,你要回‘华国’的家,这世界上有华国这个地方吗?” 谢彦尴尬的笑了笑,“酒后的胡言乱语,哪能当真?” “更离奇的是,你竟然说你父母双亡了!” 奕禛笑了笑,“你想诅咒就诅咒吧!” 谢彦:“……” 他知道奕禛的意思,奕禛误以为他在诅咒谢怀安。 “你这么照顾我,为什么不上我的床来睡?”谢彦说着用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头竟然昏昏沉沉的。 奕禛站了起来,为他披上了衣服,调侃道:“不是怕被你说,妨碍你‘独立’吗?” 谢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喝醉酒的时候,允许你妨碍一下,不过……仅限于喝醉酒的情况哦。”你这样趴在这里睡,万一冻着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奕禛笑了笑:“…………” 这些天来,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自从谢彦从首辅府回来后,就坚决想要“独立”。 先是跟他分了房间,独自搬到了二楼去住,接着便是拒绝任何人帮他夹菜,包括他。 他知道谢彦整天泡在实验室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想要跟自己拉开距离…… 奕禛从心中哼了一声,他只是打心里关心别人而已,祖父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 “接下来我们制定马年计划,建造小型发电站,让科兴园内用上电能……发明出蒸汽机……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我们的发明运用于实践,让我们的生活更为便捷……”谢彦侃侃而谈。 实验室的一楼设有一间“宣教室”。 谢彦在台上讲,下面的“科研人员”,个个拿着小本子在记,手上拿的都是能储存墨水的钢笔。 谢彦讲完后,坐在最后排的奕禛举起了手,谢彦点名让他说话。 奕禛举起手中的钢笔:“我有一个提议,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普及,便是浪费了,我们可以先少量的生产,高价卖给京城的王公贵族……” 奕禛说完,越岱也开始附和,接着所有人都表明了想要投产的想法。 谢彦摊了摊手,“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就少量投产吧。” 大家一致通过后,便开始讨论投产的事情。 因为没有厂房,便临时用宿舍楼的一楼做了厂房,朱贵等三位“科研人员”将会从同心帮的兄弟中选出一些手巧的人作为工作人员加以辅导…… 因为接近年关,所以大家决定年前先辅导,年后再开工。 窈姐儿和秦路成婚后,便安心的在这里住下了。 秦路负责看门,窈姐儿则为大家缝缝补补,做些衣服和鞋子。 她见谢彦如此自立自强,打心里感到高兴。 她心里放不下家人,便跟秦路商量着年后一起回云林县,看看家里的情况。 秦路和窈姐儿见大家都很忙,便主动承担起了置办年货的琐事。 过年的时候,年轻人聚在一起,过了个热闹的年。 年后,积雪初化,窈姐儿便跟谢彦提出要回云林县的想法。 谢彦点头同意了,他写了一封信,让窈姐儿带给谢复壮。 信中先是鼓励谢复壮,让他在困境中坚强勇敢,然后提及了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最后让谢复壮看看卢蕴现在在做什么,如果有可能,让谢复壮说服卢蕴来他这里做事情…… 谢彦和一帮兄弟在科兴园门口目送秦路驾着马车离开了,他一转头,竟然没发现奕禛在身边。 “奕禛呢?”谢彦问道。 身边的谢同一道,“帮主啊……我看到帮主带着赵辰和史飞进了宣教室,那面色可怕的很!” 谢彦:“…………!” 他遣散了大家,独自来到了宣教室的门口。 他没有立即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边静静的听着。 “赵辰,我要听你解释!”奕禛的声音很是冷酷。 “我……我只是想着他是您的祖父,而且……他关心您也不是什么坏事情,我就告诉他了……”赵辰的声音在颤抖。 奕禛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事无巨细啊,连我跟彦哥儿分房间睡,这等小事情都写在上面!?” 这是人家“帮内事”,谢彦默默的离开了。 其实,谢彦和奕禛早就猜出来是赵辰出卖了他们,但作为帮主的奕禛不能“血口喷人”,只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才能将赵辰“绳之以法”。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赵辰被“审”的当日便从科兴园消失了。 谢彦以为赵辰被同心帮开除了, 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几日后赵辰回来了,左手的小手指用纱布缠绕着。 谢彦私下里问他, 手怎么回事? 他告诉谢彦,自己回家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小手指, 把小手指给切掉了一大半…… 谢彦笑了笑, 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前世的时候, 谢彦也曾经做过菜,受伤的大都是左手食指和左手大拇指,这刀工得有多差, 才能把小手指给切掉一大半! 谢彦不用猜便知道这是奕禛对他背叛同心帮的惩罚。 谢彦找到了奕禛。 他对他道:“我以为会开除赵辰, 没想到你还会留下他。” 奕禛笑了笑:“他的确是背叛了同心帮……但我们正值用人之际, 有些人不用白不用啦。好在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想要从中缓解我跟古家的关系,那我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若是再犯, 直接清退!” 谢彦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他又不是科技型的人才, 像他这样的人很多, 我们不缺少这样的一个能张嘴吃饭的人,你这‘不用白不用’是什么意思?” “你说话有点刻薄哦……”奕禛用手点了点谢彦微笑道:“我不像你, 跟他只是萍水相逢, 他从小就跟着我,我跟他还是有感情的……不过感情归感情, 做错事情总要付出代价!我得让他长长记性啊……” “再说了, 若是祖父知道赵辰被我发现了,定然还会安排别的细作, 那样更难以觉察,所以我便留着他……只要把他掌握在手中,我就可以给祖父我想给的信息,你说对不对?” 奕禛的笑容依旧灿烂。 谢彦:“…………”这《孙子兵法》没白看。 奕禛继续道:“这样的话,我也可以看到祖父给他的秘信,祖父探不了我的虚实,我却能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再说了,我祖父写信给我了,说要派几个‘人才’来帮忙做研究,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人才,我同意了让他们来了,哦对了,到时候你得把把关,若不是我们想要的人,我来拒绝祖父,正好把他们轰出门。这些所谓的‘人才’其实也是祖父的眼线,而赵辰熟悉‘眼线的流程’,我让他去监视他们,不让他们跟外界联系,赵辰不敢不尽心尽力!” 谢彦:“…………”这也够狠的! 若是这三个人中,有人跟首辅联系,把情报卖出去,最终的账都会算在赵辰头上! 谢彦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奕禛的“进步”,这手段竟然比自己还要老辣! 他转眼看到了奕禛坚定的眼神,忍不住心想,若是自己跟他站在对立面,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好在他们如今还“好”,但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 谢彦暗自叹了口气,决定活在当下,不去胡思乱想。 几天之后,科兴园便迎来了古首辅推荐的三个人才。谢彦让越岱和龙二考核了他们,结果全部通过了考核。 这不仅说明首辅大人有眼光,更说明他对自己的这个孙子的“在意”。 谢彦不禁想到了青衣铜面人。 那些青衣铜面人听到埙声便能出来,可谓是“贴身保护”,生怕奕禛会出一点意外。 谢彦听奕禛说过,古钰亲口承认了是他派萧叔去教导奕禛,也是他让萧叔的青衣铜面人贴身保护奕禛…… 看来这个古首辅表面上对奕禛放纵不管,实际上还是非常关心的! 而奕禛对这个“首辅爷爷”也是充满了感情,上次他带着他去求古首辅的时候,是用了一种“任性的撒娇”方式…… 当时奕禛拉着谢彦朝古首辅跪下来求情的时候,谢彦觉得这招非常的“幼稚”。 如今想起来,古首辅就吃奕禛这一套呢! 谢彦对古首辅的行为感到了很是奇怪。 ——大周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古首辅是曾经的科举状元,他位极人臣后,不规劝自己的孙子去科举也就罢了,反而助着奕禛“胡闹”? 这思想似乎过于超前了! 谢彦笑了笑,难道这古首辅也是穿越人? 谢彦今世和前生的生日都是二月初十。 以往在谢家村和云林县的时候,他过生日都很简单,吃饭的桌上加一道面条的主食,然后大家一起分食,便算是过了生日。 去年此时,他在南宫府,正遭遇名誉被毁,压根没想起自己的生日。 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他父母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帮他过生日,父母去世后,他自己一次都没过…… 倒不是想不起来,而是没了那份心情。 奕禛的生日是三月初一,两人的生日前后相差仅二十天。 大家知道后,有人提出,在二月初十这天,让他俩一起过生日。 奕禛欣然同意。 生日这天,他俩作为“寿星”,穿了同一种款式的大红吉服,头上戴了金色冠带,一派喜气洋洋。 生日宴安排在了晚上。 没有请别人,只是园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吃顿丰盛的饭菜。 奕禛让负责烧饭的人多加了几个菜,又特意让食堂烧了鱼汤面…… 谢彦只喝了一杯酒,微醺之下的脸颊在红烛的映照下显得容光焕发,眼眸流转之下,水光潋滟。 坐在他身边的奕禛看的最为真切,不由得呆了呆,彦哥儿真是越大越好看了! 大家知道副帮主的酒量不好,喝多了以后,还会发酒疯…… 史飞便故意拉着谢同一和谢同三来敬谢彦的酒,结果全部被奕禛喝掉了。 他们三个见帮主护着副帮主,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放过了谢彦,相互猜拳行酒令去了。 转眼到了二月底,两辆豪华马车驶入了科兴园。 原来,一辆马车是南宫家派来接谢彦回南宫府的。 另外一辆马车则是皇宫中派来的,里面载着一位宣读圣旨的太监。 园子里的人大都是草根,从没见过皇宫太监宣读圣旨的“盛况”。 除了醉心于研究的人没出实验楼,其余的则奔走相告,全都跑了出来“迎接”圣旨。 于是,太监宣读圣旨的时候,他的前面跪了一地的人! 圣旨让谢彦即刻回京城国子监当世子们的伴读。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谢彦便知道南宫家和谢家“无事”了,否则根本就不会让他再进国子监一步!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站起来后偷偷塞给了那太监六两银子作为“谢礼”。 “公公贵姓?”谢彦问道。 “咱家姓高,小公子前途无量啊……”高公公笑着吹捧道。 谢彦朝高公公抱了抱拳:“公公过奖了!” 高公公:“我从来不喜欢奉承人,能得咱家出京宣读圣旨的,你是头一个,这不足以说明圣上对你的重视吗?看来,你回国子监之后,又得变成香饽饽了……” 奕禛站在高公公侧身后,用手交叉着抱在胸前。 他想到了张若琛拜谢彦为师的情景,不禁莞尔。 “公公,烦请移步内堂,吃些糖果点心。”谢彦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咱家要回去复命,就不去了。”高公公说着登上了马车。 谢彦目送马车离开后,便把南宫家来接他的人请到了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内。 奕禛和思罔都跟了进去,其余的人则散开了。 两个来接谢彦的仆从告诉了他们“真相”。 朝廷查清楚了,“云林铁矿案”自始至终都是方氏一个人参与的,跟谢典史以及南宫家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户部尚书已经有人做了,故而圣上让南宫瑾做了吏部尚书,原吏部尚书尹老九因为涉及买卖官爵的贪腐案,被羁押了起来……而谢怀安因为治家不严,被罚了半年俸禄,结果却当上了云林县县令! 谢彦:“…………” 这便宜老爹的狗屎运还真好,没想到会因祸得福!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做这云林县的县令,没想到竟会让他得逞了。 尹老九?这个名字很熟! 谢彦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有三个人来南宫府提亲,其中一个便是吏部尚书尹老九。 谢彦拍了拍脑袋,那个尹老九就是为宋承煊做媒的那个! 怪不得朝廷会把他给抓起来,他的确很有“宋党”嫌疑。 谢彦不放心科兴园,便想让奕禛留下管理。 奕禛看着谢彦,“你一个人能搞定那些世子爷?” 南宫府的仆从:“听说宋承煊也进大学堂读书了。” 谢彦投降,他的确搞不定这些人。 奕禛却摆起了“臭架子”,鼓着腮帮不理会谢彦。 谢彦为了讨好他,只好亲自为他做了一碗排骨木耳汤,送给了他。 这回奕禛再也装不起来了,他噗嗤一笑,捏了捏谢彦的脸,“故意逗你的呢!我已经想好了,让赵辰全面负责后勤保障,让越岱全面负责实验室的研究,让史飞监督他们的工作……让他们三个相互约束,相互制衡,我们休沐的时候过来视察,跟他们具体了解工作情况……总之,要做到赏罚分明。” 谢彦:“…………”这不就是三权分立的雏形吗? 谢彦叹了口气,虽然他是万分的不放心,但就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如此办了。 ——毕竟圣命难违啊。 第82章 他俩花了几天时间安排好了科兴园的各项工作之后, 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回到了京城。 临近中午的时候,谢彦到了南宫府 。 虽然南宫瑾改做了吏部尚书,但府邸还在原来住的地方。 马车停在了南宫府的门口后, 便有门人进去通报了。 赵氏、南宫羽、南宫昀以及好几个小厮迎了出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 赵氏见到谢彦便扑了过来,抱住了谢彦,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就像一个慈母跟自己儿子久别重逢一般。 “让我看看你……长高了不少, 变瘦了……”赵氏说着从怀里拿出手帕擦着眼泪。 一旁的南宫昀白了谢彦一眼:“你看他那样……白里透红的,是受过苦的样子吗?受苦的是我们啊!” “昀儿,别胡说!彦哥儿这般小, 一个人流落在外, 怎么会不受苦?若换做是你……没有家族撑腰, 你能坚持下来吗?”赵氏横了一眼南宫昀。 南宫昀见自己母亲把自己跟表弟去比较,心中很是不高兴,便沉着脸站在一边。 谢彦跟他行礼, 他也不回礼。 “表姐……可还好?”谢彦跟南宫羽行了个礼。 南宫羽矜持的回了个礼, 简单的回了两个字,“很好。” 谢彦注意到南宫昀的变化不大, 而她的“气场”跟以前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她是个调皮的小丫头,现在却“稳重”了许多。 小丫头的面色变的苍白了许多, 精神气也不如之前了。 女孩像花儿一样, 本就经不起摧残,流言蜚语和牢狱之灾让她一下子过度的透支了。 谢彦暗自叹了口气…… 小厮们早就把谢彦的行礼拎了进去, 赵氏携着谢彦的手, 南宫昀和南宫羽则默默的跟在他俩的后面进了大门。 大家同走了一段路后,到了岔路口, 南宫昀和南宫羽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赵氏看着南宫昀和南宫羽远去的背影,又掉下了眼泪:“他们两个虽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也算是呼奴换婢长大的了,一朝成为阶下囚,受了那许多的苦,这心里的坎一下过不去……” “尤其是你表姐,打小便是分外宠着的,哪里受过这些?你得空的时候,去开导一下她……” 谢彦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古首辅告诉过他宋家的无赖行径。 ——若是南宫家有罪,宋承煊便让南宫羽做女婢,若是南宫家无罪,南宫羽最多做他的侧妃…… “这宋家……”谢彦提到了宋家。 他不知道事情的进展,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宋家的确是个无赖!我们当初没有相信你,如今很后悔……前两天,你大舅上了折子,请求圣上特许退婚……” “圣上同意了?” “不知道,圣上还没回复呢。”赵氏摇了摇头,继续道:“那宋承煊可是今上的亲外甥,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谢彦沉默,以他对南宫瑾的了解,南宫瑾之所以上这个折子,退不退婚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在今上面前表明态度”——他不想跟宋家有任何关系! 说话间,他俩来到了“西禾院”。 “这……不是那韩氏住的地方吗?”进了院子后,谢彦满脸的疑惑。 赵氏:“对,就是那韩氏住的地方,不过她不会回来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不回来了?” 赵氏点了点头:“你大舅的那几个小妾见我们家遭了难,以为我们永无翻身之日了,都改做别人家的小妾去了!” 赵氏的语气有些愤愤,“别人也就罢了,这韩氏和尤氏是最得宠的两个,平时你大舅都是把她俩捧在手心里的……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枉顾了你大舅对她俩的宠爱!” “后来,那两个贱人见你大舅官拜吏部尚书,便又想回来。” “她俩跪在我跟你大舅面前忏悔,说了好多女人的难处,和各种‘迫不得已’,那韩氏还搬出了以前你大舅作的一首情诗,说的那一个肉麻,听的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你大舅是什么人呐,他看事情可明白着呢,一脚就把她踢翻在地了,然后拂袖而去。临走之前,他跟我说,让我千万别一心软就接受她俩……” “你大舅都这么说了,我还跟自己找不痛快吗?就没答应她俩!” 赵氏拉着谢彦一起坐到了桃花树下的一张木凳子上。 她抚着谢彦的手,叹了口气:“我了解你大舅,过段日子定然还会纳妾的……你平时看着我很识大体,其实不瞒你说,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共享夫君呢?我也是没有办法……” 谢彦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女人。 “不说这些了,有一天好日子就过一天吧。最起码她们走了之后,你可以有自己的书房了。”赵氏指着两个朝南的正屋,“这间你住,那间做书房。思罔住东厢房,你不喜欢丫鬟,我让思仪来伺候你,住西厢房……” 西禾院玲珑别致,院子里的两株桃花含苞待放。 “舅母,我不能在这里长住,我跟奕禛商量过了,过几天我们会一起住到大学堂去……”谢彦道。 “那可不成,以前你去大学堂住,那是不得已。如今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宋…承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便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 赵氏抓住了谢彦的手:“其实……孩子,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让你娶了你表姐……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孩,若是你表姐能跟宋家退亲,我便跟你大舅说,让她嫁给你。” “我还太小……”谢彦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 “你嫌弃你表姐年龄大?”赵氏有些不悦。 谢彦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氏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就好,不用害臊!” 接着她叹了口气,“这婚还不知道退不退的成呢……” 就这样,谢彦在西禾院住下了。 晚膳的时候,谢彦在餐桌上见到了南宫瑾。 南宫瑾没有说话,而是用幽深的眼光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了谢彦一眼。 谢彦朝他行礼,他也不理会。 一旁的赵氏见南宫瑾这般“阴阳怪气”,轻轻推了推他,“孩子一个人在外,已经是不易了,你就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了!” “斤斤计较!”南宫瑾拍了一下桌子,“他一个人拿着几千两银子在外面大手大脚的花钱,日子过的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容易?!” 谢彦听南宫瑾如此说,便知道南宫瑾知晓了他在京郊的有关事情。 “他不就是就砌了一些房子么?又没把钱给别人……”赵氏为谢彦分辨道。 “京城有房子,宜省也有房子,他有这么多的房子还不够吗?!我堂堂吏部尚书也只有这一处房子呢!” “那些钱可是要分期还给当铺的!他把钱花了,以后哪里还有钱还?!”南宫瑾愤愤的道。 赵氏无言以对,便开始打圆场,“吃饭,吃饭……有些事情等吃完饭再说。” 说完,她让身边的丫鬟开始上菜。 饭菜很是丰盛,但吃饭的气氛却很是压抑,压根就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吃完饭后,南宫瑾让所有的人都去了他的书房。 南宫瑾把他们领到了书房的会客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南宫瑾和赵氏坐在了“主座”上,谢彦选了靠近赵氏的一侧坐了下来。 为了避开南宫瑾,南宫昀选择坐到了谢彦的身边,南宫羽则坐在了南宫昀的身边。 大家坐定后,南宫瑾朝谢彦伸出了手,“把剩下的钱都给我!以后我来帮你还钱!” 谢彦:“…………”南宫瑾这架势是要强行把他的钱拿去了! 他低头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和一支钢笔。 他把纸铺在了桌上,然后褪去了钢笔帽,开始在纸上写字。 “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瑾见谢彦不但没理会自己,反而做出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便开始发怒。 “这笔叫做‘钢笔’,也叫‘自来水笔’,只要吸满一管子的墨水,不用蘸墨水,便能写一千字。”谢彦抬眼瞄了一下南宫瑾,“你来试试?看看好不好用。” 南宫瑾咬牙切齿,“若你是我的儿子,我早就……!”强行把钱拿过来了。 “我来试试。” 谢彦身边的南宫昀很是好奇。 谢彦把纸和笔推给了他。 南宫昀写了几个字之后,“写这么多字,竟然还能出墨,啧啧,真是神奇啊。” 谢彦把笔拿了过来,旋开了笔后的“屁股”,“你们看,这就是储存墨水的地方,吸一次墨便能写好多字,用不着蘸墨水的。” “我记得,墨汁时间一长,是会凝固的,便出不了墨了,你这墨汁放多长时间了?”南宫昀问。 “放了几天吧。”谢彦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了一瓶用青花瓷瓶子灌的墨水递给了南宫昀,“这墨汁里加了些东西,便不会凝固了,想放多久都可以。” 南宫昀轻轻“哦”了一声,打开了瓶子,墨汁的香味便从里面飘了出来。 南宫瑾则“呸”了一声,“让你拿钱,你拿这个东西出来混淆视听!再说了,这东西写字也太细了,哪有毛笔写的好看啊?!” 谢彦还没答话,南宫昀便接口反驳道:“虽没有毛笔字的风韵,却能速写!两个是不同的风格。而且这个也便于携带……” 谢彦把钢笔装上递给了南宫昀:“送你了!” “这么好的东西,送我?”南宫昀很是惊讶。 谢彦点了点头:“对啊。” “那你自己没有了……”南宫昀道。 “我还有很多呢。”谢彦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了两支笔,一支递给了南宫瑾,南宫瑾不接,他便放到了南宫瑾面前的桌面上,另外一支放到了南宫羽的桌面上。 “这一支笔卖二两银子,一瓶墨水卖一两银子,会有人买吗?”谢彦笑问南宫昀。 南宫昀点了点头,“回头我给你三两银子。” 谢彦知道他会意错了,“我送给你的,就不会跟你要银子。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这笔和墨水值不值这么多钱。” “如果是我,我会买。”南宫昀给了肯定的回答。 然后,他又从袖袋中拿出了两瓶墨水放到了桌子中间。 “我带了一百支这样的笔,两百瓶墨水过来,能卖四百两银子,成本满打满算有一百两银子,理想状态下我能挣得三百两银子……下个月又能有一百五十支笔、六百瓶墨水的产出,能卖多少钱,你们算一下吧。单就这一项,我就能挣好多银子……你们说,我还愁什么还款吗?” 听到这,除了南宫瑾,其余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赵氏的眼里放出了光,“彦哥儿……我就说彦哥儿能成大器,你若是依了我,把羽儿嫁给彦哥儿,也没那么多的事情!” “商贾之道,终在末流!即便做的再好,也不如读书取仕。”南宫瑾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谢彦没有理会他,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节电池。 他亲自动手,用越岱为他做好的“电线”,连接了正负极,最后用绝缘镊子把钨丝搭了上去,邬丝便开始发光……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比蜡烛还亮?!”南宫昀把手搭了上去…… “嘶!”他被电的缩回了手。 “这就是‘电’,不能用身体去靠的,用这个小镊子。”谢彦说着,把小镊子给了南宫昀,“你用这个试试。” 南宫昀仿照谢彦,把钨丝搭到了线上,钨丝便开始发光。 他见成功了,高兴的手舞足蹈。 “这还只是雏形,以后完善了,亮度可以是蜡烛的一百倍……”谢彦侃侃而谈。 “这要是能卖出去,能挣多少钱?不可估量吧……”谢彦笑了笑,把电池收了起来。 南宫瑾接口道,“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末流,你做的再好,也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南宫瑾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你……以前我们两家被诬陷遭难,那种情况,任谁都会觉得,你没有机会参加科考了,你选择商贾也可以说是无奈之举,如今我跟你爹又重新做了官,以你的聪慧,安心的去科考,取个进士回来,磨炼一些时日后,定然可以成为国之栋梁啊。” 谢彦:“…………”他没有任何的“迫不得已”,选择做生意,是他本心所向啊!况且,他前世便是做生意的。 但如今圣旨让他回来读书,他也没办法。 “侄儿想过了,接下来我会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功名。” 谢彦说这话,倒不是为了迎合南宫瑾,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既然圣命难违,那他就好好地回来读书,参加科考,争取在文帝期间拿到进士。 最重要的是奕禛性情张狂,得罪了世子爷。 如今世子爷羽翼未丰,而他有首辅罩着。 以后呢? 不管哪个世子坐上那个位置,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吧? 以前是奕禛护着他,以后……他得想办法护着奕禛。 南宫瑾见谢彦说“要科举考功名”的时候,很是真诚,心中很是受用。 “这科举考试和行商贾之道,你只能选一样,既然你选择了科举,那就退出做这些事情,把这些笔卖了之后,就不做了,专心念书。” 谢彦笑道:“其实我在田庄的时候,也没落下念书,天天从早念到晚……这些事情都是奕禛在忙……而且这些点子都是他出的……我只是出了些钱而已……所以啊,压根就不影响我读书……” 面对南宫瑾的执着,谢彦选择了撒谎。 谢彦一错眼,看到南宫羽把桌上的笔和墨水收进了袖子。 这……是奕禛出的点子,她收的比谁都快! “真不影响?”南宫瑾问。 “不信的话,你可以考我啊。”谢彦很有底气的道。 南宫瑾毫不客气的让谢彦背诵了几段,谢彦对答如流,他这才放心,“从明天起,你白天在国子监陪世子爷读书,晚上回来后,我专门让人跟你讲解八股文。” “专门讲解?就用不着了吧……我自己会学的。”谢彦可不想被困在南宫府,他还要跟奕禛一起住到国子监呢。 “不行!三年一次的乡试就在今年的八月初九,错过了这次,又得再等三年!你跟我好好学,冲刺一下!”南宫瑾下了命令。 “你跟那个奕禛的关系不是非常好吗?你就让他去负责商贾之道!我问你,你是怎么跟奕禛分利钱的?” “当然是……”谢彦和奕禛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人一半。” “那可不行,这钱是你出的,风险是你担的,你最起码得要分得八成!听说他也回来了,你明天跟他谈谈,若是他不同意,你最多分三成给他……”南宫瑾道。 “我尽力……”谢彦有些尴尬。 若是在前世,他早就会把这种基本的分成问题谈清楚了,但跟奕禛谈分成?奕禛定然会很不高兴…… “不是尽力,是必须!”南宫瑾叹息了一声,“我可放下话了,若是你今秋考不上举人的话,你就不用卖什么钢笔了!把所有的钱都给我……” 谢彦:“…………”这不是逼他,一定要考上举人吗? “哦,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南宫瑾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圣旨,递给了谢彦。 “这关系到我?”谢彦接过了圣旨。 南宫瑾点了点头,“对!” 谢彦展开了圣旨…… 一旁的南宫昀叫出了声,“圣旨让你娶我妹?” 南宫羽愣了愣,她原本漠不关心,听南宫昀如此说,把头凑了过来,看到圣旨上取消了她和宋承煊的婚姻,让她嫁给谢彦…… 南宫羽的脸色变了变,依旧沉默。 谢彦忍不住看向了南宫羽,“表姐,若是你不愿意话,以后……我们再想办法。” 南宫羽木木的道:“还有什么办法呢?圣旨都下了,你让我们违抗圣令吗?” 赵氏笑道:“我看这就很好!彦哥儿样貌好,长大后铁定的美男子啊!若是能科举取仕,前途无可限量……若是等彦哥儿长大了,上赶着要嫁给他的人多了去了……” 赵氏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你以后啊,只能对我们家羽儿好,若是要纳妾,也只能到四十岁之后……”南宫昀道。 谢彦:“放心,我不会纳妾的!” “那敢情好啊。我看彦哥儿比你们谁都强!”赵氏笑道,“择个黄道节日,先把亲事定下来!” 谢彦知道南宫羽压根不想嫁给自己,只是屈从于皇权之下无可奈何的选择。 而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更不可能接受有近亲血缘关系的婚姻。 但在这个世界,圣旨便是“天意”,有谁敢违抗,有谁能违抗? 第83章 谢彦明白, 圣旨把南宫羽许给了自己,南宫羽此生便不能再嫁给别人了,除非再有一道圣令解除这婚约。 但今上刚下的圣旨, 又怎么可能轻易收回? “我还太年幼,等长大一些再定……”谢彦对赵氏道。 既然改变不了圣意, 那便拖延时间, 说不定哪天便会出现奇迹。 他已经想好了, 万一没有奇迹,他会跟南宫羽相敬如宾的做个表面夫妻。 他忍不住偷偷瞧了南宫羽一眼,南宫羽无忧无喜的神情告诉他, 这小丫头恐怕也是这般想的。 赵氏见谢彦偷眼瞧南宫羽的样子很是“可爱”, 她心情大好, 笑意盈盈的柔声道:“过年九岁了吧,不小了!再说了,这是定亲, 又不是叫你成亲!” “我九月份还要乡试, 这定亲……会分散我的注意力……”谢彦找理由推脱。 虽然这事情已成定局,但他还是很难想象跟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参与定亲的场面。 赵氏还想劝说, 一旁的南宫瑾发话了。 他斜乜了一眼赵氏, 展了展手中的圣旨:“有这个在,你还怕你女婿跑掉不成?如今彦哥儿的学业可是头等大事!只有他能考上进士获取功名, 羽儿才能有依靠。反正他还小, 定亲的事情可以暂且放一放,科举是最要紧的!” “再说了, 羽儿已经定下了, 昀儿比羽儿还大五岁呢,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按照顺序得先忙昀儿的亲事了!你啊, 别老呆在家里,得跟京城的贵妇们多接触一下!以往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下个月董太后会在宫中举办赏花筵,届时会邀请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的夫人和女儿前去赏花。明为赏花筵,其实是董太后想为自己挑选孙媳妇。羽儿已经许给彦哥儿,就不用去了,你去罢,留意一下哪家的姑娘好……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标准,娶妻娶嫡,娶妻娶贤,至于长相倒在其次……” 南宫瑾的一席话点“醒”了赵氏,儿子已经十八岁了,婚事还没定下来呢。 赵氏叹了口气,对南宫瑾道:“这京城的姑娘,尤其是嫡女,眼光高的很,不是想着嫁皇室贵胄,便是榜下捉婿去了……虽然你是正三品,但……”她说着看了一眼南宫昀,后面的话没说。 南宫昀红了脸,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他如今十八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想要在京城娶妻便十分困难。 “你先打听着。”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昀儿只是考秀才,请个举人来教他绰绰有余了,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 “但彦哥儿要考举人,‘八股文’比较繁复,我太忙没时间……得请个进士来教!新来的翰林院编修许志明是去岁的榜眼,出身农家,在京城没房子,如今住在驿站中,前几日我碰见了他,跟他寒暄之后得知驿站太挤又没有书房,他想要找一处便宜的房子……反正我们家如今空出的房子多了,我去跟他说说,让他住我们家来,晚上的时候,顺便教教彦哥儿经义……” 谢彦:“……”南宫瑾想的这般周全,看来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如今,谢彦一心想在文帝期间拿下进士…… 若是南宫瑾真的能请来去岁的榜眼来教他八股文,他得跟他学。 那就不能跟奕禛一起睡到大学堂去了…… “小会”开完了,赵氏走在最前面,南宫昀和南宫羽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南宫瑾喝了几口茶,抬眼看向了坐在原地的谢彦:“你还有何话说?” 谢彦直截了当:“是你求圣上把表姐指给我的?” 南宫瑾幽深的双眸盯了谢彦好一会儿之后,冷笑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谢彦叹了口气,这的确不是南宫瑾“务实”的作风。 ——这样做的后果,南宫瑾不仅少了一个得力的女婿,还少了一个“有背景”的侄媳妇。 谢彦:“京城这么多的好男儿,圣上为什么要把表姐指给我?” 南宫瑾:“……也许是之前你跟你表姐传出的……,圣上也只是成人之美而已。” 谢彦心里有些发堵,他没再说话,但第六感告诉他,圣上似乎另有深意。 谢彦站了起来,跟南宫瑾行了个礼想要告辞。 “坐下,我还有话跟你讲。”南宫瑾拿起茶杯啜了几口水,水雾氤氲了他的双眼,让人看起来不太真切。 谢彦只好重新坐了下来,等着南宫瑾发话。 好一会儿,南宫瑾缓缓地道:“最近京城发生了好多事情,你去国子监要谨言慎行,说出去的话,不要被别人拿住把柄……” “嗯,我知道了!”谢彦回完之后,继续等南宫瑾发话。 他原本以为南宫瑾会跟他讲“通天大道”的事情,结果南宫瑾对他挥了挥手,“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上学。” * 第二天要去国子监读书,谢彦一大早便起床了。 他穿上了南宫府为他赶制的蓝衫服,思罔为了梳了发髻,戴上了素银顶。 穿戴好之后,他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觉得自己跟以前穿蓝衫服的样子大相径庭,已然初具翩翩少年的模样了。 洗漱完毕后,他便去了膳堂吃早饭。 进了膳堂后,他发现赵氏领着南宫羽在忙活…… 之前,南宫羽从未做过膳堂的活,很明显,这是赵氏在教南宫羽的“为妇之道”。 南宫羽看到谢彦进来,很是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赵氏则携着她的手迎上前来,“以身作则”的示范道:“彦哥儿来啦,快坐……” 谢彦见受到如此“优待”,非常尴尬:“舅母,还像以往那样就好……” “理应如此。”赵氏笑了笑,对南宫羽使了使眼色,自己则走了出去。 南宫羽便上来牵了谢彦的手,让谢彦坐到了桌子边,桌上早就放满了点心和小菜…… 南宫羽亲自为谢彦盛了一碗小米粥,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亲自为他夹点心和菜。 她面容平静,做起来很是自然。 谢彦却实在看不下去了,“表姐,你自己吃吧,这些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来吧,我总得慢慢适应……”南宫羽轻声道。 谢彦叹了口气,支开了膳堂里伺候的丫鬟:“表姐,这事委屈你了!” 南宫羽默默的为谢彦夹了一块鱼,语气波澜不惊,“总比嫁给宋家好……” 谢彦细品之下,觉得南宫羽无可奈何的心理。 他不禁有些怀念那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了。 谢彦默默的吃了早饭后,南宫羽把他送到了门口。 出了膳堂的门,他便看到了一辆豪华马车侯在外。 思罔和思仪站在马车旁,一个拿着御赐的戒尺,一个背着书笈。 思罔见谢彦出来,连忙为谢彦搬了一个脚踏,“公子,请上车!” 谢彦:“……”以前都是叫彦哥儿的,如今这声“公子”还真不习惯。 他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赵氏,“舅母,我跟奕禛说好了一起去学堂,他会骑马来接我的。” 谢彦说着便从思罔手里拿过了戒尺别在了腰后,伸出手跟思仪要书笈,思仪忍不住看向了赵氏。 赵氏走了过来,“苦口婆心”的劝说谢彦坐马车去学堂。 谢彦则坚持要坐奕禛的马去。 “他来接你,你坐马车他骑马……再说了,你如今长高了许多,坐在他前面好像……不大合适。”赵氏道。 “没有关系,我坐惯了的。”谢彦笑着继续坚持。 一旁的南宫羽开始替谢彦解围:“娘,您不是说过妻从夫纲吗?便不该把他当做小孩子看待了……” “对对对,是我糊涂了。”赵氏拍了拍脑门。 她总想着要多多照顾自己的“女婿”,没想到会“越距”。 ——过分的干涉,便是“不守妇道”。 赵氏和南宫羽亲自把谢彦送到了大门口,却不见奕禛的马。 谢彦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看到奕禛。他只好坐上“丈母娘”为他准备的马车去学堂。 原本赵氏想让思罔和思仪送谢彦去学堂的,但谢彦拒绝,她也不好过分“干预”了,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赶马车的人。 她俩目送马车消失在了拐角。 南宫羽斜乜了一眼赵氏:“他以前去学堂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赵氏笑道:“这能一样吗?以前是侄子,现在是女婿。” 南宫羽:“…………” 马车出了弄堂,拐到鸿门大街的时候,谢彦透过马车旁的粉红透明窗纱,看到了远处骑马伫立的奕禛。 今日他的装扮跟谢彦一样,一袭蓝衫,头戴素银顶。 比起初见时,少年长高了许多,肩膀便宽了些,但依旧身姿挺|拔。 很明显奕禛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谢彦没来由的一阵惆怅。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奕禛站在那里好久了…… “停车!”谢彦叫停了马车。 他撩开粉色透明窗纱,伸出头去叫了声“奕禛”,奕禛催马上前,来到了谢彦马车旁边,走在谢彦的车窗旁。 谢彦惊讶地发现,少年的眼下竟然出现了乌青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吗?”谢彦柔声道。 奕禛转头看向了他,“你跟我睡一张床这么久了,见我什么时候睡不着过?” 谢彦想了想,还真没有,除非……自己生病的那段时间。 不过他生病的时候烧糊涂了,压根不知道奕禛睡不睡的着。 不过,少年从来没有的黑眼圈出现了,至少他睡的不踏实吧。 “你不是说去南宫府门口等我吗?怎么站在这里了?”谢彦柔声道。 奕禛答非所问的道了声“恭喜!”,谢彦愣了愣之后方才知道奕禛这是为他跟南宫羽的婚事道喜。 谢彦叹了口气,“你何苦这般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喜从何来?只是圣命难违而已。” “看的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奕禛也叹了口气。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马背,朝谢彦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谢彦会意,连忙叫停了马车,拿了戒尺背着书笈走出了车厢。 赶马的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奕禛俯身单手搂了谢彦的腰,把他抱上了马背,策马而去。 “公子……你去哪里?”车夫大声呼唤。 “你回去吧,告诉舅母,奕禛来接我了,以后我用不着马车了。”谢彦的声音渐行渐远。 风声在耳边呼啸。 天比较早,路上的行人还很少,奕禛策马一会儿之后,缓行了下来,在谢彦耳边轻声道:“你还记得孙司业吗?” 谢彦点了点头,笑道:“当然记得!就是他把我俩‘逼’去田庄的!不过,若不是他‘逼’一下,我们的‘科兴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造起来呢。” 奕禛:“今天他会在国子监的那座小山丘旁被处斩!” 谢彦:“……他被查出是顺康王的人了?”谢彦明知故问。 “嗯。”奕禛点了点头,“今日顾澜亲自监斩,这之前他家已经被灭了九族,只剩下他了。” 谢彦倒嘶了一口气,这顾澜还真是雷霆手段。 “只是,这斩首不都是在京城西南角的杨柳坡吗?国子监可是读书的地方,为什么要在国子监附近行刑?”谢彦提出了疑问。 奕禛笑了笑:“顾澜这是故意杀给国子监的人看的。” 谢彦:“此话怎讲?” “你知道孙道敏在国子监做了什么吗?” 谢彦摇了摇头。 “这‘通天大道’的建成,他可是功不可没!他是顺康王的人,他在国子监担任司业的两年多里,成功的为顺康王铺设了‘通天大道’!那些‘通天大道’上的官员,好多都是经了他的手,从国子监名正言顺的出去的……顾澜选在国子监旁行刑,想起一个震慑的作用。” 谢彦叹了口气,这读书的地方,本来应该是一片净土,却变成了名利场和屠宰场! 他不禁想到了昨晚南宫瑾最后跟他说的话——让谢彦在国子监谨言慎行,说出去的话不能让别人拿住把柄。 看来南宫瑾什么都知道,就是没跟自己明说。 “你知道原吏部尚书尹老九吗?”奕禛道。 谢彦点了点头,“宋家曾经派他来南宫家说过亲。” 奕禛:“他也是顺康王的人。” 谢彦:“知道,否则不会被抓。” “通天大道上的小官从国子监出,大一点的官便是走的尹老九的门路。” “怪不得!”以谢彦知道的有限信息,只能想到尚举人。 说话间,他俩来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对面的街道内有个寄存马的地方,奕禛直接把马骑了进去,寄存了起来。 两人携手进了国子监,来到了大学堂。 他俩发现好多监生围在了大学堂门口,把大学堂的门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着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监生围着大学堂看热闹? 大学堂跟典簿厅和典籍厅在一处,跟“国子监本部”隔着一道围墙,那些监生若是要到大学堂来,需要走好长的路…… 谢彦一错眼,发现那道围墙已经被拆了,此刻陆续有监生从“本部”往大学堂走。 谢彦跟奕禛对望了一眼,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顾澜把刑场搬到大学堂来了?! 第84章 他俩刚来到看热闹的人群后排, 便看到绳愆厅的薛正义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拿着戒尺维持秩序的人。 “看什么看!早读课没人管你们,就能随便走动吗?都跟我回去读书!”薛正义大声道。 看热闹的监生们看到“厅长”大人亲自来维持秩序, 瞬间散开,往自己教室小跑了过去。 “潮水”退后, 谢彦和奕禛一下子便出现在薛正义的视线中。 “你怎么来了?我记得圣上下的圣旨只叫谢彦来上学, 并没有叫你!我们国子监的学籍名单上早就把你除名了, 你若是想要进来学习,必须先入学籍。”薛正义看着奕禛冷笑着。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似乎没有针对奕禛, 却处处针对他, 尤其是那幸灾乐祸的神情, 让人看起来十分反胃。 谢彦上前一步,挡在了奕禛前面向薛正义行了个礼,笑道:“区区一个名额而已, 凭借首辅大人和顾祭酒的关系, 并不是什么难事,俗语说,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薛大人能坐上绳愆厅厅长,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吧。至于名额, 三日内后补, 必不叫薛大人为难。” 薛正义愣了愣,他被谢彦“底气十足”的话语给震慑住了。 但他一直因为奕禛不堪的身世而瞧不起他。 而且他认为首辅大人跟他一样不重视奕禛的存在。 “那就拿到学籍再来上学啊!”薛正义冷笑了一声, “国子监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吗?穿上蓝衫戴上素银顶便是国子监监生了?” “轰他出去!”薛正义朝身后的几个手拿戒尺的人挥了挥手。 那几个人会意, 拿着戒尺便上前来。 谢彦从身后拔|出了御赐的戒尺塞到了奕禛手里,对奕禛道:“若是有谁想要动你, 你就用御赐的戒尺还回去!我倒要看看,有谁想把戒尺凌驾在御赐的戒尺之上!” 谢彦故意强调了“御赐”两个字,那几个人也不是傻子,当然不敢跟“皇权”去较劲。 他们步调一致的默默后退了几步。 薛正义下不了台面,脸色红一阵青一阵。 他顺手夺过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戒尺,咬牙切齿的拿在手里晃了几晃,愣是没敢跟御赐的戒尺去比试。 “好,我就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他用戒尺指了指奕禛:“若是三天内你拿不到国子监学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奕禛没有说话,而是用睥睨的眼神看着薛正义,右手拿着戒尺轻轻敲着左手的手掌心。 “嗐!看了半天竟然没打起来,真是够怂的!” 众人循声看去,见张若杲靠着大学堂门口的柱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热闹。 “唉!好久看不到你了。”张若杲朝奕禛走了过来,“我那狗太老了,再怎么训,也训不出来想要的效果,你那狗叫什么来着?西洲鬣?” 奕禛点了点头。 “我也去买个几条回来训练训练……” 那厢的薛正义虽然被张若杲嘲笑成“怂货”,但他还不想得罪世子爷,便带着一众“维持秩序”的人准备离开。 “薛大人,留步!”张若煦跨过门槛,从大学堂内走了出来。 薛正义驻足回眸,看着张若煦。 “薛大人,您带着这么多的人过来维持所谓的‘秩序’,这里的秩序还没维持好,你怎么就走了呢?”张若煦笑着问。 薛正义身旁的一个“三角眼”回张如煦:“那些看热闹起哄的人不都走掉了吗?” “那些人看的什么热闹,您不会不知道吧?”张若煦明着是回答“三角眼”的问题,眼睛却看着薛正义。 “三角眼”道:“什么热闹啊?” 薛正义:“哪有什么热闹!我们回去。”说完,他率先朝回走。 张若煦哼了一声,把话挑明了:“有人带小妾来国子监寻欢作乐,你作为绳愆厅的厅长,真的不打算管了?!那么多的监生都看到了,你还打算装聋作哑?这次人家带的是小妾,下次人家很有可能会带曲意楼里的姑娘……到时候,这事传到圣上耳朵里,你作为绳愆厅的厅长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薛正义当然知道张若琛带小妾来国子监的事情,但他是宁王的人,站队张若琛,他不可能去处罚“自己的主子”。 他盯着张若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便走掉了。 “包庇!赤果果的包庇!”张若煦朝薛正义的背影吐了口吐沫,“京城中这么多官员被罢免,怎么少了一个你!?” 谢彦和奕禛对望了一眼。 很明显,能被张若煦这般针对的只有张若琛。 不过张若琛为什么会带小妾来读书呢?他不知道,这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吗? 就“自身条件”,他本就竞争不过张若煦,如今还让张若煦抓住了这么明显的把柄,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奕禛携着谢彦的手朝大学堂中走去。 他俩在门口碰见了扶着门框的宋承煊。 宋承煊很是“礼貌”的为他俩让开了道。 谢彦和奕禛进门后便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张若琛愤愤的看着外面的张若煦。 他俩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所谓的“小妾”。 他俩快速的浏览了一下座位,发现只有五个座位了。 前排三个,后排两个。 毫无疑问,前面的三个座位是三个世子爷的。 后面的两个座位,中间的桌上有书本,书本上写着宋承煊的名字。谢彦记得,张若琛原来是坐在前排中间的,若是座位没有变动的话,那么宋承煊应该坐在张若琛的身后。 那么后排的另外一个座位便是自己的了。 那张座位依旧在张若杲的身后。 奕禛帮谢彦卸下了背上的背笈,放到了书桌上。 “郑哲和郁嘉呢?”谢彦看到张若杲走了过来,便问他。 张若杲:“死了。” “死了?!”谢彦难以置信,“不会两个人都死了吧?” “都死了!”张若杲回道。 “这究竟怎么回事?”谢彦忍不住问。 “没啥好说的,不堪压力,一个服毒,一个跳楼自|杀。”张若杲说的轻松,但谢彦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事没那么简单。 奕禛握了握谢彦的手,谢彦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再问下去,便闭上了嘴。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问了也是白问。 “二楼有桌椅,我们去楼上搬桌椅下来。”谢彦建议道。 “嗯,好。”奕禛刚回答完,便看到门口的张若琛和张若煦扭打在了一处…… 论打架,张若琛还是略胜一筹的。 只见他几个回合便把张若煦压在了身下,开始抽张若煦的嘴巴,“我让你宣扬……我让你嚼舌根……” 很快张若煦的整个脸便被抽打的肿了起来…… 宋承煊打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看着热闹;张若杲则吹了几声口哨,口哨声很是轻松,完美的表达出他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态。 谢彦一个不注意,奕禛便跑上前去,用御赐的戒尺在张若琛的后背狠狠的抽了几下,打的张若琛抱头躲闪到了宋承煊的身后。 “一年多没教训你们,你们是不是皮痒了?!”奕禛“恐怖”的笑着。 张若琛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张若煦:“奕禛!你这算是站在他那边吗?” 奕禛用戒尺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掌心:“我谁也不站,就站自己一边!我看谁不顺眼就用这戒尺打谁。怎么?你不服?要不要再试一下戒尺的威力?” 站在张若琛前面的宋承煊用扇子指着奕禛道:“不要太嚣张!” “我就嚣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奕禛歪着头斜乜着他。 宋承煊和张若琛竟无言以对。 一声“顾祭酒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屋外。 这神秘的顾祭酒终于露脸了! 此刻的奕禛就站在大学堂的门边上。 他看的最为真切。 一辆豪华马车缓缓的朝大学堂的门口驶了过来,马车的旁边和后面都跟了好多人。 根据服饰,奕禛一眼便能看出马车旁的人有四厅的大人以及六堂的博士以及一些助教。 其中绳愆厅的薛正义便走在最前面,而刚才的那声“顾祭酒到”,便是他发出来的! 曹博士和沈助教也在其中…… 这场面的确是够拉风的! 马车在大学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张若煦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率先冲到了屋外。 他跪到了马车前跟马车内的顾祭酒陈情:“祭酒大人明鉴啊!这国子监可是读书的地方,我记得监规的第五条便是‘不准带女子进来’……张若琛公然违背监规,把他的小妾带到了大学堂,我只不过说了他几句,他便把我的脸打成了这样了!” 说完,他对着众人比划着自己的脸…… 奕禛已然携着谢彦的手走出了大学堂,他俩对张若煦的陈情不感兴趣,倒是很想看看顾澜长什么样。 只是顾澜“缩”在了马车的车帘后面,马车的车帘有两层。里面是一层蓝色的半透明纱,外面是斑斓的水晶珠帘。 无论怎么极力运目,也看不清马车里的人。 听完张若煦的陈情后,马车里传出了清越的声音:“张若琛,可有此事?” 张若琛行了个监生礼,答非所问的道:“她只想见她父亲最后一面,还望顾祭酒成全!” 顾澜:“让她出来罢。” “绣儿,你下来,跟顾祭酒磕几个头,让他准你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张若琛冲着大学堂的二楼叫道。 绣儿?谢彦皱了眉。 此刻,他意识到张若琛的小妾便是孙道敏的女儿——孙锦绣。 他想到了当年在国子监附件的小巷中遇到孙锦绣的情景…… 孙锦绣跟他说过,她的母亲让她去“勾搭”一个世子爷…… 谢彦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她还真勾搭上了张若琛。 只是光凭孙锦绣的能耐还真拿不下张若琛,这其中定然有孙道敏的“鼎力相助”。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孙道敏便预知了自己的下场会很惨,这才去巴结世子爷,想要为自己的女儿谋个出路。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孙锦绣终于缓缓的走出了大学堂。 谢彦回眸,十二岁的孙锦绣已是一介妇人打扮。 她苍白着脸走了出来…… “嗖!” 谢彦听到了箭羽声。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孙锦绣的胸口插|上了箭羽,应声倒下了。 鲜血迅速染红了她淡青色的衣服…… 箭羽上的金色“顾”字却迎风生辉。 这冷箭是从马车里射出来的!这是顾澜射的! 出其不意,避无可避! “绣儿!”张若琛凄惨的大叫了一声,朝孙锦绣扑了过去。 他把她搂在怀中,用身体隔开了马车,生怕顾澜再放出一支冷箭。 他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畜生,我不该叫你出来!都是我害了你啊……太医,太医呢!不不不,我糊涂了……我背你去找郎中……” 张若琛语无伦次的想要背孙锦绣去找郎中。 “琛哥儿,不用费心了!”孙锦绣虚弱的抬手摸着张若琛的脸,“我不行了,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 孙锦绣的瞳孔逐渐放大,手缓缓的落了下来。 谢彦和奕禛都惊呆了。 这顾澜让孙锦绣出来只是想要亲自射杀她! 谢彦和奕禛看着马车转了一个头朝外走去…… “顾澜!你这个天杀的、没有信用的人!”张若琛放下了孙锦绣,朝顾澜的马车扑了过去。 “她早就该死了!若不是她藏在宁王府,能活到现在?圣上下旨灭孙道敏的九族,男女老少一个都不放过,是你抗旨不尊在先!我只是执行了圣旨而已。”清越的声音从马车厢内传了出来。 张若琛愣怔的站在了原地。 ——的确是他错了,他应该把孙锦绣藏好的。 “你明知道她怀着我的孩子,为什么还要下此毒手?”张若琛凄苦的叫道。 顾澜冷笑一声:“难道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长大后报复你们张家吗?斩草不除根,为己埋祸根!” 马车缓缓离去。 张若琛看着马车离去,像是虚脱了一般,坐到了地上。 他吃力的爬到了孙锦绣的身边,抱住了孙锦绣嚎啕大哭。 “萧叔?”奕禛喃喃道。 “萧叔?什么意思?”谢彦转头问奕禛。 奕禛笑了笑,“这顾澜的声音跟萧叔很像。” 谢彦“哦”了一声。 “只是一个小妾而已,回去换一个就是了,搞的自己像是个情种一样!”宋承煊开解张若琛。 “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张若琛抱起了孙锦绣往外走去。 “你不会还想把她埋进自己家的祖坟吧。”宋承煊笑着用扇子点了点张若琛的背影。 张若琛走了。 张若煦从大学堂里探出了头。 方才他害怕被过于伤心的张若琛报复,不得不偷偷藏了起来。 他朝张若琛消失的方向“呸!”了一声,“活该!” 宋承煊用扇子点着张若煦,“说话注意点,别幸灾乐祸的。” 张若煦:“我就幸灾乐祸了!你们别以为我幸灾乐祸了就是坏人,其实真正坏的人是他!哼,是他杀死了郑哲和郁嘉!” 宋承煊:“别乱说,你有证据吗?” 张若煦:“……证据都被他的人给毁了!” 奕禛和谢彦对视了一眼:“…………!”果真郑哲和郁嘉死的蹊跷。 谢彦不禁有些后怕,若是自己一直留在这里,那……死的人会不会有自己? 曹博士和沈助教送走了顾澜后,回到了大学堂。 他俩指挥人扫掉了门口的血…… 因为有了顾澜的那句“让古首辅家那小子留下来读书”,沈助教亲自为奕禛搬了一张桌椅放到了大学堂。 原本那张桌椅是放在宋承煊的身边、张若煦的身后。 宋承煊不肯跟他调换位置,奕禛则把自己的桌椅搬到了谢彦的身后…… 午时正刻的时候,孙司业在国子监旁的西丘旁被斩首。 两个世子爷和宋承煊都跑去看了,谢彦害怕血咕隆咚的脑袋不敢去,奕禛便也没去,而是在大学堂守着他。 “西丘啊。”谢彦很是伤感。 他想到了几年前,那个初来京城的小丫头会站在西丘的树后,默默的看着他进出国子监…… 物是人非,人们追逐名利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如果孙道敏能坚守自己为官的初衷,不贪图名利而跟顺康王同流合污,如今至少还能跟妻女一起幸福的生活着。 可惜选择了之后,便没有了“如果”。 张若煦、张若琛以及宋承煊回来了。 他们绘声绘色的讲着刑场上发生的事情。 奕禛知道谢彦不想听,便用戒尺的威力来震慑他们。 效果显著。 一连几天,张若琛都没来大学堂。 受到“三条人命”的影响,整个国子监都笼罩在压抑的肃杀氛围中。 奕禛过于“霸道”,仗着御赐的戒尺,两个世子爷和小侯爷都被他管的服服帖帖。 他在管人的同时,没有忘记推销“自家”的产品,成功的卖出了几十支钢笔和几十瓶墨水! 第85章 谢彦从奕禛那里得知, 他俩在田庄建设科兴园的时候,京城的“官界”发生了巨大的震动。 ——顾澜在京官中查出了接近一半的“贪腐官员”,然后用雷霆手段罢免的罢免, 绞杀的绞杀,灭族的灭族。 而尹老九和孙道敏的处罚最重, 被灭了九族。 这些人明为“贪腐官员”, 实际上是顾澜怀疑他们是顺康王的人而已。 他备受周文帝信任, 又为人激进,打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仅仅一年多的时间, 不仅毁了通天大道, 还把京城中的官界搅的天翻地覆。 一时间, 大周上下便很缺官员。 故而只有秀才学历的谢怀安才会“捡漏”,做上云林县的县令。 朝廷对京官的要求更高,一时间难以补全。 如今更是一个人做着两个人或者更多人的事情, 忙的不可开交。 比如南宫瑾, 虽是吏部尚书,却还兼着内阁的事情。以前他做户部尚书的时候, 只要上半天的班, 如今整天都泡在朝中,吏部内阁两头跑。 谢彦知道这事后, 不禁感叹, 这顾澜虽只是个禁军统领,但这权势似乎比当朝首辅还要高啊! 周文帝对他言听计从,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的官位不高, 却做着比自己官位高许多的事情,这定然会引起朝中人的不满…… 谢彦:“若是文帝薨逝, 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奕禛笑了笑:“他若是能走在文帝前面,就算是他的造化了。他得罪了太多的人,没有今上罩着,会死无葬身之地!” 谢彦点了点头。 后来,他俩从张若杲那里打听到了郁嘉和郑哲死亡的“真正原因”。 张若杲:“每次考核大哥都败给了张若煦,他自己学的不如别人好,却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见郁嘉每次考核都在郑哲之上,心中不忿,怀疑郁嘉藏有私心,被张若煦收买了……” “张若煦明明知道大哥在怀疑郁嘉,还故意有事没事的找郁嘉请教‘问题’……你们知道我那大哥的火爆脾气,郁嘉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张若杲说着摇了摇头。 奕禛:“他可以走啊,回老家去。” 张若杲:“彦哥儿这是做了我的伴读,你们爱走便走,爱留便留,我不跟你们一般计较……我那大哥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像我这般豁达?” 奕禛:“…………”有自己在,张若杲管的了彦哥儿吗?这听起来好像是他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们一样! 谢彦:“这么说,郁嘉是不堪你大哥的折辱,选择了自|杀?” 张若杲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谢彦:“那郑哲没理由自|杀啊,他为什么要死?” 张若杲:“这个我也不知道,郁嘉死了一个多月后,郑哲也自|杀了。他俩的死亡惊动了圣上,圣上让大理寺的人来查过了,确认了两人都是自|杀……” “若煦对郑哲的死耿耿于怀,他说郑哲是大哥派人杀的……但大理寺确认了他是自|杀……” 奕禛和谢彦:“…………” 这水好深啊,可以只有死者自己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死亡原因了。 “若煦和大哥原本就不睦,自从他怀疑郑哲的死跟大哥有关后,两人更是势同水火。这次张若琛带小妾过来,你们也看到了……大哥是悄摸摸的带过来的,那些国子监的监生怎么会知道?他们之所以过来围观,是张若煦宣扬出去的……” 奕禛和谢彦对望了一眼,似乎是理清了一点头绪。 “你俩知道吗?京城中都在传今上有意于张若煦……”张若杲道。 “那些都是传言而已。”谢彦试探张若杲,“你们成王府觉得谁坐那个位置的可能性大啊?” 这问题问的敏感又犀利。 ——谢彦这是在试探成王府的站队。 没想到,张若杲笑了笑,说的很是坦然:“大周崇尚立嫡立长,你说我们成王府会支持谁?”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成王府是力挺张若琛的。 ——张若琛不仅是宁王府的嫡子更是一众兄弟的“长者”。而张若煦则非嫡非长,他是康王的小妾生的儿子,三个来大学堂读书的世子爷,他还是最小的。 今年张若琛十八岁,张若杲十七岁,而张若煦只有十五岁。 几天之后,张若琛回到了大学堂。 他整日的不说话,当年的那份“锐气”消失殆尽,代之以一种颓丧的“中年大叔”的形象。 与之相反,张若煦则神采奕奕,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谢彦叹了口气,对奕禛道:“如今外界传言,这张若琛不仅逼死了郁嘉和郑哲,还纳了‘大贪官’孙道敏的女儿为妾,甚至有传言,他带了青楼女子来国子监……这样的名声,即便圣上想要把储君之位给张若琛,也不会服众吧。” 谢彦说着对奕禛笑了笑:“这种局面,应该是康王府一手造成的,但宁王……难道是软柿子吗?看来我们有好戏看了。” 奕禛点了点头:“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无论是守还是攻,都得‘先为不可胜’。如今无论是外界的舆论还是名声,都对张若煦是有利的,可以说他是得势的,但他却做不到‘不可胜’,做不到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依我看来,他俩还是起鼓相当,最终谁坐那个位置,还真说不定呢。” 谢彦:“…………”奕禛读《孙子兵法》读的也太入迷了吧,竟然把夺嫡之争也用《孙子兵法》来解释了! 但谢彦扪心自问,这种解释的不无道理。 大学堂中有了奕禛,就好像有了“定魂针”。 他用戒尺把世子爷们和小侯爷管理的服服帖帖,不敢猖狂,大学堂便有了“读书的氛围”。 奕禛故意拿了钢笔和墨水在世子爷和小侯爷面前“炫耀”,很快便把剩余的钢笔和墨水全部推销了出去。 不久之后,史飞又送来了一百支钢笔和两百瓶墨水。 奕禛在六堂中转了一圈之后,便推销掉了一大半的钢笔和墨水,再转了一圈,便全部卖完了。 然后,每节下课,大学堂便会“门庭若市”。 ——好多监生来询问新一批的钢笔什么时候到货。 三个世子爷和小侯爷都被迫加入了“被咨询”的行列。 现在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快了,快了,耐心等等……” * 南宫瑾终于邀请了翰林院编修许志明住到了自己府中。 谢彦对许志明早有耳闻,他是去岁的榜眼,才华横溢,但三十有二还是光棍一条,究其原因是“其貌不扬”,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的姑娘嫁给他。 谢彦一开始还纳闷,男子有才便好,至于相貌,有那么重要吗? 待看到许志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许志明可不是一般的丑,眼睛小的像芝麻,嘴唇厚的很,三十有二的年纪,却跟九岁的谢彦差不多高,还是个天生驼背…… 他唯一的优点应该便是他的“厚脸皮”了。 若是别人长这样,早就自卑死了,他则非常“自信”,说话的时候,跟他的长相相反,一点都不寒碜。 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谢彦猜测,也许周文帝正是看上了他的自信,才会点他做榜眼。 许志明住到南宫府几天后。 一天晚上,南宫瑾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席间,他郑重地让谢彦拜了许志明为师。 这之后,许志明白天在翰林院上班,晚上回南宫府教谢彦八股文。 “这八股文体,就是要求将一篇文章分为六段,计为八股……第一段为破承题,所谓破题,便是开头用两句说破题意,以对句为多,至于承题,便是承上启下……第二段为小讲……第三段为题比……第四段为中比……第五段为后比……第六段为束比……八比完成,咏叹数句,附小比于后,作为结束……虽说八股文的格式固定,但是要作好却是很不容易的。前后呼应,一气呵成,讲究对仗和文采……”【注1】 许志明声如洪钟,他知道谢彦是“神童”,领悟力强,一开始便把八股文的“精要”说给了谢彦听。 谢彦原本以为,夜晚做梦的时候,他的大脑云空间会详细的讲解八股文的做法,结果一连睡了几个晚上,都没梦到。 他这意识到,这云空间只会讲解经典,这八股文不属于经典范畴。他不得不拿出“死用功”的学习态度来学习八股文。 做好笔记,仔细研究…… 许志明见谢彦“认真”,倍感欣慰,为谢彦找了十几篇“八股美文”给谢彦看…… 谢彦把“八股美文”拿到了大学堂去研究。 曹博士讲解《论语》的时候,他便在下面看“八股文”。 很快,奕禛发现了谢彦的“猫腻”。 下课的时候,谢彦跟奕禛主动“坦白”了自己想要“科举证道”,南宫瑾请人在家教他八股文的事情。 奕禛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知道谢彦已经把《论语》倒背如流,再听这些便是浪费时间。 “从今往后,我们在楼下上课,你去二楼自学。”奕禛道。 “这……行吗?恐怕曹博士不会允许吧,还有这几个世子爷以及小侯爷都不是好说话的,他们肯定见不得我去二楼独自学习……”谢彦说出了现实存在的问题。 奕禛笑道:“不用管他们!我来摆平他们。” 谢彦:“…………”他感觉到了真实的“依靠”。 奕禛说完,亲自把他送到了二楼。 “最好跟曹博士说一下吧,否则……曹博士问起来,你也不好交代……”谢彦道。 奕禛:“这种小事情,我来吧,你不用操心,好好学习,秋试的时候争个解元回来……” 谢彦:“…………”解元这么好考的吗? 谢彦还是不放心,“你真能说的动曹博士?” 奕禛笑道:“你不相信我?” 谢彦:“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自己不在,大家肯定会跟奕禛要人。 “放心一百二十个心吧。”奕禛拍了拍谢彦的肩膀,不再打扰谢彦看书,朝楼下走去。 谢彦原本想着等别人有意见的时候,他再回去。 结果,一连几天,他都没等到人上楼跟他提意见。 他叹了口气,可以想象奕禛用戒尺“解决问题”的样子。 几天之后,谢彦等来了第一个上楼的人。 ——张若煦。 张若煦坐到了谢彦的对面,盯着谢彦看了好一会儿,尴尬地笑道:“在看八股文呐……” 谢彦笑问:“怎么?看不下去了?凭什么我能享受如此待遇?你是想到祭酒那边告发我,还是想到圣上那边告发我啊?” “你怎么这么想我?”张若煦继续道:“我是那种人吗?你让我非常失望啊……”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谢彦总觉得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若煦扒着桌子道:“我不告发你,相反我还会尽力维护你……” 谢彦:“条件是?” 张若煦:“《论语》快讲完了,复习之后,圣上便会组织一次考试,我想让你……考不过我,如何?” 谢彦:“……让我故意考不过你?那不是欺君吗?”这顶着欺君大罪,张若煦的那点筹码便不值一提了。 张若煦:“所以若是你能考上进士……以后我坐上那个位置定然保你荣华富贵!”他得意的笑了笑,这个筹码总可以了吧。 谢彦心里已经“成交”,但面子上却在沉吟。 ——他不能明着欺君吧。 张若煦心满意足的走了…… 谢彦拿着笔在纸上简单的分析了一下。 这张若煦可能认为自己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是他在这次考试中能“脱颖而出”,打败所有大学堂的人,便能坐上储君之位? 谢彦笑了笑:“他把我当做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摆平了我便能夺第一?” 谢彦不禁想到了奕禛。在田庄的时候,他可是教过奕禛《论语》的,而且奕禛学的还不赖。 如今张若煦不知道奕禛会是他的竞争对手。 “也许,即便知道,他也不敢跟奕禛去谈条件吧。”谢彦的嘴角扯了扯,回头看到奕禛沿着楼梯爬了上来。 “你怎么上来了?”谢彦迎了过去。 “我做的玫瑰糕,尝一下。”奕禛把玫瑰糕递给了谢彦。 谢彦接过了玫瑰糕,笑道:“我尝一下。” 说完,他一手拎着玫瑰糕,一手携着奕禛的手坐了下来。 他解开系在玫瑰糕上的红绸,拿了一块递给了奕禛,“你也吃一块。” “我吃过了,我喜欢看你吃。”奕禛笑道。 谢彦:“但我不喜欢别人不吃,然后呆呆的看着我吃的样子……”谢彦拿掰了一半递给了奕禛:“吃吧,我真的不习惯……” 奕禛接了过来,把玫瑰糕放进了嘴里。 谢彦看着糕点里丰足的玫瑰花瓣,咬了一口,满齿留香。 “不错,不错。”谢彦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奕禛笑道。 谢彦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的“金边玫瑰花”。 当初奕禛以为他把这金边玫瑰花给扔了,殊不知他早就把它们做成了“标本”,只有这样,玫瑰花才不至于凋零。 “发什么呆呢?”奕禛笑着帮谢彦把茶杯拿了过来,“喝点水啊。” 谢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真好吃。” 当初,古首辅跟他密谈,让他不要跟奕禛保持距离,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他食言了。 不久之后,大学堂的《论语》讲完了。圣上亲自出了一套试卷…… 跟以前一样,不仅有曹博士和薛助教监考,宫里还来了几个太监监考。 在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督下,是不可能作弊的。 谢彦拿到试卷后没多久,便以“肚子疼要出恭”为由出了大学堂。 跟正式考试一样,竟然专门派了一个太监跟着他,以防他作弊。 他这一出恭便花了好长时间,等他重新到大学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好好答题了…… 考试结果下午便出来了。 奕禛第一,谢彦第二,张若煦第三,宋承煊第四,张若琛第五,张若杲最末。 谢彦捂了捂眼睛:“…………”他已经尽力了,没想到对手太菜! “谢彦,你……!”张若煦对谢彦挥了挥拳头。 “你什么你!”奕禛一戒尺挥了过去,打在了张若煦的手背上,张若煦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谢彦看着奕禛:“恭喜考得第一!” 奕禛斜乜了谢彦一眼,拽着他的手便往楼上走。 “你弄疼我啦!”谢彦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他勒肿了,火辣辣的疼。 但奕禛并没有放开他,一直把人拉到了二楼的最里面。 “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只考了第二?”奕禛气呼呼的看着他。 “不都跟你说过了吗?考试的时候拉肚子,能考好吗?”谢彦说的很是委屈。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奕禛叹了口气,顿了顿:“我还没死呢,当我是死人?” “这……”谢彦没想到奕禛会说出这般诅咒自己的话,这说明奕禛已经非常非常生气了。 他拉了奕禛的袖子:“别生气嘛,我这样做……以后若真的是他,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一点……对不对?那毕竟是皇权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不得不为我们以后打算啊……” 奕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若是他有了皇权,你就能背叛我?!” 谢彦意识到奕禛想歪了,连忙纠正:“不会不会!请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你知不知道,我想科举,我之所以背叛自己,可都是想以后可以有条件罩着你啊…… 谢彦没有明说。 ——这话太肉麻,他说不出口。 奕禛的脸色和缓了一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做的这件事情,不仅是背叛了我,还背叛了你自己!” 他用手捏住了谢彦的下巴,“我只希望仅此一次,懂吗?仅此一次!” 圆滑世故的谢彦还是第一次被“黄毛小儿”如此教训。 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而很是“欣慰”,那种有人管的感觉还真不赖…… “我跟你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了!”谢彦举手发誓。 如今他的确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张若煦的草率决定了。 “弄疼你了吧?”奕禛托着他的手,看着他红肿的手腕。 谢彦抬着头,“的确很疼,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了。”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细细品味了一下,怎么就那么别扭啊。 奕禛把他的手腕放到嘴边吹了吹,“有没有好一点?” 谢彦感觉到手腕一阵发痒,这行为也太“幼稚”了,吹一下便能把手上的伤痕给吹掉了吗? “这得冷敷,用冷水或者冰敷一下,红的地方很快便会消下去的。”谢彦科普了一下。 “好,你等着,我去拿个冰块过来。”奕禛说完下了楼,去拿冰块了。 第86章 奕禛早就把谢彦想要参加今年秋试的事情跟曹博士和沈助教说过了, 曹博士和沈助教很是“同情”谢彦,打心眼里想要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学习,但他俩知道“谢彦的使命”。 于是曹博士跟奕禛说:“若是世子爷没意见, 我们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他们有意见, 我们也没办法, 毕竟圣上是让谢彦来陪他们读书的……” 几天下来, 曹博士见几个世子爷没有跟他“反应问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说什么。 这几个“猴子”表面上被奕禛压制不敢说什么, 实际上个个内心都非常不满。 张若琛和宋承煊不满奕禛压制他们, 更不满奕禛的一句话便能让谢彦享受“特殊待遇”。 如今奕禛有了明显的“把柄”在他俩手上, 他俩又怎么会忽略这个让奕禛滚蛋的机会? 张若煦曾经跟谢彦私下商量“让他得第一”,谢彦也是“默许”的,结果人家还是考到他前面去了, 压根就没给他面子! 这让张若煦怀恨在心, 他又怎么会让谢彦“如意”? 三个人有了“共同的目标”之后,便放下了以往的芥蒂, 在休假的时候, 约了一起去了宫里,到周文帝那里告御状。 周文帝在御书房中接待了他们。 他们进了御书房, 便看到周文帝坐在了御案上, 于是上前跪了下来跟周文帝行了叩首礼。 “坐下吧。”周文帝指了指案前早已准备好的三张椅子。 三个人入座后,周文帝慈祥的看着他们笑道:“兄弟之间就应该和睦, 看到你们能一起来找朕, 朕很是高兴!” 他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卫公公,卫公公便上前一人送了一柄玉如意给他们。 三个人接过后, 跪下来叩谢了周文帝。 周文帝抬了抬手,让他们坐下。 “我记的没错的话,你们从未单独找过朕……说吧,你们为何事而来?”周文帝笑道。 张若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谢彦欺君罔上,无视圣恩和圣意!” 张若煦最先发话,他恨谢彦,所以他告状的重点在“谢彦”身上。 “此话何讲?”周文帝皱眉轻咳了一声。 坐在椅子上的张若琛和宋承煊对望了一眼。 他俩本以为张若煦跟他们一起来,是想告奕禛的状的,没想到他一来就把“欺君罔上”的大帽子扣到了谢彦的头上! 周文帝亲赐了谢彦“品学兼优”,又赐了谢彦“御用戒尺”,这足以说明周文帝对谢彦的信任。 这张若煦竟然敢告谢彦的状?! 这说的好还好,说的不好,便会让周文帝对他反感。 张若琛和宋承煊不禁挺|直了背,洗耳恭听张若煦接下来怎么说。 “您亲赐了他‘品学兼优’,又赐了他御用戒尺,足以说明您对他的器重,按理来说,他应该按照您的要求好好陪我们读书……但他没有!他自己不好好读书,不引领我们也就罢了,还败坏大学堂的学习风气!他自由散漫,看不起我们,压根就不想跟我们一起上课……您可以问问他们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张若煦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张若琛和宋承煊:“我们在上课,他一个人竟然去二楼偷懒……有这样的人在大学堂,只会拖我们的后腿!” 说完,他朝周文帝磕了个头:“恳请圣上还大学堂清明!” “果真有此事?”周文帝看向了张若琛和宋承煊。 两人见周文帝这般问,便大致知道圣上被张若煦“说动了”,于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对!” 周文帝对张若琛和宋承煊道:“你们俩也是想跟朕说这个?” 张若琛和宋承煊见周文帝问,便跪了下来。 他俩看了一眼,最终由宋承煊发话了:“我俩来不仅仅想要告发谢彦欺君罔上,还要告发古首辅家的孙子奕禛……” 周文帝顿了顿,“告发他什么?” 宋承煊:“谢彦一个人哪会有胆子那么嚣张?他背后都是那个叫‘奕禛’的给他撑腰!” 张若琛和张若煦连忙点头。 张若煦:“对,对!谢彦的背后是那个叫‘奕禛’的给他撑腰……哦,对了!您不是赐给了谢彦一把御用戒尺吗?那个奕禛天天拿在手里,看谁不顺眼,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打人……” 宋承煊接过话头:“是的!那个奕禛又纨绔又嚣张!他仗着他爷爷是首辅,手上又有您御赐的戒尺,他拿着戒尺在大学堂中横行霸道,没有人敢还手……!连曹博士和沈助教都不敢得罪他!见到他都得让三分!这次谢彦不上课,就是他怂恿的!您没有看错人,谢彦原本是很好的一个小孩……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个奕禛就是个黑染缸……如今谢彦也跟他一样了……!” 张若琛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周文帝低头沉吟着,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他从托盘中拿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咳嗽被止住了…… “圣上病了?”张若煦问。 周文帝红着脸摇了摇头,“呛到了而已。” 突然间,帷幔后面有玉佩相撞的声音传了出来。 圣上身后的帷幔后有人?张若琛张若煦以及宋承煊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到一个长发及腰身着白衣,面目极其清秀的美男子从周文帝背后的帐幕中走了出来,身姿俊逸,腰间环佩叮当…… 这也太好看了!三个人看的呆了。 若不是那喉间的喉结过于突兀,他们定会认为此人是个女子。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捂着嘴打着哈欠,慵懒的模样让颜色更胜了几分。 他坐到了周文帝身边的一张椅子上。 周文帝握住了他的手,非常温柔的道:“不是让你多休息一下嘛,又忍不住要出来管了?” “我国子监里面的分内事,我不管怎么行?” 熟悉的声线让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心中一震。 “祭酒大人!”他们朝顾澜磕了一个头。 “两位世子爷,小侯爷,快快请起!”顾澜道。 三个人闻言站了起来,坐回到椅子上。 他们每次见到顾澜的时候,顾澜都坐在马车里发话,所以他们只熟悉顾澜的声音,压根不知道顾澜究竟长什么样子。 如今一见,很难把这个“娇娇弱弱”的美男子跟以“残暴”著称手段狠辣的禁军统领联系在一起。 张若琛曾经因为顾澜杀死了他的“爱妾”孙锦绣而怀恨在心,如今亲见这盛世容颜,那种恨便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面对这般如玉般的美男子,他压根就恨不起来了。 “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谢彦和奕禛两个真的太不像话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周文帝,眼若秋水般的弯着,声音很是柔和,“他俩压根就不配跟世子爷们一起读书,您说吧,该怎么处罚他俩?” “你也说了,这是你们国子监的事情,朕就不插手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吧。”周文帝笑道。 此刻,三个告状的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告来告去,压根就没走出国子监。 “不可能让他们呆在大学堂了!”顾澜支颐,浓密的睫毛覆盖住了双眼帘,悠悠的道:“那就……罚他们去率性堂吧。” 一旁的周文帝笑道:“好啊!” 三个告状的:“…………”这是惩罚吗?! 率性堂是六堂中最高级的班,里面的学子基本上是举人,也有少部分是学的好的秀才。率性堂的目标就是冲着考举人和考进士去的。 若是谢彦能进率性堂,那就刚好成全了他。 以后,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去二楼自习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率性堂跟一群监生一起冲刺备考。 就这么成全了谢彦,张若煦十分不甘。 他弱弱的道:“这欺君罔上,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你想怎么着啊?”顾澜神色柔和的看着他,嘴角微扯。 张若煦咽了下吐沫,鼓起勇气道:“欺君罔上,最起码也是个……死罪吧。” 顾澜没有发话,而是用纤长的手指从桌角的托盘中拿了一颗樱桃,接着用小指尖尖的指甲速度插|进了樱桃内部,利索的把里面的核给挑了出来。 他把没有核的樱桃塞进了周文帝的嘴里,非常散漫的道:“要不,治他一个死罪?” 周文帝龇着牙,闭了闭眼睛,终于把樱桃吃了下去。 “酸到了吗?”顾澜拿了一颗樱桃放进了嘴里,“很甜啊……” 周文帝笑了笑:“不酸,我是被甜到了。” 三个告状的:“…………!” 周文帝:“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们国子监的事情你来决定,方才你不都说了让他俩去率性堂了,我也同意了,哪有这么快就出尔反尔的?” “好吧,就依了你。”顾澜又拿了颗樱桃,用小指挑掉了里面的核,塞进了周文帝的嘴里。 这下,张若煦是彻底没词了。 顾澜“祸国映民”的形象彻底颠覆了三个告状之人的认知。 他们原想着顾澜虽不是什么硬汉,最起码还是个男儿形象,没想到举止行为会这般的娘气。 三个人见周文帝已下定论,相互看了一眼,站起来朝周文帝和顾澜行了礼便想离开。 周文帝让身边的卫公公送他们出去。 他们走出了书房后,周文帝便狠命的咳了起来,顾澜连忙帮他顺着背。 “你说你,息着不好吗?非要见这几个败家儿!” 周文帝止住了咳嗽后,拿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吃了后,对顾澜笑道:“总要相见的……晚见不如早见。” 周文帝说完叹了口气:“我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身边的人虎视眈眈,若是露出了形迹,可怎么是好……” 顾澜拿了一颗樱桃放到了他的嘴里止住了他悲伤的言论。 “蒋太医不是说过了吗,你这病要好好养着……养养就好了。” 周文帝吃了樱桃后,“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唉!” 他说着用手拍了拍顾澜的手背,“只有奕禛坐上我这位置,才能保你无虞啊!但他名不正言不顺,这可怎生是好!也怪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出宫……” 顾澜的睫毛微动,“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若是当年他不出宫,早就被害死了,哪里还有今日?奕禛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他宅心仁厚,有勇有谋,又是您的儿子,为大周着想,您不把皇位传给他,难道传给那几个酒囊饭袋?至于……名正言顺?” 顾澜咬了咬嘴唇,“宁王和康王自然不服,但有我在,他们敢说个‘不’字吗?如今我们要找的只是一个时机,让奕禛认祖归宗。” 周文帝拍了拍顾澜的手背:“有我在,你不要顾忌任何人,放手去干……” * 就这样,奕禛帮谢彦背着书笈,两人一起进了率性堂。 他俩一进门便看到整个率性堂坐的满满当当,书声朗朗,大家正在早读。 里面的人见有“陌生人”进来,抬头瞟了一眼之后,读书声先是少了一大半,接着便静默了。 谢彦扶了扶额头,尴尬地道:“没打搅你们吧?” “光风霁月……” “公子如玉……” “玉树临风……” “闻名不如见面!” “好一对皮囊……” 谢彦和奕禛:“…………”这说的是什么啊!? “用不着关注我们,读书读书……”谢彦非常尴尬,被这么多人如此关注,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监生们意识到群体失态了,读书声渐渐恢复,但明显的不如之前洪亮了。 ——好多人都躲在书的后面偷眼瞧着他俩。 奕禛拉着谢彦找座位,早有热心人指着最后面的两个空位告诉他俩,他们的位置在那里。 他俩走了过去。 奕禛卸下了背后的书笈放到了书桌上,谢彦则顺势坐到了空位上。 奕禛一错眼,发现谢彦坐下后便“淹没在了人群中”,前面的人都比他高大。 “走,我们坐到前面去!”奕禛朝谢彦挥了挥手,端起了自己的课桌往前走。 谢彦知道自己若是坐在后面,既看不到更听不清楚博士的讲课,这率性堂算是白来了。 他便端了课桌跟在奕禛后面走到了最前面。 “你坐那边。”奕禛把谢彦的课桌安排在了博士讲台的旁边,把自己的课桌安排到了最前面的角落里。 谢彦知道奕禛想要让自己看的更清晰听的更清楚,但坐在博士眼皮下面,这也太尴尬了! 他果断的把自己的课桌搬到了前面的墙角,跟奕禛的靠在了一起。 奕禛:“我个子高,坐在当中会影响人家的视线,你坐在当中,不会影响人家……” 谢彦笑道:“我想跟你坐一起啊。” 奕禛:“……好吧。” 就这样,他俩在率性堂“安根扎寨”了。 这里的监生们学习刻苦,待人友好,博士和助教们教的尽心尽力。 最重要的是,这里课堂的设置跟谢彦的乡试很是匹配,以经史以及八股文和策问为主。 课堂学习的难度一下子上升了许多。 曾经读过研究生的谢彦,接受力很强,家中又有一对一的夫子启发,很快便跟上了率性堂的节奏。 奕禛没有接触过经史,不会作诗,又是第一次接触到八股和策问,接受起来便有些难度。 但他天资聪颖,虽然听起来吃力,但也能听懂一半以上,加上谢彦对他的启发,不久之后,他便能听懂十之七八了。 南宫家得知谢彦进了率性堂,非常的高兴。 ——这样谢彦能全身心的投入乡试的复习。 而且,南宫瑾知道率性堂中大都是举人,博士和助教都是大学士,可以说无论是学习氛围还是师资力量,率性堂都是大周最强的,没有之一。 因为晚上授课不仅会影响视力,还会影响睡眠,谢彦便主动跟南宫瑾提出不想继续跟许志明学习了。 南宫瑾一开始不同意,毕竟许志明是去年的榜眼,不仅文采好,对于考试还是有很多经验的,全京城打着灯笼都难找这么好的师父。 但谢彦坚持,南宫瑾也没办法,便让自己的儿子南宫昀拜了许志明做师父,备考生员。 每个“公休日”,奕禛便会带谢彦去科兴园监督指导“员工”。 如今,他们算是“有钱人”了。 为了当年的“理想”,奕禛特地买了一辆豪华马车,只是太忙,没办法带谢彦“游历世界”了。 每次去科兴园的时候,奕禛不再骑马,而是做车夫驾驶豪华马车前去。 少了骑马的乐趣,他恍然若失。 但他回头看到车厢内的谢彦不用风吹日晒,顿时觉得“有失必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科兴园的“科研人员”改进了电池的性能,让电池里的电能储存的久了好多。 他们暂时还做不出玻璃,便把水晶打磨成灯泡的模样,把钨丝放了进去。 通电后的水晶灯泡异常闪亮,外面罩上灯笼的各种造型,又闪亮又贵气。 第一批做了二十盏这样的水晶电池灯笼。 他们留下两盏挂在了科兴园的门楼上,带了十八盏去京城。 有这样的“好东西”,不能不做人情。 奕禛送了两盏给他的祖父和父母。 谢彦送了四盏给南宫家的人,南宫瑾、赵氏、南宫昀以及南宫羽一人一盏。 他俩把剩下的十二盏分批拿到国子监中,很快便被抢购一空。 谢彦仔细的算了一下,一盏水晶灯能赚十两银子,十二盏便赚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加上卖钢笔和墨水的钱,竟然一共挣了近八百两银子! 最重要的是,这只是小试牛刀,真正挣钱的东西还在后头呢。 他跟奕禛想想都兴奋! 第87章 虽然谢彦大脑的云空间没有在梦中讲解八股文的功能, 却有能主动储存的功能。 他很快理解了怎么作八股文,然后把好些“经典八股文”储存进了大脑的云空间。 有了一定的积累基础之后,他着手作自己的八股文。 他每天在国子监作一篇, 跟奕禛讨论过之后,精修一下, 拿回去给许志明看。 许志明会在晚上的时候看过, 然后用朱笔在文后点评, 哪里作的好,哪里需要改进,都会直言不讳的写出来。 第二天早上, 他们在膳堂一同吃饭的时候, 许志明便会把点评后的八股文给谢彦。 然后谢彦再把修改过的八股文拿到国子监, 跟奕禛一起探讨…… 有了科学的学习方法,谢彦进步神速,一个月的时间, 便能自己作出一篇还不错的八股文了。 奕禛之前只学过四书。 空闲之余, 谢彦用“思维导图”以及图画的形式把五经中的难点画了下来供奕禛去理解。 他还亲自买了一本这个世界的《诗文欣赏》送给了奕禛,让他去研究怎么写诗。 虽然他的大脑云空间藏有很多唐诗宋词, 但他压根不敢把这些“瑰宝”写出来, 他怕奕禛问他“这是谁写的?”,到时候他总不能说那些是自己写的吧! 很快到了五月中旬。 一天, 奕禛拿了一张请柬来到率性堂给谢彦看。 “这是宫里的邀请帖, 邀我去赏花。”说着他叹了口气,“董太后举办的赏花宴, 到时候会有好多京城贵妇和贵女参加, 那个……说起来是赏花宴,其实是为适龄成婚的世子爷们举办的‘相亲会’。我不喜欢赏花, 这相亲会跟我也没啥关系……但祖父说这是宫里的邀请贴,不去不成。我问他有没有邀请你,他说没有……” 奕禛说着把邀请贴收了起来,“既然你去不了,我当然也不会去了,还能把我绑了去不成?” 谢彦笑了笑:“你得去啊。” 奕禛:“为什么啊?我又不相亲……再说了,哪会有人能看上我?” 谢彦帮他整了整衣襟,笑道:“别妄自菲薄,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不知道会迷死多少女孩子呢。” 奕禛:“……你,不介意?” 谢彦讶然:“介意什么啊?我九岁就有媳妇了,你都十四岁了,也算是‘适龄’了,应该要找一个了。再说了,我想让你去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相亲……” 奕禛吁了口气:“那是什么啊?” 谢彦:“你想啊,我们的水晶灯三十两银子一盏,成本就二十两,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国子监里是有一些有钱人,但我们灯的产量越来越多,你也是知道的,已经积压了好些了……能被邀请去赏花的,都是五品以上京官的夫人和小姐,女人们大都喜欢新潮的东西,我们得拓展销售市场,把生产的灯给卖出去啊……” “你是说,让我去推介水晶灯?”奕禛的眼睛亮了亮。 他想到了自己家里的那位怡佳公主,初次见到水晶灯的时候,眼睛都发直了。 虽然怡佳公主恨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在他这里买了不少水晶灯和电池。 看来女人更喜欢新奇的东西。 谢彦点了点头,“对啊。” “可是,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奕禛抓住了谢彦的手:“你陪我一起去。” 谢彦笑道:“又没邀请我,我怎好去?即便我想去,没有邀请贴,我也进不了宫门啊。” “只要你想去就行。”奕禛道。 谢彦白了他一眼:“你嫡母是公主,才会顺带了把你也请了……我跟皇室压根就不沾边,又有了御赐的婚约,这宫门是进不了的,你就别枉费心机了……再说了,南宫府已经收到了请柬,请的是我舅母和表姐……” 几天之后,一封邀请函送到了南宫府。 这封邀请函是专门请谢彦去宫里赏花的! 南宫府接到这封邀请函后,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因为能去参加赏花宴的男孩都是跟皇室成员有关的,除了世子爷们,便是两位公主的儿子,谢彦算是个“外男”,可以说是独此一份的荣耀了。为什么会请谢彦,来送请柬的人没说,南宫府自己给了一个解释说,谢彦陪过世子爷读书,所以才请了他,只有谢彦“心知肚明”,这应该是奕禛跟他首辅爷爷“撒娇”的结果。 接着,南宫府便想到了谢彦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去赏花宴好像有些不妥,毕竟那里是个“相亲”场所。 但宫里特地送了一份请柬过来,不去也是不妥。 原本宫里请赵氏和南宫羽也是出于“礼节”,单纯让她俩去赏花。 有了家室的南宫羽原不打算去,但如今宫里又请了谢彦。 “你去吗?”南宫羽私下问谢彦。 谢彦点了点头:“去。”奕禛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名额,他能不去吗。 “他去吗?”南宫羽问。 谢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她跟奕禛的感情,他感到无可奈何。 “我陪你一起去。”南宫羽道。 赏花宴设在五月二十八。 这天,谢彦、南宫羽以及赵氏一大早便起床了。 赵氏换上了盛装,南宫羽长的本就跟谢彦有几分相似,精心打扮过后,便显得很是明亮艳丽。 谢彦穿上了暗红的衣袍,戴上了赵氏特意为他做的金冠,身姿愈发的玉树临风了。 赵氏忍不住把他拉了跟南宫羽站在了一起,啧啧称赞。 谢彦和南宫羽:“…………” 吃过早饭后,他们三个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去了宫里。 赵氏坐在中间,左边是谢彦,右边是南宫羽。 她看到他俩男才女貌,说不出的开心。 马车离皇宫渐行渐近,谢彦和南宫羽一人撩开一边的车窗帘探头看大周皇宫。 看着红墙青瓦的皇宫大院,谢彦嘴角微勾。 他想到了奕禛曾经骑马带他来溜达,被禁军轰走的情景…… 南宫羽则想到了她在盛明寺求的那支签。 签上说,她会母仪天下,但……如今却被赐给了表弟为妻,而表弟只是一介平民,所以她压根就不可能母仪天下! 她握紧了拳头,她又想到了奕禛…… 回想往事,她万分后悔当初的“不懂事”。 在盛明寺求签的之后,她为什么要把那么“不靠谱”的结论说给奕禛听呢?还有……当初她为什么那么怕死,在他最危险的时候离他而去?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终究是有缘无分。 此刻,她眼前一亮,心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她看到了奕禛站在宫门外,一袭红袍金冠,看起来愈发的风流俊逸。 奕禛朝马车挥了挥手,她也不由自主地朝他挥了挥手。 一声“彦哥儿”,奕禛迎着跑了过来。 这让她若有所失。 她不由得放下车帘,看向了表弟。 表弟早已撩开了马车的门帘,探出身体去迎接奕禛了…… 马车未停,奕禛便把他抱了下去。 她默默地打开了车帘,看着奕禛搂着谢彦的肩膀往宫门走去,心中说不出的心酸,此刻她极为羡慕表弟,恨不得站在奕禛身边的是自己…… “那个就是你表弟的朋友奕禛,他是首辅家的孙子,长的倒是十分的好,可惜的是他的身世。”赵氏说着叹了口气,“若是他的身世好,便是个完人了。” 南宫羽没有说话,她比她母亲更明白奕禛的身世。 “舅母,我跟奕禛先进宫了。”不远处的谢彦朝赵氏挥了挥手。 赵氏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谢彦跟奕禛坐上了宫中的同一顶红轿子进了宫门。 “彦哥儿也不赖。”赵氏说着握住了南宫羽的手,“我知道你嫌弃他比你小,但除了这点,他哪里都好啊,对不对?人长的漂亮不说,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我看以他的悟性,考上举人和进士是迟早的事情。” 南宫羽红着脸:“谁说我嫌弃他小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我慢慢等就是。”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宫门门口停了下来,被内侍安排在了一个“停车位”上。 她俩下了马车后,发现好些“官太太和官小姐”也下了马车。 赵氏来自“农村”,平时基本不跟京城里的官太太们接触,骤然相见,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只是跟她们礼貌地点头。 不过南宫羽的美貌迅速引起了她们的侧目,毕竟来的人都是太子妃或者王妃的“竞争者”。 接着她俩每人上了一顶宫中安排的红轿子,进了宫门。 每个人的身边都配有一个宫女伺候着。 “每个轿子都是这般大吗?”南宫羽掀开轿子旁边的轿帘问走在外面的宫女。 “当然,所有的轿子都是一个尺寸。”这是常识,宫女有些惊讶南宫羽的提问,“怎么啦?” “没怎么。”南宫羽放下了轿帘,看着轿子狭小的空间,想着奕禛和谢彦坐在一个轿子里该有多挤啊。 其实,他俩在轿子里并不挤。 因为轿子中的谢彦坐到了奕禛的腿上,左右空间便绰绰有余了。 “东西带过来了吗?”谢彦问奕禛。 奕禛点了点头,指了指坐垫下面,笑道:“带了三盏,早就放到下面了。” 谢彦“哦”了一声,半站了起来,瞄着身体,撩开了轿子旁边的窗帘,一探头便看到大周皇宫大理石铺就的偌大院子,而他们的轿子则行走在红地毯铺设的路面上,路边上是一排石头狮子。 他们轿子的前后都是红色轿子。他一错眼,便对上了后面轿子中一个女子的眼睛,不禁愣了愣。 这双眼睛长的非常好看,顾盼生辉,只是对方用粉纱蒙着面孔…… 四目相对,为了缓解尴尬,他朝对方点了点头。 对方没有回应,而是把头缩回到了轿子里,然后放下了帘子。 “朝谁点头呢?”奕禛问。 谢彦:“一个女孩子。” 奕禛:“长得好看吗?” 谢彦:“粉纱蒙着脸,看不出长相,一双眼睛倒是好看,特别灵动,额……,应该长的不错吧。” 奕禛:“……那也有可能是个丑八怪呢……” 谢彦回眸看向了奕禛:“脸有那么重要吗?看人看心看性情。” 奕禛:“…………” “咦,前面的建筑好巍峨啊!”谢彦目力极好,“是勤政殿!我目测了一下,应该跟皇宫大院的正门相对。” 奕禛也是好奇,他撩起了轿子的另外一个窗帘,探出头去,便看到了勤政殿。 勤政殿地处高势,前面有很多级台阶,所以会显得巍峨。 台阶两旁雕栏玉砌,刻着好多彩色的龙凤以及麒麟图案,看起来很是富丽堂皇。 靠着勤政殿大门的两边各有一只玉石雕的仙鹤,仙鹤的后面是一对大香炉,此刻正冒着香烟。 “我听祖父说过,勤政殿是大臣们上朝的地方……”奕禛道。 谢彦“哦”了一声,因为今日的赏花宴,周文帝特许大臣们休沐了一天,但谢彦可以想象一众大臣非常有序地从红地毯上缓慢走向勤政殿议政的盛况。 想到这,他热血沸腾,不禁握了握拳头,心中对权势的渴望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没到勤政殿,轿子便转弯了。 谢彦复又坐到了奕禛的腿上,奕禛抱住了他的腰,“你的小脸怎么红了?” 谢彦笑了笑:“被风吹的吧。” 奕禛:“……”刚才他探出头,压根没感受到有风啊。 轿子从红墙高院中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叫“紫辰园”的地方。 ——赏花之地便是紫辰园。 相传,这是当年武帝为一个叫“辰妃”的宠妃砌的园中园,辰妃酷爱奇花异草,武帝便让人建造了大周最大的暖房,让人搜罗了各地的奇花异草来种植…… 辰妃红颜薄命,园子建好后没享受几年便去世了,但这园子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武帝睹物思旧人,不断的扩充各地的奇花异草,不经意间把这园子打造成了大周皇宫内的后花园。 周文帝继位之后,便在这园子旁建造了自己的寝宫,打通了通往园子的门,闲暇之余,他会独自来此散心解闷…… 奕禛从轿座底下拿出了装有水晶灯的布袋提在手上跟谢彦一起下了轿子。 抬轿子的人以及一路陪同的宫女有序地走开了,紫辰园内走出了两个宫女邀请他俩进门。 “不好意思,我们等人一起进去。”谢彦笑道。 他得等赵氏和南宫羽一起走。 宫女点了点头,开始接待下面的客人。 于是奕禛携着谢彦的手站到了红院墙旁。 谢彦又看到了那个蒙着粉纱的女孩,她身着一身粉色衣衫,身材曼妙,盛装打扮。 这次女孩没有看谢彦,而是在宫女的引导下进了紫辰园。 “就是她?”奕禛斜乜了谢彦一眼。 谢彦点了点头,奕禛没有多说什么。 他俩站在了红墙碧瓦下,成了一副绝佳的“风景”。 下了轿子的少女们只瞄一眼,便不敢多看,但那些贵妇的眼睛却移不开了,直愣愣地盯着他俩,不约而同地想着“他们是哪个世子爷?该选哪个跟自家姑娘相配……” “喂!你俩叫什么名字,长的真好看!”一个身着水红衣饰盛装打扮的女孩下车后,径直走到了谢彦面前,很没礼貌地道:“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换做男孩对谢彦如此说话,奕禛早就一拳挥过去了,但他不打女人,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娇小的女孩。 他下不了手,只好对她怒目而视,“滚开!” “你瞪我作甚,我又没问你!”女孩回瞪了奕禛一眼。 “小小年纪,这脾气倒是不小!”谢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孩跟自己的原身差不多年龄,圆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得不算漂亮,说起话来嘟着嘴,看起来很是可爱。 “小小年纪?说的好像你有多大似的!”女孩嘟着嘴看着谢彦。 谢彦笑了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妹妹?这声音好苏,好会撩啊!奕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打心眼里看不惯这刁蛮的“小妹妹”。 女孩见谢彦如此“亲切”,很是高兴,语气中透着欢快:“我叫宋承衿,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没看过你?” “……宋承衿?你大哥是宋承煊?”谢彦问。 宋承衿点了点头,眨巴着大眼睛:“你认识我哥哥?” 一旁的奕禛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认识!可大名鼎鼎了!” 宋承衿察言观色,见奕禛出言讽刺,便不跟他讲话,而是对谢彦道:“我哥哥对我可好啦,他是个好哥哥,你们既然认识,得空了,我让他请你到我家去玩。” 谢彦想到了越岱提到的临阳侯府地下室的各种刑具,很是尴尬:“那就不用了……我不喜欢去别人家玩……” 宋承衿:“……那得空了,我找你一起出去踏青啊,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啊?” 奕禛也不阴阳怪气了,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彦的反应。 谢彦开始环顾左右…… 此刻,他看到了南宫羽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便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走了过去,温和地笑着伸出了手,“娘子,请下车。” 南宫羽愣了愣,她心思敏捷,立刻知道谢彦的“意思”——不想被女孩们打扰。 她温柔的笑了笑,灿烂如花,轻轻抓住了谢彦的手,两人一起走进了紫辰园。 宋承衿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彦的背影。 娘子?这么小便会有娘子?! 她转头看向了奕禛,指了指南宫羽:“她是谁?” 奕禛冷冷地道:“他不是说了吗?是他娘子。” 奕禛说完,跟了进去。 虽然他知道,谢彦此举是装给宋承衿看的,但看着前面两人牵着的手,心中还是不得劲。 宋承衿则愣愣地看着谢彦和南宫羽的背影,她没想到自己一眼看中的人会有娘子…… 赵氏不认识宋承衿,她见小女孩对着自己女婿的背影失魂落魄,得意的同时,不免有些担心。 她上前宣布了“主权”,道了声,“他是我女婿,圣上亲赐的婚!”你就别觊觎了。 赵氏说完,嘴角洋溢着笑容,进了紫辰园。 宋承衿嘟着小嘴,对着赵氏的背影呸了一声:“是你女婿又怎么样?既然被我看上了,逃到天边也逃不掉!” 谢彦拉了南宫羽的手,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还真像是一对“辣眼睛”的情侣。 他俩的行为不免引起了周围人的议论,待他们知道谢彦和南宫羽的身份和关系之后,绝大多数人是羡慕和赞叹。 “郎才女貌啊!” “这样的神仙眷侣,只有天上能有吧?这下我终于明白了‘不羡神仙只羡仙’的含义了……” “好一对璧人!” ………… 大家赞叹的同时庆幸少了一个竞争者。 奕禛一开始还能坚持,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便把放水晶灯的袋子扛到了肩膀上,脚步越来越慢,落下了他们好多路。 谢彦一回头发现奕禛“不见了”,连忙用眼睛搜寻。 待发现奕禛落在了远处,连忙朝他招手:“奕禛快过来啊,离那么远干嘛?” “肚子疼。”奕禛按着肚子弯了腰。 “表姐,我去看看。” 谢彦朝南宫羽温和地笑了笑。 南宫羽点了点头。 “你们看,这孩子笑了,笑的好美。”走在一旁的贵妇们啧啧赞叹。 谢彦和南宫羽:“…………!” 谢彦跑向了奕禛,“肚子疼?” 奕禛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那边休息一会儿。”谢彦指了指不远处小道旁的木凳子。 奕禛轻轻“嗯”了一声。 谢彦便扶着奕禛走向了小道,坐到了木凳子上。 “指给我看看,哪里疼。”谢彦问。 “这里。”奕禛指了指自己的心门口。 “这里是胃啊,你早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吃不干净的东西啊?”谢彦一边问,一边帮他揉着胃部。 “没有吃不干净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疼了起来。”奕禛道。 揉了好一会儿之后,谢彦问:“还疼吗?” 奕禛对他笑了笑:“好多了,你去陪你表姐吧。” 谢彦:“都秀过了,那些女孩子也都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就不用再装了。” 谢彦说完坐到了奕禛的身边,陪着他一起休息。 周文帝和顾澜站在永年殿二楼的窗户边看着不远处的奕禛。 周文帝展着手中的画,眼睛盯着奕禛,对顾澜道:“个高的便是奕禛?” 顾澜点头“嗯”了一声,“整体长的像皇后,但眉眼的英气像您。” 周文帝抖了抖手中的画,“你这画的什么啊?也太不像了!把我儿子都画丑了!” 顾澜笑了笑:“您手中的是他小时候的画像,现在他长大了,变英俊了,当然不像了。” 周文帝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些年,难为你了!把他照顾的这么好……” 顾澜垂眸,“他没了娘……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他心高气傲,一直被那不堪的身世压着,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周文帝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回来吧,这皇位终究还是要让他来继承的。” 顾澜点了点头。 周文帝低头,“他旁边的那小子便是谢彦?” 顾澜笑道:“不是他还会有谁?” 周文帝:“这相貌还真是不错,长大后定然一表人才。” 顾澜点了点头,转头对周文帝道:“你亲点的‘品学兼优’之人定然是这世间最好的。” 周文帝转头咳嗽了起来,顾澜娴熟的拿了一颗红樱桃塞进了他的嘴里。 第88章 正道上的人越来越稀。 ——客人基本上都已经到位。 两个宫女眼巴巴地看着他俩, 嘴里没说话,但眼神好像在说,“你俩快过来罢, 你们归位后,我们也好交差了!” “还疼吗?”谢彦轻轻按了按奕禛的胃部。 奕禛摇了摇头, 拉住了他的手站了起来:“别让人家为难了, 走吧。” 谢彦:“…………” 两人来到正道上后, 两个宫女笑脸迎了过来,为他俩带路。 “官人,请跟我们来。” 宫女彬彬有礼的服务让谢彦想到了现代高级宾馆的服务人员。 他俩点了点头, 跟在两个宫女后面穿梭在繁花小径之中。 小径两旁的花儿错落有致, 花儿种类繁多色彩丰富, 谢彦和奕禛压根叫不全名字。 他俩闻着馥郁的花香,看着各种彩蝶在花中飞舞,顿时觉得如入仙境。 此刻, 一蓝色蝴蝶绕着他俩转了几圈之后, 落到了谢彦头上的金簪上,羽翼煽动, 似乎在翩翩起舞。 奕禛看着满心欢喜, 忍不住赞叹道:“人长的好看,果然待遇就不一样, 连蝴蝶都格外的偏爱呢。” 谢彦看不到自己头上的蝴蝶, 转头看着奕禛:“你说什么?” 奕禛笑看着谢彦,“我说你很香, 能招蜂引蝶!” 走在他俩前面的两个宫女回头听到奕禛的话, 回头笑看着谢彦头上的蝴蝶。 其中一个宫女道:“传闻说以前的辰妃特招蝴蝶的喜欢,只要她往这园子里一站, 蝴蝶便会自来。” 谢彦从宫女的眼神中,知道自己头上有蝴蝶,连忙用手去撸,方才把蝴蝶给赶跑了。 不过很快又有几只彩蝶围着他打转…… 那宫女捂着嘴笑道:“这盛世美颜还真是吸引蝴蝶呢!” 谢彦:“…………”他尴尬到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突然间,前方的花丛中传来了悠扬的琴声,琴声和着花香和蝶舞,让这“仙境”增添了风韵。 谢彦忍不住想到了近代历史上某位妃子为了勾|引皇上就是采取了在皇帝必经之路上弹琴奏乐的方式。 这种方式虽不高明,但情景相融之后产生的美感会让“好色”的皇帝自然而然的“上套”,而且屡试不爽。 奕禛满眼含笑地看着谢彦金簪上振翅欲飞的蝴蝶,谁说这乐声不是为此情此景而生呢? 悠扬的乐声越来越响,说明他们离弹琴的人越来越近了。 他们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些路之后,前面豁然开朗。 ——一群妙龄女子正在花间的一片空地上玩耍。 迎面的是一位盛装丽人,此刻她正坐在空地的正当中弹琴,十指纤纤,琴声悠悠,看起来很是美妙。 她的身后有一群女孩正在投壶。 盛装丽人看到前方有人来,抬眼瞄了一眼。 只是一眼,她的音节便乱了几拍…… 她连忙低头想要把音节拨正,竟然拨了好几下都没拨正! 这位丽人身后的一群投壶女子显然是听出了音节中的差错,纷纷转头看向了盛装丽人。 待看到谢彦和奕禛的时候,她们终于知道盛装丽人为何会出错了。 谢彦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而是迅速的用眼睛搜寻到了站在花丛一角的南宫羽,此刻她正跟蒙粉纱的女子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原本正在投壶的宋承衿拿着手中的筹码跑了过来,她用筹码指了指谢彦,得意地道:“原来你就是谢彦啊!我记得你了!” 她的样子好像在说,你跑不掉了。 谢彦:“……”这兄妹俩的德行怎么都差不多! 以前宋承煊追着越岱不放,如今这宋承衿却追着他不放了。 “启开!”奕禛对她吼了一下,吓的她后退了几步,丧着脸退回去继续投壶了。 她一边投壶一边咒骂奕禛“婊子养的……”。 奕禛没有听到她这话,若是他听到了,他定然会不管她是不是女的,都要痛揍她一顿了。 “请跟我们来。” 两位宫女把他们引到了旁边的一处小径上。 他们在花丛中拐了几个弯,然后顺着石阶爬到了一个几米高的小丘上之后,便看到了一个隐藏于花丛中的亭子。 此刻,他俩看到了几个“老脸色”。 ——张若琛,张若煦,张若杲,宋承煊,以及古炀。 张若琛俨然像是“王者”一般坐在中间。 每个人的前面都有一张特制的小桌子,上面放着茶果。 两宫女把奕禛和谢彦带到了他们后面的座位上坐下后,让站在亭子旁伺候的人,为他俩上了茶果。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两宫女说完默默地退到了亭子后面的柱子旁。 张若琛回头看了看他俩:“没想到你俩也会收到邀请贴。” 说完他盯着奕禛,用嘲笑的口气道:“你的皮囊是很不错,可惜……应该不会有姑娘会看上你吧。” 奕禛是来推销商品的,他才懒得跟张若琛呈口舌之利呢。 他用最为迅捷的方法结束了张若琛不愉快的话题。 ——他朝张若琛挥了挥拳头,“你想试试我把你打趴在美人裙下的感受吗?” 张若琛顿时无语。 他知道奕禛会说到做到,他可不想此时此刻在美人们面前出丑。 张若琛都无话了,别的人也只好识相地闭上了嘴。 一旁的张若杲笑道:“既然来了,就一起挑一个美人吧。” 说完,一众人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前面空地上的女孩子…… 张若杲转头问谢彦:“你的……表姐来了吗?” 他想了想,既然没有成婚也没有定婚,还是用表姐的称呼比较好。 谢彦斜乜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张若杲来了兴趣,站起了身:“哪个哪个?” 谢彦没理会他。 一旁的宋承煊用扇子指了指:“那个……站在越绾旁边的。” 张若杲:“谁是越绾?” “就那个用粉纱蒙面的。”宋承煊道,“她是……工部侍郎越恒之女。” 谢彦和奕禛对望了一眼,那不就是越岱的妹妹吗? 越岱长的好看,他妹妹的长相定然不会差。 “啧啧啧……”张若琛笑着抚掌:“这美人看骨,我一看这个越绾便是个美人坯子!” 他点了点四周的几个人:“说好了,这越绾我要了!你们可不许跟我争!” “只是可惜……她父亲的官位太小,只能做我的侧妃了。” 张若煦:“太后举办这次赏花宴,可是让我们来找正妃的!” 张若琛:“那我就再挑一个正妃呗。” 一旁的宋承煊打开了扇子,一边扇风,一边笑道:“大哥您就是想要把这里所有的女子都收进宁王府,也无不可!” 他的语气中没哟嘲讽,有的却是一种“拍马屁”的成分在里面。 谢彦“哼”了一声,头撇向了一边。 ——宋承煊的这句“这里所有的女子”,便是把南宫羽也说进去了,让他如何不生气? 宋承煊知道谢彦的“哼”声的含义,只是笑了笑,并未为自己的“失言”而澄清。 一旁的奕禛冷冷地道:“你说话注意点!” 宋承煊知道奕禛的武力值,他怕奕禛把自己打趴到女人的石榴裙下,便不敢跟奕禛硬杠。 谢彦仔细观察了一下亭子的地形和花草的设计,知道从亭子里能清楚地看到空地上女孩,但空地上的女孩却不知道这么多男子在观察她们。 张若煦半弯着身体:“方才那个弹琴的是谁?” 宋承煊:“刑部尚书之女祁钰儿” 张若煦笑了笑:“看起来不错。” 张若琛看向了张若杲:“杲儿,你看上谁了?” 张若杲讪讪地笑着:“我谁都没看上。” 世子爷们面面相觑后,指着张若杲大笑。 笑完之后,张若琛对张若杲道:“你阅女无数,这是返璞归真没感觉了吧?” 张若杲摸了摸额头:“…………” 张若琛取笑完张若杲之后,回头对奕禛道:“奕禛,你看上谁了?” 奕禛白了张若琛一眼,没有发话。 张若煦阴阳怪气地插嘴道:“他还能看上谁?配吗?” 接着宋承煊和古炀都选了一个自己“中意”的女孩。 选完之后,一旁的内侍宣布“亭台赏花”的节目结束。 接着进行第二个节目。 内侍和宫女们把他们带到了一座类似于古代看戏的建筑里。 他们一进门便看到了三个宫中女人坐在了戏台的最前面。 内侍和宫女把他们带到了三个女人的面前。 张若琛和古炀走在了最前面,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奕禛和谢彦则走在了最后。 谢彦从前面的“人缝”中发现其中一个女人便是奕禛的嫡母怡佳公主,他推断坐在中间的那位年长的女人应该是宁王和怡佳公主的亲娘“董太后”。 坐在董太后左边的是一个靓丽的中年女人,谢彦没见过,也推断不出来。 走到近前后,大家一起拜见了“董太后,煜妃娘娘,怡佳公主”。 谢彦这才知道那女人是“煜妃娘娘”。 谢彦听说过,自从周文帝的皇后去世之后,周文帝继后的位置便一直悬空着。这煜妃娘娘虽不是皇后,却是后宫中掌权的。 奕禛不想因小失大,咬着牙齿勉强“入乡随俗”的朝她们拜了几拜。 董太后见到自己孙子和外孙领头来拜她,非常开心。 她笑着对身边的内侍道:“每人赐十两黄金,送到他们府上。” 谢彦和奕禛对望了一眼,这拜了拜,便挣了二十两黄金,好像还是值得的。 第89章 拜见完“贵人”之后, 内侍和宫女们安排他们坐到了二楼左边的“官客包厢区”内。 按照“贵贱亲疏”,张若琛、张若煦和张若杲三个世子爷坐在了靠戏台最近的包间,从那里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戏台, 以方便他们选妃。 宋承煊和古炀都是公主的儿子,他俩的包间安排稍稍偏后, 还是能看清戏台的。 谢彦和奕禛是同一个包间, 离戏台最远, 位置最偏,戏台便看的不太真切。 他俩坐定后,相互对望着笑了一眼。 两个宫女上前各自为他们泡了一杯水。 “你俩爱吃什么点心?”宫女笑问。 奕禛对宫女们挥了挥手:“你们出去罢, 我们需要的时候再让你们进来。” 宫女闻言低头退了出去。 “爱吃什么?”奕禛低头笑问。 “不饿。”谢彦摇了摇头, 端了茶水喝了一口, “茶叶很香。” 奕禛见谢彦如此说,拿了茶杯放到了鼻子边闻了闻,“的确很香。”他看向了谢彦的头发, 想到了他的香味吸引了彩蝶立在金簪上的情景。 谢彦挑了挑眉, “你看我做什么?” 奕禛眉眼弯弯,“好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长残, 没想到你越长越好看了。” “是嘛?!”谢彦又喝了一口水, 笑着看了看他,“你比我年长, 也没长残啊。” 奕禛:“…………!” 为了缓解尴尬, 奕禛指了指桌子下面放水晶灯的袋子,对谢彦道:“压根没机会推介啊。” 谢彦指了指楼下, 扬了扬眉, “你看,机会不是来了吗?” 奕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各府的妇人们在内侍和宫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跟“贵人们”行礼。 奕禛不解地看了看谢彦。 谢彦解释道:“各府的夫人便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奕禛转眸想了想,不禁点头。 ——能被邀请来的妇人大都是各府的当家嫡母,既有权又有钱,若是把她们说动了,平均每个府上定个十盏灯,便会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了。 那些妇人们跟董太后见过礼后,董太后让人群中的宁王妃、康王妃以及成王妃坐到了自己的身后,其余的人被安排到了跟二楼“官客包厢区”对面的“堂客包厢区”内。 官客包厢区和堂客包厢区分别在戏台的左右两侧,隔着中间戏台的天井遥遥相对。 奕禛皱了眉:“这……跟她们隔的也太远了,再说男女有别,若是我俩贸然跑过去推介,定然会被嘲笑,甚至被说成‘无礼’……” “好办。”谢彦笑了笑,把包厢外的宫女叫了进来,“帮忙拿几张纸过来。” 奕禛:“……”让人家拿纸过来干嘛? 其实这包厢内的壁橱里便有纸,只是谢彦不知道。 宫女很快便从壁橱中把纸拿了放到了谢彦的面前。 谢彦拿出了五张纸铺在了桌子上,然后从怀中拿出了十支钢笔,每张纸上面放了两支。 奕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彦哥儿这是想让宫女去跟贵妇们推介钢笔吗?但不是说好了,这次主推的是水晶灯啊。 谢彦拿了一支钢笔,去掉了钢笔盖,开始在一张纸上面画了起来。 他用钢笔接连画了几朵梅花…… 他身后的两位宫女看到谢彦拿出了奇怪的笔在纸上画,而且不蘸墨水还能一直画出来,不免很是惊讶。 一位宫女忍不住提出疑问:“这……没有墨水,怎么能画的出来?” 谢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了身体,把钢笔塞到了那位宫女的手里:“姐姐试试看。” 那位宫女好奇的坐了下来,用握毛笔的姿势握住了钢笔,在纸上画了几笔,惊叹道:“哇!好玩!” “用这种笔写字,应该这样握笔……”谢彦手把手地教了那宫女握钢笔的姿势。 那宫女被如此俊美的“弟弟”手把手的教,不禁红了脸,心慌意乱手脚笨拙起来,更加不会握笔了! 谢彦见她“学不会”,便更为耐心地把她的手指一个个地掰开来放到了钢笔的正确位置上…… 宫女终于用正确的姿势歪歪扭扭的写出了第一个字。 一旁的奕禛:“…………!” 他可不想让谢彦这般磨蹭地教另外一个宫女,便主动承担起了教学任务。 他遇到了跟谢彦同样的“难题”,最后不得不咬着牙把那宫女的手指掰到了钢笔的正确位置上…… 等那宫女终于学会了怎样握钢笔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也太笨了!他翻了翻白眼,但没有说出来。 ——彦哥儿那么有耐心,他可不想成为他的对照组。 谢彦笑着拿了手帕递给了他:“擦擦汗。” 奕禛看了看谢彦的手上雪白的手帕上绣着好些红梅,知道那定然是南宫羽为他准备的。他没有接,而是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青草味的手帕擦了擦。 两位宫女没有了“帅哥”的束缚,反倒越写越顺畅。 谢彦见她们俩会用钢笔了,便从桌子下拿出了“新式灯笼”。 他对两个宫女笑道:“两位姐姐过来看看这灯笼的用法。”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放下笔,站了起来,走到了谢彦面前。 一位宫女看了看灯笼,笑道:“芯子是用水晶做的,可是里面怎么没有蜡烛?” 另外一位宫女看了看道:“这都看不出来吗?蜡烛是在水晶的里面,我去拿火折子。” 说着她便朝壁橱边走去。 谢彦笑着拉住了她,把灯塞到了她的手里,“用不着火折子,你把这摁扭往上推一推。” 那宫女依照谢彦的提示,把摁扭推了上去…… “亮了!竟然亮了!”那宫女喜出望外。 “怎么就亮了呢?” 另外一个宫女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看,终究是没发现为什么。 “蜡烛呢?”她忍不住问。 “这都看不出来吗?藏在水晶下面,我这一摁便自动点火了。” “不对不对!蜡烛没这么亮,再说了,蜡烛的火光是会闪烁的……” 两宫女开始争辩。 “你把这摁扭退回来。”谢彦道。 拿着灯的宫女依言退了回来,灯便灭了。 “这……”两宫女面面相觑。 谢彦笑道:“这里面装的不是蜡烛,而是‘电灯’。” 他知道跟她俩解释不清楚,便不再解释。 他从袖袋中拿出了银子,给她俩每人发了二两,“有劳姐姐们把这三盏灯送到对面去,若是她们想要这样的灯,还得劳烦姐姐们帮忙登记一下……这前面写哪个府,中间写哪位夫人订的,最后面写订几盏……” 此刻所有人方才知道谢彦的谋划。 ——以推销水晶灯为主,顺带着推销钢笔和墨水。 两宫女相互看了一眼:“这似乎不合规矩。” 谢彦转眸想了一下,“那你们就把这灯和笔送进她们的包厢里,跟她们说,这是首辅家孙子送给她们把玩的,哦,对了,你们得在她们面前示范一下这灯怎么开关,还有这笔怎么用……你们只需要告诉她们,首辅家的孙子还有很多这样的好东西,水晶灯三十两银子一盏,一次买五盏以上,优惠一两银子一盏,买十盏以上,优惠二两银子一盏……还有这钢笔,二两银子一支……你让她们有意向买的人在纸上面登记一下……” “交代完之后,你们就回来,不用逗留,这么点小事情,你们不会为难吧?”谢彦说着又在她们每个人的手上加了一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对谢彦点了点头。 两个宫女拿了灯和笔走了之后,奕禛对谢彦竖了竖大拇指。 谢彦笑了笑:“明明做这些事情都是我的主意,最后却是以你的名义来做……你不怨我?”毕竟在古代卖商品就会沦为“士农工商”的最下层。 奕禛:“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怨你?我一早就不打算科举入仕,也不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做个农民,最好的出路就是帮你做事,做个富贵闲散之人了。” “嗯……” 谢彦沉吟了一下,此刻他想到了南宫瑾跟他反复强调过,要跟奕禛谈分成,让他把“大头”拿在手中。 谢彦拉着奕禛坐回到桌子边上,笑着对他道:“亲兄弟明算账,我是该跟你好好谈一下分成问题了。” 奕禛用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你认真的吗?” 谢彦点了点头:“当然!你替我做事,只是个伙计而已,怎么做富贵闲散之人啊?你得做东家!这样罢,反正我立志科举取仕的,要那么多钱也没用,挣了钱我分三成,你得七成,怎么样?” 谢彦说的分成恰好跟南宫瑾说的相反,若是南宫瑾听到这话,肯定会气的岔了气! 奕禛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把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没有理会谢彦。 谢彦见他面色不豫,“怎么?你有意见?那你得八成,我得两成。” 奕禛见他压根不明白自己的心,转头不再理会他。 此时楼下的莺莺燕燕们纷纷进场了。 谢彦觉得此时此刻再谈这种事情,便是大煞风景,于是闭上了嘴,想着以后再跟奕禛好好商谈这件事情。 “唉!”·谢彦站了起来把奕禛的脸掰正了,指着楼下道:“你看一下,哪个好看?等我们有钱,花重金帮你娶回去!” “不要!”奕禛嗅了下鼻子,乜了一眼谢彦,嘟着嘴用眼睛示意道:“拿那个给我吃,哄哄我。” “这么大的人还要人哄?”谢彦皱眉倒嘶了口气,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了他,“自己吃。” 两人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看着楼下。 “丽人们”跟“贵人们”行了礼之后,便被内侍和宫女们安排坐到了贵人们的身后。 谢彦注意到南宫羽和越绾很自觉地坐到了最后,恰好坐到了自己的楼下,而那个讨人厌的宋承衿竟然坐到了南宫羽的身边! 谢彦担心宋承衿会对南宫羽有不利的行为,便站起了身,人藏在了帘子后面,把耳朵贴近了帘子认真去窃看窃听。 一旁的奕禛看谢彦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禁微笑了起来,即便这“贼头贼脑”也很是可爱。 此刻宋承衿正用一种研究的眼神看着南宫羽,“羽姐姐,你长的真美!” 宋承衿眨了眨眼睛:“我为我那不着调的哥哥跟你道歉……当初他真不应该放出那样的话……你原谅他好不好?” 她说着用手摇了摇南宫羽的手臂,俨然像是一个调皮而又诚恳的邻家女孩。 南宫羽:“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跟你哥之间本就没什么,如今这事已经过去了,而我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还请你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 宋承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了南宫羽。 看到这,谢彦不禁皱眉。 ——这宋承衿为什么要主动“贴”上南宫羽,还无缘无故的讨好她? 凭着直觉,谢彦觉得宋承衿之所以如此做,完全跟自己有关。 若是南宫羽不是自己的未婚妻,她会主动去接近自己哥哥曾经的“弃妇”吗? 谢彦的嘴角扯了扯,这种女孩子竟然还会为她哥哥的不当行为道歉?! 此刻,站在董太后身边的一个内侍拍了三下手,戏台的背后便有音乐声响了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音响,这音乐声竟然有立体感,即便他坐的地方离戏台有一定的距离,还是能听的清清楚楚。 谢彦重新居高临下地审视了眼前的建筑,椭圆形的建筑设计定然是想让音效变的更好,而且他发现戏台上竟然有喇叭形的设计…… 不言而喻,这些都是为了增强音效而设计的! 一段音乐过后,便有人上台开始唱戏。 这戏台的亮度跟现代有各种灯光的亮度是不能比的,但因为戏台上方的建筑开了“天窗”,戏台部分便显得很是亮堂。 谢彦看到这笑了笑,这古人为了能享受,还是很动脑筋的。 此刻,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汇报水晶灯销售情况。 “好多夫人看到这亮闪闪的灯,都非常喜欢……” “我刚演示完,她们便围着我问这么好的东西是从哪得来的?我告诉她们这是首辅家的孙子推介的,想要的话可以在纸上登记……” “我看到几乎所有的夫人都登记了,还问我们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哦,对了!她们对那不需要用墨汁的钢笔也很是喜欢,好多人也定了……” ………… 谢彦和奕禛从她俩的谈话中,得知水晶灯和钢笔都卖的不错,微笑不语。 等她们讲完后,谢彦吩咐她们,等一段时间过去,把纸拿过来,给他们看看订单的情况。 “退下吧。”奕禛朝她俩挥了挥手。 宫女退出后,奕禛忍不住问谢彦,“你怎么如此聪慧啊?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啊?” 谢彦斜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想这只是小菜一碟,他前世可是做过好多大事情的人。 奕禛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多问,而是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听戏。 谢彦听过现代的京剧,越剧,黄梅戏…… 这个世界的唱法跟他熟知的几种现代戏剧的唱法都不一样,但也很好听的。 终于音乐声停了下来,标志着戏也唱完了。 他俩听到了内侍叫了“罗依筠”的名字,便睁开了眼睛。接着他俩看到一个丽人走到了戏台上根据音律翩翩起舞…… 他俩对看了一眼,意识到这个叫罗依筠的女孩是在“才艺表演”。 他俩同时叹了口气,继续闭目养神。 他俩直到听到内侍叫“越绾”的时候,同时睁开了眼睛,觑着身体看向了楼下。 只见越绾缓缓地走到了戏台上。 有个内侍问她擅长什么?她弱弱地回了句“古琴”,便有人为她拿了古琴放到了戏台上…… 越绾坐了下来,正准备弹古琴。 “等一下。” 众人看向了声原的发出地——董太后。 董太后发话了:“你把面纱拿下来。” 众人看向了越绾,这本来就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场,这蒙着面不让人看清全部的相貌,的确是很大的忌讳。 站在董太后身边的内侍见越绾迟迟不动,尖着嗓子催促道:“把面纱拿下来!” 越绾见内侍催促,匍匐在了地上:“小女面目丑陋,不堪直视,不想……惊吓各位贵人。” 内侍翻了翻眼睛:“废话什么?太后让你拿掉就拿掉!” 第90章 越绾无奈之下褪去了脸上的粉色面纱。 戏园子里顿时一片喧哗, 只见越绾的右侧脸颊上的皮肤坑坑洼洼,皱的像个老太婆。 她羞愤难当,因过于尴尬而红了脸, 眼神闪烁泫然欲泣。 谢彦:“…………!”花季少女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了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难以接受。 此时, 一个中年妇人从二楼下来走到董太后面前, 跪着磕了个头:“太后娘娘, 前些年在老家的时候,一场大火,让小女伤了容貌……臣女自知小女的容貌惊到了在场的各位贵人, 还请太后允许臣女带小女回家……” “好, 你们回去罢!”董太后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这样的容貌怎能配的上皇亲贵胄?留在这里只会打扰大家的兴致。 “谢太后!”中年妇人又磕了个头, 站起身来转头走上戏台,亲自为越绾拉上了粉色面纱,然后携着她的手回去了。 看着她们远处的背影, 奕禛摇了摇头, “这让那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 谢彦朝奕禛眨了眨眼睛:“实在不行,你大发慈悲, 纳了她做个小妾, 如何?” “你就是想故意气我恶心我,对不对?”奕禛咬着牙齿。 “你嫌弃她丑, 让她带着面纱就是……那双眼睛还是可以看的。”谢彦继续开玩笑。 奕禛铁青着脸, 扭头看向戏台,不再搭理谢彦。 “别生气嘛, 跟你开玩笑呢。”谢彦站起身, 走到了他的面前,强行把他的脸掰正看着自己, “不过说正经的,你也不小了,是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奕禛侧着头不再看他,“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我不操心,谁为你操心呢?你那整天混迹官场的祖父?身体不好的祖母?还是奢望远在边疆的父亲?” ………… 两个宫女进门便看到谢彦义正词严地在“教训”奕禛,不禁有些进退维谷。 “官人!”一个宫女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来,把登记好的“订单”放到了桌上,“她们订好了,都写在这上面呢。” 说完,她俩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谢彦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转眸看到桌上的订单,顿时挺直了身体来了精神。 他摁着奕禛的肩膀站了起来,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拿了订单粗略地扫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了钢笔,给每张纸的左上角标了页数。 他一边标一边数:“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张!” 标完页数后,他把订单递给了奕禛:“你看一下呢,看起来还不错!” 奕禛笑着坐直了身体,拖着椅子靠到了桌子边上,接过了订单,瞄了一下,“我们统计一下吧。” 谢彦点了点头,递给了他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你来统计钢笔和墨水,我统计水晶灯,你从标有‘一’的订单开始,我从‘二’开始……” 不一会儿,两人便统计好了。 谢彦道:“一共订了三百八十八盏水晶灯,好多人都订了十盏以上,按照每盏灯挣八两银子算,我们可以赚得三千一百零四两银子……” 奕禛:“总共一百五十六支钢笔,两百二十四瓶墨水,一支钢笔挣一两银子,便是五十六两,墨水可以挣到一百九十两银子,加起来是二百四十六两银子,加上水晶灯的进项,这次我们一共可得三千三百五十两银子!” 谢彦点了点头,挑着眉指着订单上的“工部侍郎越府”订的十二盏水晶灯。 “研制水晶灯,越岱的功劳最大,你看我们要不要给他们家优惠一些?” 奕禛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兵法有云,‘赏罚分明’,方才你也说了,这是越岱的功劳,那我们奖赏的对象应该是越岱,而不是他们家,对不对?再说了,这不是必须要买的东西,既然他们越家能订十二盏,便是能拿出这么多钱的,我们跟越家优惠了,别家不知道内情的人便会觉得我们的价格是虚高的,还能继续压价,然后来跟我们讨价还价,要更低的价格……到时候我们怎么回人家啊?所以说,一定得赏罚分明,是谁的功劳就奖赏给谁。” “你说的对!”谢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当然懂这个道理,方才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奕禛适不适合做生意。 奕禛果然没让他失望。 奕禛接着道:“这笔买卖做成后,我们得改善一下帮中兄弟们的生活了。” 谢彦道:“这些天我们不在科兴园,兄弟们都很尽心尽责,方才你也说了要‘赏罚分明’,你得空的时候,拿出一个赏罚分明的方案出来,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奕禛朝他笑了一下:“有这样的好东家,我们同心帮怎么能不誓死相从,跟在后面吃香的喝辣的?” 谢彦笑道:“我们这炮算是打响了!有了这群贵夫人宣传我们的水晶灯,以后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我们的产品,我们也不用卖力地推销了……” “我们可以拿这笔钱在京城盘几处店面,专门卖我们研制出来的产品……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给帮中的兄弟培训一下,让他们能站铺子卖产品……研制出来的产品,我们先在京城销售,然后向省城推广,最后向府县推广……” 谢彦大框架的构想,让奕禛热血沸腾,“这岂不是能让全大周的人都用上我们的产品了?” 谢彦笑道点了点头,“若是能造出蒸汽机,有了强劲的动力后,发展陆运和海运,我们的产品能走向全世界!” 这宏大的构想,让奕禛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冒出了一句:“今生今世,我跟着你干了!” “只不过……”他扶额,转眸看向了奕禛:“以后你翅膀硬了,会不会看不上我啊?” 谢彦乜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奕禛沉吟了一会儿,“人心易变彩云易散,这可不好说,我得想一个办法……” 奕禛说着站起了身,在房间里度来度去了好一阵。 谢彦看的心烦,“你的疑心病怎么这么重啊?我不会不要你的!你不放心的话,我们签个合约。” 奕禛见谢彦如此说,也不矫情了。 他觑着谢彦:“好!我们签个合约,我要跟你一样做个东家,这样你永远都别想甩掉我了!” 谢彦:“…………” 之前自己主动让他做东家,他还不高兴,如今却上赶着要做东家了! “八二分成,你八我二,怎么样?”谢彦道。 奕禛摇了摇头。 谢彦:“你九我一,不能再少了!” “五五分成!双东家!不过还是你做主,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奕禛诡谲地笑了笑,“等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写一份合约,不仅我们俩要在上面签字,我还会找几个公证人见证后,在上面签字。” 谢彦笑了笑,道了声“好”。 奕禛平时看着傻呵呵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精明的一面。 此刻,楼下的才艺表演已接近尾声。 他俩意识到,那些被点名参加才艺表演的京城贵女都是被三个世子爷、宋承煊以及古炀看上的女孩。 才艺表演之后,差不多到了午时。 内侍让大家移步“园内膳堂”。 “撤退”的过程井然有序。 一批内侍和宫女带着楼下的“贵人”以及女孩子先走,谢彦注意到宋承衿拉着南宫羽的胳膊走在了最后。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那个坏女孩没安什么好心,他得找个机会跟南宫羽通个气,让她远离她! 楼下的人走后,便轮到对面堂客包厢区的贵妇们下楼去膳堂。 最后是走的是七个“官客”。 五个“皇亲贵胄”走在了前面,一边走一边讨论哪个女孩好看,哪个女孩声音好听…… 谢彦和奕禛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两人携手故意落在了最后面,主动跟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进入膳堂后,便有膳堂专门的内侍和宫女引路。 即便内侍和宫女领着他们绕着墙角走,还是引来了厅中贵妇和女孩们注视的目光。 最后,内侍把他们领进了一间包厢内。 他们从内侍的嘴里知道,董太后、煜妃娘娘、怡佳公主以及三大王妃很是“亲民”,跟一群官太太和官小姐们在膳堂的大厅一起用餐。 她们此举的目的很是明显。 ——有利于“婆母们”近距离考察未来的“儿媳”的品行,若发现有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改,毕竟这只是一场“赏花宴”。 京城贵妇和贵女们当然明了皇亲贵胄的心思。 那些被“选中的人”非常的小心翼翼,除了必要的礼节之外,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避免出错。 而那些没被选中的人的反应则不同,她们需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展示自己的“贤良淑德”以及才艺,便很是活跃。 有弹琴助兴的,有卖弄诗文的,有把自己的绣品拿出来炫耀的…… 这“包厢”设计的也挺有意思,专门设计了像“百叶窗”一样的窗户,把百叶的角度调整适宜了,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几个“皇亲贵胄”根本无心吃饭,而是挤到了窗前,盯着大厅内的“美女”看。 “这弹琴的是谁家女儿?谈的比祁钰儿要好许多啊,这相貌也好……”张若煦忍不住发表意见。 一旁的张若琛:“她好像是一个小官的女儿,祁钰儿可是刑部尚书之女,这能比吗?!原本想让越绾做我的侧妃,没想到她会如此丑陋,我要这个小官的女儿填补侧妃的位置,你就别跟我抢了。” 张若煦回瞪了张若琛一眼:“凭什么啊?我也没侧妃呢!” 张若琛呲牙一笑,眼睛瞟了瞟张若煦:“就凭我是太后的亲孙子!” 董太后的确是张若琛的“王牌”,张若煦听后只能对着他翻了翻眼睛,转移话头。 他对张若杲道:“杲儿,你平时不是挺会鬼混的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一个都不选?” 张若杲笑了笑:“我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我得找一个貌若天仙的人儿做正妃……” 一众公子哥都笑了起来,嘲笑他阅女太多,连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了! 菜品很是丰富,但只有奕禛和谢彦坐在桌上吃饭。 谢彦一早上都在吃东西喝水,本就不饿,吃了几口后便饱了。 十四岁的奕禛正是长身体的最佳时期,饭量比谢彦大了许多,谢彦知道他喜欢吃肉类,便帮他夹了一些肉类食物。 “光吃荤食对皮肤不好,你现在正是长身体时期,应该要营养均衡。”谢彦说着为奕禛夹了一些他不喜欢吃的绿色蔬菜。 “一定要吃吗?”奕禛愣愣地看着碗里的蔬菜。 谢彦点了点头,乜了他一眼,像是在惩罚小孩子:“不吃的话不准离开桌子!” 奕禛只好苦着脸,无奈地把蔬菜强行吃了下去。 两人吃完后,几个公子爷还在看窗外的美女。 奕禛用手帕擦了擦嘴,对谢彦道:“外面阳光正好,我们出去走走罢。” 谢彦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绕路走了出去,尽量避开大厅女人们的目光,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引来了好多注目。 五月的阳光照耀着紫辰园,园内的花海以及一草一木都熠熠生辉起来,各种花色的蝴蝶穿梭于其中,便更为灵动了。 他俩携手走进花海,徜徉其中,谢彦忍不住在大脑的云空间中为少年拍了好些“照片”。 “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我也不想老呆在这个地方,要不……等你舅母和……你表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早点离开,怎么样?”奕禛建议道。 谢彦点了点头,“嗯,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等她们出来再作打算罢。” 两人在花海中的一处石头上并肩坐了下来。 谢彦的小脑袋被太阳一照,便开始昏昏沉沉地犯困。 “困!”他闭上了眼睛靠到了奕禛的肩膀上。 奕禛害怕他着凉,便把他的小身板给搂了过来。 “奕禛,过来凑个数,我们一起打马球!” 谢彦被这粗鲁的吵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推着奕禛的腿坐直了身体,转眸看到张若琛站在远处的花海中,对着他俩喊道。 奕禛见张若琛吵醒了谢彦,没好气地回道:“我不打。” 张若琛嘲笑道:“我倒是忘记了,你没打过马球,定然是不会的!”他说完便走掉了。 奕禛压根不理会他,而是从怀中拿出了手帕帮谢彦仔细地擦了擦脸。 “还困吗?”奕禛问。 谢彦摇了摇头:“好多了。” “走吧,我们去找你舅母和表姐,然后一起回家。” 两人说着站了起来,朝花海外走去。 他俩走出花海后来到了膳堂,发现里面吃饭的人都不见了。 他俩从打扫宫女的嘴里得知,所有人都去了马球场看“公子哥”的马球比赛去了。 “你们去吗?”一个宫女询问。 他俩点了点头。 那位宫女便放下了手中的活,亲自把他俩带到了马球场。 马球场掩映在群花之中,约有足球场地那般大。 他俩到的时候发现张若琛、宋承煊、张若煦以及古炀正骑着马在马球场上挥舞着球杆…… 谢彦前世的时候,去过现代的马球场,面积要比这个大许多…… 如今的这个马球场充其量只能算是“山寨版”的马球场。 马球场临坡的长边上临时搭建了好些“高台”。 谢彦遥遥看去,大几十号的女人们都坐在高台上观看世子爷们的“表演”。 宫女把他们带到了短边的“官客区”。 ——此时的官客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张若杲呢?”谢彦心中疑问,便说了出来。 奕禛笑了笑:“人有三急,也许是去花丛中方便了。” 此刻,长边的几十号女人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他俩转眸一看,原来是张若琛进了一球,此刻正洋洋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球杆。 他俩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官客区静静地看了几分钟。 场上的明面上是张若琛和古炀一队,张若煦和宋承煊一队,实际上是“三打一”,宋承煊则“笨手笨脚”地不停地为张若琛放水…… 只一会儿功夫,张若琛便连进三球! 这样下来,张若琛便成了马球场上的“英雄”,而张若煦则成了衬托“英雄”的强烈对照组。 谢彦和奕禛会心一笑。 谢彦:“我们去堂客区叫了我舅母和表姐就回去。” 奕禛点了点头。 他俩厚着脸皮将将接近堂客区的外围,便引来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女士们”的注目,以至于张若琛赢了球都每人帮忙鼓掌了! 此刻球场上的张若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赵氏见他们两位过来,知道是来找自己的,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外围跟谢彦汇合。 赵氏问谢彦:“你表姐呢?” 谢彦愣了愣,“……她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呢?我没看到她,我就是来找她的……” 赵氏皱了皱眉:“她吃完饭后,便跟我说出去找你了……怎么你没看到她吗?” 谢彦摇了摇头。 突然间,他的心头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转头对身边的宫女道:“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宋承衿,就说我找她。” 那位宫女在堂客区转了一圈,出来后告诉谢彦,她没找到宋承衿。 谢彦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个宋承衿对南宫羽无事献殷勤,定然是非奸即盗。 如今众人都在这里,而她俩却“失踪”了! 谢彦害怕宋承衿这个小疯子会加害南宫羽。 “不好了,不好了!羽姐儿失足落水了!”宋承衿疯了般跑了过来。 谢彦的心一沉,表姐果然出事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不好了, 不好了!羽姐儿失足落水了!”宋承衿疯了般的跑了过来。 谢彦的心一沉,表姐果然出事了! 谢彦和奕禛相互看了一眼,便朝宋承衿跑了过去。 “在哪里?”谢彦铁青着脸。 宋承衿见谢彦面色不豫, 稍稍愣了愣道,“跟我来。” 宋承衿跑在前面, 谢彦、奕禛以及赵氏紧随其后。 看台上的贵妇和贵女们见皇宫内发生如此了大事, 顿时喧哗了起来。 吃完午饭后, 董太后和煜妃娘娘便回寝宫休息去了。她们把招待贵妇贵女的事情全权托付给了怡佳公主。 怡佳公主坐在了最前排,得知“吏部尚书之女落水”的消息之后,内心很是吃惊。 ——太后和娘娘把赏花宴交给了她, 若是在这赏花宴上出了人命, 她对谁都不好交代。 她看到身后的人惊呼喧哗, 强行镇定住了自己不安的心,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让看台上的人“冷静”。 此刻, 她需要“稳定军心”, 于是对大家撒了谎:“紫辰园的那湖是人力开凿的,本就是用来观赏的, 不深, 即便掉下去也淹不死人……你们在这看球,我去去就来……” 说完, 她让身边的宁王妃代为照看一下球场, 自己则带着几个内侍和宫女急匆匆地赶往湖边。 人人都有八卦之心。 看台上的贵妇和贵女见宫内出了此等事情,心思早就不在看球上了, 只是碍于礼节不好跟去看热闹而已。 马球场上, 张若煦被“三打一”,一球都没进, 可谓是丢尽了颜面。 其实他早就不想打了,只是碍于没有合适的理由退出。 如今他听到南宫羽落水的消息,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他大声道:“作为读过圣贤书的人,知道周围有人遭难,还怎么能有闲心继续玩乐下去呢?” 说完,他把马球杆一扔:“你们玩罢,我去救人了!” 说完,他便策马朝湖边跑去…… 他的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把自己跟圣贤之人挂上了勾,听起来还有“正义感”,成功地挽回了自己不能进球的颜面。 其余三个人见张若煦走了,也不甘人后,一起策马跑去“救人”了。 马球场上的主角都去“救人”了,贵妇和贵女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宁王妃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考察贵妇和贵女们的办法。 ——她带领她们赏花,若是哪个贵妇和贵女好奇心太重,偷偷跑去湖边看热闹,便排除做世子妃的资格。 她不喜欢好奇心太重的女子。 于是她在心里故意安排了一个离出事湖边不远不近的线路去“赏花”,从这条线上可以远远看到湖边,但绝对看不清湖边发生的事情。 她叫来了几个内侍和宫女,让她们偷偷记住半道去湖边看热闹的人的名单。 安排好一切后,她站了起来对大家道:“今日本是赏花宴,我们却偏离了主题,来看马球了……现在我们回归正题,一起去赏花吧。” 有专门的人引路,赏花队伍浩浩荡荡。 康王妃暗示宁王妃“有话跟她说”,于是两人走在了最后面悄悄地说着体己话。 康王妃:“姐姐,我们家那位宠妾灭妻,偏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任凭我怎么闹,他都不肯改立世子……” 康王妃说着泫然欲泣:“如今我在家里像是个多余的人……你也知道,这辈子我跟她是势不两立的!如今圣上好像很是看重我们家的那位庶出的世子,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坐上那个位置……” 宁王妃见康王妃如此说,用手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偷偷地塞给了她一包药。 她俯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南疆著名的七日魂散,人吃下去之后,不会当场就死,七日之后才会毒发身亡,你让人偷偷地把药给他下下去……七日之后他才会死,到时候所有的证据都没了……” 康王妃吓的收住了眼泪:“我不敢……” 宁王妃斜乜了她一眼:“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你想想你们家璨儿吧!若是你们家那位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这大周还有璨儿的立锥之地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璨儿着想啊。” 宁王妃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圣上办了个什么大学堂,就是想要找一个‘读圣贤书’的作为接班人,可惜我们家琛儿不是读书的料……你也是知道的,基本上每次考核都考不过你们家那位庶出的……若是你们那位以后坐上那个位置,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但总比你强一些的……” 康王妃咬了咬嘴唇,她知道宁王妃说的是“实情”。 ——如今她跟张若煦母子闹翻了,张若煦坐上那个位置之后,那母子俩定然会把她跟璨儿视为眼中钉。康王活着还好,但康王总会去的,而她家的璨儿只有三岁,日子还长着呢,以后……该怎么办? 但那女人可精着呢,这毒也不是好下的…… 宁王妃继续道:“琛儿和璨儿都是嫡子,我们家琛儿很是同情璨儿的处境,他跟我说过了,若是他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件事情便是善待璨儿,封他为诸侯王,世袭罔替,世世代代都不用对朝廷赋税……” 康王妃听后为之动容,诸侯王相当于一个小国的皇帝,于她而言,这诱惑的确很大。 ………… 宁王妃一边跟康王妃谈话,一边观察走在前面的女眷。 一开始只有少许的女眷脱离“轨道”,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没几个人跟着赏花了! 寥寥数人见大都数人都去“看热闹”了,走过来跟宁王妃“礼貌”地道别。 法不责众,宁王妃也是无可奈何。 但一群女人跑到湖边想看热闹的时候,湖边的故事早就完结了。 话说两头。 马儿跑的快,几个骑马的世子爷跟在了谢彦和奕禛后面到达了湖边。 谢彦远远看到南宫羽仰卧在湖边的草丛上,浑身湿漉漉的张若杲正一脸焦急地用手在南宫羽的胸口按压…… 很明显,张若杲正在抢救南宫羽,但在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周,这可是非常忌讳的。 南宫羽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谢彦曾经生活在现代,当然不会介意张若杲抢救南宫羽的事情,但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不仅会介意,而且还会到处传是非。 之前,他为了“救”出小丫头于水火,不小心让她成了京城舆论的焦点,后来小丫头又阴差阳错地跟宋承煊订婚,宋承煊不负责任的言论让她遭受了太多非议。 这么多的变故集中在短短的一年,让她不堪重负,性格已大变。 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张若杲如此“轻薄”,若是她能够醒过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 这过往种种,只是在谢彦的脑子里飞快的晃了一下。 想到这些,他一把拉住了跑在自己前面的宋承衿,把她用力往后一甩,“你给我滚远点!” “奕禛,管住她和那几个骑马的,别让他们走近了!” 谢彦和赵氏快步跑向了南宫羽。 奕禛知道谢彦此举是想给南宫羽留有最后的一丝“颜面”。 如今是五月天,正是不冷不热的季节,衣服被打湿后便会裹在身上,定然很是不雅观。 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奕禛可以想象这些纨绔贵公子上前会做些什么,他们定然是嘲笑加羞辱。 于是他快速折下了湖边的树枝,很有技巧地用树枝驱赶着马匹。 几匹马调转马头后,他用力地在他们各自的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马便自动往回跑开了。 他一错眼,看到宋承衿朝谢彦跑了过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住了她。他不擅长跟女孩打交道,只是冷冷地说了声“请回。” “我就要过去,你这个婊子养的凭什么拦着我?!” 宋承衿刚辱骂完,便被奕禛甩了一个嘴巴子。 奕禛的手劲本就大,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拍倒在地上了。 宋承衿捂着嘴巴哭道:“你这个……” 她不敢再骂了,改口道:“你竟然敢打我!我的母亲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我父亲是顺康王的儿子!” 奕禛哼了一声:“打的就是你这种狐假虎威的人!” 奕禛说着蹲了下来,觑着宋承衿:“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南宫羽推下湖的?” 宋承衿眼神闪烁:“我……我怎么会害羽姐姐呢?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你,你想想,若是我成心要害她,又怎么会帮她呼救呢?我一走了之,此事就跟我不相干了……” 奕禛狞笑着:“别以为我不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以为没了南宫羽,彦哥儿就会在乎你?痴人做梦呢!” 宋承衿听了只摇头,她这么“可爱”,从未有人把她比作过“癞蛤蟆”! “滚!”奕禛轻轻踢了她一脚,“以后离彦哥儿远一点!若是被我发现你对彦哥儿用心眼,哼!就不是这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宋承衿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她要把“奕禛打她嘴巴”的事情告诉她无所不能的哥哥,让哥哥去对付奕禛。 只是她不知道,宋承煊也是奕禛的手下败将呢! 谢彦越跑越近,他发现南宫羽湿漉漉地躺在地上,浑身的衣服被水打湿后裹在了身上,玲珑曲线毕现;张若杲也是浑身湿透,正一脸焦急地按压着她的胸口…… “你做什么!”赵氏怒吼一声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张若杲,快速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南宫羽的身上。 她猛然间看到南宫羽脸色惨白的像死人一般,顿时心凉了凉。 “羽儿,羽儿,你快醒醒!”她摇着南宫羽,但南宫羽根本没有反应。 “她肚子里还有水,还得压!把水压出来才好!”张若杲扑了过来,帮南宫羽压水。 赵氏见南宫羽断了呼吸不省人事,早就没了主意,手足无措地坐在草地上哭泣。 谢彦跑过来之后,张若杲以为谢彦也要阻止他。 他一边按压,一边语无伦地说话:“方才她已经吐出了好些水,但肚子里还有水……你劲道小,压不出来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纯粹地想要救人而已,否则她会不行的……” “你继续!我不会阻扰你的。”谢彦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他上前探了探南宫羽的呼吸,几乎探不出来,便用一根草放到了她的鼻子底下,草微微摆动,说明还是有呼吸的,只是微弱。 接着他探了探南宫羽的颈动脉,还有搏动,说明心跳没有停止。 他略微放心了一些。 张若杲又压了一会儿之后,南宫羽吐出了几口水,悠悠转醒。 她一眼便看到张若杲按压着自己的胸口,羞愤交加之下,抬起手想打张若杲,被谢彦一把抓住了手腕。 谢彦:“是他救了你!” 张若杲见自己把南宫羽救了回来,嘴角微微扯了扯,一屁股便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喘了起来。 ——方才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从湖里拖了上来,拖上来之后发现她“闭住了气”,又对她展开了施救,这体力可谓是耗费巨大! 为了救人,他是一股作气,如今却是脱了力了! 赵氏见南宫羽醒了过来,连忙扑了过来,“你不是说,你去找彦哥儿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还落水……你这是造什么孽啊!” 南宫羽听到母亲指责的话,眼睛直了直,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湖,一个转身便想纵入湖里一了百了,被张若杲扑了过去拦腰抱住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过来,你不能死!”张若杲说出了“心里话”。 谢彦怕南宫羽再次想不开,连忙上前把南宫羽拉着离湖水远远的,又用手势提醒赵氏不要再说“过激的话”。 赵氏也是心疼女儿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此刻正后悔不已呢。她上来把自己的干外套给南宫羽披了起来。 谢彦一错眼,看到远方的怡佳公主带着内侍和宫女向这边走了过来,连忙转身把张若杲推到了路边的花丛里。 他对张若杲抱了抱拳:“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我现在还不能报答你,你的恩情我记住了!你快走吧,记住绕过别人的目光,别说你来过湖边,更别说你救过羽姐儿。” 张若杲“嗯”了一声,以草木为掩护,离开了。 奕禛见怡佳公主朝这边走过来,早就隐藏到花丛中去了。 故而怡佳公主到来之后,只看到谢彦、赵氏和南宫羽。 怡佳公主问谢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谢彦回道:“嗐,我表姐贪玩,来此赏景,不小心失足落水了,好在离岸近,她抓住了岸边的水草爬了上来……” “没事就好!”怡佳公主对南宫羽翻了翻眼睛,“人家都在看马球,你一个人跑到湖边做什么?真是不让人省心!” 赵氏朝她行了个礼,“让公主见笑了,还请公主安排轿子让我们先回去。” 毕竟没有出事,怡佳公主松了口气,问赵氏:“请了太医来看过再走罢?” 赵氏摇了摇头,“她都能站起来了,不打紧的,再说了……我没了外套,这般见人也是不妥。” 怡佳公主让身边的内侍安排三顶轿子过来,接了他们去换了衣服,吃了些点心,然后把他们送出了紫辰园。 谢彦坐在轿子里,有些心神不宁,奕禛还留在紫辰园…… 轿子原路返回,在皇宫门口停了下来。他走出轿子,惊讶地发现奕禛站在皇宫门口等着他呢。 “奕禛!”他惊喜地跑了过去。 奕禛张开了双臂…… 第92章 阳光西斜, 透过窗户照进了周文帝的二楼寝殿内。 安神香从龙鼎香炉的龙嘴中缓缓吐出,弥漫了整个屋子。 红绡帐内,顾澜背对着床沿盘膝而坐, 静静地看着周文帝睡着后安详的面容。 周文帝睡了有一个时辰了,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为了不吵醒他, 他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近来, 他的咳疾愈发严重了,总是会半夜咳醒,加上国事繁忙操劳过度, 这睡眠也是越发的浅了 。 他生怕自己轻轻一动, 眼前好不容易睡着的人便会醒来。 他看着他日渐苍老的脸颊以及眼尾的细纹, 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抚平这岁月的痕迹。 他微微一笑,手停滞在了空中半响后缩了回来。 岁月无情,又岂是能用手来抚平的? 他嘴角上扬, 想到了他跟他之间的点点滴滴, 忍不住泪流满面。 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是禁军副统领贾齐的脚步声,不禁皱了皱眉, 按照时间推算, 赏花宴应该还没结束,他怎么这个时间来汇报了?难道有什么突发状况? 眼前的人睫毛动了动, 很明显是被这细微的脚步声惊到了。 周文帝缓缓睁开眼, 轻轻咳了几声:“蘋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才未时呢, 您再睡一会儿。”顾澜说着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 帮他顺气。 周文帝轻轻伸展了一下身体,“不睡了, 扶我起来,睡太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顾澜托着他的腰,扶他坐直了身体,放了一个靠背在他身后。 周文帝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转眸看向了他红红的眼睛,“你怎么又哭了?” 顾澜垂眸摇了摇头:“我没哭……这不是伤心的泪,而是开心的……” 周文帝俯过身靠近他,用袖子仔细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痕。 他了解他,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是那个最真的“顾澜”——多愁善感伤春悲月的顾澜。 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他都会流好多眼泪。不过这眼泪永远只会在他一个人面前流…… 在外人面前,顾澜行事狠绝,只有他知道他是这世界上最为柔软的一个人。 这些年来,自己身处高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他为了自己改变的实在太多…… 周文帝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柔声道:“既然是开心的事情就要笑嘛,不许再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顾澜“嗯”了一声,笑脸粲然。 “扶我下床罢,别让贾副统领在门外等的太久。”周文帝道。 顾澜轻轻“嗯”了一声,把手轻轻从周文帝掌心中抽了出来,然后扶着他一起下了龙榻。 顾澜帮他整理了冠带和衣饰,见他又开始咳嗽,连忙从怀中拿出了蒋太医专门为他配置的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然后利索地用调羹喂他喝了几口水。 “下去了吗?”顾澜问。 周文帝点了点头。 顾澜从桌上拿了几个樱桃,迅速地挑走了里面的核,一个一个地喂到了他的嘴里。 喂完后,顾澜问:“还苦吗?” 周文帝摇了摇头:“不苦了,我们出去罢。” 顾澜闻言扶着他来到寝室屏风外的会客区。 他扶着他坐到了龙椅上,接着前后左右的察看他的形象,完全满意后方才为贾齐开了门。 贾齐进来后,跪在地上朝周文帝磕了个头:“臣拜见圣上!” “免礼。”周文帝抬了抬手。 贾齐站起身来:“赏花宴上出了些状况,容臣慢慢禀来。” 周文帝点了点头。 贾齐:“看戏的时候,古首辅家那个庶出的孙子…好像叫奕禛来着,他和南宫尚书家的侄子,就是圣上亲赐戒尺的那位,叫谢彦……” 顾澜:“我们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你说正题吧。” 贾齐:“他们让宫女在女眷中售卖这种东西……”他说完,从袖袋中拿出了一支钢笔放到了周文帝面前的御桌上。 周文帝笑了笑,拔开了钢笔的盖头,熟练地在面前的纸上写了几个“蘋”字。 接着,他转头对顾澜挑了挑眉:“这批钢笔好像比之前的更好用一些了,你来试试。” 顾澜笑着走近后,从周文帝手中拿了钢笔在纸上写了几个“筥”字。 “的确好用许多了,下笔更流畅了些呢!这小子做事越发精益求精了!” 贾齐愣了愣,摸了摸额头,看这样子他们已经知道这事了…… 他瞄了瞄自己放在门口的水晶灯,踟躇着要不要说水晶灯的事情。 顾澜顺着贾齐的目光,看到了依在路槛上的“红灯笼”。 “贾齐,那红灯笼是你带来的吗?” 贾齐见顾澜看到了,便照实说了出来:“那是水晶灯,也是他俩在戏院看戏的时候跟女眷们售卖的东西。” “哦?那定然是好东西!”顾澜说着走向了门边,把那盏灯提了进来。 他把灯放到了周文帝面前的御案上,左右打量了几眼,对贾齐道:“这叫水晶灯?” 贾齐点了点头:“对!” 顾澜:“就因为这里面的‘芯子’是水晶做的?” 贾齐又点了点头。 顾澜笑道:“里面没有蜡烛,也没有可以点燃的东西,难道这水晶到晚上会自动发光?” 贾齐这才知道顾澜和圣上对这水晶灯是一无所知。 他走上前,按住了水晶灯手柄上的摁扭朝前推了一下,水晶灯便亮了起来。 顾澜:“这光线透明清澈,好像是从水晶灯里面发出来的,难道烛火在水晶灯里面?” 周文帝:“烛火会摇曳,这光线则非常稳定……看起来不像是烛火,难道这水晶灯里放的是夜明珠?” 贾齐笑了笑:“非也非也,我听她们说了,这水晶里面放的是‘电’,圣上看过天上的闪电吗?” 周文帝点了点头,“难道里面放的是闪电?” 贾齐:“虽不是闪电,也差不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顾统领一把提起水晶灯便往外跑。 贾齐一脸懵,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才让顾统领如此失态。 但稳坐在龙椅上的周文帝却是知道的,他一把抓住了贾齐的手臂,“该死!你竟然把闪电带到朕的寝宫里?!若是顾统领有个三长两短,诛你九族!” 贾齐吓的连忙跪在了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臣只是打了个比方……那里面不是闪电……” 周文帝见他如此解释,长吁了一口气,一错眼便看到顾澜提了水晶灯跑了进来。 “贾齐,你骗我!就这么点威力,哪能跟闪电比啊?!” 周文帝:“你,干了什么?” 顾澜:“我把手伸了进去试了试,就手指麻了一下而已。” 贾齐:“…………!” 周文帝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拿掉了他手中的灯,扔到了一边。 他捧起他的双手,“哪只手麻?” “就麻了一下下而已,现在已经不麻了。”顾澜道。 “那就好。”周文帝柔声道,“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以身试险!” “臣知道啦……”顾澜说着瞄了一下周文帝身后的贾齐,用眼神暗暗提示了一下周文帝注意自己的“言行”。 周文帝会意,他从地上捡起了那盏水晶灯,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反复推了几次手柄上的按钮,让水晶灯亮后又熄灭,熄灭后又亮。 “这东西好啊,朕要亲见一下这位古首辅家的孙子,问他这灯是怎么造的?他如今应该还在园子里,传朕的口谕,让他即刻来见朕。”周文帝对贾齐道。 贾齐:“回圣上话,他已经回首辅府了,要不要传旨让他再进一次宫?” 周文帝:“那就不必了……未到亥时,怎么就回去了呢?赏花宴结束了?” 贾齐:“赏花宴倒是没结束,只是……” 一旁的顾澜:“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啊。” 贾齐:“南宫尚书家的嫡女被小公主引诱到了湖边,推到了湖里,差点淹死……后来被张若杲所救,他们便先回去了。” 周文帝皱了皱眉,“那南宫家的嫡女要不要紧啊?” 贾齐:“臣瞧着她能走能动,应该是不打紧的。” 周文帝:“有没有请太医看过?” 贾齐摇了摇头:“张若杲救治南宫嫡女的时候,破了男女大防,那谢彦和南宫夫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有意想要在怡佳公主面前隐瞒此事,便没让太医看。” 周文帝点了点头:“既然南宫家不想让外人知道此事,知道内情的禁卫军也不得宣扬此事。” “遵命!”贾齐道。 周文帝:“宴会上还有别的事吗?” 贾齐:“没了。” “那你下去罢。”周文帝对贾齐挥了挥手,贾齐便退了出去。 周文帝用力拍了一下御案后,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一连串的咳嗽,让他憋红了脸。 顾澜连忙帮他拍着背,等他咳了缓过来之后,塞了几颗樱桃到他嘴里。 周文帝喘了几口粗气:“这煊儿像他老子也就罢了,衿儿一个女孩子家竟然也会害人了!” 他叹了口气:“当初父皇就不应该把怡和嫁给他们家!” 顾澜帮他捶着背:“当初先皇会如此做,有当时的原因,如今事已至此,再提当年之事也是无益。” “哦,对了!你上次吩咐我让青铜卫盯着驸马,青铜卫来报了,说如今驸马整天眠花宿柳……公主管不了他,便在驸马府后院建了一座庵堂,整日吃斋念佛……家中的一应事情都不管了!” 周文帝叹了口气,“我这皇妹性情过于软弱,她若是有怡佳一半的脾性,也不会被父皇指给宋家了!今日的赏花宴,她也不来……这样罢,过几天我让人去宋府请她来宫里一叙,亲自问问她,她府上的情况。” 顾澜:“她来的话,也不会一时半刻就走,若是被她发现你身体不好,那……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想要隐瞒的事情岂不是露馅了?” 周文帝:“我知道一般的理由很难让她出府,就说我感染了风寒咳嗽,她定然会来的,届时我会吃些药镇一镇,即便她看到我偶尔咳嗽,也只会以为是风寒咳嗽,不以为意。” 顾澜的眼睛红了红,道了声“好。” 周文帝说完,又开始咳了起来。 “喝点蜜水润润嗓子吧。”顾澜道。 周文帝点了点头。 顾澜帮他冲调了些蜜水,亲自喂他喝了下去。 周文帝拉着他坐到了自己的龙椅上,握着他的手道:“蘋儿,方才我想了一下,这宋宏基是故意如此下作的……这次我们借着整顿京官贪腐之风的名义,成功踹掉了他多年苦心经营的京城人脉,他心里不得劲,便故意把这气撒到了怡和的身上!目的就是想让我心里难过!” 顾澜:“他一直都是如此下作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保重龙体要紧,犯不着为这种小人生气!再说了,家事在国事面前只能排在后面……” 顾澜叹了口气,接着道:“探子来报,南边的正在加紧厉兵秣马,看来那宋老头是等不及了,他想要在他有生之年对我们动手啊!” 周文帝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等不及了,既然他想动手,那我们就陪着他一起过过招!决一死战吧!若是南边想要有所动作,驸马府不会一无所知,你让青铜卫看紧驸马府,一有动静我们要立即警觉。” “还有我们不得不注意西边啊,万一跟南边打起来,这西列国的兵力也不可小觑啊……得想办法拉拢。” 顾澜点了点头:“既然此战难以避免,那我们得抢占先机!这战地和战日就让我们来挑吧!” 周文帝拍了拍顾澜的手背:“我这身体越发的不行了,你做事我放心,这事情我就全权委托你代我谋划了……” “但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朝中有几个人很有胆识和见地,你可以找他们商量。” 顾澜皱眉:“你是知道的,我都是仗着你的权势,才能‘狐假虎威’,朝中大臣没有一个待见我的,即便你下圣旨让他们跟我一起商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动起手来了……我这人脾气可不好……” 周文帝笑了笑:“就算为了我,你也得忍一下,对不对?” 顾澜撇了撇嘴,“嗯”了一声:“好吧,为了你也为了这大周,我忍了。我不说话,只听他们的意见,把他们的意见整理成册,晚间的时候来给你看,最后怎么做,还得你来拿主意,总可以了吧?” “好好,这才是我的好蘋儿!”周文帝笑了。 “哦,对了,明日朝会之后,你跟古首辅会一下面。”周文帝道。 顾澜斜乜了一眼周文帝:“又让我见那老头作甚?” 周文帝指了指面前的钢笔和水晶灯:“这些东西这般好,我们皇宫怎么能不用呢?你让他回去跟奕禛说,以后这东西造出来,得先紧着皇宫用。” 顾澜见是此等好事,笑颜如花地点了点头:“臣遵命!” 周文帝笑看着顾澜:“他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到处找他的‘萧叔’,都没找到。你就忍心让他这般一直找下去?” 顾澜叹了口气:“这不是太忙了,没时间见他吗?”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他是在害怕奕禛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后,会看不起他。 周文帝当然知道顾澜的顾虑,朝堂中没有人待见他,更不用说,好多人把他视作眼中钉了。 他柔声道:“他总会知道的,与其他从别人那里知道,还不如你主动告诉他呢。再说了,你对别人不好,对他可是最最好的……他出生后便没了娘,你每年都会抽出好些时间去陪他,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分不清是非黑白的……” 顾澜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我还有另外一层担心,若是我亮明了身份,他定然会问,凭什么禁军统领会对他那么好?他只要出去了解一下就知道我跟古家的关系平平,基本毫无往来……我该怎么回答他?” 周文帝:“那就如实跟他说出他的身世吧。” “只好如此了。”顾澜点了点头,“我得跟那古老头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情,看看用什么办法,能让奕禛更容易接受一些。” 第93章 赵氏、谢彦以及南宫羽回到了南宫府。 赵氏本准备送南宫羽回她住的“甘棠苑”休息, 没曾想遇到了在府中散步的南宫瑾。 “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南宫瑾有些讶然。 他看向了南宫羽,疑惑地道:“我记得羽儿去的时候,穿的是那件浅粉色衣服……” 他看到南宫羽和赵氏不自在的神情,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氏叹了口气, 指了指不远处的柏香院, 道:“我们进屋说。” 柏香院是她和南宫瑾的住处, 她说着便上前挽了南宫瑾的手臂朝柏香院走去。 谢彦转眸看了看南宫羽,只见她摇了摇头,脸色惨白。 “表姐, 你不愿意再提?”谢彦轻声问。 南宫羽点了点头。 谢彦了解她的感受, 若是把这事再说一遍, 就是把“伤疤”再揭开一次。 于是谢彦大声道:“舅舅,舅母,表姐累了, 我先送她回屋休息。” 谁知南宫瑾沉着脸回眸, 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一起过来!” 南宫羽的身体轻轻摇了摇,谢彦连忙扶住了她, 跟在了南宫瑾和赵氏的后面。 柏香院是南宫瑾和赵氏的正屋, 面积比较大,装潢也比较华丽。 谢彦来过几次, 算是比较熟悉的了。 赵氏把他们领到了会客花厅, 安排他们落座后,让下人为他们上了茶, 然后遣开了所有下人, 亲自从里面栓上了花厅的门。 “夫人,你这么小心做什么?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南宫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赵氏叹了口气:“今日我们家羽儿差点就没了!” “你说什么?”南宫瑾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身边的茶几上。 “羽儿掉到了那紫辰园的湖里……”赵氏道。 南宫瑾有些着急:“你老说结果干什么?你倒是把过程好好说一遍啊,我也去过那紫辰园,我记得那里很偏僻的,你们怎么会走到那里去赏花?” 赵氏理了理思绪,转头对南宫羽道:“羽儿,我一直搞不明白,你吃完饭后,不是想去找彦哥儿的吗,怎么就走到那么偏的湖边了呢?还有,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能轻易掉到湖里呢?” 南宫羽咬着嘴唇:“宋家的那个叫宋承衿的小丫头说,她看到彦哥儿去了那个方向,我也不知道往那边走就是湖边啊……我去了后,找了一圈没找到,便想回来,不成想宋家那丫头使诈,指了指湖对岸叫了声彦哥儿的名字,我一个不留神便被她推进了湖里……我在湖里挣扎,想叫救命……但湖水漫进了我的嘴里,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她!竟然是她!”赵氏局促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脚,接着用手重重地叩打着自己的额头:“都怪我,都怪我……” 南宫瑾一脸疑惑:“这关你什么事情啊?” 赵氏:“我一早就察觉到那小丫头对彦哥儿的心思不纯,我应该提醒羽儿防着她的,或者我自己防着她也好,结果……我看她跟在羽儿身边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讨好,竟然一点警觉都没有……” 南宫瑾忍不住看了看谢彦的那张脸,这走出去的确会迷死好多女孩子! 谢彦:“…………”他一直知道自己才是“原罪”。 赵氏看向了南宫瑾:“夫君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尚书,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白白地吃了这个亏!你得跟羽儿做主啊!” 南宫瑾沉吟了一会儿,对南宫羽道“你明知道她是那宋承煊的妹妹,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为什么要相信她的鬼话?” 南宫羽流着泪道,“她看起来‘天真烂漫’,跟他哥哥完全不一样……我哪里知道她会怀有这样恶毒的心思?” 谢彦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很是可怜,连忙递上了自己的手帕:“快擦擦。” 谢彦:“这事不能怪表姐,只能说明表姐太善良了。” 南宫瑾:“你失去知觉后,谁救你的?” 南宫瑾的发问,让大家沉默了。 最后还是赵氏弱弱地说了声“张若杲”。 单看赵氏和南宫羽的表情,南宫瑾便知道这是破了男女大防的。 南宫瑾浓眉倒竖:“怎么可以让别的男子碰你的身体!” 南宫羽见父亲说的严厉,嘴巴撇了撇,委屈地道:“女儿也不想啊!若是父亲觉得女儿不干净了,那我去死,总可以了吧!”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朝外冲了过去。 谢彦早有防备,一个箭步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她,“表姐,这根本就不能怪你!再说了要娶你的人是我,只要我不介意,又有什么要紧?” “对,对!”赵氏连忙跑过来,搂住了南宫羽,哭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也不活了!” 接着便是母女俩抱头痛哭。 谢彦松开了南宫羽的腰,坐到了南宫瑾的旁边,把当时抢救的情况以及自己不让人靠近的情况说给了南宫瑾听。 南宫瑾:“可是……还有好多人打远处看到!” 谢彦:“但怡佳公主到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场,而且我们跟她说了,表姐是自己不小心落水的,也是自己爬上了岸。据我所知,宫里有‘记录’的习惯,那怡佳公主的旁边定然少不了‘记录官’,我们这般说出来,定然也是这般记录的,若是有人乱嚼舌根,我们有宫里的‘存档’作证,大可说他们污蔑。只要我们不承认,那些流言蜚语就拿我们无可奈何。” 南宫瑾:“你这是掩耳盗铃啊!不过……也只好如此了。” 南宫羽和赵氏听谢彦如此说,都停止了哭泣。 赵氏扶着南宫羽坐回到了位置上,她为了防止自己的女儿再次想不开,便站在了她的身边。 南宫瑾转头看向了南宫羽:“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成何体统!” “以后你的夫君可不会是普通的人,觊觎他的女孩子多了,你若是这般毫无心机,还怎么跟人家斗?怎么立足?!到时候别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氏破涕为笑:“怎么会呢?夫君多虑了!彦哥儿又不是那宋承煊,他说过了此生不纳妾,我相信他。所以啊,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们家羽儿会跟女人去斗……啧啧,从此啊,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瞧着都羡慕呢。” 南宫瑾横了赵氏一眼:“你懂什么?他现在还小,压根就不懂男女之事,等他开窍了,就不会这般说了!” 谢彦见南宫瑾这般说自己,只好表态:“我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知道即便违背了誓言,也不会应验,但古人最喜欢听誓言,更相信誓言会应验。 为了让他们安心,他还是入乡随俗地发了个誓。 赵氏听后眉开眼笑,“我就说彦哥儿是最靠谱的!” 说完她从花厅的角门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不一会儿,拿出来了一根签。 “母亲,快把那东西扔掉!”南宫羽看着那东西,红着脸道。 “我拿出来就是要扔掉的!” 赵氏展开了签,觑着南宫瑾道:“那盛明寺的老和尚说我们羽儿有母仪天下的命格,纯粹是胡说八道!再说了羽儿能嫁给彦哥儿是最好的归宿,压根就不稀罕进皇宫母仪天下!” 南宫瑾接过了签看了看,笑道:“盛明寺老秃驴的话能听吗?纯粹是无稽之谈!哦对了,你让人请个郎中给羽儿看看,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南宫瑾叹了口气对南宫羽道:“今天父亲的话的确是有些重了,但父亲的话完全是为了你着想,即便以后彦哥儿不纳妾,但府上会有好多下人吧?到时候他们都归你管,你一味的‘善良’,不对他们用心眼怎么压的住他们?唉!这事我跟你娘都有责任,等你安定下来,除了学中馈之术外,还得让你读一些史书,我会请专门的女史过来教你,做人要以史为镜,回去把你那彩绘小人书都给扔了!” 赵氏:“的确如此啊,我们太宠羽儿了,她压根就体会不到人心险恶……” 说了这么多,南宫羽也累了,她咳嗽了几声。 赵氏转头对谢彦道:“彦哥儿送羽儿去房中休息吧,我们马上去请郎中来为羽儿把脉。” “好。”谢彦扶了南宫羽朝外走去。 他在心中叹息了一下,事情总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了。 “彦哥儿。”赵氏呼唤谢彦。 谢彦停止了脚步,转身问赵氏:“舅母有何吩咐?” 赵氏笑道:“羽儿以后会是你的夫人,别左一个‘表姐’,右一个‘表姐’,跟我们一样唤她‘羽儿’吧。” “好。”谢彦点了点头,转身对南宫羽道:“羽儿,我送你回去。” 身后的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南宫羽的住处离赵氏的柏香院并不远。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甘棠苑。 甘棠苑属于“女子闺阁”,这之前谢彦从未来过。 甘棠苑的布局跟谢彦的西禾院差不多,三间正屋,两间偏屋,小巧精致。 院落不大,约有二十多平米的样子,最吸引人的便是一树雪白的梨花。 “好美。”谢彦由衷地发出了感叹。 南宫羽:“我这里有去岁做的梨花茶,进来尝一口罢。” 谢彦点了点头。 此刻,从偏院走出两个丫鬟,见谢彦送了南宫羽进来,不由得愣了愣。 南宫羽对她们道:“你俩帮忙烧一壶去岁梨花树上的雪水过来,我要泡梨花茶给彦哥儿喝。” 两个丫鬟闻言去烧水了,南宫羽则把谢彦带到了她的会客小厅中,安排他坐到了窗口的案几旁。 此刻,夕阳西下,一缕残阳正照在窗棂上。 南宫羽在谢彦的对面坐了下来:“我没有闺蜜,这会客小厅来的来都是家里人,我的生活很简单,母亲让我协同她管理中馈,其实我大都数时间都在偷懒……我喜欢坐在这里看看彩绘小人书,喝喝茶……打发时间。” 谢彦点了点头,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了一本彩绘小人书,一边翻一边道:“其实我的想法跟你父亲是不一样的,以后就我们两个过日子,哪里用的着那么多下人?你看不惯的话,直接发卖了就是,压根就不需要勾心斗角。不过这些话,我不能当着舅舅和舅母说啊,否则他们又要操心,说什么下人太少怎么行呢……至于历史,你就当看小人书一样看,不要太认真,这彩绘小人书嘛,你想看就看,消遣消遣也好……” 说话间,一个丫鬟把烧好的梨树雪水送了进来。 南宫羽站了起来接过了水壶,对丫鬟道:“你出去罢。” 她亲自拿了茶杯和茶叶为谢彦泡了一杯梨花茶放到了案几上:“尝尝!” 谢彦端起茶杯,没有立即喝,而是先观其色。 “茶叶碧绿清透,是好茶,梨花雪白纯净,不错!” 南宫羽见谢彦人小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谢彦见南宫羽笑了,也回笑了一下,他终于能让表姐笑起来了! 他把鼻子凑近了茶杯,闻了闻,“只闻其味,我便能知道这茶水的味道,清新中带有一丝梨花芯的甜味,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至于对不对,你喝了不就知道了?”南宫羽终于捂嘴笑了,眉眼弯弯,笑颜如花。 谢彦见到美人笑,自己也很愉快。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赞叹道:“入口爽利,清甜不腻,确实是好茶!” “你喜欢就好。”南宫羽说着从背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罐茶叶递给了谢彦:“这个送你。” 谢彦接过来,看到是正在喝的梨花茶,笑了笑放回到了茶几上。 “我那边可没有梨花树的雪水,我想喝的时候到羽儿这边来喝就可以了。” 南宫羽见他叫自己“羽儿”叫的这般顺溜,不免红了脸。 她忍不住问了他:“你真的不介意今天的事情?” 谢彦笑了笑,“其实不是不介意……” 谢彦故意停了下来,南宫羽则愣怔地看着他。 谢彦继续道:“而是因为我根本就认为这是件坏事情,你想啊,若是没有张若杲舍身相救,你就死掉啦,我们还能坐在这里喝茶聊天吗?所以啊,那张若杲并不是我们的仇人,而是恩人呐,对不对?” 南宫羽歪着头想了想,感觉还真是这个理。 “以后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不开了,可好?”谢彦道。 南宫羽点了点头。 谢彦”见自己成功打开了南宫羽的心结,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包袱”。 他还真怕这小姑娘一个不小心便要寻死。 不一会儿,赵氏和郎中来了。 郎中为南宫羽把过脉后,结果为“气血双虚”,开了好多补药。 只要从学堂回来,谢彦都会来甘棠苑坐一坐,了解南宫羽的状态。 经过“大补”之后,南宫羽的脸色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人也精神多了。 有一天,谢彦来到甘棠苑后,看到南宫羽耷拉着一张脸。 谢彦知道她“喜怒都形于色”,连忙问:“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南宫羽回答。 “不对,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南宫羽嗅了嗅鼻子:“越绾自杀了!” “什么?越绾自杀了?!”谢彦难以置信。 那可是花季一样的年龄啊。 第94章 如今谢彦下学后, 第一件事情便是来看南宫羽。 南宫府里的下人们都在传“姑爷开窍了”。 谢彦只是笑笑,并不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南宫羽的表弟, 也是她的“合法丈夫”,他不想她出任何差错。 这小丫头之前已经有两次“轻生”的表现, 他害怕她会想不开而再次轻生, 他得掌握她的思想动态, 以免悲剧的发生。 天气渐暖,这天下学后,他拿了一个电池小风扇径直穿过了甘棠苑前面的小院, 来到了小花厅。 他一进门便看到南宫羽半躺在摇摆藤椅上, 一本翻开的史书覆盖在脸上。 谢彦猜着她是睡着了, 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用小电扇怼着她的脸吹。 南宫羽移开了书,看到眼前的小电扇, 眼睛亮了亮,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竟能自己扇出风来!” “电风扇。”谢彦笑了笑,把电风扇递给了她:“送你的。” 南宫羽接过了电风扇, 前后左右看了又看:“这小玩意倒是好玩, 你还有么,过两天我去看绾妹妹, 带一个给她。” “有啊。”谢彦说着从怀中拿出了好些电池放到了书桌上, “风扇用的快没电了,就把这些电池给换上去。” “嗯。”南宫羽把书和风扇放到了旁边的矮几上, 从摇椅上爬了起来, “我为你泡茶。” 谢彦点了点头,坐在了书桌旁看着南宫羽为他泡茶。 他看着她窈窕的身材, 心中难免叹息,若原身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他真的不介意此生好好去爱她。 想到这的时候,他的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了他的影子,他甩了甩头,拿起了南宫羽看的史书。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他随手翻着手中的书。 这个世界的“上古时期”跟华国的历史是一样的,所以春秋战国时期的孔孟之道以及各种思想得以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跟华国历史不同的是,华国是秦朝统一了六国,而这个世界则是赵国统一了六国,赵国也没有二世而亡…… 之后的历史便开始大相径庭。 南宫羽把泡好的梨花茶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今日外面可有我的风言风语?” 谢彦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没有。” 他来了几天,这小丫头就把这话问了他几天,一点都不嫌麻烦! 从她的问话中足以说明这小丫头对自己的“羽毛”格外在意。 南宫羽叹了口气,弯腰拿了小风扇吹了起来,幽幽地道:“前些日子,绾妹妹自杀了……” “死了?”谢彦皱了眉头,“怎么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 “死倒是没死,只是去了半条命了。她半夜割腕,下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好在还能救回一条命。” “上次赏花宴的时候,我跟绾妹妹一见如故,如今她这般遭遇,我想去看看她……” “你想去安慰她?”谢彦笑问。 南宫羽点了点头,“我跟她一样,都是‘苦命之人’,我理解她,她此刻需要人来开导……” 听她如此说,谢彦愣了愣,拿起茶杯喝了几口茶。 这小丫头自己都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又怎么能安慰一个同样生活在阴影中的人? 他可以想见两个人到了一起之后抱头痛哭,然后相互比惨,让负面能量进一步增强的盛况。 那这些天来,他对她的劝导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我们在外面都没听到此等消息,你在闺阁之中,怎么就知道了?”谢彦放下了茶杯,笑问南宫羽。 他得先证实一下这消息是不是可靠。 南宫羽:“黄管家的婆娘在越府伺候越家小妾,是她说给我母亲听的,正好我在旁边……” 谢彦:“她是伺候越家小妾的,这妻妾本就不是一条心……说不定是那小妾编造的,然后让人到处传播谣言,目的就是想要进一步抹黑越绾……你若是这个时候去看她,不证实了外面有谣言吗?让他们家的小妾在一旁看热闹?” 南宫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万一是真的,她的性格又内向敏感,身边也没有个能说话的人,该怎么办啊?我听她说过,以前她有个哥哥会经常跟她聊天,后来他的哥哥去了周南老家……” 谢彦叹了口气,她的哥哥不就是越岱吗?他没想到,对于越岱的“无故失踪”,越家是如此向外交代的。 谢彦听越岱说过,他的父亲“唯利是图,很不是东西”,他的母亲柔弱而善良。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越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这个柔弱的母亲私下里流了多少眼泪了。 谢彦曾经劝说过越岱,让他回家看一下自己的母亲,越岱告诉他,若是他回家了,便回不了科兴园了。 ——工部侍郎所有的设计都是来自于他,如果他回去,他的父亲一定会把他扣留在家,让他替他设计东西。 谢彦习惯性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得想个办法让越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是“安全的”,又能不让越岱回家的两全之策。 “明天你派人送两盏灯和两个风扇给越绾,然后顺带送一封信给她,约她出来坐坐……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会她。” 越岱为自己做事,没办法照顾自己的妹妹。若是越绾真的自杀了,他会愧对越岱。 所以谢彦选择了亲自上阵做“思想工作”。 有他在场,也能杜绝一个不小心,两个小丫头的“负能量共振”。 南宫羽见谢彦安排的很是妥当,轻轻“嗯”了一声。 * 奕禛自从接到了皇宫的大额订单,便亲自去了科兴园指挥生产。 同心帮中只要有能力生产的兄弟都进了一线。 加班加点的生产完一批货之后,奕禛和史飞亲自押货,把货品交给了皇宫。 跟皇宫做生意还真是“爽”,钱货两讫。 只是第一批货,便挣了一万二千多两银子,加上上次赏花宴的订单,短短时间,一共挣了有一万五千多两银子了! 他算了一下,下面还有两匹货需要供应皇宫,差不多又能挣三万两银子! 供应完皇宫的货之后,他们差不多能挣接近五万两银子! 如今又开发了“电风扇”,但由于人手不够,还没有量产。 他看着手中的银票,咬了咬牙齿,为了挣这个夏天的钱,必须尽快量产! 他在心中筹谋着…… 史飞知道他心中所想,“好多以前退出的兄弟都非常后悔,求着我想要重新回来,如今你缺人手,何不让他们回来为我们做事?” 奕禛低头想了想:“也好!不过……他们不能算是帮内的兄弟,只是为我们做事拿钱。” 史飞点了点头:“理应如此,当年我们同心帮那么困难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如今我们发达了,若是他们回来跟帮内兄弟一样的待遇,这不得让一直坚持在帮内兄弟寒心吗?” 奕禛点了点头,他看着天色尚早,估摸着谢彦还在国子监,便跟史飞来到了国子监。 史飞不是监生,进不得国子监,便站在门外。 奕禛进了国子监之后,见到了谢彦。 他把他拉到了一边,把挣得的银票给他过目。 奕禛满以为谢彦会跟自己一样“兴奋”,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一眼,便把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谢彦皱眉看着奕禛,几天不见,少年的个子又拔高了些,面庞似乎清减了。 奕禛:“这银子给你,你把当铺的钱还了吧。” “不用急于还当铺的钱,先改善一下兄弟们的生活,你给他们多发点钱,让他们好好干。”谢彦道。 奕禛点了点头。 谢彦叹了口气:“这些天,辛苦你了!” 奕禛见他关心自己,眉眼弯弯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你还得更辛苦。”谢彦笑着道:“只有在夏天才能做电风扇的生意,过了这个时候,就没有人想买了,这东西不贵,受众广,买的人多,先做两万个……” 奕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得在京城找两个铺面,以后我们的货品只需要送到京城的铺面就行了,生产的人负责生产,售卖的负责售卖。” “万事开头难,你在科兴园可以物色‘人才’,提拔那些懂得生产还能管理生产的人做‘生产组长’,这样你就能够从生产中‘解脱’出来了,你还得提拔一些能说会道擅长售卖东西的,让他们负责售卖……” 次日,谢彦便请了一天假,跟奕禛一起在鸿门街和鸿儒街上各盘下了一处旺铺。 奕禛让史飞留下来负责“装潢”。 史飞挠着耳朵:“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还真不知道怎么做……” 谢彦对奕禛道:“让越岱来负责吧,正好让他跟家里人道声平安。” 奕禛犹豫道:“那……他会不会不回我们科兴园?” 谢彦摇了摇头,笑道:“不会。若是他想要回去,我们根本拦不住他。” 奕禛点了点头。 史飞撇了撇嘴:“我可是第一次来京城,还没好好逛一下,就要回去了……” 谢彦道:“你也不用回去,越岱不方便抛头露面,你得帮他跑跑腿。” 史飞接着道:“顺便逛京城!” “对!”谢彦笑了。 奕禛:“那我得再安排一些人来做越岱的跑腿。” 谢彦点了点头。 为了尽快生产,当天奕禛便回了科兴园。 谢彦一直把他送到了城门外,两人方才依依惜别。 第95章 南宫羽派人把水晶灯以及电风扇送给了越绾, 并且亲自写了封信给她,邀请她在六月初九的下午未时在星梅糕点房小聚聊天。 她早上让人把信送了过去,下去便收到了越绾的回信, 表示愿意一聚。 星梅糕点房的糕点在京城远近闻名,因其独特的配方, 其价格是普通糕点的三倍。 其消费人群大都是京城贵妇以及官家女子。 所以星梅糕点房二楼的包厢逐渐成了京城贵妇和官家女子聚会聊天的地方。 这天国子监放假, 谢彦和南宫羽两人吃了个“早午饭”后, 便坐了马车来到星梅糕点房。 他俩订了一间二楼靠窗的包间后,南宫羽见时间尚早,南宫羽便拉了谢彦一起去逛隔壁首饰铺子。 谢彦发现南宫羽的目光总会盯着一串金条脱, 便做主为她买了下来, 并亲自为她戴到了手腕上。 “臂如玉, 金灿灿,明眸皓齿,绝代佳人。”一旁的女东家啧啧赞叹道。 谢彦笑了笑, 同是商人的他, 很是理解这位女东家。他可以想见她每卖出一样首饰,都会放一串事先设定好的彩虹屁。 “这位小公子是哪个府上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老板娘见南宫羽红着脸不答话, 把话题转向了谢彦, “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年岁这般小, 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呢。” 南宫羽的嘴微张, 谢彦抢过了话头:“我是科兴园一字号的东家。” 说完,他便携了南宫羽的手走了出去。 老板娘看着他俩的背影, 皱眉在脑中极力搜索“科兴园一字号”, 半天没搜索出来,方才意识到她被这小孩子给“骗”了。 两人来到了星梅糕点房二楼的包厢等候越绾。 南宫羽盯着手腕上的金条脱, 跟谢彦道了声“谢”。 谢彦依靠在椅子上的软垫上,懒懒地道了声:“应该的。” 南宫羽愣了愣,她明白这声“应该的”的含义。 ——表弟这是把这金条脱当成了他俩之间的“定情信物”了! 可是……在她心中,永远无法把眼前酷似自己的小孩子当成夫婿。 她一个晃神,想到了他…… 谢彦发现最近自己的“精力”好了许多,吃完午饭后,没有那般犯困了。 他感觉有些闷热,看了看只留了一个小缝的窗户,走到了窗边,用叉杆把窗户撑大了一些。 一垂眸,他对上了楼下的一双灵动的眸子。 谢彦愣了愣,今日的越绾没有蒙面纱,她用半张银色蝴蝶面具遮盖住了右半边脸,那完美无瑕的左半边脸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今日她身着一袭蜜合色和月白色相间的衣衫,神秘而素雅端庄。 越绾看到谢彦也是愣怔了一会儿,她知道谢彦和南宫羽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南宫羽会把他也带过来。 “你的绾妹妹到楼下了。”谢彦回过身对南宫羽道。 南宫羽闻言便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谢彦看到两个丫头携手进了包厢,他连忙绅士般地安排两人坐到了一起,自己则坐到了她俩的对面。 店小二拿了一张糕点单进来,南宫羽很礼貌地让越绾去点。 越绾赧然一笑,说自己没来过,把糕点单推给了南宫羽。 “多点一些。”谢彦对南宫羽道。 南宫羽点了点头,凭着自己的喜好点了糕点果子和茶。 越绾从袖子里拿出了几方粉红色手帕,递给了南宫羽:“姐姐送给妹妹的东西过于珍贵,妹妹没有什么好东西作为回报,亲自绣了几方手帕给姐姐,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南宫羽展开了越绾送给她的四方手帕,每方手帕上面分别绣着“梅、竹、兰、菊”的图案。 图案旁边分别绣着五言的“咏梅诗”,“咏竹诗”,“咏兰诗”,“咏菊诗”。 谢彦扫了一眼,这诗虽不能跟唐诗宋词相比,但对于闺阁女子来说,能做出这样的诗,已然实属不易了。 “没想到妹妹如此有才情!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南宫羽的眼睛亮了亮。 “只粗粗地看过四书五经和古代诗词精选……”越绾红着脸低下了头,“作的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南宫羽:“妹妹还小我两岁呢,就学的了这许多东西,比起男子来也不遑多让了,在我面前,妹妹用不着谦虚。” 越绾:“姐姐平时都看一些什么书?” 南宫羽尴尬的一笑:“彩绘小人书。” 她说完这话,感觉自己跟越绾差了一个“层次”。 越绾笑道:“我看过一些,挺好看的,我经常看着打发时间……” 谢彦一直默默地听着她俩谈话,没有做声。 这越绾看起来腼腆内向,在南宫羽面前还是挺能说的,还能照顾到南宫羽的情绪。 此刻,店小二送来了果子茶,放到了他们面前,“糕点是现做的,还请客官稍等片刻。” 说完,店小二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三个人喝了些茶后,南宫羽和谢彦对望了一眼。 ——越绾不主动说自己的“伤心事”,她也难以开口询问。 此刻越绾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玉佩递给了南宫羽。 “姐姐慧眼,帮忙看一下这个能值多少两银子?” 南宫羽接过来,迎着光线看了又看,“这是个老物件,图案完美,色泽清润,价格不菲。” 越绾叹了口气:“其实……这是我父亲让我借你的手转送给你父亲的。” 南宫羽愣了愣:“他有求于我父亲?” 越绾点了点头,低头道:“姨娘家的外甥屡试不中……姨娘求我父亲想办法为他外甥安排做个小官……我父亲说,之前他为这事情求过你父亲,你父亲不肯……” 谢彦接道:“所以他就利用你跟羽儿的感情,做成此事?” 越绾点了点头:“这并非是我的本意……” 谢彦:“既然不是你的本意,那你就把东西还给他。” 南宫羽听谢彦说的对,连忙把玉佩还给了越绾,“绾妹妹,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也做不到。我父亲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若是我拿了你的东西去求他,他不仅不会同意,反而更会坚定不帮忙的决心。” 越绾把玉佩放到了袖袋中,对南宫羽笑道:“我跟姐姐开诚布公,当然就不是真心想要为难姐姐。” 此刻,店小二送来了好些糕点。 谢彦站起身,用公筷亲自为她俩每人夹了一块。 看着她俩笑着谈论糕点的色泽和味道,谢彦喝着茶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刻,他想到了当年的越岱…… 工部侍郎越恒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把自家嫡子越岱献给宋承煊,如今为了小妾外甥的前途又让自己的嫡女越绾来求南宫羽…… 这越恒还真不是东西! “你看!”南宫羽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炫耀道:“这条脱好看吗?” 越绾淡淡地道:“好看。” 南宫羽见对方的反应如此冷淡,便有些不得劲,但她的“根本目的”不是炫耀,而是想要查看越绾的手腕上的“伤口”。 她快速脱下了手腕上的条脱,拿了越绾的手,“妹妹戴戴看……” 她亲自为越绾戴上了条脱,结果把人家的双腕看了个够,也没看到越绾手腕上的伤口。 此刻,她意识到了谢彦之前跟她说的话是对的。 ——一切都是越家的小妾在造谣! “姐姐看够了没?”越绾笑了笑,坦白道:“不瞒姐姐,我知道外界的那些传言,更知道姐姐关心我,若是我不把真话说出来,岂不是辜负了姐姐待我的一片真心?” 南宫羽见越绾“看破”了自己的小动作,连忙帮她夹了块糕点,“妹妹没事就好……” 越绾叹了口气:“我好歹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损,又岂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便轻生呢?” 这鲜明的思想觉悟和对照,让曾经有两次想要自杀的南宫羽红了红脸。 谢彦更是不禁点头赞赏,越绾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敏感而想不开的人”,没想到却是一个如此通透的人。他觉得之前是自己多虑了。 越绾顿了顿:“但是……我真的想过要自杀!” 南宫羽和谢彦同时问:“为什么啊?” 越绾的眼眶红了红: “一是因为我哥哥去世了!以后我跟我娘再也没了依靠了……” 说完,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南宫羽立即拿了手帕递给了她。 “对不住,我失态了!”越绾没接南宫羽的手帕而是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手帕擦干了眼泪。 谢彦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你哥哥死了?”他记得越绾曾经跟南宫羽说过,她的哥哥去了周南老家…… 越绾喝了几口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前些日子那施姨娘生了个儿子,撺掇着要让父亲把她扶正了,让她的儿子有个‘嫡子’的名分……父亲和母亲争执之下,我这才知道哥哥早就不在人世了!” 谢彦:“…………” 此刻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越岱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她。 南宫羽愤愤地道:“你口中所说的施姨娘是不是之前你提过的那位姨娘?就是她的外甥屡试不中,想要求我父亲做个小官的?” “不是她还有谁?”越绾点了点头,“父亲对她是言听计从……” 南宫羽咬着牙齿道:“也就妹妹好心!还能拿出玉佩来说情,若换做是我,早就把玉佩扔到那贱人的脸上了!” 越绾的语气依旧镇定,“我方才说的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我父亲听了那施姨娘的话,要把我送给宁王做妾……” “宁王?”谢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张若琛吗?” 之前在赏花宴上,他听到过张若琛想要纳她为妾。 “公子没听错,是宁王……我父亲想要攀上宁王……”越绾咬了咬嘴唇,语气依旧镇定。 过多的折磨,让她失去了少女本该有的天真烂漫,代之以与年龄不相配的一丝沧桑。 自己的母亲被父亲虐待,哥哥“去世”失去了靠山,如今又要被迫嫁给一个老头…… 桩桩件件都会让人不堪重负,怪不得这个小丫头会有寻死的念头。 谢彦完全理解了她,为了给她希望,一句“你哥哥并未死!我知道他在哪里!”脱口而出。 第96章 谢彦并非冲动才告诉越绾她哥哥没死的事实。 之前他曾经点名让越岱来京城帮忙装修店铺的时候, 已经打算让越岱见他亲人一面了。 虽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越岱见了亲人之后还能留下来继续为科兴园做事,但他知道越岱对科兴园是有感情的。 更确地说,越岱对科研开发新东西充满了兴趣和激情。 自从顾澜用雷霆手段削弱了宋家在京城的实力之后, 宋承煊的行事便低调了许多。 在国子监的时候,谢彦见他不再张扬自己的个性, 总是以张若琛马首是瞻, 便知道他想有意隐藏自己锋芒。 以前越岱在京城会有危险, 如今时移事变,宋家在京城的势力不再强盛,加上有同心帮的兄弟保护, 越岱来京城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尤其是他在知道越岱的亲人以为越岱去世而活的如此痛苦的时候, 更没有理由不告诉她们“越岱还活着”的事实。 “你哥哥并没有死, 他在京郊的一处田庄生活着。”谢彦如实道。 越绾愣了愣,一双闪亮的眼泪看着谢彦:“公子怎么知道?他若是住在京郊,为什么不回来?” 她语气平静, 明显不相信谢彦说的话。 于是, 谢彦便把当年怎么遇见越岱,怎样帮越岱逃出京城, 以及越岱如今的生活状况一五一十地跟越绾说了。 越绾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前途讨好宋家不惜“牺牲”哥哥的事情。 听到这段的时候,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连忙拿了手帕擦了擦眼泪, “怪不得哥哥不想回家……” 她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前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先是出卖了自己的嫡子,如今又出卖自己的嫡女。 她听到谢彦和奕禛成功帮助自己的哥哥逃出京城的时候, 站起身来朝谢彦盈盈拜倒, 感谢他们救了她哥哥一命。 她听到越岱在制作钢笔水晶灯以及电风扇中发挥了主要作用的时候,眼睛中放出了光彩。 此刻,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动用自己嫁妆花钱买那些水晶灯了。 果然母子连心,母亲一早就感应到那是自己儿子所做! 听完后,越绾便想去科兴园见哥哥。 谢彦告诉她:“过两日你哥哥便会来京城,到时候你们就能见面了。” 越绾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幽幽地道:“我就不瞒着你们了,其实我们家早就是施姨娘当家了,我跟娘的行动都会受到施姨娘控制……” 她说着指了指楼下:“楼下马车旁等我的都是施姨娘的人,这次我之所以能顺利出门,只是因为施姨娘有求于我……所以两日后,哥哥来京,千万不能让哥哥回家!” 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羽忍不住拉住了越绾的手:“没想到妹妹的遭遇会如此惨……京城中的大户人家从来都是把嫡妻放第一位的,你们家缘何宠妾灭妻呢?” 越绾摇了摇头,南宫羽便不再问,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 “我会把哥哥过的很好事情告诉母亲,让她放心。母亲是个明白人,定然不会让哥哥跟我们一般身陷囹圄。等我到了宁王府之后,便不会受到施姨娘的管制,到时候再跟哥哥相聚……” 越绾说的很平淡,一旁的南宫羽流下了眼泪。 “真的不可以不嫁给那个宁王吗?” 越绾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嫁给宁王,但我没得选……其实我也想过去做姑子或者自|杀,但我解脱了,我的母亲怎么办?没有我陪着她,她定然也活不下去的……”她是想死也死不安心的。 南宫羽的眼睛闪了闪,看向了谢彦,此刻谢彦正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思忖着此事。 南宫羽叫了声“彦哥儿”,成功打断了谢彦的思路。 谢彦道了声“何事?” 南宫羽:“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想办法帮绾妹妹和她的母亲逃出越府,然后偷偷送她们去京郊田庄,这样的话绾妹妹就不用给宁王做妾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人能团聚了……你们说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谢彦乜了一眼越绾。 南宫羽眨了眨眼睛,若是有这等好事,谁还会不愿意? 越绾:“母亲在府上生活了这许多年,早已习惯了府中的生活,这事我还真要问问她。若是她不想出来我便陪着她,若是她想要出来,我们再想办法。” “只是我跟母亲都是妇道人家,若是去了科兴园,帮不了忙不说,还平白地多了两张嘴……” 谢彦笑道:“这个姐姐不用担心,你们去的话并没有吃闲饭,除了住的地方不用花钱外,吃饭用度都得你们自己花钱,不过越岱的工钱加上奖励,每个月有几十两银子,足够养活你俩了。” “这么多!”越绾有些不敢相信。 谢彦点了点头:“只会越来越多。” 这下越绾没了心理负担。 “我会尽力说服我母亲一起走出越府。” 谢彦和南宫羽见越绾变的“积极主动”了,都很高兴。 因为越绾和越母会被“监视”,不方便同时出入越府,于是三个人便开始商量起了具体的出逃细节。 几天之后,越岱远远地看到了越府西南角上的竹竿有一根红丝绸,不免泪流满面。 ——那是他的母亲愿意跟妹妹一起逃出来的标志。 他看到标志后,放了几个孔明灯到了天上,孔明灯上写了预先约好的“大”字,表示外面的人看到了标志,可以收起红丝绸了。 又几天后,竹竿挑出了一根蓝色丝绸,那意味着府里的施姨娘次日会去盛明寺烧香。 每次她烧香的时候,都会带走很多“心腹”,这天越府的“防守”最为虚弱。 越岱又放了几个“大”字的孔明灯…… 次日,史飞驾车来到离越府不远的一处隐蔽的地方候着,越岱满怀期待地坐在了车厢里,盯着越府的门。 他看到了妹妹扶着母亲走到了大门口,却被门子拦住问“要去哪里”的时候,恨不得冲下车把母亲和妹妹拉进马车。 “就在门口走走,散散心。”越绾的语气非常镇定。 “门口有什么好走的?就在园子里走走罢。”一个门子道。 看到这,史飞一个哨声,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从角落处冲向了越府的大门…… 他们纷纷乞讨:“行行好!行行好!给点吃的……” 有几个人进了大门里,以“乞讨”的形式把越绾和越母“抬”了出来。 这厢史飞看准时机,驾车冲了过去,带上了越绾和越母。 那厢的门子看到越绾母女被车子接走,顿感不妙,想要去“通风报信”,却被“叫花子”给缠上了。 同心帮的兄弟见马车走远,便一哄而散了。 车厢内,越岱跟母亲抱在了一起痛哭流涕。 短暂的相聚后,史飞为了安全起见,当即把越绾和越母送到了京郊的科兴园。 越岱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安全了”,便开始心无旁骛地为鸿门街和鸿儒街的两处店铺设计装修…… 谢彦发现南宫羽自从跟越绾见面回家后,便闷闷不乐。 一开始谢彦以为她是在别处受委屈了,直到南宫羽对他的关心不理不睬,他才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 “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也好让我做个明白人!”谢彦有些心急。 憋了很久的南宫羽再也忍不住了,她冷笑道:“你果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谢彦摇了摇头。 南宫羽:“你仔细想想……若是你把越岱和宋承煊之间的事情,一早告诉我爹,我爹就不会错把宋承煊当好人……我也不会受那厮的侮辱了!” 此刻,谢彦方才知道南宫羽生气的原因。 他回想了一下,最初在花厅中,三大世家派人来说亲,他看到了南宫瑾把表姐盲指给宋承煊…… 当时他一时心急,便站了出来说自己爱慕表姐…… 说亲的人走后,他跟南宫瑾道出了“宋承煊豢养男童”的真相,当时他为了保护越岱,的确没有提越岱和宋承煊之间的恩怨。 “想起来了吧?”南宫羽斜乜了一眼谢彦。 谢彦:“我后来提了……” 南宫羽冷笑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提了还有什么用?” 谢彦:“……我以为只要说出宋承煊豢养男童,你父亲便能认清宋承煊的真面目,压根没想到你父亲会去求证,更没想到那些证据已经被抹平……当时我只想着要两全,既能救你又能保守越岱的秘密……没想到那个宋承煊还亲自来提亲了……是我对不住你!” “但此事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能答应你。”谢彦很是诚恳。 “你说的?”南宫羽乜了他一眼。 “嗯嗯,我发誓。”谢彦道。 南宫羽:“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彦:“什么条件。” 南宫羽:“……以后我们成亲了,你不得碰我。” 谢彦笑了笑:“我答应你,既不纳妾,也不碰你,总可以了吧?” 其实,他也不想碰她,如今她主动提出来,是最好不过了。 这小丫头跟他置气这许多天,竟然就是想要这个承诺。 此刻,他想到了奕禛…… 这小丫头即便知道自己跟人家此生已无缘,竟然还想为人家守身如玉! 他心中感念南宫羽的一片痴心,但又无可奈何。 “过几天,鸿门街和鸿儒街上的店面开张大吉,他一定会到场,你去不去?”谢彦问。 他尊重她的想法。 南宫羽沉默了好一会儿,回道:“我去……看看他。” 谢彦点了点头。 “科兴园一字号”和“科兴园二字号”在同一天开张大吉。 参加典礼的人并不多,只是科兴园内的一帮兄弟,但年轻人活泼跳脱,鞭炮震耳,锣鼓喧天,场面一点都不逊色。 加上店内店外铺满了各种花色的水晶灯和各种类型的电风扇后,很快吸引了好多来客…… 年轻人顾不得放鞭炮敲锣鼓,直接做起了生意…… 令谢彦和奕禛尴尬的是,两个店铺的生意过于红火,以至于他们在剪彩的时候,发现电风扇已经销售一空,只好用水晶灯来充门面…… 南宫羽坐在了鸿门街店铺的二楼,注视着忙前忙后的奕禛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她只能这样躲着看他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谢彦是个好男孩,她也曾想过去好好爱彦哥儿。 她尝试了,但她做不到,她真的难以想象自己会跟彦哥儿这个“小屁孩”洞房花烛夜。 她一直把他当做弟弟,从未曾有过非分之想! 临近中午,宫内的卫公公带人送来了御赐的两块匾额,一块上面写着“生意兴隆”,另外一块匾额上面写着“财源广进”。 店里的人都跪下来谢了恩,把两块匾额请进了店内。 卫公公见完成了任务便要离开。 奕禛叫住了他:“公公请留步。” 卫公公回头,奕禛上前塞给了卫公公六两银子,又让人包了红包送给了抬匾额的人。 “今日开张大吉,求个吉顺,还请公公笑纳。” 卫公公道了谢。 奕禛指着两块匾额问:“小人有一点疑惑,都是御赐的匾额,两块匾额的字体为何会不一样?” 谢彦早就注意到两块匾额的字体不一样了,只是没说出来。 “生意兴隆”跟以前御赐的“品学兼优”一样,写的雄劲浑厚,但“财源广进”则潇洒俊逸,明显地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现在奕禛提出了这个问题,也是他想要知道的,便点头看着卫公公怎样作答。 卫公公笑了笑:“圣上御赐匾额的时候,顾祭酒正好在一边,便写了这财源广进……” “顾祭酒?”奕禛愣了愣。 “对,这是他写的,圣上一同赐了过来。”卫公公说完便上了轿子。 很快圣上御赐匾额给科兴园店面的事情传遍了京城,因为今上还是第一次为“商人”送匾额! 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说大周要提高商人的地位? 今上的一个举动让京城人生出了好多更深层次的猜测。 但奕禛和谢彦活在了“当下”,因为开张第一天,他们便赚的盆满钵满,竟然赚了一万多两银子! 第97章 两处店铺都是差不多的布局, 靠近街面的地方是“门面房”,门面的后面有几间房子,是仓库和伙计们的住宿区。 门面和房子之间是天井, 里面有一口井,种了一些简单的绿植。 奕禛和谢彦分别了好些天, 他有好多话要跟谢彦说。 于是, 这天晚上他们都没回家, 而是住到了鸿门街店铺后面的房子里,挤到了一张床上枕着一张枕头说悄悄话。 桌上的水晶灯透过红纱把屋内的颜色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好在今天的天气不冷不热,否则电风扇卖的脱了货, 他们挤在一处便要“热”死了。 谢彦摸了下少年的脸颊:“看起来瘦了好多呢, 你忙的连饭都不吃了吗?!” 奕禛笑了笑:“我吃的可多了, 只是肉没长在脸上而已……” 他说着拉起谢彦的手摸了摸他的胸膛:“都长到这里了。” 谢彦从他的胸膛一直摸到了他的八块腹肌。 他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戏谑道“你确定这是肉不是铁板吗?” 奕禛笑了笑:“……我每天锻炼,把肉炼成铁板了。额……你这些天有没有惦记我?” 谢彦笑道:“我知道你能把事情做好……” 奕禛嘟着嘴有些不满:“所以你连想都没想我?” 谢彦捶了他一拳:“你一个大男人要我来想?你呀, 得赶快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子了!诶?对了!其实越岱的妹妹挺不错的, 除了脸上有那么一点小瑕疵之外,各方面都非常好, 尤其是那端庄的性格, 宜家宜室。她现在就在科兴园,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跟她培养培养感情呗……” 奕禛皱了皱眉头, 半边脸都毁了,算是“小瑕疵”? 他忍不住问谢彦:“你看上她了?” 谢彦“坦然”的摇了摇头, 他一个“千年孤魂”, 怎么可能看上这个小丫头? 谢彦想起了越绾作的那几首诗:“她好,不代表我看上她啊,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她不仅性格好,还非常有才情……” 奕禛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谢彦红红的脸蛋。 眼前的小男孩情窦初开了,喜欢上人家还不自知! 奕禛咬着牙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科兴园的事情。 “越岱和龙二负责实验楼的开发,倒是不用我操心。” “赵辰和史飞两个管的生产线……之前你也看过,也曾亲自指导过,但我去的时候,发现整个是混乱的,一团糟!” “做钢笔比做水晶灯更为细致,但做钢笔的人却没有做水晶灯的人赚的多,好多人便心生不满,都吵着要去做水晶灯……” 谢彦笑了笑:“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奕禛:“电风扇要的急,我让那些做钢笔的都去做电风扇了!我听龙二的口气,差不多就快研制出你说的‘玻璃’了,我琢磨着到时候这灯的成本会下降,水晶灯会卖不出去,只留了一小部分人继续做水晶灯……” 谢彦:“所以你让绝大部分的人都去做电风扇了?” 奕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我没跟你商量就这么做……”你不会生气吧? 谢彦见少年尴尬,连忙说:“你做的对!电风扇有季节性,钢笔和灯则没有季节性。” 今日的电风扇卖的很好,两个店铺都售卖了一空。奕禛紧急让史飞带领兄弟们回去拉货…… “之前你跟我们说,多劳多得,按照‘件数’结算工钱……结果我发现,好多人为了赶工,竟然做了好多不合格的电风扇……” 谢彦:“当然得按照合格的发工钱,不合格的让他们返工几次,他们就认真了。” 奕禛:“话虽如此说,但谁来检验合不合格?每个人都不想做这种吃力不挣钱的事情,就只有我来做了……” “那么多人做的电风扇,你一个人来检验?你来的及吗?”谢彦嗔怪道。 “一开始是我一个人来检验,后来赵辰、史飞以及四大护法也加入了进来,但还是来不及。” 谢彦笑了笑:“你们一个一个地检验吗?” 奕禛点了点头。 “检验方法不对。” 接着谢彦教了他抽样检验的方法。 奕禛点了点头,表示愿意试试。 “同心帮的兄弟中读过书的人不多,赵辰算是读的最多的了,也只不过识得一些字,不过他会打算盘会算账,我便让他负责做了两家店铺的账房。” “我在帮中亲自挑了两个兄弟跟着他学算盘学算账,分别做了两家点的‘店长’……店长跟账房同级别,分别向我汇报账目情况。” “我让史飞负责运输货物……每次的货物的接收都需要有三个人的签字……” ………… 谢彦静静地听着奕禛的诉说,不知不觉已过三更天。 奕禛见小孩打了几个哈欠,知道他犯困了,便熄了床头的水晶灯,不一会儿,他便听到了他“猫咪”一般的呼吸声。 他知道他睡着了,陷入了沉思,第一次失眠了,竟然一整夜没睡着觉。 次日,吃过早饭后,奕禛便回科兴园组织生产去了。 谢彦则去了国子监读书。 率性堂的监生本就是冲着进士和举人去的,临近考试,几乎个个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 但谢彦还是从“平常”中,看出了一些不平常。 ——好多监生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带着刻意的疏远。 谢彦一时不明所以,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闷头读书。 他每天按部就班地听博士讲课,以四书五经为纲作一篇八股文给许志明看。 以前许志明会在他的文下用朱笔点出哪里不好,如今会在他的八股后面作一首小诗,赞扬哪里好。 许志明前后的批语,让谢彦有了底气,加上率性堂的博士也说他的八股文做的好,他便开始朝这个方向精益求精了。 终于有一天,坐在谢彦身后的一个监生对他说出了大家刻意疏远他的缘由:“那奕禛明明有条件科举取仕,却甘愿堕落去做一个商人!他的店铺开业那天,有人看到你跟奕禛站在一起,听说你们举手投足之间很是亲密……‘士农工商’,你不知道吗?你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跟那满身铜臭的奕禛走的那般近?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以后我们率性堂的人大都会是做官的,到时候免不了会有一些人成为同僚……我看你啊,最好出个声明,以后再也不跟那个奕禛来往……这样或许还能挽回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谢彦这才明白了大家的真实想法。 他叹了口气,对那位好心的监生道:“其实我才是那两家店铺的真正东家,奕禛是在替我做事。” 好心的监生摇了摇头,他觉得谢彦为了奕禛的颜面才故意把做商人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小家伙还真是无可救药了! 几天之后,南宫瑾把谢彦叫到了自己的书房“谈心”。 “我琢磨着,你们卖的这些东西,应该挣了不少钱了吧?”南宫瑾用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谢彦。 “我要科举考试,所有事情都是奕禛在管。”谢彦迎向了那双幽深的眼睛,“我听他说没挣钱!” 谢彦总觉得南宫瑾一直在打科兴园的主意,忍不住隐瞒了挣钱的事实。 南宫瑾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皇宫里订了那么多货物,你们新开的两个店铺也很是红火,怎么会不挣钱?如今你为了科考顾不上那边,但也不能做傻子被别人给骗了!对不对?” 谢彦连忙摇头:“他没有骗我,更不会骗我……” 南宫瑾觑着谢彦:“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难测!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父母兄弟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何况你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明日我派两个懂账目的小厮去科兴园做事,你跟他说一下,让这两个小厮去管账目,定不能让他做成小动作……” 谢彦意识到自己果真猜的没错,南宫瑾在打科兴园的主意。 ——这不是想在科兴园明目张胆地安插眼线吗? 若是让这两个懂账目的人去科兴园做账目,整个科兴园便会在南宫瑾的“执掌之中”。 这大舅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谢彦笑了笑:“不用大舅费心,这点心眼我还是有的,如今那管账目的人其实是我的人……” “大舅放心!那个奕禛没甚心眼,如今不知内情的外人都说他是科兴园的东家……若是他有心眼,这店铺是我开的,他又怎么会为我背负着‘商人’的名声呢?他好歹也是首辅家的孙子,不愁吃不愁喝的,真的犯不着替我做这种吃力又不挣钱的事情……”谢彦撒谎越来越顺溜。 “所以说啊,他就缺心眼!” 谢彦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奕禛,但为了忽悠南宫瑾,阻止南宫瑾在科兴园安插眼线,他只好出此“下策”了。 “大舅,您放心,他玩不过我的!大可不必往里面安插两个账房,且不说里面早就有了账房,不需要账房了,就说他吧,再怎么蠢,也不会看不出我要安插账房的真正意图……虽说挣点钱不甚多,但还是能挣一些钱的,最起码比做官要多……我还要他全心全意地为我做事呢,做的太明显反而适得其反……” 谢彦侃侃而谈。 接着,他以他多年从商的“专业知识”,跟南宫瑾算了一下到底挣不挣钱。 结果是利薄,成本高,花销多,养的人多,算下来还真的没有想象中挣钱。 南宫瑾对“为官之道”在行,对“做生意”还真是外行。 他完全被谢彦忽悠住了,最终放弃了在科兴园安插眼线。 “我让你跟他谈分成的事情,怎么说了?” “五五分成。”这次谢彦说出了实话。 他怕南宫瑾以“他是大股东”的身份,再次安排人手进科兴园。 南宫瑾的脸色阴了下来:“不是跟你说好的八二分成,最少是七三分成,你怎么就能答应五五分成了呢?” 谢彦搬出了古首辅,“虽然奕禛很蠢,但古首辅不蠢啊,哪能同意七三呢?” 南宫瑾想了想,谢彦说的也“对”,明面上古首辅不参和小辈的事情,但有利益在,他可不相信古首辅完全不去参和。 谢彦回到了自己的西禾院后,不免陷入了沉思。 以后的科兴园只会越来越挣钱,他的“谎言”迟早会被识破。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数日。 谢彦下学来到国子监门口,发现驾驶马车来接他的人竟然是秦路! “秦大哥!”谢彦跑了过去。 秦路笑着,顺势把他拉上了马车。谢彦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幸福”二字。 谢彦进了车厢后,发现里面坐着的竟然是卢蕴! 他颇感意外的眨了眨眼睛:“怎么是你小子?” “怎么?不欢迎吗?”卢蕴笑了笑。 “欢迎!当然欢迎!”谢彦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卢蕴的身边。 秦路一边赶马车一边对谢彦道:“你忘记了吗,我们去云林县之前,你不是让我们想办法把卢蕴带到科兴园的吗?” 谢彦当然没有忘记,当时他只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卢蕴还真的会来,毕竟这里离云林县隔着千山万水,来此就业便是背井离乡。 “我听秦大哥说过,我只要写写算算,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进项,可是真的?”卢蕴转头问谢彦。 “当然真的。”谢彦点了点头。 云林县好多穷苦人家一年才四五两银子的收入,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收入,的确是充满了诱惑。 谢彦俯到他的耳边道:“你好好干,出了成果工钱只会更高。我们科兴园是有纪律的,入职后要签一个保密合约,有些话不得在外面随便说……” 卢蕴点了点头。 帘外的秦路道:“之前我和窈姐儿在科兴园看门的时候,跟你签过保密合约,我们现在还算不算科兴园的人啊?” 谢彦问:“那你有没有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啊?” 秦路:“当然没有!你父亲和我岳父问起来,我和窈姐儿都保守了秘密,合约上不能说的事情,我们一个字都没说……窈姐儿说了,做人就应该讲诚信,既然跟你签订了合约,那就得按照合约来做。” 谢彦很是感佩这位堂姐,不仅对自己好,身上还带着满满的正能量。 “既然没有说出去,那合约当然有效。”谢彦转头看向了卢蕴:“若是在外面泄露科兴园的秘密,不管是谁都会被开除。” 谢彦没说,但他知道,若是有人泄密,按照奕禛的性子,不仅会被开除还会被“废”。 卢蕴举手发誓他一定会保守秘密。 接着,卢蕴告诉谢彦他家里的情况。 谢彦离开云林县之后,卢蕴参加了几次考试,都没考上。 他的家境本就不好,去年的时候,他的母亲生了严重的肝病,花去了好多钱,家里供不起他读书,他便辍学了。 秦路到了云林县之后,去找了他。正好他要挣钱给母亲看病,便跟秦路一起来到了京城。 “我看了那水晶灯,钢笔还有电风扇,真是妙极!能制造出这种东西的人定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卢蕴感叹道。 三人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南宫府。 原来的马车夫连忙迎了上来,替过了秦路,让三人下了马车。 不远处一脸笑容的黄管家迎了过来,跟他们说,接风洗尘筵已经准备好了,让他们去膳堂用餐。 三人跟着黄管家去了膳堂。 谢彦来到膳堂后,一眼便看到了窈姐儿,连忙上前见礼。 虽然他的实际年龄比窈姐儿大,但这些年窈姐儿真心地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关心他照顾他。 在他心中,窈姐儿就是他的“大姐”。 跟窈姐儿见过礼后,谢彦转眼看到了南宫瑾和赵氏坐在主座上,便朝他俩行了个礼,道了声好。 “都是自家人,随便坐。小卢也是从老家来的,我们就不见外了,一起坐吧。”赵氏站起身来,礼貌地指了指座位。 秦路见主人家客气,便拉着窈姐儿的手坐到了下首。 ——他原是南宫瑾的护卫,按照原来的身份,他压根就不能跟南宫瑾同席。今日算是沾了窈姐儿的光,跟南宫瑾扯上了那么一点儿的关系,才能跟昔日的主人同桌而食,不免紧张。 谢彦原本一直坐在赵氏身边的,他见秦路和窈姐儿拘谨,便坐到了窈姐儿身边。 卢蕴见他们入座,很有眼力见地坐到了秦路身边。 “羽儿和昀儿怎么还不来?”赵氏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催催他们,就等他们了,让他们快来。” 不一会儿,南宫羽和南宫昀来了,跟秦路和窈姐儿见过了礼。 谢复窈拉住了南宫羽的手,“羽姐儿长的真美!” 说着,她从身后的一张杌子上拿了一个包袱递给了南宫羽:“这是彦哥儿母亲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多了,以后你就收着吧。” “谢谢姐姐。”南宫羽接过了包袱,递给了身边的丫鬟:“收好了。” 她知道这是彦哥儿的母亲留给未来儿媳的东西。 南宫瑾见人提到自己的妹妹忍不住拿了手帕溢了溢自己的眼角。 南宫羽坐在了谢彦身边,南宫昀则坐在了卢蕴身边。 丫鬟们用铜盆盛了水给他们净完手后,便开始上菜。 很快菜就上齐了。 今日的菜品很是丰盛,谢彦可以看出有好些菜都是从外面饭店定制的。 南宫瑾举了举酒杯后,大家便开始吃饭。 一开始秦路很是拘谨,几杯酒下肚后,便开始壮了胆子。 他主动举起酒杯敬了南宫瑾,然后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他不想再做护卫了,准备跟窈姐儿一起去谢彦的庄子帮谢彦看守门户。 南宫瑾笑着祝贺了他,反敬了他一杯酒,慌的秦路不知道该怎么拿杯子了。 南宫瑾语重心长地道:“这护卫的活也不是好干的,平常看着没事情,有事的时候都是大事,如今你有了家,还娶了我妹夫的侄女,当然应该以家为重!最起码看守门户是没有危险的……” “诶?”他话锋一转:“彦哥儿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 “都是自家人,谈工钱就俗气了。”秦路看了看窈姐儿,见窈姐儿点头,知道自己说“对”了,更理直气壮了:“彦哥儿现在还在起步阶段,我们先帮他一把,不要工钱。” 谢彦满意地笑了笑。 秦路在旧日主子和谢复窈之间,选择了谢复窈。 接着,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很有礼貌地寒暄着。 谢彦从谈话中得知,谢复壮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如今正在准备八月份的院试。 县试他得了第三名,府试第八名,名列前茅。 谢怀安做了县令后,每天跪拜御赐给谢彦“品学兼优”的匾额,天天念叨着要在有生之年为大周为云林县做出点“功绩”。 “他如今已是县令,那个失踪的姨娘以及儿子回来了吗?”赵氏忍不住问道。 窈姐儿摇了摇头,“这两人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一样……” 赵氏:“那他有没有纳妾?” 窈姐儿摇了摇头:“没有,桂香一连跟他生了两儿子,他下了衙门后,整天为儿子换尿布,忙的焦头烂额,加上桂香管的紧,他哪里还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听窈姐儿这般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谢彦离开云林县之前,在十里长街上,为谢家兄弟每家买了两套门面房。 “我的父母亲和弟弟不住在县令府了,去了十里长街门店后面的房子居住了,前面的门面卖茶叶和布料,日子越过越好了。”窈姐儿说着,感激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彦,若不是彦哥儿帮他们置办了旺铺,他们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 吃过晚饭后,窈姐儿和秦路来到了谢彦的“西禾院”。 窈姐儿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封信递给了谢彦。 一封是谢怀安写给他的,一封是谢复壮写的。 谢彦先打开了谢复壮的信。 信很厚,足有好几张。他先是洋洋得意地说了他考试的“战绩”,接着话锋一转,便是好多思念谢彦的话,还埋怨谢彦不写信给他,最后让谢彦在京城等着他,他一定会“杀”到京城来…… 看完后,谢彦打开了谢怀安的信。 信只有一张纸,说的也简单,先是恭喜他成为了南宫尚书家的女婿,接着让他好好听“岳父”的话,好好努力争取考上举人进士,报效大周…… 都是一些“老生常谈”,谢彦把信放进了抽屉。 第98章 次日秦路、窈姐儿和卢蕴便要去科兴园。 谢彦连夜写了封信让他们带给奕禛, 信里介绍了卢蕴擅长算术的情况,让卢蕴协助越岱进行各种计算…… 几天之后,谢彦收到了奕禛的回信。 信的一开始说了按照谢彦的意思安排的卢蕴, 紧接着便是一大段“以大哥口气”嘱托谢彦安心读书,还特地强调了要一定要每天锻炼身体, 早晚练一套以前他教给他的拳法。 的确, 乡试跟县试府试院试的不同之处, 除了考试内容更多更难之外,便是考试的时间更长了。 县试府试以及院试,每场考试都是当天进考场, 当天出考场。乡试却是要在里面过夜的。三场考试紧连在一起, 加起来最起码需要在考场过三个夜。 所以这场考试不仅考的是知识, 还考体力。 谢彦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自言自语地道:“是得锻炼起来了。” 谢彦喝了口水,继续往下看。 “天气越来越热, 我知道你怕热, 今年我不能呆在你身边照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白天的时候, 你多带几台电风扇去国子监……冰镇西瓜虽然能降温, 但也不能多吃,那东西吃多了伤胃……晚上的时候, 可以在床下和床边多放些冰块, 让周围空气的温度降下来……” “平常看起来干练的样子,没想到写个信竟然这般婆婆妈妈……”谢彦一边腹诽, 一边继续往下看。 “最近我发现我竟然爱上鲫鱼汤了, 以前喝的时候,我总觉得有股腥味, 最近我一连喝了三天,感觉味道越来越好喝了……我终于明白了‘爱屋及乌’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了……” 谢彦:“…………” 他笑着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水刚到喉咙口,由于忍俊不禁,便喷了出来。 信被打湿了,好些字被喷糊了。 他连忙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把水吸掉,他长吁了口气,虽然有些字糊了,但还能看出是什么字。 “租田的管伯竟然亲自到科兴园为他女儿说媒,让我纳他女儿为妾……他把他家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像不纳她为妾,便是我极大的损失……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说我不想纳妾……几天之后,管伯竟然到处放风说我要娶他女儿为妻了……好多兄弟都来跟我道贺,我真是有苦说不出……真太搞笑了,京城那么多贵女我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他家女儿?于是我跟兄弟们去解释……” “你放心,我会好好解决这件事情的……闹出的笑话,你看了权当一乐……科兴园有我,你安心读书,勿念……” 看完后,谢彦把信仔细的折好放进了抽屉里。 伴随着热浪席卷大周京城,小电风扇和电池竟然卖的脱了货。 尤其是电池,用几个时辰便会“电力不足”,需要更换电池。 于是越岱他们便想出了“旧电池回收重新利用”的办法。 ——购买新电池的时候,一节旧电池可以抵五文钱。 这样的方法不仅解决了来不及生产电池的问题,又能让环境不受重金属的污染。 令谢彦气愤的是,那些国子监的监生几乎每个人都用着奕禛他们辛苦生产的电风扇和电池,却仍然对从商的奕禛不屑一顾!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人家的看法,便懒得理会那些目光短浅的小屁孩。 随着学习的深|入,他大脑云空间的东西越来越多,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史书策论,无数好文章以及各种经典八股文都充实到了他的大脑云空间中。 只要放进去的东西,他都能随时随地的调阅,没有任何“遗忘曲线”,所以别人“头悬梁锥刺股”没日没夜的学习,他却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起来潇洒恣意。 南宫瑾见他“不用心”,免不了要说他几句。 “这可是百里挑一的乡试!虽然你资质高,也不能过于轻视了!你不学人家熬通宵就罢了,你至少得学到亥时再睡觉吧?” 谢彦可是辛时不到便睡觉了! 谢彦不愿意说自己“过目不忘”,更不能说自己有“金手指”,于是他回南宫瑾:“这考试不仅考的是各种知识,还得考身体啊,以往哪一次乡试没有被考场抬出来的人?您看我这小身板,我可不想还没考完便横着被抬出来……” “呸呸呸……”一旁的赵氏连忙帮谢彦“去晦气”。 若是考场内出现横祸是很不吉利的。 南宫瑾见谢彦如此说,便不再说他了。 谢彦每天早上起床后围绕南宫府跑一圈,然后回到西禾院练习一下以前奕禛教他的拳法。 运动后,他总会出一身汗。为了防止受凉,他会换一套干的衣服去国子监。 白天他在国子监吹小电风扇降温,晚上回来也不敢过分贪凉。 七月末的时候,他便不吃冰镇西瓜了,只是天热的时候,在床的下面和床周围放些冰块。 他喜欢小电风扇轻轻吹着的感觉,这让他多少能感受到一丝现代人的气息。 按照谢彦的籍贯,他得去宜省参加乡试。 但他已经是大周国子监的监生,也可以在国子监参加乡试。 他选择了在京城国子监参加考试,主要是因为对这里的考场比较熟悉。 报名考试的一应事务,国子监和南宫瑾都帮他弄的妥妥帖帖,不需要他操一点心。 进入八月后,要布置考场,国子监内便停学了。 南宫羽自从知道当年谢彦隐瞒了越岱和宋承煊之间的纠葛,心里有些膈应,便不像以前那般对谢彦“亲近”了。 谢彦很知趣地不去打扰她,而是在西禾院看看书,纳纳凉。 转眼来到了八月初五,谢彦午后小憩了一会儿之后,思罔为他打了些热水让他洗了手和脸。 “我方才听大人说,今日誊录官和对读官已经进了考场了,明日考官便会进考场……为了防止各路神仙请托,到现在都不知道主考官和副考官是谁呢。”思罔道。 谢彦“哦”了一声,用毛巾擦了脸,放到了思罔的手上。 思罔见他不在意自己说的事情,便拿了盆和毛巾退了下去。 谢彦来到了书房,坐到了窗口的书桌旁,拿了一本《论语》心不在焉的翻着。 屋外的蝉鸣声一波响过一波,他放下了《论语》,从抽屉里拿出了电池低头为电风扇换电池。 “姑爷,您看谁来了?” 谢彦听到的思仪的声音,抬头朝窗外看去,一眼便看到奕禛跨进了西禾院。 少年一袭青袍,似乎长高了一些,肤色较之前略黑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走路都带着“风声”。 谢彦顾不得安装电池,连忙迎了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惊喜,携着他的手进了书房。 谢彦见少年额头上满是汗珠,大声吩咐思罔和思仪弄些冰块来。他自己亲自为奕禛倒了些水让他洗了手和脸。 “我不能回来看看你吗?”奕禛笑了笑,用毛巾擦了手和脸后,放到了盆架上,“放心,科兴园一应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转身看着他,笑道:“不错,又长高了!” “来!”奕禛张开了双臂,露出了灿烂的笑脸:“让我抱一下,看看是轻了还是重了?” 他那模样很是宠溺。 “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别再抱我了!”谢彦往后缩了缩,“你都说了我长高了许多,哪会有轻的道理,定然是重了些的。” 奕禛笑了笑,收回了手。 “我为你泡杯茶吧。”谢彦说着,转身为他泡茶,“这是我表姐送我的梨花茶,喝着清香甘甜,挺不错的,你尝尝,若是喜欢就拿去……” 他刚把梨花茶放进茶杯,便觉得腰间一紧,然后自己的双脚便离了地面。 他闻到了少年身上的清香味。 “我为你泡茶呢,你这小子快放我下来!”谢彦挣扎着,只是他越挣扎,腰间越紧。 好一会儿之后,背后的人说了句“重了”,才把他放了下来。 “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吗?我已经大了,不能再被人当小孩子看待了。”谢彦一边说一边倒了茶递给了他,“喝吧。” 奕禛接过了茶,放到了桌上,盯着他微红的俏脸,好一会儿,才道:“嗯,跟两年之前的确很不一样了!” 谢彦眼波流转:“吃的下睡的好,不长个子都难。” 奕禛哈哈笑了两声:“对,就应该这样,不就是一场考试吗?不要有压力。反正现在也不需要陪世子爷读书了,大不了我们一起去科兴园忙活,其实……我觉得那里真的很不错,我们俩在那里待一辈子如何?” 谢彦笑了笑,“一辈子太长了……”他还想为朝廷建功立业呢,当然不能在那里待一辈子。 奕禛噘着嘴瞟了他一眼,拿起书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表情很是“不满”。 谢彦:“其实我有帮你想过,你呆在那里就很好,可以娶越绾为妻,纳管伯之女为妾,丰衣足食的过完这辈子。” 奕禛听他如此说,又喝了一口水,然后顺势坐到了书桌旁,利索地把电池装进了电风扇,打开了电风扇一声不吭地吹着风。 谢彦拉了一张凳子坐到了他的旁边,“你不会嫌弃越绾的脸被毁容吧?” 奕禛把头撇向了另外一边,依旧沉默不语。 谢彦摇了摇头:“好吧,既然你嫌弃,以后就不说这话了……但京城中的女孩子还真不是那么好娶的,就比如说南宫昀吧,吏部尚书的儿子,家世不错吧,但因为没有功名……” “谢归远!”奕禛忍无可忍地道:“你有完没完!” 明明自己看上了人家,非要把人家按到自己身上,还真是可恶。 奕禛还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这么叫他,谢彦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便闭上了“苦口婆心”的嘴,很是讨好地把茶递到了他的嘴边,“多喝点。” 奕禛接过茶杯,连喝了几大口。 他看了看谢彦的小身板,知道这小人儿,对感情一事压根就不懂。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了许多:“以后别为我操这种心。” 谢彦“乖巧”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不为他操心,谁为他操心啊。 其实奕禛并不只是来看他,而是来京“陪”他考试的。 接下来的两天,他住在了古首辅府。 八月初九乡试,八月初八所有考生在午时之前要进场。 奕禛在八月初七这天晚上包下了整个星梅糕点房,在糕点师傅的指点下,亲力亲为地学做糕点。 终于赶在凌晨丑时做好了五种糕点,每种十个。 星梅糕点房用干净的木桶帮他准备了好些水,蜂蜜,酱鸭,牛肉,小鱼干,人参,还准备了助消化,防止腹泻,防止中暑的药物……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上了马车,亲自赶着马车到南宫府门口的时候,才是寅时。 他从南宫府的门子那里得知,西禾院的人还未曾起床,便在马车内和衣眯了一会儿。 他睡的不实,只是眯了一小会儿,便睁开了眼,已经是卯时初。 彻夜未眠,让他的双眼通红。 一会儿之后,他看到南宫府的门大开,一辆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他认得那辆马车,那是专门接送谢彦上下学的马车。 他连忙叫唤着“彦哥儿”驾车迎了上去。 南宫府的马车停了下来,谢彦露出了头,看到奕禛:“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你在国子监门口等我的吗?” “在那边等,还不如在这门口等呢。”奕禛笑了笑:“笔墨纸砚带够了吗?我带了好几盏水晶灯,电风扇,还有吃的……” 奕禛还未说完,便听到了马车内南宫羽的声音:“有劳公子费心,该带的东西,我们都带了。” 奕禛“哦”了一声,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了心头。 “那还要不要我去啊?”他说的很轻。 “你在想什么呢?当然要啦,你对那里熟悉,没有你在,我敢带这么少的人去吗?”谢彦笑道。 奕禛的眼睛亮了亮,道了声“好”。 车内的南宫羽:“有劳公子了。” 两辆马车一起来到了国子监。 奕禛和两个马车夫帮谢彦拿了东西,把戏彦送到了号舍“头门”门口,便被拦住了。 几个人一起搜检谢彦的身体,以及带来的东西,所有的糕点都被掰开了搜查一遍…… 谢彦的东西多,奕禛便跟几个人商量,让他帮忙送东西进去。 搜查的卫兵坚决不肯,谢彦只好分好多次把东西搬到了号舍。 在国子监的时候,奕禛曾经去过那些号舍,空间狭小逼仄! 科考几天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奕禛看着小小的背影远去,在心中祝祷他平安顺遂。 谢彦把东西拿全后,铺在了号舍中,跟周围的人一比,他的东西算是最多的了。 初八不会考试,要到初九才考。 谢彦便把衣物铺在了号舍的板凳上,睡在了上面闭目养神。 初八的晚上很热,周围一片唏嘘声。谢彦开了两台电风扇才勉强睡着。 平安地度过了初八晚上,初九便开始正式考试。 再次跟每人核对完身份后,监考官才下发了考卷。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用八股制义。 不仅要求熟读四书五经,还得灵活运用。 因为卷面不得有污损,不得有太多的涂改,好的卷面便是成功的一半,所以在脑子里的构思便显得格外重要。 大家拿到题目之后,都没动笔,而是斟酌再三。 谢彦有大脑云空间,他把涉及到的四书五经的知识点全部摊开在大脑云空间之中。 所有的知识点都不成问题,主要的便是文笔和创新。 他斟酌了半天之后,终于在八月初九的下午一挥而就。 他的试卷做完了,却不能交卷。 因为要到初十早上放礼炮奏乐后才能交卷。 这天太热,虽然有牛肉和酱鸭,谢彦却不敢吃。多年的考试经验让他很是谨慎。 他一天三顿只吃奕禛做的糕点,喝一些蜂蜜水。 一天下来,周围号房里的人果真有拉肚子的! 有些人竟然没带药。 天热本就缺水,这一拉起来,便脱水了,有些人便被抬了出去。 老天不长眼,到了晚上的时候,竟然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 这卷子若是被雨水淋湿,那就前功尽弃了! 第99章 谢彦下午便考好了, 为了防止试卷被污染,他把试卷放到了定制的木龛中。 傍晚时分,他吃了些糕点喝了点水, 便缩在号舍的木板上小憩。 狂风和闪电雷鸣惊动了他,他睁开眼坐了起来, 把装有试卷的木龛盒抱到了怀里, 一错眼便发现号舍外有试卷被狂风卷飞了, 紧接着一个考生跟在试卷后面奔跑着,想要抓回试卷…… 最后那考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试卷飞走,然后失魂落魄地委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考生因失去了试卷违反了考场纪律被监考官拉走了, 下面的考试都无法参加了。 谢彦摇了摇头, 叹息了一声, 顺手拿了件厚实点的衣服披到了身上。 狂风驱散了暑气,伴随着电闪雷鸣,风雨来势汹汹。 斜风暴雨从号房的入口打了进来, 谢彦七手八脚地把水晶灯和电风扇放到了自己的凳子下面, 把容易被吹倒的“杂物”放到了桌面下,然后披了厚实的衣服抱着承有考卷的木龛缩在了号房最里面的角落。 目测之下, 小小的号房二平米都不到。他很庆幸自己没被风雨淋着。 一转眸, 他看到了奕禛送给他的那盒糕点…… 盒子表面已经被雨淋湿了,他连忙俯身把糕点盒从风雨中拉了过来, 塞到了自己的脚边。 由于空间有限, 他的身体便蜷缩的更为厉害了些。 这场雨从酉时末下到了辛时中。 雨住了,他用厚实的衣服把木龛盒包好放在了干燥的地方, 自己则站起来把东西回归原位。 那些挡在木桌底下挡在他身前的东西都被淋湿了。 他用手指轻轻抹了下桌子, 上面全是水,便用自带的抹布把桌面抹干了, 但桌面被雨水浸泡过之后带着一股潮气。 他摇了摇头,桌面太湿,在这样的桌面上写字,怕是会把试卷弄潮。 他从凳子底下拿出了一盏水晶灯放到了桌面上,推开了按钮,水晶灯便亮了起来。 他歪在了长凳上休息了一会儿,便睡不着了。 ——呆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近两天了,他觉得心中有些发闷。 接着他恍恍惚惚地睡到了天蒙蒙亮,便坐了起来吃了些糕点,准备交卷。 好些时间后,他终于听到了放炮奏乐的声音,接着考官宣布可以交卷了。 他走了出去,便有监考官走了过来,领他去了至公堂。 他把考卷和草稿一起交了上去,然后拿到了一张竹制的“照出笺”,来到号舍开始收拾行李。 一路上,他看到有的人在苦思冥想,有的人在奋笔疾书…… 今日是初十,最迟可以到下午的申时交卷。 由于行李多,他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然后分了三批把行李拿到龙门口。 此刻,龙门口只有寥寥数人。 他只认识率性堂的一个人,其余的都不认识。 率性堂的同窗瞄了瞄谢彦之后,眼睛看向了晴朗的天空,没跟谢彦说一句话。 其余几个人都是“成年人”,他们看到这么小的“小孩子”来参加乡试,都惊讶不已,纷纷上前来套话,问谢彦怎么作答的。 谢彦不想说,但又不想骗他们,便指了指考场,“现在我们还在考场内,不能随便说关于考试的话,万一违规便得不偿失了。” 几个人听后,觉得有理,纷纷点了头。 京城国子监的贡院除了国子监的监生在这里考试之外,京城以及京郊的学子都在此地考试。 很明显这几个不认识谢彦的人,是国子监外的人。 聚集到龙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看到一个双目通红小声啜泣的考生走了过来,不免惊讶。 了解之后,方才知道这个考生在昨晚挑灯夜考,不小心让蜡烛油污了卷面,被剥夺了接下来考试的资格。 大家唏嘘不已,有些人替他惋惜,说他不应该在昨晚写试卷。 更多的人则让他好好备战三年后的乡试…… 终于在辰时的时候汇集起第一批结队出龙门的人了。 龙门大开,大家拎着行李走了出去…… 谢彦人小力弱,走在了后头。 出了龙门,他便看到奕禛、史飞带着两个兄弟大步走了过来。 史飞和两个兄弟很有规矩地跟谢彦行了礼,然后接过他的行李快步朝外走去。 奕禛则笑了笑,递给了谢彦一个红色福袋。 谢彦接过来一看,里面竟然是四个金元宝!金元宝上分别写着“金”“榜”“提”“名”四个字。 谢彦笑了笑,跟他道了声“谢”,便收到了袖袋中。 “昨夜狂风暴雨,可曾淋到雨?” 奕禛温言道。 谢彦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你看我像是被淋雨的吗?”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奕禛携着他的手朝外走去:“昨晚的电闪雷鸣可吓人了,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一个晚上。” 谢彦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温度。他俩穿过仪门后,便进了国子监“本部”,横穿国子监后,来到了国子监大门口。 史飞迎了上来问奕禛:“帮主,副帮主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这些东西运到南宫府吗?” 奕禛摇了摇手,“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运到科兴园一字号,等我回去再做处置。” “好嘞。”史飞说完便跟那俩帮中兄弟道:“听清楚了吗?运到科兴园一字号后面的院子里,不要让任何人动里面的东西。” 两个兄弟接到“命令”后,驾着马车走了。 谢彦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奕禛。 奕禛解释道:“我回去之后,按照马车里的东西再准备一份,给你带着明天考试。” “兄弟,辛苦你了!”谢彦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很想说,让南宫府准备这些东西就可以了,但想到了奕禛的“一片心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帮主,副帮主,上车吧。”史飞微笑着催促。 奕禛没等谢彦同意,便把他抱上了马车,然后自己跳了上去,一起进了车厢。 奕禛拉着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两天没沐浴,我身上有股馊味,离我远点。”谢彦一边说,一边朝奕禛挪远了些。 “哪有什么馊味?”奕禛俯身在谢彦的耳朵旁闻了闻,“挺香的嘛!” 他朝谢彦挪了过去,“让我好好闻闻……” “好啦,正经点,别开玩笑啦。”谢彦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虽然他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他有自知之明,这么热的天,两天没洗澡,怎么会“香”的起来? “没开玩笑,的确很香。”奕禛顺势把他拉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知道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在那逼仄狭小的空间中呆了两天两夜,还遇上了那么大的风雨,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可能不累? 谢彦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种踏实的感觉。 马车进了南宫府,门口的门子知道是姑爷回来了,便让马车进了门。 马车一直行驶到了西禾院的门口才停下。 奕禛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把谢彦抱了下来。 他没有放下他,而是一直把他抱到了寝室,放到了床上。 “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操心,我跟南宫夫人沟通过了,你的一应考试事情都由我来解决。”奕禛坐在床沿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 谢彦:“……”怪不得南宫府没有派人去接他,原来他们都商量好了。 “我那边还有些事情,我要走了,明日未时来接你。”奕禛这般说着,身体却一动未动地觑着他。 谢彦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之后,奕禛才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谢彦坐了起来,目送着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注意到,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提及考试,没问考的什么题目,更没问他是怎么作答的。 思罔和思仪后知后觉的跑进了屋子。 “这是什么味儿?像是馊味,又像是臭味……”思仪用手扇了扇鼻子,明显的挥之不去。 思罔则“眼疾手快”的打开了窗子,味道终于散开了一些。 最终他俩发现了“味源”——谢彦。 于是他俩立即为谢彦准备了洗澡水,帮他从头到脚好好的搓洗了一遍。 半躺在沐浴桶中的谢彦想起了奕禛说的话,“你很香!” 他皱了皱眉,若是没有思罔和思仪强烈的“不适反应”,他差点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刚洗过澡,穿上衣服,便有人来传话,说“老爷请他去书房”。 思罔和思仪帮他梳理了一番,谢彦独自来到了南宫瑾的书房。 还没进门,便听到南宫瑾训斥的声音。 “你们真是糊涂,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假手他人!?他只是个孩子,没经历过一场考试,万一考虑不全面,该带的东西没带,彦哥儿便毁在他手上了!” 谢彦站在门外,没有立即进门。 他知道南宫瑾说的是奕禛…… 他思忖了一下,走了进去,发现赵氏和南宫羽都在书房内。 不言而喻,南宫瑾训斥的对象是赵氏和南宫羽。 南宫瑾见谢彦走了进来,用眼神示意,让他坐下。 谢彦坐到了赵氏和南宫羽的中间。南宫瑾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水。 谢彦拿起水喝了一口:“大舅,您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您不能怪舅母和羽儿,这些事情本该由我亲自来做……其实是我让奕禛去做的。您放心,明日奕禛带了东西过来,我跟羽儿会慢慢查看,不会出差错。” 南宫瑾点了点谢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的忘性可真是大!这么快你就不记得你在云林县被那方氏害的事情了?” 谢彦:“当然记得,只是奕禛跟那方氏不一样,他相信他不会害我的,再说了我们会检验一遍他带来的东西……” 南宫瑾不依不饶,不准谢彦用奕禛准备的东西,非要赵氏和南宫羽为谢彦再准备一套东西。 谢彦想到了奕禛为了自己的考试如此上心,若是明天不用他准备的东西,少年定然会失望。 而他不想让他失望,断然拒绝了南宫瑾“好心却无理”的要求。 “明日我只用奕禛为我准备的东西!”谢彦斩钉截铁地道。 第100章 谢彦断然拒绝了南宫瑾好心却无理的要求, 表示自己只会用奕禛为他准备的东西进考场。 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敢违抗南宫瑾的意志,谢彦算是头一个跟他“迎风作战”的人。 南宫瑾用幽深的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并没有发怒, 而是用一种很是“威严”的语气缓缓地道:“你利用那个奕禛为你做事不打紧,但你要注意分寸, 最起码在表面要跟他保持距离!毕竟你们如今的身份不一样……” 谢彦嘴角微微勾了勾, 南宫瑾既想让奕禛为自己做事, 为他背负商人的名声,还想让他的名声不受“损毁”。 他冷笑了一声,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既要又要的事情!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生员而已, 有那么尊贵吗?再说了, 他是在为我做事, 真正的商人其实是我。”谢彦迎着南宫瑾幽深的目光。 南宫瑾的脸色有些发青,谢彦不是不知道,而是什么都清楚, 却依旧要护着那个……奕禛! “你为什么如此待他?”南宫瑾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却从未问过的问题。 “因为他值得。”谢彦回道。 “值得?他值得吗?!”南宫瑾终于有了火气, “因为一个错误而出身的娼妓之子而已!京城中的几个出身显赫的世子爷,你不去追捧, 却跟如此出身的人打成一片, 哼哼,竟然还说值得!” 谢彦冷笑一声, 语气不急不缓, 依旧沉稳:“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几个世子爷都不堪大用, 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啊?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大舅有没有听说过?” 谢彦曾经是总经理, 如今虽然“人小”,但说话的气场依旧“强大”, 明显地压过了南宫瑾。 南宫瑾原本心中就有火气,如今更是气的脸色发紫。 他没有直接回答谢彦的话,而是指着谢彦道:“若你不是我的外甥,若你不是我未来的女婿,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呢!”真是冥顽不化。 “英雄不问出处啊,世子爷又如何?人品不好,连修身都做不到,又怎能齐家平天下?”谢彦见南宫瑾顾左右而言他,便把自己想要说的都说了出来。 南宫瑾原本想要“教导”谢彦的,结果被谢彦“上了一节课”。 而且谢彦说的“有理有据”,他竟然反驳不了。 这让他更为恼火,但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学会了克制和隐忍。 所以即便他心中充满怒火,却不会像谢怀安那般“发泄”出来。 “看来你翅膀硬了,不需要听我的话了。”南宫瑾摇了摇头,嘴角微勾,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不……你翅膀一直都很硬,我琢磨着你就一直没听过我的话,特别的有自己的主意!” 谢彦在现代社会是总经理,手下的人都听他的,他没主意怎么行? 自从来到南宫府,南宫瑾让他把钱交给他,他没交就罢了,还用这钱悄悄地开办了科兴园;南宫瑾让他跟世子爷们多结交,他一个都没结交…… “看来你是来跟我对着干的。” 南宫瑾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谢彦,“这是当年你爹跟当铺签的合约,物归原主吧……” 谢彦接过那几张纸放到了袖袋中。 他知道南宫瑾这是“不想管他了”…… 一旁的赵氏见谢彦如此“不懂事”,连忙坐了过来,拉住了谢彦的袖子。 “你没看出你大舅生气啊?还不跟你大舅赔礼道歉?都是自家人,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谢彦乜了一眼身边的赵氏。 这个世界的女子“以夫为纲”,赵氏一直都是听从南宫瑾的安排,从不曾违背过南宫瑾的意志。 而谢彦是不可能为了遵从南宫瑾的意志,而去跟奕禛划清界限的。 赵氏压根就不可能懂得自己。 于是他站了起来,朝南宫瑾和赵氏行了个礼:“侄儿会把房子赎回来,然后三媒六聘的娶羽儿过门。”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南宫瑾的书房。 他听到了身后南宫瑾的责骂声以及赵氏的哭泣声。 他没有为之所动,步伐坚定地朝前走去。 他不是没经历过世事的原主,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原则,他更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走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身后细碎小跑的脚步声,驻足回眸,看到南宫羽小跑着追了上来。 谢彦看到她额头的汗液粘额鬓的细发,便拿出了手帕递了过去:“擦擦汗。” 那还是自己送给他的手帕。 南宫羽乜了一眼,没有接,而是从袖中拿出了手帕擦了擦。 两人并排走着,南宫羽发现谢彦个头又长高了,几乎跟她长的差不多高了。 “你不会是来劝我回去跟你父亲道歉吧?”谢彦嘴角微扯。 “谢谢你。”南宫羽说的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但谢彦听到了。 他知道她的这声“谢谢”,不是她在谢他,而是她代替奕禛在谢他。 “你根本不用谢我,这是我的真心话,并没有迎合任何人,你懂吗?”谢彦转头看着南宫羽美丽的侧颜。 南宫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你说的对……我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父亲似乎是‘没有道理’……” 南宫羽把谢彦送到了西禾院的门口才回去。 这是“越岱事件”后,南宫羽第一次对谢彦主动“亲近”。 谢彦叹了口气,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乱点鸳鸯谱”,竟把奕禛和南宫羽的大好姻缘给点没了! 次日是八月十一,也是乡试第二场的入场日期。 还没到未时,南宫羽便来到了西禾院。 她告诉谢彦,奕禛被拦在了大门外…… 谢彦问:“你父亲吩咐的?” 南宫羽点了点头。 谢彦叹了口气,“我走过去吧。” 南宫羽把他送到了大门口,看着奕禛把谢彦拉上了马车…… 八月十一,考生们照例在考场度过了一晚,八月十二正式开考。 第二场考试考论文一篇,判五道,诏、诰、表,选择做一道。【注1】 有了大脑云空间,他可以直接从大脑云空间中调阅相关资料,然后引经据典形成有自己观点的论文…… 第二场考试很是顺利,没有极端天气,谢彦周围的人也没出现任何“异常”。 第二场考试的结束时间是八月十三的傍晚。 但谢彦在八月十三的上午便交卷了。 依旧是奕禛来接的他,并且把他送到了南宫府的门外。 紧接着便是八月十四的第三场考试入场,考试依旧是两天,八月十五和八月十六。 但因为八月十五是中秋,大都数考生都会选择提前交卷,回家跟家人一起过中秋。【注2】 第三场考的主要是策问,论古今政|治的得失,相当于作一篇小作文。 可以说,这是三场考试中最简单的一场了。 谢彦知道大家都“简单”,想要脱颖而出,必须有新意,而且文笔也更需要突出。 他想到了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 他记不得具体的原文了,但知道大概的意思和文章的节奏,于是他结合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构思了一篇《大周少年说》。 他在大脑云空间中经过了几度的润色修改,改到了无可更改,最终在考卷上浑然一体的一挥而就。 他终于在八月十五的未时末,出了考场,跟奕禛团聚了。 接连在那狭小的空间中考了这么多天,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累摊了。 谢彦上了马车后,便倒在了奕禛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对他道:“送我回去吧。” 奕禛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声“好”,然后搂了他的肩膀。 马蹄嘚嘚,终于停了下来。 谢彦睁开了眼,有些迷糊地对奕禛道:“到了吗?” 奕禛点了点头:“到了。” 接着,奕禛扶着他下了马车。 谢彦看到了一栋陌生的宅子,宅子的门口站着好几个小厮打扮的人。 他们像现代宾馆的服务员一般,喊着口号:“欢迎彦哥儿回家!” “回家?”谢彦揉了揉眼睛,转头问奕禛:“这是哪里啊?” 奕禛笑着指了指宅子的门楼:“这是你家啊。” “我家?”谢彦顺着奕禛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宅子的门楼上竟然写的是“谢家宅”! “这……”谢彦微微皱眉,转头觑着奕禛:“你帮我买的?” 奕禛笑了笑:“是也不是。” “你什么时候变的支支吾吾模棱两可了?”谢彦推了推他,“到底是怎样的?” 奕禛扶了扶额头,“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待会儿再说,我先带你看看房子。” 他说完便携了谢彦的手进了门。 进门后,便是一个一百平米左右的院子,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院子左边的一块大理石碑引起了谢彦的注意。 他走到了碑前,上面赫然写着他的“案首功绩”。 谢彦回眸觑着奕禛:“这是你让写的?” “是的。”奕禛赧然一笑,用晶亮的眼睛回望着谢彦:“不好吗?” 谢彦叹了口气,“不是不好,低调低调点嘛。” 奕禛撅着嘴,有些委屈:“我已经很低调了,我看到人家考的没你好的都把碑立在自家门口留作纪念,我只放在了你家的院子里……” 谢彦:“…………”的确是够低调了。 奕禛:“你看,这后面还留了白,等你考上了举人进士都可以加上去……” 谢彦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处三进的宅子,前后三个庭院,加起来有二十几间房子! 谢彦咬着牙齿问奕禛:“这里是京城的哪条街?” 奕禛愣了愣,回道:“中央街啊。” 中央街可是大周京城最好的地段。 谢彦眨了眨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可真会投资!”买房子都买“黄金地段”。 奕禛:“投资?什么意思?” 谢彦解释:“就是会挣钱。” 奕禛笑了笑,这个夏天,他的确挣了好多。 简单参观完之后,奕禛把他带到了中间的一间屋子里。 “我让风水先生瞧了,这间屋子的风水最好,便把你的卧室安排到了这间房。” 谢彦瞄了一眼,床、橱子、梳妆台、梳妆镜…… 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谢彦把少年拉着坐到了床沿上,斜斜地乜着他:“这个夏天我们的确挣了好多钱,但也不能如此乱花啊,我如今又不是没地住,你给我买宅子的钱,倒不如去改善一下兄弟们的生活……说吧,你花了多少钱买了这宅子?” 奕禛捂嘴笑了笑,从袖袋中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谢彦,“这原本就是你的宅子,我只不过提前帮你赎回了而已。” 谢彦看着房契和地契,醒悟了过来。 ——这是他压在京城当铺里的房子。 接着奕禛告诉了他具体的真相。 “我跟你舅母商量好的,你考试的一应事务都由我来,你舅母也答应过可以让我的马车在你考试期间自由出入南宫府,但你第二场考试的时候,门子便不让我进门了……” 门子对他态度的变化,让他觉得很是蹊跷。 于是他把谢彦送去考试之后,便来到了南宫府,要求见赵氏。 结果门子的态度很是恶劣,根本就不通报赵氏。 “我琢磨着你住在南宫府得看他们的脸色,很不自由,我们也挣了这许多的钱了,便自作主张地帮你把房子赎回了……” “哦,对了,我们五五分成,我用的是我那部分的钱,这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了。” 奕禛有些紧张地看着谢彦。 谢彦知道少年害怕自己责怪他“自作主张”。 他抓住了他的手,垂眸微微一笑,“谢谢你啊,其实我也有考虑过,等我考完试后,赎回这房子……” “真的吗?”少年的眼睛如此刻天边长庚星一般的闪亮,“我没有做错?” 谢彦点了点头,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只是没有我的合约,即便你有钱,人家当铺老板也不会把房契和地契给你吧?是南宫羽拿给你的吧?” 奕禛点了点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0-110 第101章 谢彦沐浴后消除了身上大半的疲劳, 他换上了一袭红衣,他没有盘发,而是让头发很自然地披在了肩上。 他出了门, 见奕禛躺在庭院里的摇椅上呆呆地看着日落后的青天,便轻轻走了过去, 推了一下摇椅。 摇椅摇晃了起来, 连着少年清澈眼眸里去青天也在摇晃。 “洗好啦?”少年对他回眸一笑, 笑容清澈纯净,胜过了院子里所有的花草。 谢彦轻轻“嗯”了一声,坐到了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少年转头看到他前额的头发有些散乱, 便直了身体站了起来, 走到了他的身后,为他挤了发梢上的水,用手指帮他把挡在额前的散发往后捋了捋, 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条红丝带把那些散发轻轻系在了脑后。 他勾着头觑着谢彦:“看起来比女孩子还美呢……” 谢彦乜了他一眼, 微微皱眉:“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前世今生都是! 奕禛没再跟他辩论,而是扶着他的肩膀问:“饿了吧?” 谢彦点了点头。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去吃吧。”奕禛道。 两人携手来到了前面的堂屋中, 坐了下来。 谢彦见桌上只有一些月饼水果以及酒,便打开酒坛的弥封, 为奕禛倒了一杯酒, 倒完后他把酒坛放到了一边。 奕禛笑了笑,那过酒坛为他也倒了一杯酒, “我已经让人跟南宫府报过平安了并告诉了他们你跟我在一块, 今夜不回去……今夜花好月圆,我们一醉方休!” 奕禛说完拍了拍手, 便有小厮开始上菜。 菜上的很慢,他俩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为了避免谢彦很快“上头”,奕禛让他小口喝酒,大口吃菜。 他俩一边吃一边聊…… 随着酒力的渗入,谢彦的话越来越多…… 终于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成功的迷糊了。 次日,他一睁眼便发现奕禛躺在自己身边。 他揉了揉太阳穴,依稀记得昨日喝断片之后,自己好像很是失态…… 但他不能确定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笑了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喝醉酒,更不是第一次在奕禛面前失态。 他看着少年熟睡的脸庞,昨日他为了照顾醉酒的自己定是累着了! 他没有吵醒他,而是静静地下了床,去了隔壁梳洗。 就这样,谢彦便跟奕禛在“谢家宅院”修整了两天,然后一起去了科兴园。 到了科兴园后,他俩在第一时间召集了实验室的一帮“骨干”开了个会议。 为了科考,谢彦好久没来过了。 他得先了解了一下目前“科学研究”的状况。 越岱目前是实验室的“司理”,谢彦便让他讲了一下目前实验室都在做什么。 越岱对谢彦说,他们研制出来的水晶灯和电风扇为科兴园创造了“巨大的价值”,于是目前他们正研制储能更为久的电池。 听到这,谢彦转头看向了龙二:“上次跟你说的玻璃,研究的怎么样了?” 龙二:“还有一些困难,但我觉得应该就快了。” 谢彦笑了笑,“加紧研究,若是能制造出玻璃,就能把水晶灯变成玻璃灯,大大降低了成本,普通人家便能花费的起,量产之后便能进入千家万户。” “至于电池……”谢彦转头看向了越岱:“用‘锂’,若是能做成锂电池,便能更好更多的储存电能。” 龙二点了点头:“我们去试试。” 谢彦笑了笑,道:“哦,对了!上半年跟你们说的年底要制造发电机,在科兴园率先用上电,能完成任务吗?” 越岱回道:“技术已经不是问题,只是没能找到绝缘的防水材料包裹电线,会有安全隐患……” 谢彦看向了龙二:“龙二,关键到你这里了,自然界找不到现成的,可以尝试合成。” 龙二点了点头,“我尽力。” 紧接着,谢彦跟他们科普“绿色环保能源”。 “用硅收集太阳的能量,风也有能量,也可以利用水的势能……” 谢彦侃侃而谈,屋内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谢彦见大家听的认真,每个人都在做笔记,越说理论越多…… 接着,他问了越岱蒸汽机应用的问题。 越岱告诉他正在开发中…… 谢彦感觉到了越岱的“敷衍”,于是他跟具体了解了一下情况。 原来大家看到发明出来的电能制造出了水晶灯和电风扇,创造了很多财富,便来了兴趣,着力于发电和电池的研究,而把蒸汽机的应用放到了脑后。 谢彦见他们没认识到蒸汽机的好处,便开始跟他们讲解“蒸汽机应用”的蓝图。 “用蒸汽机来织布,又快又好,到时候整个大周乃至整个世界都用上我们织的布,你们想想会是一个怎样壮观的场景?马车从大周的南方到北方要走几个月的时间,最雄壮的勇士骑上最好的马日以继夜地赶路,也要十几天的时间,有了‘蒸汽火车’之后,只需要几天就能从大周的最北边到最南边,关键是载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成百上千号人……” 谢彦的一番话,让大家的热血沸腾了起来,都跃跃欲试。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朱贵举了举手,谢彦让他发话。 朱贵道:“我有个问题。” 谢彦:“请讲。” 朱贵:“您小小年纪,为什么能懂得如此之多?” 朱贵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这个问题大家都想知道,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谢彦,等待他的回答。 谢彦垂眸迟疑了一会儿,抬起了头,自信地笑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却是真的,我在梦中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指导我这么做的……” 谢彦说的很顺溜,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谢彦说完,众人一阵唏嘘声。 “这个白胡子老爷爷肯定是神仙……” “我们的副帮主能得到神仙的点化,那我们副帮主定然不是普通人,前世定然也是个神仙……” “要不然就是星宿转世……” ………… 奕禛站了起来,用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我把话撂在这里,副帮主梦中见到白胡子道爷的事情,只能我们内部人知道,不允许外传,若是让我知道谁在外面乱嚼舌根,我拔了谁的舌头,我说到做到!” 有了帮主这个“狠角色”发话,大家都开始噤若寒蝉。 晚上的时候,奕禛来到了谢彦的卧室。 谢彦正在洗脚,他见奕禛进门,笑着让他坐下说话。 奕禛拿了一张杌子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浸泡在水中的双脚,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谢彦乜了他一眼,笑道:“你想听我说什么话?” “真话。” 奕禛看到谢彦抬起脚,便知道他要擦脚了,于是他拿起椅子背上的洗脚布帮他细细擦着脚,“今日他们想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我记得听你说过,你是受到高人指点……但如今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谢彦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把真话告诉奕禛,他跟奕禛之间定然会出现“隔阂”和“代沟”。 而他不想这样…… 能隐瞒一天是一天,于是他抬头朝奕禛笑了笑:“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 奕禛见他如此说,用力地在他脚心摁了摁,疼的他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了奕禛的手臂,指甲嵌进了他的手臂里。 他俩在科兴园待了下来。 奕禛为了守住科兴园的秘密,把“宿舍楼”以及“加工区”用围墙隔开来了,另外起了一个名字叫“科贸园”。 这样科兴园主要承担科研开发,科贸园则承担起生产的任务。 如今的科兴园主要是越岱在负责,谢彦去了科贸园,亲自看人用人,提拔了一些管事的“司理”。 谢彦从秦路那里得知,秦路有几个京中的“好友”都想转行,不想继续做护卫了。 那些可是身怀武艺的人,不用的话有些可惜。 谢彦便让秦路联系他们,他想亲自见见他们。 几天之后,五个护卫来到了科兴园。 科兴园是“保密重地”,谢彦和奕禛在科贸园接待了他们。 谢彦一个个地询问了他们的“志向”。 四个说想要“赚大钱”,一个说只想像秦路一般娶个老婆,看看门。 谢彦把那个想娶老婆看门的人安排在了科贸园看门。 然后安排了那四个想要挣大钱的人去大周各地为科兴园寻找人才。 他开出的工钱很是“丰厚”,一年保底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差旅费另外算,但是要在这一年时间里最起码找到一个符合科兴园要求的“人才”,找到一个便能得到一千两银子,找的越多得到的银子便越多。若是一个都没找到,第二年便取消寻找人才的资格。 四个人听后,非常高兴,这可是一年就暴富的好机会啊! 好好干一年,享福一辈子! 舍不得银子找不到人才,他俩干的可是开创世界新纪元的事业,人才多多益善。 忙了几天后,谢彦终于把科兴园和科贸园理清了。 他想到了越绾和越绾的母亲…… 他问奕禛:“怎么不见越绾和她的母亲?” 奕禛指了指原本他们住的那片“茅草屋”,“我让人砌了三间瓦房,让她们住那里去了。” 谢彦“哦”了一声。 奕禛看着谢彦似乎稍许落寞的神色,冷冷地道:“怎么?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心狠?” 谢彦见他有些“不正常”,连忙摇头:“你做的很对啊,我怎么会怪你呢?科兴园需要保密,她们没有跟我们签订任何合约,当然不能住在这里了。” 奕禛长吁了一口气。 几天之后,他俩离开了科兴园,来到了京城。 奕禛把他送到了南宫府。 吃晚饭的时候,谢彦见到了南宫瑾,跟他行了个礼。 南宫瑾板着脸好一会儿,才道:“这些天,你不去国子监上学,去哪里厮混了?” 谢彦笑了笑:“侄儿去了哪里,不是在第一时间跟您报备过吗?而且国子监那边,我也是请过假的。” 谢彦见他面色不好,就知道他在“故意”找茬。 他说完坐到了赵氏身边。 赵氏见两人之间“火药味”有些浓,暗戳戳地拉了拉南宫瑾的衣袖,连忙用“上菜吃饭”来打圆场。 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闷,吃完饭后,南宫瑾把谢彦叫到了自己的书房。赵氏怕他们“杠”起来,跟了过来。 南宫瑾并没有“发怒”,而是扔给了谢彦纸和笔:“把你在考场上作的八股文以及策论写下来给我看看!” 第102章 南宫瑾把纸和笔扔给了谢彦, 让他把□□写下来。 谢彦知道南宫瑾想看看他的作答,然后根据他的答案来推断他能不能中举。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九月初十便会公布龙虎榜, 能不能考上举人,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谢彦觉得没有必要把那么多的字重新写一遍。 南宫瑾冷笑了一声, “心虚了吧?平时那么早睡觉, 临到考试抱个佛脚都不抱一抱, 我倒是不信你能写出什么好文章!” 说完,他转头对赵氏道:“你去派人把许院士请过来,我们一起看看他作的文章。” 赵氏回头看了看谢彦, “乖啊, 别拗了!好好写下来。” 说完, 她拍了拍谢彦的肩膀,转头走出了书房,遣人去叫许志明了。 这许志明虽然住在南宫府, 却很“守礼”, 从不跟南宫府的“主人们”坐一张桌子。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长相丑陋, 不想影响大家的食欲”。 他除了早上会来膳堂的偏厅吃早饭, 午饭和晚饭大都在外面吃。 偶尔需要在南宫府吃饭的时候,他会亲自来膳堂端两盘子菜去他的院子吃。 现在南宫瑾把许志明叫过来, 这是逼着他写啊! 南宫瑾斜乜了他一眼, 不再跟他答话,而是从书架上拿了茶叶, 泡了两杯茶放到了会客区的桌子上。 谢彦很“识趣”的拿了纸和笔坐到了南宫瑾的书桌旁专心地写了起来。 他早已把试卷的答案存放到了大脑云空间中, 只需要照着写出来即可。 用钢笔写字,不需要蘸墨水, 他写的非常快。 许志明到的时候,他已经把第一场考试的答案写了一小半了。 南宫瑾和许志明在书房的会客区一边喝茶一边寒暄。 谢彦从他俩的谈话中知道南宫昀已经考完了院试。 听他们的口气,南宫昀能通过院试的可能性不大。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谢彦便把第一场考试的全部答案写完了。 他站起身,拿了答案走到会客区,递给了南宫瑾。 南宫瑾没有接,只斜着眼睛乜了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小小年纪,字写的潦草不堪!这样的字怎么能通过考试?” “字写的如何无妨,书记会用朱笔重新誊写一遍,最重要的是文章作的怎么样。”许志明从谢彦手里接过了□□。 谢彦:“…………”不潦草,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能看到答案?他考试的时候,那正楷可是写的又端正又漂亮。 他捡了一个离南宫瑾远一些的位置坐了下来,歪着头支颐看着许志明。 “这破题的角度写的好!”许志明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有那么好吗?你别乱夸!”南宫瑾说着,把头凑近了许志明看了起来。 看了数秒钟之后,南宫瑾便不说话了,神情专注地往下看着…… 许志明最先看完了,他见南宫瑾还没看完,便把答案纸都给了他。 他用小眼睛盯着谢彦,“你在考场上就是这般写的?” 谢彦点了点头:“先生以为如何?” 许志明兴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妙极妙极啊!语言简练韵律优美,切中题意,见解独到……若是我做主考官,看到这样的好文章,当评第一。” 此刻南宫瑾也看完了,他把答案纸放在了桌上,“许院士过讲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说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认为好的文章,在别人眼里未必见好……” 许志明:“此言差矣,好文章之所以能流传千古,便是能被大众所欣赏的。” 南宫瑾站起身来为许志明添了一些水,“这第一场不算什么,录不录取看的是三场的综合成绩。” “虽说看的是三场的综合成绩,但第一场的八股文最为重要。若是这八股文写不好,后面写的再好,也落了下乘。” 许志明的小眼睛眨了眨,开始催促谢彦把第二场和第三场的答案写下来。 谢彦重新坐到了书桌旁奋笔疾书。 许志明则端了茶杯走到了他的身后,看着他写。 南宫瑾从书架上拿了两盏水晶灯拨亮后,亲自放到了书桌上,屋子内顿时又亮堂了许多。 南宫瑾和许志明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 谢彦实在不习惯被人盯着的感觉,他停了下来转头对他俩道:“两位大人稍侯,写完了再给你们看。” 南宫瑾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长辈们看着你写,是对你的鼓励和祝福,你倒嫌弃起来了?” 许志明则笑了笑,拉着南宫瑾坐到了会客区喝茶等待。 字迹依旧潦草,但这次南宫瑾看了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南宫瑾和许志明“头靠头”的看完了谢彦第二场□□之后,许志明啧啧赞叹着“好”,南宫瑾则对谢彦说了句,“还不把第三场的策论写出来?” 许志明:“对对对,快把第三场的策论写出来给我们一观。” 谢彦稍稍活动了一下写酸的手腕,写下了《大周少年说》。 许志明和南宫瑾看完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太好了!绝妙啊!绝妙啊!我还没看过有如此好的策论呢!这只是乡试啊,即便是会试,这样的文章也必须得第一啊!”许志明由衷地发出了赞叹。 南宫瑾则没有说话,而是拿了《大周少年说》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觑着谢彦:“这是你写的?” 这篇文章仿照了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的结构和韵律,谢彦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南宫瑾。 一旁的许志明为他解了围:“南宫尚书见多识广,你在别处见过这么好的文章吗?反正我是没看过……” 南宫瑾:“暂且相信是你写的!” 许志明的小眼睛亮了亮,拉着南宫瑾道:“你就说吧,这篇文章究竟好不好?” 南宫瑾被许志明缠的无奈,终于脱下了伪装的外衣,道了声“好”字。 “这何止好啊!这篇文章可以‘封神’,文曲星下凡的旷世之作!解元,必然是解元啊!” 许志明接着道:“若这样的好文章都得不到解元,我就去圣上那里告御状!考官定然会有猫腻……” 谢彦:“…………!”他真没想到许志明会给他如此高的评价。 许志明走了。 南宫瑾留下了谢彦单独谈话。 “以你的天赋,考上进士不成问题……” 南宫瑾欲言又止,喝了一口水觑着谢彦:“你是怎么打算的?”是打算做官还是去做生意? 南宫瑾没有说出后面的潜台词。 谢彦笑了笑:“两不误!既做官又做生意。”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士农工商,若是你跟‘商人’沾了边,到时候会被同僚歧视……即便有我在,也很难入内阁。” 南宫瑾用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谢彦。 谢彦知道南宫瑾又动了坏心思——让奕禛替自己做事,还得帮他担着“商人”的名声。 “虽然科兴园是我跟奕禛共同创建共同经营,却是我花了银子建造的。从根本上来说,我才是科兴园的真正东家!我不可能不担着商人的名声。”谢彦道。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我让你放下‘真正东家’的权力了吗?你跟奕禛的关系这般好,有些事情你们可以私下商量,我倒是不信奕禛会不成全你?” “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不想让给别人,更不想让别人替我背负。”谢彦说完站起身朝南宫瑾行了个礼,“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已经赎下了中央街的房子,等我会试之后,无论中与不中,都会三媒六聘地娶表姐过门……” 谢彦说完,走出了南宫瑾的书房。 此后,谢彦去了国子监率性堂继续读书,奕禛则去了科兴园做“总经理”。 转眼到了九月初十——发放龙虎榜的日子。 毫无疑问,谢彦成了解元。 率性堂中有将近一半的人中了进士或者举人,大家相互道喜。 小小年纪便成了解元的谢彦备受瞩目,成了好多人“羡慕、嫉妒以及恨”的目标。 “捷报”传到了南宫府,南宫府上下一片欢腾,张灯结彩迎接谢彦归来。 南宫瑾立刻派专人快马加鞭地跑去云林县“报喜”。 从国子监下学后,谢彦满以为会见到奕禛,结果在国子监门口等他的却是南宫府的马车。 他并没有上马车,奕禛知道今日发放龙虎榜,他说过要来接他的。 现在奕禛没到,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他得在此等他来。 于是谢彦对南宫府的车夫说,“奕禛会来接我,你先回去吧。” 车夫陪着谢彦一直等到了天黑,奕禛还没来。 谢彦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他爬上了马车,来到了南宫府。 南宫府张灯结彩,南宫府上下所有人包括南宫瑾都跟谢彦“道喜”。 谢彦的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他表面笑着迎合着众人的善意的祝福,心中却空荡荡地高兴不起来。 ——因为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的祝福。 一连几天,他竟然都没看到奕禛。 原本以为他因为太忙没来见他,现在他却“怀疑”了。 他的第一想法是,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但随即否决了这个可能。 若是出了事,他的那帮兄弟们早就来找他了。 他不再乱猜,既然奕禛不来,那么他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只是次日便是鹿鸣宴,他不便去京郊。 他决定等过了鹿鸣宴之后去京郊找他。 鹿鸣宴设置在了国子监的大学堂。 正副考官、率性堂的博士和各位举子们都参加了。 众人面北谢过了天子之恩后,筵席在诗经小雅鹿鸣篇的乐曲中开了席。 比起之前在云林县和宿天府的筵席,鹿鸣宴没有“闹酒”,要文雅许多。 吃过饭后,已经到了未时,大家拜别了正副考官便离开了。 谢彦坐上了南宫府来接他的马车往回走。 他在心中琢磨着怎么去科兴园见奕禛。 他很快确定了行动方案——去科兴园一字号等史飞送货来,然后跟史飞一起去科兴园。 马车走了一半路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谢彦撩开马车的门帘便看到了奕禛骑马拦在马车前。 “奕禛!”谢彦走出了马车。 奕禛骑马上前拦腰把他抱到了自己的马上,然后策马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些天是不是很忙啊?我看你又瘦了……”谢彦说着,抬手用手摸了摸奕禛有些发尖的下巴。 结果他摸到了少年的胡须…… 这个时代的人只讲“实岁”,奕禛比谢彦大五岁,今年十四岁。 若是按照现代人的标准,他已经是十五岁了,是到了该长一点胡须的年龄了。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谢彦的话,而是径直策马来到了“谢家宅”门口。 奕禛下了马,然后把谢彦抱了下来。 门口的两个门子见两个主人同时到了,连忙上前为他们牵马。 奕禛携着谢彦的手走了进去。 谢彦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大理石碑的下面添了他乡试取得解元的功绩…… “你来过了?”谢彦抬头看向了他。 奕禛点了点头,“今天一大早来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得了解元……我还没有忙到没时间见你的地步……” 谢彦见他吞吞吐吐,话外有话,跟他平时的雷厉风行大相径庭。 谢彦知道定然有“隐情”。 于是他把他拉进了第二进的屋子里。 谢彦觑着奕禛:“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既然你不太忙,我们说好发放龙虎榜的那天你来接我,你为什么没来?” 奕禛这才把南宫瑾专门派人去科兴园传话的事情告诉了谢彦。 原来南宫瑾看到谢彦的□□之后,便知道谢彦肯定能考上举人。 第二天,他特地派了自己的亲信去科兴园传话给了奕禛。 谢彦不用问便知道南宫瑾会对奕禛说了什么话。 无外乎让奕禛离自己远一点,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才是科兴园的真正东家,以免耽误他未来的仕途…… 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奕禛亲口告诉他“南宫瑾的传话”。 奕禛说完后,抓住了谢彦的手,“我克制了好几天,终于想通了,我做不到离你太远……但我也不想耽误你的前程……” 谢彦皱着眉头看着他纠结的样子,问了句:“然后呢?” 奕禛咬了咬牙齿:“以后我们偷偷见面好不好?”说完,他低头看着谢彦,眼神闪烁地等待着谢彦的回应。 谢彦笑颜如花地看着他,故意没给他回应。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如果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谢彦注意到了少年的眼皮抖了抖。 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玩呢!何须‘偷偷’见面?以后我们正大光明的见面啊!” 第103章 科兴园由越岱负责管理和实验, 基本不需要操心。 同心帮的兄弟们大都是粗人,不懂得管理,奕禛千挑万选, 找了个叫房敬的人来管理科贸园的生产。 越岱和房敬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副总经理”,奕禛为他们起了个叫“司理”的名称。 为了让权力不至于过分集中, 奕禛让赵辰和史飞从中协助房敬搞生产, 还提拔几个负责生产的“司产”。 这个“司产”相当于现代的“车间主任”。 同心帮的四大护法虽然没啥长处, 却很是忠心。 奕禛让他们负责科兴园和科贸园的巡逻,发现问题可以越过司理和司产,向他直接汇报。 在谢彦看来, 这四大护法, 相当于明朝的“东厂”和“西厂”, 专门监督科兴园和科贸园的一举一动…… 奕禛把他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彦,谢彦不得不佩服奕禛天生就有“能领导全局”的能力。 “天气转凉,不需要生产电风扇了, 其实科贸园是不需要那么多人的, 但他们都不富裕,没事可做的话就没了来源, 还有两个多月就年关了……我不想让他们没事可做, 便让司产把事情平摊了。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们要付出更多的工钱……你不会介意吧?” 奕禛用晶亮的眼睛看着谢彦。 “你做的对,我怎么会介意?”谢彦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仅会管理会挣钱, 还有仁善之心,很是难得!” 奕禛被夸后, 脸红了红, “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当然!”谢彦一脸真诚。 他在商场混迹多年,见到太多的唯利是图。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 甚至不顾亲情友情和爱情…… 而奕禛自己没钱的时候,还组织了一个同心帮,互帮互助,江湖救急,如今有了些钱更不忘本…… 这份纯纯的赤子之心,便是万中挑一的了! 奕禛受到谢彦真诚的夸奖,用晶亮的眼睛看着谢彦,“你这是在变相地夸赞自己啊,你是我的东家,只有你同意了,我才能这么做。” 谢彦笑了笑,他可没有奕禛这般好。 前世的时候,他也曾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如今他只是个“过来人”,有些事情看明白了。 奕禛继续道:“科兴园那边,我让他们着力发明发电站。我给他们下了命令,年前必须让科兴园全部通电。” 谢彦:“万一他们完不成任务怎么办?” 奕禛笑了笑:“不会让他们真的去死,扣他们的奖励,扣到他们心疼!” 谢彦:“那他们完成任务的话,你准备奖赏多少给他们呢?” 奕禛:“奖励到他们心花怒放,怎么样?” 谢彦:“当然可以啊,这事你决定就行了。哦,对了,你让司产了解一下有哪些人家十分贫困的,我们着力扶持一下,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奕禛:“这事已经做好了,名单都在我那呢。” 科兴园和科贸园的管理和生产步上了正规,奕禛便“脱产”了。 他在京城的谢家宅“定居”了下来。 一个夏天挣了这许多的钱,无疑给了奕禛极大的信心。 他打算以后做个“好商人”,让跟着他混吃混喝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他仔细想过了,要做一个好商人,更要读书明理。 一个夏天,他落下了太多的功课,去率性堂读书不仅会跟不上,还会让彦哥儿分心。 于是,他便想花钱请个有学识的人来谢家堂教他读书。 临近会试,有学识的举子都想着要会试,京城的进士们都有一官半职。 此时此刻,想要请一个有学识的人来教他,无疑很是难办。 古首辅“急人所急”,竟然亲自为他安排了一个“有学识的人”来谢家宅教他读书。 此人姓黄名左芹,为“京城名士”。 此人恃才傲物,自己不参加科举倒也罢了,还到处宣扬,说“科举制度选拔不出真正的人才……”。 而且这位归隐南园的“清正人士”,竟然住到了谢家宅专门教奕禛读书! 能请到这样的人已属不易,让已然归隐的人住到喧嚣的闹市区,这需要多大的面子啊? 奕禛想到了“老古董”一般的祖父。 他很难想象祖父会请得动这样的人! 几节课下来,奕禛领教到了黄左芹不拘一格的“批判圣人式”的教导,更让他确信祖父请不动这样的人。 于是,在他一次上课前问了黄左芹,“我祖父崇拜圣人之言,而先生您似乎对圣人之言颇多微词,你们俩的理念就不一样,我不相信我祖父能请的动你这样的人,说吧,你到底买的谁的面子?” 黄左芹捋着胡须笑道:“让你看出来了,不过,我答应过人家,不想说。” 奕禛眨了眨眼睛,丢下了书,头歪到了一边:“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学了!我可不想这般不明不白地欠人家的人情!” 奕禛乜着黄左芹,见他还是不说,便站了起来想离开。 黄左芹把他按了下来,摇了摇头,“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欠了禁军统领顾澜的一条命……” 奕禛的眼睛亮了亮,“顾澜?”他想到了那个酷似萧叔的声音。 “对!”黄左芹道:“你不会让我说出我为什么欠了他的一条命吧?那可是我的私事……” 奕禛摇头摇头,示意他讲课。 除了跟黄左芹学习之外,奕禛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谢彦跟他说过,他可以把谢家宅当成自己家。 但他还是很自觉的请示了谢彦之后,才把最后面院子的花草除掉,改成了“练武场”。 他把“练武场”旁边的一间屋子改成了“兵器库”,买了一些刀剑放到了里面。 他让两条西洲鬣住进了兵器库旁边的屋子里。 每天天一亮,他便起床打套拳法,然后一套刀法或者剑法。 接着骑马遛狗…… 吃过早饭稍稍休息之后,黄左芹会跟他讲四书五经……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 吃过午饭之后,他会用骑马遛狗的方式来助消化。 下午,黄左芹会跟他讲史书,怎样以史为鉴…… 黄左芹从不应付科举考试,所以他讲的特别有“新意”。 奕禛最期待的便是每天的傍晚时分,他会提前去一个岔路口等待南宫府接送谢彦的马车。 马车到后,他会拦住马车,然后让马车拐进一个弄堂里。 他会跟谢彦寒暄一阵后,再回谢家宅。 他不想影响谢彦的学业,更不想连累谢彦的名声,所以即便谢彦让他“光明正大”的见面,他也不愿意。 以后彦哥儿是要做大官的,他可不想拖彦哥儿的后腿,让彦哥儿在朝中遭人唾弃。 但他又做不到“不见面”,只好这般“偷偷摸摸”了。 为了这傍晚时分的开心时间段,即便他有事去了京郊的科兴园,也会在这时间段之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这天,他照例在岔路口拦住了南宫府的马车。 车夫见到他,非常惊讶。 “国子监的门子说,你把彦哥儿接走了……怎么?彦哥儿呢?” 奕禛听后,脑子“轰”的一声,“没有啊,我怎么会去国子监接他呢?我每天不都是在这里拦你的车吗?何曾去过门口接人?” 车夫听他如此说,露出惊慌的神色:“不是你,还会有谁去接他啊?” “我怎么知道?!”奕禛急了,他转身策马朝国子监飞奔而去。 国子监门口的门子认识奕禛,他一口咬定谢彦是被他接走的。 奕禛急了,一把揪住了门子的衣领,瞪视着他,“你看清楚了,究竟是不是我?!” 门子直愣愣地看着奕禛,思索了一会儿。 “那人跟你穿着同样的衣服鞋子,骑着同样颜色的马……不同的是,他戴着一个宽帽檐……” 奕禛知道门子也说不清了。 他策马回到了谢家宅,让两条西洲鬣闻了一下谢彦之前用过的东西…… 西洲鬣竟然把他带到了“临阳侯府”的门口! 因为有大门紧闭,西洲鬣只能在门口叫了几声。 奕禛知道谢彦就在里面! “宋承煊!你给我出来!识相点,把彦哥儿交出来!否则我踏平你这临阳侯府!”奕禛大声道。 令奕禛没想到的是,大门很快就开了。 奕禛一眼便看到谢彦坐在临阳侯府院子里的一张椅子上,闭着眼睛歪着头,宋承煊用一把刀搁在了谢彦的脖子上。 “彦哥儿!”奕禛骑着马带着狗冲了进去。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他和马儿狗儿都网到了一起。 紧接着他的脖子一凉,转头便发现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与此同时,他脖子上的埙被人扯了下来。 关心则乱,奕禛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会着了宋承煊的道! 没了脖子上的埙,他便失去了跟青衣铜面人联系的机会。 此刻,后悔也没用! “彦哥儿,醒醒……醒醒……”他见叫不醒谢彦便没再叫唤,而是大声叫起了“救命!”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有“过人的运气”,遇到危险的时候,总会有“贵人相助”。 他期待此刻也能出现奇迹。 “把他绑起来,扔进地牢中!”宋承煊冷着了吩咐着。 便有人拿了绳子把他捆了起来,还把他的嘴塞住了…… 此刻,他看到宋承衿拍着手从门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道:“哥哥,我的计策好不好?既成全了你,又成全了我,可谓是一箭双雕!” 第104章 竟然是这小丫头的毒计! 奕禛口不能言, 只能瞪视着她。 宋承衿一转眸,看到了谢彦脖子上渗出的血液。 她从宋承煊的手中夺下了刀,“哥哥, 让你假装一下,你倒来真的了?!这脖子上的血……” 宋承煊讪讪一笑, 指了指奕禛, “不来点‘真的’, 怎么能让他上当?” 宋承衿叹了口气,对一个黑衣人招了招手:“过来,把他抱到我房间去!” 奕禛见宋承衿如此说, 气的七窍生烟, 若是他的眼光能够化成利刃, 此刻宋承衿已经死了成千上万次了! 接着奕禛被几个黑衣人用网袋兜着坐上了越岱口中的“齿轮梯”,掉进了黑魆魆不见天日的“地宫”。 奕禛想到了夜晚即将来临,谢彦也不知道会遭受宋家兄妹如何的折磨! 想到这, 他开始自责没能保护好谢彦, 忍不住用头撞墙。 他听到了齿轮“咯吱咯吱”的声音,不一会儿, “地宫”中亮堂了起来。 宋承煊走了过来, 身后跟着两个提着水晶灯的黑衣人。 “宋承煊,彦哥儿的舅舅可是吏部尚书……”奕禛的话还没说完, 便被宋承煊抢过了话头, “我的舅舅可是当今圣上!” 宋承煊缓缓地走向了奕禛,拿过了身边黑衣人的一盏水晶灯照着奕禛的脸, 摇了摇头:“我对你不感兴趣, 你若是识趣,配合我把越岱给诓骗了来, 我就放了你!你若是不知趣的话,我也没办法……” 宋承煊已然知道越岱在科兴园,他几次三番的派人去“捉拿”越岱,奈何科兴园是奕禛的地盘,加上奕禛早有防备,他派去的人压根就接近不了科兴园。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笑道:“这些都是越岱帮忙设计的,很有趣,你若是想要玩玩也可以……不过,你若是想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下来,我不能确定你还有没有命在!” 整个“地宫”中,只有两盏水晶灯,看不真切。 奕禛看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项目”…… 宋承煊笑了笑,转身为他“介绍”了那个项目。 “这个类似于五马分尸的感受,不过不会死,只会让人觉得五脏六腑都不属于自己了……” 奕禛听的头皮发麻,他真没想到当年年少的越岱会设计出这种东西! “怎么样?今天想玩吗?”宋承煊道。 奕禛没有说话,而是把头歪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宋承煊对身边的两个黑衣人挥了挥手,“看来他很想玩,让他玩玩吧。” 就这样,奕禛被两个黑衣人弄到了那个架子上,切实“体会”了一下被五马分尸的感觉…… 从上面下来后,他感觉身体似乎化作了齑粉游离于空气之中,让他的灵魂无可依附。 他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的确是个硬汉!放到了最高的强度,竟然哼都没哼一声!” “其实我想……谢彦可能不会像你这般硬气,只是我那妹妹舍不得……” 奕禛咬着牙齿躺在了地上,方才的刑法损伤到了他喉部的声带,说不出话来,他的心中闪出无数个想要杀死这对兄妹的念头。 宋承煊走了,地宫中又黑了下来。 谢彦睁开眼睛,发现一张圆圆的脸蛋近距离地凑在自己的面前。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宋承衿! “怎么会是你?我在哪里?”他转眼看到了粉红色的香帐以及陌生的环境。 转动颈部后,他感觉到了颈部的疼痛,不禁“嘶”了一声,用手一摸,便摸到了一块包扎的布,“我这是怎么了?” 他皱眉回想,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下了学之后,来到了国子监门口,便看到了“奕禛”骑着马在等他,于是他便跑了过去,然后就被迷昏了。 在他意识完全丧失之前,他感受到了有人把他抱上了马…… “你,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人!”谢彦实在气愤,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奈何这小身板被迷药迷过后,竟然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宋承衿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是怔怔地看着他惊世的容颜,实在忍不住了,在他额头上啵唧了一口! “你干什么?!”谢彦吓的缩成了一团,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满脸红霞的宋承衿:“你有没有趁我昏睡的时候,亲我的嘴唇?” 他可不想跟这样的女孩有“嘴|对|嘴”的接触。 谁知对方竟然点了点头。 “水,水!”谢彦皱着眉道。 宋承衿以为他要喝水,连忙为他倒了一杯水,扶着他坐了起来。 谢彦拿过水杯,用水用力地擦洗着嘴唇,那嘴唇本就粉嘟嘟的,被他这般一擦,又嫩了许多。 谢彦擦完嘴唇之后,开始擦额头…… 宋承衿见他如此“厌弃”自己,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谢彦暴躁地道:“我还没哭呢,你哭啥?!” 作为“小公主”,宋承衿何曾遭受过如此“屈辱”? 她周围的人都宠着她,有些人甚至以触摸到她的衣角为荣。 没想到,到谢彦这里她什么都不是! 她狠了狠心,止住了哭声,嘟着嘴道:“自古男女不可以同处一室,如今你还睡到了我的床上……我不管,我要嫁给你!” 谢彦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的头还晕乎乎的,扶着额头道:“是你派人迷晕我,把我绑到你床上来的,又不是我要来的!再说了,圣上已经为我赐婚,你要嫁给我?给我做妾吗?我可是答应过我表姐的,此生不纳妾!我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谁说我要做你的妾室?”宋承衿接着道:“我会去跟圣上请旨,让他撤回你跟你表姐的亲事……把我赐给你!我已经跟你‘如此’了,我就不信圣上会不同意。” 谢彦倒嘶了一口气,“可是我不喜欢你啊,你为什么要强人所难呢?” 宋承衿嗅了下鼻子:“我喜欢就行……” 谢彦很是无语,不想跟她掰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 “不,你得跟我呆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我会送你去国子监。”宋承衿看着他。 谢彦:“…………”这不就是让“生米煮成熟饭”吗? 宋承衿拦住了他,得意地笑了笑,“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跟我同处一室,呆了一个晚上,我要让你跟我都没有退路!” 被迷药迷过的谢彦根本不是宋承衿的对手,他被宋承衿强按着坐到了椅子上…… 谢彦咬着嘴唇,皱着眉。 他天天照镜子,发觉他的这具身体越来越会长了,最近长的越发的好看了…… 这小丫头见识“浅薄”,喜欢好看的皮囊,这他能理解。 但是用这种手段,就让他觉得很是膈应! 正当他们大眼对小眼之际,门外一阵骚动。 宋承衿闻声跑了出去。 谢彦也想跟着出去,不过,他到了门口之后,便被站在门口的两个婢女给拦住了,他只好无奈地回到了屋内,打开窗户往外看,不过什么也没看到。 ——那些嘈杂声在前院,而他所处的宋承衿闺房在后院。 只是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群官兵点着火把闯进了后院,为首的一个人身穿银色盔甲,身姿卓绝,火光的映照让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分外妖娆。 顾澜径直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厅堂里,亲手打开了“地宫”的机关,亲自下了地宫,把奕禛背了出来…… 他对一旁的禁卫军挥了挥手,“把小侯爷抓进大理寺听候发审!马车,快套个马车过来,我要带奕禛回宫救治!” 宋承煊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顾大人,奕禛只不过是个娼妓之子,你竟然为了他,就想把我关进大理寺?” 一旁的宋承衿:“圣上可是我们的亲舅舅呢,你这样对我哥,就不怕圣上责怪吗?” 顾澜二话没说,上前了一步,给了宋承煊一个大大的耳刮子。 他是武官出身,手劲本就大,只一掌便把宋承煊拍倒在地。 禁卫军上前把宋承煊压住,带去了大理寺。 “你!”宋承衿指着顾澜开骂,小小年纪,脏话不堪入耳。 谢彦知道了眼前人便是禁军统领兼国子监祭酒顾澜的时候,连忙大声呼救。 谢彦看到奕禛伏在顾澜的背上“奄奄一息”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 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应该能想到奕禛来救他的,结果他没想到,却在纠结自己的“初吻”…… 奕禛每天都会中途拦截他的马车,今天没看到他,肯定会满世界的找他。 以西洲鬣的嗅觉,不会找不到这里。 “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这般萎靡不振?”谢彦非常着急。 奕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顾澜也是一脸的焦急,他为了了解事情的真相,让谢彦一起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马车轻轻一颠,奕禛便会觉得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说不出话来,但那紧蹙的眉头,痛苦的面容都告诉了顾澜和谢彦,“他很疼。” 顾澜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泪流满面。 “都是萧叔的错,萧叔早就该去认你的!” 萧叔?谢彦看向了顾澜。 顾澜就是奕禛一直在寻找,而怎么找也找不到的萧叔! 第105章 谢彦得知奕禛的身份 顾澜抱了奕禛之后, 奕禛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伤着哪了?”顾澜轻声问奕禛。 奕禛艰难地举起手摸着顾澜的脸颊,嘴唇微动,但又发不出声音。 顾澜放声大哭, 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叔错了!错误地以为在这京城没人能动的了你……” 谢彦看到顾澜痛哭流涕而又无助的样子,很难把他跟那个“果断射杀孙锦绣”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此刻, 谢彦心中充满了疑问。 禁军统领顾澜为什么要对首辅古钰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孙子如此照顾和器重?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 马车径直来到了周文帝住的“永年殿”。 此刻的永年殿灯火通明, 顾澜把奕禛抱下了车, 直奔永年殿内室。 谢彦利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谢彦看来,顾澜之所以要把奕禛带到皇宫,是想让奕禛用上这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条件”——宫廷御医。 只是, 他想不通的是, 为什么顾澜要来永年殿“惊动”圣驾? 谢彦知道奕禛受了很重的伤才会发不出声音, 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探讨“秘密”,而是让奕禛尽快得到治疗。 谢彦跟着顾澜上了二楼,一路上宫女内侍跪了一地。 上了二楼, 谢彦便看到卫公公拿了佛尘在楼梯口迎接他们。 “蒋太医到了吗?”顾澜边走边问卫公公。 卫公公尖着嗓子道:“已经在候着了, 快进去罢。” 谢彦像个“小尾巴”一般跟着顾澜进了周文帝的寝宫。 谢彦看到了蒋太医垂手站在寝室里。 “蒋太医,快来看看他。”顾澜没有停顿, 直接把奕禛放到了黄色锦被的龙床上。 蒋太医小跑了过去, 跪在地上为奕禛搭脉。 顾澜则一脸紧张地看着蒋太医…… 谢彦是认识蒋太医的。 去年夏天,科兴园还未建成的时候, 他和奕禛住在田庄的茅草屋里, 他生病发烧说胡话,奕禛连夜到京城为他请了“京城的郎中”, 其中一个便是这蒋太医。只不过, 那个时候,他和奕禛并不知道“蒋郎中”就是“蒋太医”。 蒋太医搭完脉后, 翻了翻奕禛的眼睛,然后仔细地检查了奕禛的全身。 蒋太医摸到一些地方的时候,奕禛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一声“圣上驾到!” 顾澜和蒋太医听后,连忙转头整顿衣服跪在了地上跟周文帝“请安”。 谢彦也跟了跪了下来,斜斜地打量着大周朝至高无上的皇帝。 周文帝是个透着阳刚之气的美男子,眉眼之间的英气似乎有些熟悉。他戴着金冠,身着黄色龙袍,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尊贵。 “免礼!”周文帝走了过来,问蒋太医:“他怎么样了?伤的重吗?” 蒋太医磕了个头:“回圣上的话,虽然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全身的经脉和五脏六腑都受损了,像是受到过‘五马分尸’的刑法……只是臣从没见过全身皮肤完整却会伤经脉和五脏六腑的刑法……” 顾澜咬着牙齿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当初他把那些蛮童救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毁了临阳侯府的地狱!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周文帝乜了他一眼,问蒋太医:“能治好吗?” “性命是无忧的,只是这身体……想要能够恢复到以前,臣没有把握。”蒋太医说完朝周文帝磕了几个头。 周文帝:“朕不会怪罪你,你起来吧,尽力施救。” 接着蒋太医开始为奕禛施针。 周文帝看向了谢彦:“你就是谢彦?” 谢彦原本已经站了起来,见周文帝发问,又跪了下来回话:“草民谢彦拜见圣上!”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多礼”,他也只好入乡随俗。 周文帝和顾澜把谢彦带到了隔壁的屋子,询问谢彦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彦不敢欺君,把自己下学后的遭遇跟周文帝和顾澜说了,当然他不会说自己“被宋承衿亲嘴”的事情。 周文帝皱了眉:“这么说,你不知道奕禛去了临阳侯府?” 谢彦点了点头,把他每天下学,奕禛都会在路口拦马车,然后跟他谈话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琢磨着,奕禛可能没见着我,便用西洲鬣找到了我……但是我被迷昏了,不知道他来找我……” 周文帝跟顾澜交换了一下眼神,沉默了一会儿。 谢彦可不知道“沉默”背后的深意,屋子内不寻常的“平静”,让谢彦以为自己哪里说错,惹得圣心不快了。 此刻卫公公走了进来,在周文帝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周文帝眉目微蹙:“不见!” 卫公公得令后朝门外走去。 “慢着……”周文帝迟疑了一会儿,对站住的卫公公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睡下了,让她改日再来。” 卫公公退了出去。 顾澜对周文帝道:“若是她明日再来,你会放了小侯爷吗?” 谢彦这才知道周文帝嘴里的“她”是他的妹妹怡和公主。 定然是宋承衿把“宋承煊被顾澜抓进大理寺侯审”的事情跟怡和公主说了,怡和公主这才来找自己的哥哥周文帝“讨要说法”。 周文帝沉默了一会儿,“等奕禛入主东宫,我再见她罢。” 他就这么个亲妹妹,他也不忍心见她伤心。但宋承煊“伤”到了大周的国本,这可是不能饶恕的。 周文帝要让奕禛入主东宫?! 跪在地上的谢彦身体僵了僵,他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在这讲究血统的古代,想要入主东宫最起码也得是王爷的儿子。 他想到了宁王、康王、成王…… 加上今上,周武帝只有四个儿子。 谢彦迅速地用了排除法,把“奕禛是宁王、成王、康王的儿子”排除了。 最终锁定了“奕禛是周文帝的儿子”! 只是以他现有的信息,无法解释奕禛为什么曾经会是“娼妓之子”。 “古钰和南宫瑾那边找不到人也急坏了吧?”周文帝问顾澜。 顾澜:“他们原本满城乱找,我已经派人知会了他们,想来他们也放心了。” 周文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谢彦,对顾澜道:“那就把他送回去吧。” “是!”顾澜站了起来。 谢彦朝周文帝磕了个头:“草民想再瞧一眼奕禛。” 周文帝冷冷地道:“他有宫里最好的御医照看,定会无虞。” 周文帝这是拒绝他了…… “奕禛是为了救草民才受的伤,草民深感愧疚,草民只想看一眼,就看一眼……还望成全。”谢彦说完朝周文帝不停地磕着头。 一旁的顾澜乜了一眼周文帝:“圣上……” 周文帝叹了口气,对顾澜挥了挥手,“你带他去看奕禛吧。” “谢圣上恩准。”谢彦朝周文帝磕了个头站了起来,朝顾澜看了看,此刻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谣言不虚”。 顾澜把他带到了隔壁的寝室。 谢彦看到了奕禛双眼紧闭,他赤|裸着上身,头上身上都插满了金针…… 谢彦一阵心疼,跑上前去握住了奕禛的手。 奕禛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对谢彦挤出了一丝笑容。 谢彦叹了口气,他真的很想问奕禛,“你的埙声不是能召唤西洲鬣和青衣铜面人吗?为什么还会着了宋承煊的道?” 他看着他满身的金针,没有问出来,只是拉着他的手默默不语。 他俩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谢彦轻声道:“太医说了,你是可以好的,但要慢慢调理……这里有最好的郎中,能给你最好的照顾,你安心地留在这里,养好身体……” 奕禛听到这,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谢彦:“别说话,我知道你担心科兴园,放心!那里有一帮兄弟顶着呢……之前你把工作安排的非常好,即便你不出面,科兴园和科贸园也能照样运转。” “为了让你的兄弟们安心,我不会把你受伤的事情他们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说到最后,谢彦有点伤感,“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奕禛艰难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蒋太医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 他对谢彦道:“让他好好休息吧。” 谢彦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我送你回南宫府。”顾澜道。 谢彦点了点头,他有话要问顾澜。 他俩坐上了马车之后。 谢彦直接问顾澜:“奕禛是圣上的儿子?” 顾澜不再隐瞒,而是点了点头。 “在奕禛成为太子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包括南宫家的人。” 谢彦点了点头:“我分的清轻重,你放心,在奕禛成为东宫太子之前,我不会跟第二个人说的。” 此刻,谢彦猜测奕禛是周文帝和曲意楼的姑娘所生,为了避免尴尬,便没有再追问奕禛的生母到底是谁。 他对顾澜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奕禛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要立他为太子,三个王爷定然不服,恐怕连圣上都难以摆平吧?” 顾澜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他们定然是不服的!但有我在,不怕他们不服。” 谢彦笑了笑:“那样的话,他们只是表面屈从,不敢置喙,但他们可以煽动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一旦你‘不在’的时候,便会给奕禛带来灾难。” 顾澜挠了挠头,“奕禛从小便生活在乡野……想要天下人都心服口服的承认奕禛是圣上的儿子,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谢彦:“我有个办法。” 顾澜来了兴趣,直了直身体,侧头看着谢彦:“你有什么好办法?” 谢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滴血认亲!” 顾澜笑着叹了口气:“大都数有血缘关系的血会融在一起,但你能想象我跟圣上没有血缘关系,我们的血竟然能融在一起?” 谢彦笑了笑,对顾澜道:“您回去在水中放点明矾,然后滴入您跟圣上的血,看看还会不会融在一起?” 顾澜:“此话怎讲?” 接着谢彦告诉了顾澜,水里加盐,不管什么血液都会融合在一起,加入明矾则相反,即便能融合的血液都不相融了。 顾澜沉默了一会儿:“这个……以后会不会穿帮?穿帮了怎么办?” 谢彦笑了笑:“我们要的是名正言顺,只要大都数人相信就行!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噱头。”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去做之后,先把他们唬住,让他们不敢质疑,然后派人满天下宣扬‘奕禛的正统’,到时候即便有个别的质疑之声,也架不住全天下人都相信奕禛是正统的……” “只是滴血认亲之后,散播‘奕禛是正统’的速度要快!” “这个就交给我。”顾澜笑了笑,这个他能做的到。 第106章 奕禛入主东宫 说话间, 马车转到了鸿门街。 大周从辛时宵禁,现在已过亥时,大街上空空荡荡的, 偶尔冒出来的不是无人领养的小动物,便是大周禁卫军巡逻的身影。 顾澜的马车有独特的标记, 每个禁卫军都认识。 他们看到顾澜的马车后, 都会停下来朝顾澜行礼, 然后汇报平安。 顾澜的马车用的是珠帘,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所以隔着珠帘, 谢彦可以隐约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谢彦注意到顾澜身边放着一张弓箭和一把刀, 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孙锦绣被他射杀的场景…… 此刻, 谢彦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地叫了几声。 顾澜意识到这“小孩子”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事实上他也没顾的上吃晚饭呢。 他低头问谢彦:“想吃点什么?”语气温和,充满了成年男性磁|性|的魅力。 谢彦仰头看着他俊美到足以祸国殃民的脸庞, 心中充满了感叹。 谢彦看了看外面打烊熄火的店铺, 对顾澜道:“南宫府不远了,我回南宫府吃。” 顾澜笑了笑, “我可不想让南宫瑾说我抠门, 留了你半天,连顿饭都不给你吃。” “说吧, 想吃啥?”顾澜说着撩开了窗口的珠帘, 指了指临街的铺面,“不用顾忌, 虽然都打烊了, 但我可以随时让他们弄给你吃。” 谢彦很想说,用不着扰民。 话刚到嘴边, 听到了顾澜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 “你也饿了?”谢彦笑问。 顾澜大方地点了点头。 依照顾澜“张扬”的性格,今夜不可能不扰民了。于是他选了一种最为快捷的吃食。 他指了指临街不远处的一个小店面:“吃碗面即可。” “吃面啊。”顾澜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那好,我带你去华夏面馆。” 说完,他立即吩咐马车夫调转马车去华夏面馆。 谢彦:“…………!” 他只想简单地填饱肚子,没想到顾澜还是“大动干戈”了。 华夏面馆是大周京城最为有名的面馆。平时要吃他家的面,排队等一个时辰都算少的了。 “奕禛有没有带你来吃过?”顾澜笑问。 谢彦摇了摇头,他俩都很忙,哪里有功夫等这么长的时间? 接着顾澜跟谢彦介绍了里面的几种“特色面”。 顾澜说的绘声绘色,让谢彦的吐液腺不停地分泌…… 马车到了“华夏面馆”门口停了下来。 顾澜拿了脖子里的埙轻轻吹了一下。谢彦看向了那埙,跟奕禛的一模一样,忍不住想到奕禛教他吹埙,他却怎么也学不好的情景…… 毫无疑问,奕禛之所以会吹埙,定然是跟顾澜学的。 直觉告诉谢彦,顾澜的埙声也是在召唤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谢彦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撩开马车的珠帘,看到夜色中一队骑着马的禁卫军跑了过来。 “顾统领,何事召唤在下?”领头的禁军问道。 顾澜把手伸出了珠帘,指了指华夏面馆。 “去,让面馆的东家起床,做两碗……”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低头问谢彦:“方才我跟你介绍了这么多,你喜欢吃那种面?” “酱香牛肉面吧。”谢彦道。 顾澜:“让东家做两碗酱香牛肉面,顺便炒几个特色小菜。” 顾澜的吃相跟他的外貌一般优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起来又长又有力,他用筷子轻轻挑起几缕面丝,轻轻一旋,面丝便缠绕到了筷子上,不需要低头便能很轻松地送到嘴里……吃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彦还第一次见有人如此吃面,不由得笑了笑。 他可没有顾澜的本事,便低着头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 这里面条的味道很是不错,加上谢彦肚子很饿,不一会儿,谢彦便吃了一半。 “不着急,慢一点吃。”顾澜为他夹了一块鳜鱼,“这是北方的鳜鱼,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彦尝了一口,又鲜又嫩。他点了点头,“非常好吃呢。” 谢彦吃完了,顾澜还在“优雅”地吃。 在跟顾澜的接触中,谢彦感受到了顾澜的“两面性”。 对“敌人”杀伐果断,对“自己人”温柔以待。 谢彦可以想象顾澜待奕禛定然是十分好的,才会让奕禛在缺失父爱和母爱后,还能如此健康的成长。 奕禛来京城后,心心念念地想要找“萧叔”,顾澜近在迟尺,却避而不见,而是在暗中保护他,支持他…… 谢彦没有问顾澜为什么不跟奕禛相认,因为他知道答案。 ——萧叔是个“完美的形象的人”,而禁军统领顾澜不仅“恶迹斑斑”,还跟今上有牵扯…… 他害怕奕禛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会看不起他,所以才会迟迟不肯相认。 顾澜太在乎奕禛对自己的看法了! 想到这,谢彦暗自叹了口气。 两人吃饱喝足后,已过了亥时。 顾澜亲自把谢彦送到了南宫府。 南宫瑾迎了出来,客套地让顾澜进门喝茶。 顾澜却很是大方地跟着南宫瑾进了府喝茶…… 谢彦则回到了西禾院。 洗漱完之后,他躺到了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奕禛竟然是周文帝的儿子! 虽然经过了顾澜的证实,但他还是无法接受。 一股莫名的惆怅感涌上了心头。 奕禛是皇帝的儿子了,他会入主东宫,会成为九五之尊。 以后,他们之间会是君臣……再也不可能同榻而卧,同席而坐了!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的道:“格局太小了!若是奕禛真的成为大周之主,你应该高兴才对!你跟奕禛情投志合……你想要让这个社会进步,他一定会支持你的……到时候你定能全面地施展自己的抱负,科技兴国……流芳万世……” 想到这,谢彦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想起了他跟奕禛初见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他在大脑云空间中翻出了奕禛的“老照片”。他眉眼的英气跟周文帝有几分相似,但更为柔和,也更为好看…… 谢彦翻着翻着,露出了微笑。 奕禛说过,他的运气总是非常好,危难时刻总会有贵人相助,原来奕禛本身就是贵人啊! 谢彦知道奕禛是皇储后,好多事情都“通顺”了。 比如说,古钰为什么宠爱着奕禛,却不让奕禛进古家祠堂? 因为奕禛是皇储,他根本不敢让奕禛姓古,进古家祠堂! 此刻,谢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古钰首辅的地位无可动摇的原因了——他掌握着周文帝最为隐私的秘密。 谢彦想到了奕禛的“生母”,那个传说中缠着古之信的青楼女子……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阴谋”。 “奕禛是皇储”的秘密应该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但古钰顾澜以及周文帝肯定是知道的! 他想到了当年古钰为了让奕禛来国子监读书,跟周文帝演的一场双簧。 ——古钰顶着“年老体弱”的身躯,在一个风雪交加之夜跪在永年殿的门口,求了周文帝一天一夜,周文帝才同意奕禛跟世子爷一起读书…… 当时谢彦听到这个“小故事”就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奕禛是个“不受重视的存在”,为什么古钰会跪着去“求”周文帝? 当时好多人的解释是:古钰作为一个体面的首辅,不想自己的子侄是个文盲。 但事实上,奕禛读的懂《孙子兵法》,读过《黄帝内经》,根本就不是文盲,只不过人家没有正式练习写字而已。 如今谢彦知道奕禛是皇储之后,便不难理解这是古钰和周文帝演的双簧了。 奕禛桀骜不驯,受到不良信息的影响,不肯读四书五经不肯练习写字。 几个人都拿他无可奈何,但要成为大周未来的掌门人,却不可以不会写字,不懂四书五经…… 于是他们便利用了奕禛的“心地仁善”,传播“古钰为了让奕禛进大学堂,在风雪交加之际,跪求了周文帝一天一夜……” 事实上,有没有“真跪了一天一夜”,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而大学堂? 谢彦笑了笑,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是周文帝为奕禛砌的吧! 世人都道,他们在陪世子爷读书,殊不知所有人都在为奕禛“陪练”! 谢彦想到了当年在大学堂周文帝出的第一套试卷,里面有个“灵魂题”:说说你是怎么修身正心的? 所有人都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整张纸,只有奕禛写了一句话“我怎么想就怎么做!” 当时他很疑惑,这样的答案怎么能得第二名? 如今想来也通了,在周文帝的心里,奕禛的这个答案算是“标准答案”。 ——因为帝王要的不是修身正心,而是帝王之术! 当时可能是迫于各种原因考虑,周文帝没有把奕禛点为“第一”,只能把他屈居第二。 实际上在周文帝的心目中,他的儿子就是第一! 周文帝、顾澜以及古钰三个人联手,他们要培养的不是死读书的“夫子”,而是要能够撑得起整个天下的储君! 可以说,开办大学堂就是他们三个人一手策划的“陪储君读书”的阴谋……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让奕禛陪着自己去京郊“搞事业”。 可能也是他们无奈之举吧? 当时周文帝和顾澜急着要铲除“通天大道”以及京城中的内奸,顾不得奕禛了?奕禛去了京郊,反而会更为安全? 这只是谢彦的猜测。 具体什么原因,谢彦不得而知。 实际上,周文帝他们只是想要磨炼奕禛的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而已”。 可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周文帝的掌控中,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坏在宋承煊的手上。 让“储君”的身体受到了重创! 这可是周文帝所不能容忍的,即便宋承煊是他的侄子,他也会让宋承煊受到应有的惩罚。 瞌睡虫袭来,谢彦的眼神开始迷糊。 他仿佛看到了奕禛坐上了那个位置,周围围着一群讨好奕禛的大臣…… 忽然间,这些大臣们换了“头面”,变成了一个个美丽的女子…… 奕禛左拥右抱着,觑着跪在阶下小小的他,“有了她们,以后我再也不用黏着你了,给我滚!” 谢彦醒来之后,方才发现这是南柯一梦。 他透过窗户发现东方既白,便揉了揉眉心爬了起床。 他照常去国子监上学,晚上回来之后,南宫瑾把他叫到了书房“谈话”。 事实上谢彦早有准备,南宫瑾定然会仔细问他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彦跟顾澜早就统一了口径,若是南宫瑾问起来,便说昨天“国子监祭酒请了乡试解元吃了一顿晚饭”。 他俩统一了吃饭的地点和菜式…… 结果,南宫瑾并没有问他昨天发生的事情,更没有问他跟顾澜到哪里吃饭以及吃了什么。 南宫瑾盯着谢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你认为顾澜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是国子监祭酒,但我们之前并没有接触,昨日只是初次接触而已,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得跟他多接触接触才能知晓。”谢彦笑着回答。 他觉得南宫瑾的这个问题就问的“有问题”,哪有一开始就问人,你对XX有什么看法的? “你在国子监不会听不到外界对他的风评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把话挑明了。” 南宫瑾笑了笑,“当年我跟你爹被他审问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彦点了点头:“知道。” 南宫瑾:“我和你爹可都是受过他的‘酷刑’的……只是我们的确没做亏心事,才没被他抓住把柄……这个人做事很有目的性,而且手段残忍,以后他若是再请你吃饭,你一定得避着……这次他请你吃饭,也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谢彦很想为顾澜洗刷“冤屈”,但他知道自己越是为顾澜“伸冤”,南宫瑾越会憎恨。 ——顾澜铲除顺康王势力的时候,得罪和冤枉过好多人! 其中南宫瑾和谢怀安都受过他的刑法,也都被冤枉过。 所有被冤枉的没被冤枉的,心里都憎恨顾澜,但顾澜深的今上的宠爱,整日地“狐假虎威”,所以他们表面上还得对顾澜客客气气的,以免为自己招来祸端。 所以,南宫瑾这是想要提醒谢彦来着? 谢彦垂眸,不置一词。 “你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吗?”南宫瑾道。 谢彦抬起眼看向了南宫瑾,他有些奇怪,南宫瑾还有主动“八卦”的一天。 “什么事情?”谢彦问。 南宫瑾:“你在国子监就没听说?” 谢彦:“每天率性堂的士子们不是看书就是看书,从来不谈人家的事情。” 南宫瑾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告诉你吧,康王家的嫡子被张若煦和他的母亲害死了!” 谢彦愣了愣,以前在大学堂的时候,他便听说张若煦的身份并不好,是康王跟小妾生的儿子,康王妃一直生不了儿子,才让张若煦做了“世子”。 后来,前几年,康王妃生下了一个儿子,康王想着要跟宁王府争夺太子之位,康王妃的儿子太小,明显不是张若琛的对手,便打消了改立世子的想法。 但康王妃可不干啊。 她人到中年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怎么甘心让本属于她儿子的“世子”位置旁落? 她没少去周文帝以及董太后那里诉苦,要求改立世子爷…… 奈何康王太“偏心”,根本就不顾她的诉求。 谢彦问:“按照道理,康王妃的怨气最大,应该她去害张若煦啊,怎么反倒被张若煦母子害了?而且您想啊,这张若煦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他和他的母亲为什么要在这个关节点上去害人,断了自己的前程?” 南宫瑾觑着谢彦:“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事实就是……康王妃的儿子被张若煦他们害死了!三法司都会审过了,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已经是铁案!” 谢彦沉默了一会儿,张若煦和他的母亲涉及到谋害康王嫡子…… 若是不考虑奕禛,那么这储君之位定然会是张若琛的! 不管怎样的“铁证如山”,谢彦还是觉得蹊跷。 他总觉得此事跟宁王府有关,毕竟张若煦“出事”,最直接的“受益人”是宁王府。 谢彦一抬眼,撞到了南宫瑾幽深的眼眸。 南宫瑾继续道:“下个月中,宁王府确定世子妃,到时候你跟我同去庆贺!” “我要准备会试,就不去了!”谢彦道。 南宫瑾皱了眉:“不去?” 谢彦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南宫瑾:“我可是把你的名单给报上去了……” 谢彦:“我不喜欢他,真的不去。” 南宫瑾的眉头舒展开了:“你参加科考,不就是想要报效皇家吗?张若煦算是倒掉了,以后这天下……你确定不去?” 南宫瑾的一番话,让谢彦的手心里冒出了汗液。 此刻他方才觉得,南宫瑾是故意“八卦”的,挖坑给他跳呢,而他真的就跳了进去…… 未来的“天子选后”,任何一个想要入朝为官的人都会以参加这种仪式为荣,而他竟然毫无犹豫地说“不去”。 这意味着什么? 谢彦隐隐觉得南宫瑾似乎知道了一些奕禛的事情,这是在试探自己呢…… 此刻他切实感受到了南宫瑾的“老辣”了。 “去去去!您看我这脑子,读书读糊涂了!竟然没转过弯来。”谢彦连忙补救。 谢彦不得不承认,这个回合,自己是败在了南宫瑾的手里了。 几天之后,周文帝大赦天下,在大周皇宫的“封禅楼”认回了奕禛,让奕禛认祖归宗……并且封了奕禛为太子! 第107章 太子之位遭质疑 谢彦惊讶地发现, 官府的邸报以及民间的告示上说,奕禛的亲生母亲竟然是淑德皇后! 谢彦了解过,周文帝继位以来只立过一个皇后, 那就是古钰的亲生女儿——古之言。 据史料记载,当年的淑德皇后死于难产, 但并未记载当年的那个婴儿的任何情况。 对于奕禛生母的事情, 谢彦更倾向于奕禛的母亲是淑德皇后。 ——若是奕禛跟古家没有任何关系, 首辅古钰又怎么会费尽心思的去保护和培养他? 为了让奕禛认祖归宗成为太子,周文帝、顾澜以及古钰花了好些心思去安排…… 于是在一个黄道节日,周文帝带着文武百官来到封禅台下, 昭告天下张奕禛是他和淑德皇后的儿子, 当立为东宫太子…… 对于周文帝突然间多出来的儿子, 封禅台下的满朝文武根本无法接受。 好多臣子提出异议,质疑奕禛的身份,让周文帝“收回成命”…… 对于臣子的不服, 周文帝早有预料。他让蒋太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滴血认亲”, 结果周文帝和奕禛的血液成功地融合到了一起。 蒋太医端着融合的血液给在场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群臣看完后,好多臣子将信将疑地“相信了”。 但也有一些人提出了异议, 尤其是跟宁王府走的最近的户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不相信”。 周文帝对他俩招了招手, 让他们上前来,用自己的鲜血和他们的鲜血做了“滴血试验”, 结果全部不相融。 “还有没有质疑的?”周文帝对封禅台下的群臣道。 顾澜朝周文帝跪了下来:“若是有人质疑, 便用臣的血吧。” 周文帝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朕愧对奕禛, 用这么一点血不算什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 好些人想要做试验,又不敢让圣上流“龙血”。 周文帝看出了他们的心思, 亲自点了几个大臣上前跟他做了试验,结果全部不相融。 “还有人有意见吗?”顾澜的眼光从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没有的话就开始封禅典礼了。” “太子登基后,我可不希望听到任何质疑太子身世的声音!”顾澜说着举了举那柄御赐的能先斩后奏的刀。 大家都沉默了。 ——当年顾澜就是用这把刀在朝堂上砍掉了两名大臣,而周文帝竟然对他一点惩罚都没有! 古钰率先跪了下来,请求不要误了“封禅吉时”。 周文帝刚要宣布封禅,便看到董太后的轿子远远地过来了。 周文帝朝顾澜使了个眼色,顾澜便亲自带着几个禁军朝董太后走去。 不言而喻,董太后是来阻止封禅典礼的,而他一定要阻止董太后来“捣乱”。 大家都看到了顾澜阻止董太后过来。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更是“直言不讳”,说禁军统领不该阻止太后…… “胡言乱语!封禅典礼又岂是妇道人家能参加的!你俩是想让她过来延误吉时吗?”周文帝说完立即让身边的禁军把这两个人给抓了起来。 “还有谁想延误吉时的?”周文帝扫视了群臣。 有几个人道了声“不敢!”之后,便是群臣沉默。 接着一旁的礼部尚书掐着“吉时”,宣布封禅典礼开始。 周文帝携着张奕禛的手走在前面,群臣跟在后面一起上了封禅台。 祭天拜地,宣读诏书…… 礼毕,奕禛成了大周太子。 群臣跪下,高呼“拜见大周太子殿下!” “免礼!”张奕禛对群臣抬了抬手。 他天生就有“睥睨天下”的气质,如今身穿黄色蟒袍,冠带齐备,更是贵不可言。 文武百官近距离地观察着太子,太子眉眼中的英气的确跟今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多人据此不免更相信了太子是圣上的儿子了。 年老一些的臣子从太子的脸型和嘴唇之间又“找回了”淑德皇后的模样…… 顾澜带着禁军截住了董太后,一脸好脾气的任凭董太后的“叫骂”,直到封禅仪式圆满结束,他才放掉了董太后。 之后几天的“大赦天下”,周文帝便放了群臣几天假。 当然,“斗争”并没有停止。 周文帝和顾澜让礼部在邸报上详细刊登了太子乃周文帝和淑德皇后的儿子…… 无数的告示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周文帝的儿子成了太子”。 董太后以及宁王一派则傻眼了。 他们原本以为扳倒了康王,便能让张若琛稳稳地坐上太子之位。 他们设计让康王妃去毒害张若煦,但康王府对张若煦的保护非常到位,连康王妃都找不到机会谋害张若煦。 宁王府只好设计除掉了康王妃的儿子,然后把罪名扣到了张若煦和他的母亲的身上…… 即便张若煦读书比张若琛好,有了这个罪名,便失去了做太子的机会。 董太后和宁王探得了“周文帝得了绝症”的秘事。 他们原本以为周文帝定然会把太子之位传给张若琛,结果却传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淑德皇后的儿子,怎么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宁王第一个不服,苦于“木已成舟”,只好暗地里让人到处宣扬“周文帝的儿子来路不正”。 顾澜早有防备,只要知道有谁说“奕禛的来路不正”,便一律关押起来。 直到京城中莫有人敢非议太子,周文帝方才“上朝了”。 但上朝的第一天,董太后便气势汹汹地奔向了朝堂。 古钰一见她,便知道她是来找茬的,连忙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个礼:“太后娘娘,我们大臣正在议事,还请回宫。” 但董太后是“有备而来”,又岂会被古钰的几句话给打发了? 她知道封禅台前做了“滴血认亲”,所以她这次没有把重点放在“张奕禛是不是周文帝的儿子”上面,而是质疑了“张奕禛的生母”! 她没有理会古钰,而是直直地觑着周文帝,“当年淑德皇后临产的时候,哀家可是知道的,也看到了宫中史官的记载,那可是‘母子俱亡’!淑德皇后的儿子已经死于当年的难产!” 她的嘴角轻轻扯了扯,“淑德皇后的儿子能死而复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众所周知,世人都说他的生母是曲意楼的姑娘……我朝什么时候可以轮到让一个娼妓之子来做太子了?” 董太后说着回头指了指文武百官:“你们这些大臣,难道以后就甘愿为一个娼妓之子所驱使?” 文武百官听后面面相觑。 他们昨日不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只是被周文帝和顾澜出其不意的气势给吓住了。 此刻他们也想知道太子是不是“娼妓之子”。 几个御史相互看了一眼,一起上前“询问”周文帝,“太子的生母到底是谁?” 董太后见有人“支持她”,声贝高了许多。 她让周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大家一个交代,交代不出的话,张奕禛便不能做太子! 周文帝没有说什么,而是跟身边的卫公公互换了一下眼神。 卫公公缓步走到董太后的身边,拿了白色佛尘轻扫了一下手臂,朝董太后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发黄的纸递给了她。 “这是当年宫中太医以及稳婆的记载,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皇后娘娘的儿子康健!” 董太后一字一字地看着,看完后便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扔到了地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伪造!完全是伪造!” 她回过身来指着文武大臣,“我朝一贯以史官记载的内容为准,又怎么能认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趁她说话间,大臣们把她撕碎的纸捡了起来开始拼凑。 有个大臣提议:“这上面是蒋太医和刘稳婆签的字,我们不妨找他俩来说清楚。” “刘稳婆早就死掉了!这蒋太医是圣上的心腹,她会怎么说,你们不心知肚明吗?”董太后气愤地道。 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董太后侃侃而谈:“若他真是淑德皇后所生,按照祖制,应该留在哪位妃嫔或者哀家身边抚养,怎么反倒去了古府?圣上可以说古府是他的外祖家,但皇后所生的儿子是何等的尊贵?!去古府已然不合规矩,怎么能让坊间人说成是‘娼妓之子’?不言而喻,他就是一个娼妓之子,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大周的未来之主!” 周文帝红了脸,疾声道:“太后这是想说朕不检点,跟曲意楼的姑娘有染,还生下了儿子?!” 董太后没有退缩,而是锐利地看向了周文帝身边的顾澜,意味深长地道:“圣上口味独特……,若是给不出证据,也别怨不得别人会这般想。” 众大臣听到董太后如此说,都心领神会。 一旁的顾澜冷笑了一声,亲自走上前去查看那张“旧日的纸”,终于在一堆纸屑中找到了刘稳婆的签名。 他高举着刘稳婆的签名,“既然刘稳婆已经去世多年,那我们就无法伪造她的签名,只需叫仵作来查看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刘稳婆的签名,便能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真还是假了。” 朝臣们听后纷纷点头。 不一会儿,御用仵作便被宣上殿了。他对比了刘稳婆的签名,得出了碎纸屑上的签名是刘稳婆本人的。 但董太后还是不信,最后顾澜派人去请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几个仵作来确认。 他们都说是刘稳婆的亲笔签名。 这下满朝文武彻底无语了。 董太后干咳了几声:“还是那句话,既然你们都认为他是淑德皇后的儿子,那为什么让坊间说他是娼妓之子?” 古钰闻言朝周文帝跪了下来。 “臣有罪!还请圣上责罚!” 接着古钰当着朝臣的面说出了缘由。 当然,他不会说是周文帝害怕把张奕禛放到后宫抚养会活不长。 “当年太子生下来后,皇后娘娘便去世了……皇后娘娘是臣宠爱的闺女,臣见了如何不悲痛?” 古钰听了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切…… 这么多年以来,他终于可以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大肆地哭一场了! 周文帝见“岳丈”哭的如此伤心,连忙赐座。 卫公公亲自为古钰搬了张凳子,扶着古钰坐了上去。 古钰擦干了眼泪继续道:“但最伤心和悲痛的人不是臣,而是圣上!他见皇后娘娘因为生了太子而亡,情绪失控之下……便把尚在襁褓中的太子狠命地摔到了地上……当时太子一时气撅了过去,大家都以为太子死了……但臣探得了太子尚有气息,于是便把太子带到了古府……” 古钰说着,又朝周文帝跪了下来:“臣有罪,当年欺瞒了圣上……” 事实上,当年周文帝害怕把奕禛给后宫中人抚养,会长不大,才求着古钰,让他带奕禛去古府。 但这些话是“不能在台面上说的”,于是古钰便编造了这么个情况。 周文帝点了点头:“这事情不怪你,怪朕!朕当年接受不了皇后离朕而去的事实,差点害了太子性命!” 事实上,当年他除了悲痛,便是想让奕禛能够活下去。 他的初衷是想奕禛能够活的自在开心,压根没想让奕禛继承皇位。 直到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了他,他才处心积虑地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继承皇位。 说到底,他所做的,都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更不是为自己! 古钰见周文帝“自责”,又跪了下来,“还是臣的罪!臣当年为了让太子有个‘合情合法’的身份,便利用了曲意楼的那位姑娘……” 古钰为了自己的外孙能稳稳当当地做上太子之位,也是豁出去了,说出了当年他怎么利用曲意楼姑娘的“实情”。 当年他把奕禛抱回首辅府之后,恰好碰上了怡佳公主。 怡佳公主问他,这孩子是谁家的孩子? 当年他一时没想好,便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这一支支吾吾倒是让怡佳公主起了疑心。 “那段时间,曲意楼的一个姑娘大了肚子,硬是赖上我们家之信了!动不动就来我们府打秋风……讹点钱就算了,还死皮赖脸地想要进古家的门……” “我们古家世代书香门第,又怎么会让她这样的人进门?” 怡佳公主知道那段时间也是曲意楼的姑娘临产的时间,便以为奕禛是古之信和曲意楼的姑娘所生。 “当时臣跟怡佳公主说,奕禛是臣在外面捡的,但她不信啊……她说,若真是捡的,就把奕禛送给别人养去!” “臣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宝贝亲外孙送给别人?当然不同意了!怡佳公主据此推测奕禛就是个“娼妓之子”,实际上,这个娼妓之子的身份不是老臣按上去的,而是怡佳公主说出去的!” 一旁的董太后见古钰“黑”自己姑娘,十分不悦,跟古钰杠了起来,直到周文帝让“古钰继续说下去”,董太后才住嘴。 古钰为了证实“奕禛是他在外面捡的孩子,而非娼妓之子”,第二天,他便去了曲意楼,要求见一面那个曲意楼的姑娘。 “臣想着,只要那位姑娘大着肚子来一趟我们古府,便能证实奕禛不是娼妓之子了。” 但老鸨告诉他,那位姑娘不知所踪。 “当年,臣派了好些人去找,就是找不到那位姑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了!” 因为找不到证据,从此奕禛便被扣上了“娼妓之子”的帽子! 古钰朝周文帝磕了个头,“老臣无能,让太子蒙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董太后斜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古钰:“老贼,别假惺惺的!大家都知道当年曲意楼的那位姑娘是被你杀掉的!你不想那位娼妓进你们古家的门!但你又舍不得自己的亲孙子,只好杀母取子!” “一派胡言!”古钰又朝周文帝磕了个头:“老臣以人格担保,从没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董太后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我们怡佳委屈啊!嫁到你们家不久,你们家的古之信便去逛了窑子,还弄大了人家的肚子!怡佳自己都没怀上呢,曲意楼的姑娘竟然先她怀上了你们家的种了!” “不要说怡佳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女儿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忍受不了吧?你们家倒好,竟然说她无理取闹……” 古钰开始叫“冤”,说当年曲意楼里的姑娘肚子里怀的真不是古之信的孩子。 “我们家之信长情,对怡佳可谓是一心一意!你们想,以我们家之信的品貌,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他却自始至终只有怡佳公主一个……” “这么多年来,怡佳公主只生了一个儿子,但我们家之信说什么了吗?埋怨了吗?我们家之信在边疆出生入死,怡佳公主挥霍无度不说,她对之信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首辅和太后相互“撕逼”,让一众大臣开了眼界。 他们不甚了解当年曲意楼的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但清清楚楚地知道“怡佳公主出轨古府管家”的事情。 坐在周文帝屏风背后的太子张奕禛听到古钰如此说,不禁动容。 当年是他一手去捉奸的,他记得谢彦刚好也在古府,一同“观赏”了整个捉奸的过程。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他对谢彦说过,“捉住怡佳公主的奸情,是自己的功劳。” 谢彦听后却不以为意,认为这一切都是古钰一手策划的,而他只不过是古钰手中的一颗棋子。 当时奕禛认为谢彦说的不对,如今想来,彦哥儿是对的。 ——外祖一早就想到了终有一天,他要为了自己外孙能登上太子之位,而跟董太后对簿公堂。为了在对簿公堂的时候,让自己站在有利的位置,他不惜策划了“捉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捉住了怡佳公主的奸情,让怡佳公主无可抵赖。 古钰真正的目的不是“捉奸”,而是为了今日,在跟董太后对簿公堂的时候,在他道出当年事情的时候,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也就是说,古钰一早就开始谋划他这个外孙登太子的事情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外祖的“噱头”:风雪之夜跪在永年殿外一天一夜去求周文帝给他一个进国子监的名额;无时无刻的想要知道他的动向,甚至一度让赵辰成了他的人…… 他听到了外祖铿锵有力的声音:“臣的老脸早就丢光了,也不怕再丢一次了!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若是太后还想要栽赃太子殿下,别怪老臣无礼了!” 古钰说完,转头对向了群臣:“若是太子不是老臣的亲外孙,老臣有必要费劲心思地把他养大吗?” 古钰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懂他的潜台词。 古钰的儿媳是怡佳公主,怡佳公主则是宁王的妹妹。若是宁王家能做未来之主,定会善待古家…… 但因为“亲外孙”更亲,他当然会站队亲外孙! 至此,文武百官大都相信了“太子就是圣上和淑德皇后的儿子”的事实。 虽然还有几个人蹦跶,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第108章 她对他的爱此生不渝 “太子风波”逐渐平息。 成功掰倒了张若煦之后, 张若琛原本以为自己能顺当地坐上太子之位,实在没想到他最看不上的奕禛会是当今圣上的儿子,还坐上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心中实在不甘, 但又无可奈何。 他憋了口气,不吃不喝了好几天, 病了一场后, 一想到大学堂, 便觉得是耻辱和噩梦。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大学堂只是为那张奕禛而设的!而他还一直跟张若煦较劲……较劲的对象都错了,还真是一场笑话! 他有股想要冲进国子监烧了那座承载着屈辱的大学堂!但终究还是没敢明目张胆地纵火行凶。 宁王和宁王妃更是郁闷, 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尤其是宁王, 当年他就是败在身份不如周文帝尊贵…… 如今周文帝突然冒出来的嫡子又压了自己儿子一头,坐上了太子之位,让他怎能甘心? 宁王府千挑万选, 选了户部尚书之女为世子妃, 册封典礼就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二,邀请贴早发出去了, 天下人都知道户部尚书之女将是世子妃, 结果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因在太子封禅典礼上“说了句公道话”,便被贬黜京城, 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做了小官。 张若琛可是世子爷, 怎么能娶小官家的女儿? 于是宁王和宁王妃亲自去宫中求周文帝,让周文帝网开一面, 让户部尚书官复原职。 周文帝犹豫了一会儿, 夫妻俩眼看着周文帝眉头舒展,想要答应了。 结果顾澜却从幕后冒了出来, 说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偏私,若是让原户部尚书官复原职,原大理寺卿定然不服,朝堂中人也会不服……” 顾澜的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彻底让周文帝改变了主意。 宁王和宁王妃“据理力争”,还是没能改变周文帝的心意。 最终他俩失望而归。 回到宁王府后,他俩总结了“经验教训”,没有权力,说什么都是空的! 宁王宁王妃以及张若琛三个人开了一个“小会议”,专门讨论了“世子妃的事情”。 结果,虽然心有不甘,还是准备立原户部尚书之女为世子妃。 ——跟户部尚书家结亲的大红喜帖已经大张旗鼓地发出去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府要立人家的女儿为世子妃。他们家倒是不怕被人议论“见异思迁”什么的,只是宁王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要博一把……他不能单打独斗,他要网罗天下英才为己所用,便不能不顾及到宁王府的名声。 原户部尚书一向跟宁王府交好,若是见户部尚书“落魄”,而不娶他家的女儿,更会让天下人说宁王家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家,以后还有谁敢投奔宁王府? 于是宁王家咬着牙齿在十一月二十二这天封了原户部尚书的女儿为世子妃。 只是那天门庭寥落,只有很少的人参加,大都数人只是派了管家把礼物送到门口便走了。 以往宁王府门庭若市,如今人还是那些人,却避之唯恐不及。 这是看准了他们宁王府没机会了?!宁王心中愤愤,默默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 谢彦看着手中的大红请柬,他原来就不打算去的,但既然人家请了他,他还是备了份礼物让人送了过去。 十支钢笔,十瓶墨水,八盏水晶灯,八台电风扇。 在谢彦看来,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若是折算成银子,还是价格不菲的。 令谢彦哑然的是,南宫瑾跟他一样,只是把礼物送到,没有参加张若琛的典礼。 谢彦不由得想到当初南宫瑾逼着他,让他参加张若琛封世子妃典礼的情景。 想到这,谢彦嘴角微扯,原主的舅舅就是这般“现实”,不愧是个标准的“政客”。 谢彦想到了之前南宫瑾暗地里警告奕禛,让奕禛远离自己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他真的不喜欢南宫瑾,若不是南宫瑾跟原主有血缘关系,他才不想跟他扯上半毛钱的关系呢。 与此相反,他比较喜欢赵氏,喜欢她的心地纯正。 赵氏不苟言笑,好些时候说话比较直接,也不中听,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 比如说,南宫瑾一心想着通过南宫羽的“裙带关系”,攀附上权贵,只是没想到今上会把南宫羽指婚给他这个表弟。南宫瑾不敢违背今上的意志,迫不得已接受了成命。 但赵氏不一样,她是打心眼里希望自己的女儿过的幸福,她得知圣上把自己的女儿赐婚给他,打心底在祝福他俩。 赵氏很纯粹,而南宫瑾的心思要复杂许多。 这天,吃晚饭吃到了一半。 赵氏为谢彦夹了一块鱼:“鱼和豆腐一起烧,非常嫩,多吃点。” 谢彦点了点头,笑道:“我大了,自己会夹,您也多吃点。”谢彦说着为赵氏夹了一个她喜欢吃的芋头。 赵氏很八卦地把重点放在了“我大了”几个字身上。 她意味深长地道:“哦……的确大了,过完年就十岁了!我可听你保证过,若是你春闱中了进士,便会娶你表姐过门的……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就让好事成双吧……” 南宫瑾瞅了瞅赵氏:“那也得等他中了进士再说!再说了,他今年九岁,过了年才十岁,这么小能懂什么呢?还是再等两年再成婚吧。” 赵氏忍不住看了看谢彦的喉部,的确连喉结都没有呢。她一向顺从南宫瑾,见自己的夫君“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那还是等两年再说吧,反正这是圣上赐婚,我们也不怕那些京城贵女榜下捉婿了。” 谢彦没有看南宫瑾,但他知道南宫瑾的心思。 南宫瑾从内心深处就不想自己娶南宫羽…… 谢彦乜了一眼身边默默吃饭的南宫羽,他当然知道她也不乐意嫁给自己,恐怕此刻她正想着当今太子呢! 赵氏很自然地提及到了当今太子,“当今太子好像比彦哥儿大五岁吧?” 谢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以前他不是太子的时候,好多人都嫌弃他,但我瞧着那孩子就很好,人长的帅气,气质也好……”赵氏提起了太子,不吝夸奖之词。 “上半年的时候,董太后在紫辰园为世子爷们选妃,恐怕那些被选上的,此刻心中都懊悔不已吧。”赵氏说着,眼睛瞟了瞟身边的南宫瑾。 南宫瑾则横了她一眼,带着讽刺的意味道:“就你眼光好,你是女伯乐!” 赵氏笑了笑,“要说伯乐,我哪里及的上我们家的彦哥儿啊,他不跟世子爷交好,反倒跟太子有缘……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啊?以后啊,我们家彦哥儿的仕途是不用愁了。” 说到这,她瞅了南宫瑾一眼,她想到了谢彦乡试期间,南宫瑾曾经让谢彦远离张奕禛的事情。 想到这,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咂了咂嘴。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可妄议?”南宫瑾好像感应到了赵氏心中所想,他用眼睛唆了唆赵氏:“不懂就别乱说!以前他的身份不如我们家彦哥儿,所作所为都是求着彦哥儿的,如今他成了天下的储君,以后考虑事情的角度肯定会跟以前不一样……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走的太近未必是好事……” 赵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已是寒冬腊月,大周京城格外冷。 次日,谢彦下学回到南宫府,便去了甘棠苑。 门口的丫鬟见“姑爷”来,笑着指了指书房。 谢彦会意,缓步走了过去,推开门,便看到南宫羽歪在美人榻上看着书。 跟外面比起来,屋内十分温暖。 南宫羽见谢彦走进来,把书放到了一边,扶着美人榻坐了起来。她见谢彦的小脸冻得通红,便站起身,把随身的手暖递给了他,“外面的天太冷了,你暖暖手。” 谢彦接过手暖,坐到了茶几旁的椅子上,看着书桌上斜斜地插着一支腊梅。 南宫羽一边为谢彦泡茶,一边道,“梨花茶喝完了,跟你泡点江南的绿茶。” 南宫羽把泡好的茶放到了茶几上,从茶几下拿出了两盘糕点放到了谢彦的身边,“这是昨日我让人去星梅糕点房买的,就剩这些了,你将就着吃一点。” 说完,她坐到了茶几的另外一边。 谢彦没有吃糕点,而是拿了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小口,放回到了茶几上。 “原本我打算春闱之后,无论考的上还是考不上都会娶你过门。但计划不如变化,你父母想要让我们迟两年再结婚……” 谢彦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 “不是这样的。”南宫羽连忙解释,“我其实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我真的没做好跟你成为夫妻的准备。” “我知道,我也跟你一样,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谢彦笑了笑,“我对你也没别的意思。” 南宫羽会心地笑了笑,她终于释怀了。 ——之前她曾经很冒昧地跟谢彦要求,结婚后永不圆房。当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后来一直没机会解释,今天说开了,她心里终于释然了。 “若是我们俩真的成亲了,在一个屋子里过着‘姐弟’般的生活,你觉得好吗?”谢彦喝了口水,看着南宫羽美丽的侧颜,试探道。 南宫羽红了红脸,“圣上亲赐的婚,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谢彦调侃道:“这么说,只要有办法,表姐你就想离开我?” 南宫羽“哼”了一声,侧开身用薄背对着谢彦。 “逗你呢!”谢彦哈哈一笑,“你不觉得,若是我们俩真的成婚了,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你在心中想着别的男人却嫁不了,而我在心中想着别的女人也娶不了。” 南宫羽转头觑着谢彦:“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了?” 谢彦笑了笑,“目前还没有,但以后肯定会有的呀。” 南宫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之前你急着要娶我过门?还在府中扬言,说明年要三媒六聘地……”南宫羽红了脸。 “还不是你父亲太强势?我想着终究是圣命难违,还不如早点娶了你,在我府中,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过姐弟生活。” 谢彦继续道,“但计划不如变化,如今不一样了,奕禛成为了太子……我跟奕禛关系交好,我琢磨着,让他去求当今圣上收回成命,或许今上会答应。” 谢彦说着低了头,“毕竟是求人家的事情,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圣上会不会答应这件事……若圣上实在是不能收回成命,我们就等,等奕禛做皇帝的那一天,我去求奕禛解除我们的婚约……” 南宫羽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拨弄着自己腰间的衣带。 谢彦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缓缓地吃了下去。 他接着道:“到时候,他成了皇帝,有后宫佳丽无数,而你其中的一个,你还想嫁给他吗?” 南宫羽红着脸,点了点头,“告诉你也无妨,我对他的心,此生不渝!” 谢彦觑着南宫羽:“你可想清楚了,到时候你很有可能做不了皇后……只能做一个妃嫔,你还想?” “对!”南宫羽垂眸,“我对他的心,此生不渝!” 谢彦心中感叹,世间又多了一个痴女子。 就冲着表姐这句“此生不渝”,他也会竭尽所能、想尽办法让表姐嫁给奕禛。 第109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谢彦跟表姐开诚布公之后, 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坐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沓信。 这些都是奕禛登基以来写给他的信,基本上每隔一天便是一封, 里面详细记载了他在皇宫里的日常生活。 谢彦也会给奕禛回信, 基本上是奕禛写三封, 他回一封。 他读着奕禛写给他的日常,感觉很有意思。 他也尝试过写自己的一些日常生活作为回信,但每次洋洋洒洒地写完, 看着信中那些“婆婆妈妈”的日常, 纠结半天, 最终还是扔进了火盆 …… 所以,他的回信都很“官方”,很无趣。 ——说的都是科兴园和科贸园的经营状况。 重新翻阅信件, 谢彦好像重温了一遍奕禛进皇宫后的心路历程。 他一边翻, 一边犹豫要不要把这些信件给南宫羽看…… 奕禛进了皇宫后,躺在床上整整两天方才感受到了“灵魂归位”。 蒋太医成了他的私人太医, 又是配药又是对他施针。 他在床上整整七天之后, 方才能下床行走。 奕禛在信中发出感叹,“我从未吃过那么多的药!嘴都吃苦了!” 谢彦看到这里的时候, 会莫名地一阵难受。 奕禛本就是“闲不住的人”, 能下地行走后,便开始了循序渐进的锻炼, 几天之后, 体力便恢复到了六成。 此时,他得知“萧叔”和周文帝正在为他筹谋“太子封禅典礼”…… “他俩详细地跟我说了我的身世……呵, 突然之间,我从一个卑贱的娼妓之子变成了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帝后之子……一切恍如在梦中。” “我并没有因为我的身世而自卑,但也不可能是毫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就像是一个习惯了穷苦生活的孩子,有人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富有的人!我彷徨,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花这笔财富……” “我打小寄居在姑奶奶家,一直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没有归宿感,我创办了同心帮,其一是为了帮助别人,其二便是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归宿……但自从遇到了你,我方才明白,你之于我的意义……” “我想了一天一夜,终于想明白了我得继承这笔财富,不为别人,只为了你,我也得继承……” “我知道你理想远大……我坐上那个位置后,会让你飞的更高……” “记住!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你只需要往前冲,不要往后看……因为你的身后只会是我!而我将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终于学会了那些繁琐的仪式……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我在这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都快忘记该怎么给自己穿衣服了,哈哈哈……” “我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自由,此刻我就在想你,恨不得飞到你的身边……但是没办法去……啊!啊!啊!我真的好想你啊!” “萧叔和父皇对我很好,他俩让我感受到了很特别的亲情……其实,在我心里,我更喜欢萧叔……” “提起萧叔,我便想到了以前他不敢见我的事情……”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一早就猜出了顾澜就是萧叔了。” “你还记得顾澜在大学堂门□□杀孙锦绣的事情吗?当时我便听出了萧叔的声音,只是还不能确定……” “最终确定,便是科兴园京城门店开业的时候,圣上御赐的那两块匾额,你还记得两块匾额是不同的字体吗?其中那块‘财源广进’便是萧叔写的,我认识他的字……当时我问了卫公公那是谁写的,卫公公说是顾澜写的,我便确定了顾澜便是我要找的萧叔……” “我理解萧叔不见我的苦衷。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练武……把最为美好的一面留给了我,但在别人心中,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行为偏激的坏人’,最重要的是他跟我父皇的关系……他害怕我跟别人一样,全面了解他之后,会对他失望……” “但我又岂是别人?!我之所以没有去主动认他,就是想让他自己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槛……结果,唉!他始终没来找我。” “现在我们相认了,只是握住了手,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懂我也懂……” …… 谢彦一封封读完后,觉得这样的信,还是不给南宫羽看为妙。 毕竟这是奕禛写给他的,最重要的是,里面没有一句提到南宫羽。 谢彦想到了几年前的上元节,他们三个一起去盛明寺游玩,南宫羽为了花灯的贵贱,心里不开心的事情。 谢彦叹了口气,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琢磨……前世今生,他就没有琢磨透彻。 想到这,他把信又放回到了抽屉,然后锁上了。 次日,宫中内侍送来了太子的信。 奕禛在信中和他相约腊月十八这天一起去科兴园见见兄弟们。 一入皇宫深似海,自从奕禛当上太子后,没有见谢彦,更没有去科兴园和兄弟们见面。 谢彦拿着信,没来由地一阵期待。 人就是非常的“现实”。 以前在率性堂,只要有人提起奕禛,都面露鄙夷或者避之不及。如今那些人知道谢彦和太子交好,都围着谢彦吹彩虹屁…… 原户部尚书被贬后,周文帝重新让南宫瑾做了户部尚书,又把南宫瑾从内阁大学士升为副首辅。 南宫家可谓是荣耀无限! 令南宫瑾没想到的是,满京城的人都把南宫家的圣宠和谢彦联系起来了。 理由是——谢彦是当今太子最要好的朋友,他是太子的人,南宫瑾自然会跟支持自己的女婿,圣上提拔南宫瑾便是想要为太子“拉拢”可用之人。 于是,满朝文武都想向太子“表忠心”,一时间,南宫府上门庭若市…… 他们拜望南宫瑾的时候,还不忘给谢彦一份礼物。 更有甚者,直接在谢彦去国子监上下学的半道,拦住谢彦的马车,硬塞给他礼物。 只要能退的,他会想方设法退回去,实在退不了的,他只好暂且收下来。 他专门在西禾院腾了一间房子堆放那些礼物。 谁,在哪一天,送了什么东西,他都有很明确的登记,方便有朝一日能退回去。 谢彦终于盼来了腊月十八。 这天,天还没亮,他便起床了。 精心梳洗了一番后,他穿上了暗红的棉袍,系上了黑色革带,腰间佩带上了红色丝绦的玉珏。 他在铜镜中看了看自己,还真是别样的风流。 他来到膳堂,发现南宫羽已经亲自帮他安排好了早饭。 看着南宫羽忙碌的背影,他知道南宫羽内心的期待。 吃完早饭后,南宫羽亲自送他去了约定的地点——鸿门大街和南宫府小巷的交汇处。 不久,他们便看到了天家的华盖缓缓而来。 张奕禛第一次以太子的名义去科兴园,其阵势还真是不小。 他坐在明黄色双龙华盖的马车里,前面有四个大内禁军帮他赶车,马车前、马车旁以及马车后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这些禁军和侍卫都身着金色戎装,气宇轩扬,一看就知道都是“武功高手”。 队伍在谢彦的身边停了下来。 谢彦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奕禛从马车上走了出来…… 他身着紫色貂裘,俊脸英气逼人。 谢彦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成稳了许多。 太子没有下马车,而是向谢彦伸出了一只手,“小孩,上来!” 小孩?!谢彦不满地撇了撇嘴,头歪向了一边,轻轻“哼”了一声。 奕禛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弯腰勾住了他的小手,把他提上了车,搂到了怀里,抱了他进了车厢。 南宫羽看着华盖缓缓启程,她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一直目送着华盖消失…… 刺骨的寒风吹佛着她的脸颊,她似乎失去了辨别冷暖的知觉。 车厢很大,里面有火炉,很是温暖。双人座的中间摆放着茶几,上面有茶水和点心。 奕禛亲自为他披上了一件白色狐皮裘。 谢彦的皮肤本就非常白,在白色狐裘的映衬下,皮肤如白玉一般。流光潋滟之下,竟是如水一般的润泽。 奕禛呆了呆,扶他坐到了明黄色的软垫子上,亲自为他倒了杯水递给了他,笑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你可曾想我?” 谢彦笑道,“我倒是不想……” 奕禛见他说“不想自己”,便绕过茶几坐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掐着他的脖子,忍着俊脸逼视着他,“说!到底有没有想我?” 谢彦被他逼迫不过,只好说了声“想了!”,奕禛才松开手。 谢彦拉了拉奕禛的袖子,“我有事想求你!” 奕禛探身从茶几上拿了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边吃边道:“我在信中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吗?我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你有什么事想求我?只要我能做的一定立即答应你。” 奕禛笑了笑,调侃道:“即便你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我也会为你去摘。” 谢彦笑了笑,“没那么难!完全在你能力范围之内。” “那是什么事情?”奕禛眼睛含笑看着他。 “我想让你帮我……求圣上解除我跟我表姐的婚约。”谢彦道。 奕禛愣了愣,随即笑问:“是你不想要她,还是她不想要你啊?” 谢彦:“实不相瞒,我们相互都没看上……” 奕禛拍了拍胸脯,“那我义不容辞地要帮你这个忙啊。” 谢彦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利,拿了一块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奖励你的!” “这算什么奖励?”奕禛看着他明亮的双眼,眼眸晃了晃,咽下了嘴里的糕点。 “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谢彦道。 “什么事情啊,快说!”奕禛道。 “表姐跟我解除婚约后,你娶了她如何?你知道的,她一直都喜欢你,而且她跟我说了,她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想嫁。”谢彦一脸认真地看着奕禛。 第110章 再回科兴园, 荣光无限。 奕禛微微皱眉,他盯着谢彦清澈明亮的眼眸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她吗?” 谢彦见他跟自己一般的认真, 不禁笑了笑,“以后你的后宫, 不说佳丽三千, 最起码也要有几十个吧, 难道你个个都喜欢?你就当为了我,勉为其难的把她放到你的后宫吧……” 谢彦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指了指奕禛, “恍然大悟”:“莫非……你嫌弃她跟别人定过亲?我跟你保证, 我表姐是纯洁的, 诶,听说你们皇宫选妃不是都验……那个啥吗?到时候仔细验一下不就行了?” 奕禛见他越说越“离谱”,咬着牙齿把他摁在了靠垫上, 眼睛闭了闭, 终于鼓足了勇气:“我需要的是一个跟我有共同理想,能共同进退的爱人, 而不是仅仅只是一个躯体, 你懂吗?” 谢彦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那你不介意她的过往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开明的人!” 谢彦想到了, 封建社会对女人的要求太高, 南宫羽不仅“定过亲”,甚至还“失过身”。奕禛能说出“不在意躯体”, 实在是算得上开明了。 谢彦说着挡开了他的手, 坐直了身体,叹了口气继续道, “以后你可以找一个跟你有共同理想能共同进退的人做太子妃、做皇后,好好爱她……我表姐毕竟是户部尚书兼内阁副首辅之女,到时候你看着给她一个位份吧……” 奕禛没有说话,而是一口气喝了三杯水。 谢彦笑道:“你在牛饮吗?” 奕禛又饮了一杯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谢彦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小口水。 奕禛喝完水,用手放在炭盆上烤了一会儿,抬眸对谢彦道:“上次我在信中问你,你对顾澜怎么看,你还没回答我呢,现在说说你对他的想法吧。” 谢彦笑了笑:“我实话实说,你会不会生气?” 奕禛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我想听的就是真话。” 谢彦:“他的确行为偏激,杀人不眨眼,但却是个性情中人。” 奕禛稍稍沉默后问:“我是说,你怎么看待他跟我父皇的关系?” “这……”谢彦皱了皱眉:“这是他跟你父皇之间的事情,你让我去置喙?他们不单单是长辈,你父皇可是当今圣上!” 在这个社会,随意评论当今圣上,弄不好便会被“满门抄斩”。 奕禛咬了咬牙:“你只说顾澜即可。” 谢彦尴尬地道:“不说可不可以啊?” 奕禛:“不行!” 谢彦:“那我可说了,你不准生气。” 奕禛从牙齿里挤出三个字:“不生气。”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谢彦不会说“好话”。他害怕又期待谢彦说出实情。 谢彦清了清喉咙:“他跟你父皇之间的事情,我不甚明了,更不想多说什么,但有一点,我不得不说……” 说到这,谢彦住了口,笑着喝了几口水。 奕禛见他故意“吊胃口”,催促道:“说啊。” 谢彦笑道:“他确实是……妨碍了你父皇传宗接代!嗐,不过你父皇好在有了你,而且他的确对你很好,我就放过他,不喷他了!” 奕禛反问:“传宗接代有那么重要吗?” 谢彦:“对普通人来说,当然不太重要,但对帝王来说,当然重要啦,涉及到的问题会很多……最主要的是皇位的继承问题……” 谢彦侃侃而谈,奕禛的脸越来越阴郁。 谢彦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回头看到了奕禛的脸色不好,“咦,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奕禛躺到了身后的靠垫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仪仗队进了科兴园。 奕禛牵了谢彦的手下了马车。 科兴园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高呼“太子千岁!”,奕禛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 一同来的禁军训练有序地站到了科兴园的各个方向,做保卫工作。 有两个禁卫军想要“贴身保护”奕禛,被奕禛拒绝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不需要贴身保护。” 两个禁卫军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不远不近地跟着。 接着,奕禛跟谢彦一起组织召开了“中层以上的会议”,参加人员包括越岱和房敬两位司理,所有的“科技人员”,数十个司产、赵辰史飞以及四大护法。 这场会议算是“年终总结会议”。 先是越岱汇报了已经圆满实现了科兴园和科贸园“通电”的整年计划。 “小型发电站建造好了,可以满足科兴园和科贸园晚上的用电,两园的围墙也用上了通电网丝来防盗……不足的是,这些电暂时只能用于照明,还没能投入到生产……”越岱侃侃而谈。 接着奕禛和谢彦听了房敬的“生产汇报”,赵辰的“财务汇报”,史飞的“运输汇报”,四大护法的“安全汇报”…… 自从奕禛成为太子以来,谢彦来过好几次科兴园安排工作,对这里的情况算是了如指掌。 但奕禛还是第一次来,所以奕禛听的十分认真。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科技的魅力。他不由得看向了身边半大的小孩…… 谢彦和奕禛听完整年的工作汇报后,开始跟他们一起讨论下一年的目标。 谢彦提出了着重解决蒸汽机的制造和应用。 越岱拿出了一张图,详细地跟谢彦和奕禛说出了他的初步构想。 “这是利用蒸汽机的原理制作纺织机器,若是能制作出来,效率是普通纺织机的六十到一百倍……” 奕禛听他如此说,兴奋地拿了图看了又看,“当真?” 越岱自信地点了点头。 奕禛兴奋地道:“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大周何愁还有穿不暖的人?!” 谢彦笑道:“不仅不会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情况,到时候还可以把布匹卖给别的国家挣钱……” 奕禛皱了皱眉:“若是远销他国,我们大周就要种更多的棉花和桑树,但民以食为天,耕地的面积是万万不能少的,那是国之根本。” 谢彦笑道:“到时候根本用不着占用耕地,我们可以不用棉花和蚕丝,而用合成的材料。” “合成的材料?”奕禛有些不解。 谢彦笑了笑,看向了龙二:“那就需要你多研究研究了,看看能不能利用化学,合成类似于棉花和蚕丝的东西……” 龙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谢彦看了看寥寥无几的“科研人员”,觉得还是缺人才,便问了上次让几个护卫到处找人才的事情。 越岱告诉他,“尚未见到他们回来。” 谢彦流露出了一丝失落。 奕禛看到了眼里,他决定回宫之后,动用大周的邸报,为科兴园招聘人才。 科兴园以及同心帮的兄弟们早就知道帮主便是当今太子。 他们原本跟着奕禛便有“自豪感”,如今又增添了“优越感”,毕竟这太子以后会是这大周的皇帝,跟着“帮主”做事,和跟着“皇帝”做事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如今同心帮的成员走在外面都是雄赳赳气扬扬的。 加上科兴园一个夏天赚了好多钱,两位帮主又很大方,发的钱足够养活一家人外还能有盈余。 以前同心帮没什么钱,大家穿的破破烂烂,还是跟着帮主,现在大家可谓是“锦衣玉食”了,帮主成了太子,他们更加坚定了跟在太子后面的决心。 今日,他们并不全在科兴园和科贸园。 但同心帮自有一套联系的方式,很快他们便聚集了起来。 几十号人穿着统一的服装,跪在了科兴园的门口,大声呼唤“太子千岁!” 场面很是壮观。 奕禛走出了科兴园,亲自接见了他们,一挥手,每人赏赐了十两银子。 忙完了之后,已经接近中午。 奕禛和谢彦走进了“门卫处”,见到了秦路和窈姐儿。 秦路和窈姐儿连忙让“两位贵人”坐了下来,窈姐儿亲自为他们泡了茶。 谢彦刚把茶杯放到嘴边,便看到窗外的管伯携着他女儿的手往科兴园里面冲,被禁卫军用刀柄拦住了。 他见禁卫军不让他进门,便想到了守门的秦路,便拉着女儿的手朝门卫处走来,不曾想又被守在门卫处外的禁军拦住了…… 谢彦转头看了看奕禛:“见吗?” “不见!”奕禛喝了一口水。 谁知管伯眼尖,从窗户里看出了“太子在里面”。 他兴奋地大声道:“太子!太子!我是管伯啊!我把女儿带来给殿下瞧瞧,若是能入殿下的眼,便是我们老管家坟头冒青烟了!” 奕禛只是喝着茶,依旧沉默。 门外的禁卫军开始“轰”管伯走。 管伯就是不走,“悲惨地”坐在地上,大声呼唤“太子……” 谢彦看着无动于衷的奕禛,毅然站起身,打开了门,对门外道:“太子让管伯进来。” 奕禛见谢彦“假传太子命令”,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谢彦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别瞪我,我可是为了你的名声。” 奕禛笑了笑,他当然明白,若是他今日不见管伯,明日保管附近的人都知道“太子架子大,不见草民!” 管伯拉了丫头进来后,便跪在了奕禛面前。 “太子,今日我把女儿带来送给殿下了,恳请殿下收了她吧。” 谢彦还是一年多前看过管伯的女儿,如今再次看到,给他的感觉是“长漂亮了”。 谢彦拉了拉奕禛的袖子:“要不,殿下就收下她吧。” 管伯听谢彦如此说,便朝谢彦磕了个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0-120 第111章 管伯朝谢彦磕了个头, 又拉着自己的女儿朝奕禛磕了好几个头。 “太子殿下,之前……您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答应过草民要娶小女为妻, 如今您贵为太子,草民不再奢望您能让小女做太子妃, 但求您能收她做个……”管伯的眼珠转了转, “侧妃如何?” 谢彦一听管伯的“要求”, 打心里乐了,侧头笑看着奕禛。 奕禛斜乜了谢彦一眼,见他那“幸灾乐祸”看自己笑话的模样, 心中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碍于管伯在面前, 不得不保持着“太子一本正经的威严”。 他拿了茶杯喝了几口水,对管伯道:“您老可能还不明白皇宫的规矩,孤的妃子并非由孤来决定, 而是由宫中的规矩决定的, 无论是孤的正妃还是侧妃,都会从京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中去选…………” 管伯越听越失望, 最终他咬了咬牙齿, 对身边的女儿道,“丫头, 要不……你跟着他做个通房如何?” 管伯的姑娘咬着嘴唇道:“但凭爹爹做主。” 谢彦:“…………!”从侧妃到通房, 这跨度有点大啊! 管伯这是跟奕禛较上劲了吗?非得把自己姑娘嫁给太子? 奕禛见到管伯“视死如归”般坚定的眼神,被吓的不轻, 但面子上还是非常“和蔼可亲”的让管伯站起来说话。 管伯不肯站, 非得让奕禛“同意他的要求”,才肯站起来。 奕禛“笑着”解释道:“不是孤不愿意, 而是根据祖宗规制,皇家就没有通房一说…………” 接着,奕禛苦口婆心地为管伯科普皇宫的规矩。 管伯不识字,理解力也存在问题。奕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懂得了“皇宫选秀的规矩”,并让他认识到了他的女儿完全是没资格参加选秀的。 但管伯为了改变自己女儿的命运,也是拼了。 他朝奕禛磕了几个头,“凡事都有例外……只要太子殿下能给草民女儿的特殊的恩宠……可以……要不今日就先宠幸了,然后带回宫……殿下看可行否?” 奕禛:“…………!” 合着他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完全是对牛弹琴。 换言之,其实奕禛说的这些“制度”,管伯什么都知道。 这次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太子给自己的女儿一个特殊的例外。 “这个主意不错!生米煮成熟饭后,不认也得认!” 谢彦捂嘴笑着,侧头斜乜着眼睛看着奕禛,只见奕禛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谢彦惊讶地发现,奕禛茶杯里的茶叶全被他一口气喝下去了!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此刻谢彦完全可以感应到他内心的挣扎,只好收拾起笑容,不敢再取笑他了。 面对谢彦“置之度外看笑话”的心态,奕禛的确气的牙痒痒的,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脑筋一转,开始讲起了“小故事”。 “前朝有一个皇帝,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宠幸了宫女后,把她封为了美人,却成了后宫好多女人嫉恨的对象,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贵妃娘娘对她更是百般刁难,美人的日子实在难过……” 管伯的眼珠转了转,“皇帝不是宠着美人吗?就由着贵妃娘娘这般欺负她?” 奕禛叹了口气,“皇帝日理万机,哪里顾的了后宫的事情?后宫的事情都是由皇后打理的,这贵妃娘娘出身尊贵,连皇后都让着她三分,贵妃娘娘想要欺负一个出身不好的美人,谁又敢置喙?” “后来,贵妃娘娘故意陷害美人是敌国派进宫的‘细作’,皇帝虽然不相信,但在充足的“人证和物证”面前,皇帝必须维护国法的公平和正义,不得不把这个美人给杀了……” “昏君!”管伯“呸”了一口,“不分是非黑白的昏君!” 管伯捏着双拳,义愤填膺。很明显,此刻他把自己的女儿代入了那个地位低下的“美人”。 代入感强,就对了! 奕禛上前把管伯扶了起来,“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奈啊,虽然知道那些人证物证不可信,但没有证据去推翻……” 窈姐儿立即端了两个凳子过来,让管伯和他女儿坐了下来。 窈姐儿开始为奕禛助攻:“您老是不知道吧?皇帝的后宫少则几十个女人,多则几百个女人……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大都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您倒好,上赶着去让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管伯中年得女,老伴因为生女儿难产去世。 他虽是个农民,却把女儿当做了掌上明珠般疼爱,恨不得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女儿。 自从他见了奕禛之后,便一厢情愿地想把女儿嫁给奕禛,得知奕禛是太子之后,他兴奋的一天一夜没睡觉,憧憬女儿能攀上太子的高枝,让女儿能够得到“好归宿”。 他压根没想过皇宫会是个“火坑”! 谢彦为奕禛倒了杯白开水递给了他。 谢彦知道这个故事是为管伯“量身定制”而编造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若是管伯的女儿进了皇宫,很有可能会遭遇类似的情景。 谢彦亲自为管伯倒了杯水,“您年龄大了,想要为女儿找一个好人嫁了,有个依靠,对不对?” 管伯点了点头。 谢彦把秦路往管伯面前推了推,“如果有这般仪表堂堂的人做你的女婿,成为你女儿的依靠,你愿不愿意?” 秦路拍了一下谢彦的手,缩到了窈姐儿的身后。 “彦哥儿,你别害我!我这辈子只娶你姐一个人!不想再有别的女人!” 谢彦笑了笑,对管伯道:“这样的男人多好啊!若是你丫头能嫁这样的男人,不比去皇宫跟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强吗?” 窈姐儿见谢彦如此说,也慌了。 “彦哥儿,你不会真想让她跟了你姐夫吧?我可不会答应的!而且你姐夫说过……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只会爱我一个……” 谢彦没理会秦路和窈姐儿的“当众表白”,继续问管伯:“此刻让你重新选一次,想要让女儿进皇宫还是想要一个‘一生一世只对你女儿’好的人?” 管伯指了指秦路和窈姐儿,“他俩都成双成对了……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奕禛见管伯“松口”,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如今的管伯不想为难别人,之前却一直在纠缠为难自己!他还真不知道管伯是个啥心态。 谢彦见“水到渠成”,指了指科兴园,对管伯道:“这里面有好些好男儿,个个都能成为您女儿的依靠!您不防好好了解一下,或者让秦大哥和窈姐儿为您打听……双方相互看中后,跟太子说一下,让太子为他们主婚……有太子为您女儿撑腰,任谁都不敢欺负您女儿,您说这个好不好?” 秦路和窈姐儿见谢彦如此说,方才同时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心脏。 奕禛感激地看了谢彦一眼,对管伯道:“您老看中园子里的谁,孤来帮您女儿主婚。” 管伯和他的女儿心满意足地走了。 奕禛成了太子,园子里的人都拘谨了,见到奕禛不是行礼便是磕头。 吃午饭的时候,奕禛跟大家一起在膳堂吃饭。 他本就有“帮主的威严”,如今成了“位高权重的太子”,更加有光环了。虽然奕禛让大家跟以前一样,不要拘谨,不要叫他太子,但他们压根就做不到。 大家轮流敬了太子和副帮主之后,很快吃过饭便上岗工作了。 只留下谢彦和奕禛还在“慢慢吃”。 谢彦朝他微微一笑,“今天的故事编的不错。” 奕禛哼了一声,咬着牙齿道:“承让承让!看在你后期表现比较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科兴园中的办公楼中,有奕禛和谢彦的寝室。 他俩不在的时候,四大护法会为他们打扫房间。 吃完饭后,他俩便各自回到了寝室小憩了一会儿。 未时中的时候,他俩被四大护法叫醒,简单的洗漱后,在大家的簇拥下,去了科贸园“视察”。 科贸园相当于“生产基地”,又往北扩建了不少。 已近年关,且现在是生产淡季,里面的匠人不是很多,大都是同心帮或者曾经是同心帮的兄弟。 他们见太子来了,高兴的同时,又是繁琐的礼节。 参观完科贸园之后,他俩回到了科兴园,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规划。 奕禛:“若是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纺织机能够造出来,科贸园是不是得扩建?” 谢彦笑了笑:“暂时还不需要。” 谢彦说着发现奕禛的领子有些不正,便上前垫着脚跟为他整理了领子。 “你现在是太子,以后还会是一国之君,而我会科举考试,成为您的臣子,我们得把格局放开,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只想着怎么挣钱了。我们得为天下为重,为天下人谋福利!” 奕禛点了点头,发出了感叹:“是啊!” 他尤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是能挣钱买一辆很大很舒服的马车,能够带着眼前的小孩踏遍大周的奇山秀水;随着钱越挣越多,他的梦想改变了一些,除了要带小孩去玩之外,他还以小孩的梦想为梦想,他要成为他的管家;后来他成了太子,他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他要成为他永远的依靠。 自从他当了太子以来,他也想过要“好好治理国家”,却没有像谢彦这般的“旗帜鲜明”。 “该怎样为天下人谋福利呢?”奕禛问。 谢彦拉着奕禛坐了下来,亲自为他倒了水。 “比如说,科兴园已经通电了,我们可以让电能逐渐普及,先让皇宫用上电,再京城、再省城,州府,最终让全大周都用上电……” “再比如,我们建造了蒸汽纺织机之后,可以免费把这机器推广到整个大周,培训能够操作机器的工匠……” ………… “整个大周朝富裕了,无人能敌,还怕世界各国不臣服吗?” 奕禛听完,抓住了谢彦的手,心中狂喊,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那个能跟我共同进退的人啊! 第112章 谢彦掉马甲 俩人这一密谈, 很快便来到了傍晚。 按照事先约好的行程,太子应该在酉时初启程回京。 禁卫军见酉时到了,太子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便上前提醒太子“是时候回京了”。 门开了,他们看到太子和谢彦走了出来。 “孤要在这呆一晚上, 明日酉时再回。”太子一边说, 一边帮谢彦整理白色狐裘。 “这……”领头的禁军朝太子跪了下来, “还请太子不要让小人们为难。” “那你是想为难孤?”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携了谢彦的手朝外走去。 对于太子的任性,同行的禁卫军也是无可奈何, 只有派人快马加鞭的向京城“汇报情况”。 奕禛一向“我行我素”, 顾澜早就料到他不会守规矩回京, 便派了好些青衣铜面人暗地里保护他的安全。 奕禛一边走一边对谢彦道:“自从我们一起回京后,你忙于科举考试,我忙于生产经营, 聚少离多, 如今我成了太子,出入又不方便, 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谢彦叹了口气:“聚散总有时, 好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谢彦说着反握住了奕禛的手,“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都想让大周繁荣昌盛, 只要我们心往一处使,即便是远隔千里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对不对。” 奕禛笑了笑, “那就是说,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 你一直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谢彦呵呵一笑:“你每隔一天便给我写一封信,昨天吃什么了,今天做什么了,写的那么详尽,不止是感受到,还犹如就在眼前呢!” 能感受到就好。 奕禛的双眼弯了弯,搂着他的肩膀出了科兴园的门,拐了弯朝一旁的小山丘走过去。 奕禛带着他从田埂上绕到了山丘的东南面,谢彦抬头看到了山丘上的亭子。 “这里怎么有个亭子?我记得是没有的。”谢彦转头问奕禛。 “我砌的。”奕禛道,“在夏天之前,我让人砌的。” 谢彦“哦”了一声,两人爬了上去。 “知远亭?好俗气的名字!你起的?”谢彦仰头笑问奕禛。 奕禛见谢彦说“俗气”,羞赧地点了点头。 谢彦用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的胸膛,“你不知道这名字犯了我的名讳吗?” “那……你重新起一个名字,我让人换了。”奕禛愣愣地道。 奕禛当然知道犯了他的名讳,他这是“故意”犯的名讳。 ——整个夏天他都在此忙于经营,又累又思念他,特地让人在此地砌了这个亭子,每天朝东南方向眺望,心情便会莫名的好起来。 “我们的宏图霸业就是凌云壮志,莫若叫凌云亭?”谢彦道。 奕禛拍了拍手,连说了三个“好”字。 两人携手进了亭子,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太阳慢慢落山。 天色渐暗,飞鸟趁着薄暮飞向了山丘的林间。 此刻,科兴园和科贸园的灯亮了起来,光线刺破了暗空。 奕禛感叹道:“这灯火堪比日月星辰,比皇宫里的灯还要明亮百倍!” 谢彦点了点头,“若是玻璃能造出来,还能更为明亮。” “玻璃?” “嗯。” 奕禛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玻璃,为什么谢彦会知道玻璃能让灯光更亮? 他心中一直疑惑,谢彦这么小,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多? 谢彦曾经跟他解释过,打小的时候,有一位道人教了他这些“奇门遁术”。 他一开始是半信半疑的。 但自从他俩在谢家宅中共同度过了中秋之夜之后,他便越发的怀疑这种解释的真实性了。 谢彦喝大后会有“短暂的晕厥”,然后便开始“闹酒”。 以往,谢彦喝大后,他会在谢彦的“晕厥期”,抱着他上床,然后耐心地抚慰他,让他安睡。 中秋夜那天,他为谢彦赎回了“谢家宅”,高兴之余,便“放纵了”了一下喝大的谢彦。 结果谢彦爬上了一棵小树,指着天上的月亮,扬言“要乘着月光回故乡”。 他害怕他从树上掉下来,便把他抱了下来放到了地上。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谢彦身着一袭红衣在月光下挥舞着袖子“指点江山”,“醉话”越来越离谱。 当时,他只顾着欣赏他醉酒后的风姿,以为那些离谱的话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那天之后,他总是会想到那晚月光下□□的风姿,回想起男孩的胡言乱语。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觉告诉他小男孩醉后吐真言了,虽然那些“真言”听起来特别假。 “华国是什么地方?”奕禛转头看着谢彦。 谢彦见他说出了自己的“故乡”,心中有些吃惊,但还是镇定地反问:“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啊。” 奕禛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把话题重新转到了“玻璃”上。 “那道爷告诉你有玻璃这种东西,为什么没告诉你怎么做啊?”奕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龙二慢慢研究,多慢啊!若是道爷告诉了你,你直接说出来,不省心许多吗?” 谢彦尴尬地笑了笑:“他云游四方,实在是太忙了,没那么多时间……他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你也是知道的,好多神仙就喜欢留个悬念让我们老百姓去慢慢领悟……” “哦,原来如此啊。”奕禛笑着。 谢彦“嗯”了一声,便不再回话。 此刻,他很是心虚,因为自己的谎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心虚的同时,他又感到了一阵害怕。 奕禛知道了“华国”,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从奕禛去皇宫做太子,他压根就没跟他见过面。 一时间,他想不到奕禛为什么会知道“华国”。 但这确实是个危险的信号。 虽然他知道现在奕禛对他很好很好,但他不敢去赌奕禛知道他是个穿越人之后,还会不会对他好。 他看着他朦胧的侧颜,若是他知道自己是个“穿越人”之后,会不会把他当成异类给烧掉? 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自己的前途,他真的不敢去赌。 只要自己不开口,死死地拽着道爷不放,又有谁会知道他是个“穿越人”呢? 不过,以后还是得小心点,别让奕禛看出破绽。 天色暗淡,但科兴园和科贸园的光亮足以照亮他们的回程。 “天色太暗,我来背你吧。”奕禛弯下了腰。 “不用。”谢彦笑着拉住了他的手,“牵着手就行,若是背着的话,一跤就是摔两个人。” 奕禛:“…………!”抢白的还如此有理。 两人回到了科兴园,见大家都在等他们用餐,便一起去了膳堂吃晚饭。 比起午宴,晚宴上的兄弟们放开了许多。 尤其是史飞,几杯酒下肚,便改口叫上了“帮主”。 旁人见史飞叫唤“帮主”后,深得太子之心,便纷纷改口。 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觥筹交错下,奕禛喝了好多酒,双颊逐渐红了起来。 他斜乜了一眼身边的谢彦,见他正“小口喝酒”。 “赵辰,史飞!副帮主考中解元的事情,你们知道吗?”奕禛问。 “当然知道!”史飞抢先回答。 “那为什么没见你们敬酒祝贺?”奕禛皱眉,面现不悦。 “早就敬过了啊。”史飞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为什么他喝到现在了,一杯酒都没喝完?”奕禛道。 谢彦暗戳戳地拉了拉奕禛的衣袖,“你不是知道我不会喝酒吗?喝醉了怎么办?” “跟以往一样啊,我来伺候你。” “如今你可是太子,我能让你伺候吗?” “我乐意就行……” 两人轻声嘀咕了几句。 赵辰比较机灵,他见帮主发话,连忙上前敬谢彦的酒,特别要求谢彦把杯中酒“干了”。 赵辰敬完后,奕禛的眼睛看向了史飞。 史飞会意,上前敬了谢彦一杯,说了好些吉祥话。 谢彦一饮而尽后,转头看向了奕禛。他眨了眨眼睛,一个奕禛变成了三个奕禛! 他看到三个奕禛为他倒了三杯酒,喂他喝了下去,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奕禛见他进入了“晕厥期”,一把扶住了他,把他横抱了起来。 “副帮主喝大了,我送他回房间。”奕禛说着离开了席位。 今日,他是故意把谢彦灌醉的。 ——他要趁他醉酒,试探他的真话。 他把他抱回房间后,没有像以往一样把他放到床上,而是把他放到了一张椅子上。 不一会儿,谢彦悠悠转醒,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醒啦?”奕禛笑着跟他打招呼。 “你是谁?”谢彦说着便开始推奕禛,“起开!你挡了我回家的路了!” “别激动,我给你让路。”奕禛说着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你的家在华国吗?我认识。” “对对对!就是华国,你认识我的家?”谢彦说着用晶亮的眼睛看着奕禛,向他伸出了手,“走,你带我回去。” 奕禛便牵着他的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到了,这就是你的家。” 谢彦抬头左看右看,最终眼睛落在了墙上的灯上面。 “电灯,对!我的家里有电灯……”他跑了过去,想要去拥抱电灯,被奕禛拦住了。 谢彦转头四顾,不住的摇头,“不对不对!我家里的电视机,空调,电脑,笔记本,pad……都去哪了?” 谢彦说着,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电视机?空调?电脑?笔记本?pad?都是些什么东西? 凭着直觉,奕禛感觉这些东西类似于“电灯”和“玻璃”,都是这个世界还不存在的东西。 “电视机啊……”奕禛走向了谢彦,“你要电视机干什么啊?” 谢彦:“还用问吗?每个家里都有啊……虽然我都用手机看新闻了,但还是习惯家里有个电视机……咦,我手机呢?手机去哪里了?我得看看我们公司的股价怎么样了!哼!卓天想要收购我们恒泽,门都没有……有我在,做他的大头梦呢!” 一旁的奕禛愣住了,手机是什么东西?新闻?股价?卓天?恒泽?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他一把抓住了谢彦的胳膊,很是“配合”谢彦的思路。 “谢彦,你的家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 谢彦点了点头,“对啊,要乘着月光才能到达呢。” 谢彦突然发现这里没有“月光”。他指着奕禛笑道:“你小子骗我!我还没有乘月光呢,怎么会到自己的家?” 说完,他便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奕禛连忙上前扶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他怕兄弟们看到谢彦发“酒疯”,便抱着他快步走出了科兴园。 他怕谢彦“闹腾”,一边走一边安慰他,“我带你乘月光回家……” 他抱着他回到了山丘上。 他非常耐心地引导着谢彦…… 结果,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不免呆住了。 他孜孜以求的“真相”,竟然是“一个异世界的灵魂穿到了这具小身板中!” 而且这个灵魂还是个比他大许多的“大叔”! 今日是腊月十八,借着月光,他看着他的小脸,越发的感觉虚幻了。 第113章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借着月光, 他看着他的小脸,越发的感到虚幻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眼前小孩的身体里住着异世界一个中年大叔的灵魂!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真的!” “对!一定是彦哥儿酒后的胡言乱语!” 他情不自禁地为谢彦“开脱”, 只是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了。 他闭上了眼睛, 想到了谢彦太多的“与众不同”。 自古以来, 早慧的孩子虽不多, 但也是有的。奕禛记得最早慧的便是前朝十二岁考上了秀才的神童,后来官至首辅。 但谢彦六岁启蒙、七岁便考上了秀才,县试府试院试, 每次考试都是案首!此次乡试, 只看了不到半年的书, 便又高中解元! 这可是更古未有之事! 科举之事倒也罢了,可以说是“早早慧”。 但谢彦为什么会编写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物理书”、“化学书”、“元素周期表”? 谢彦曾经给过两个版本的解释,对外是“白胡子老爷爷托梦给他的”, 给奕禛特殊的解释是“得道的老道士偷偷教他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更愿意相信这些都是谢彦前世学过的! 最令奕禛“怀疑”的是,谢彦有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眼光和格局! 他看了看山丘下异常璀璨的“科兴园”和“科贸园”。 这些可都是谢彦的主意! 一个几岁的小孩能有这般格局?! “异类!他是异类!”奕禛的头摇晃着, 心砰砰乱跳, 几乎从嗓子里冒出来。 他狠命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不, 不是!彦哥儿不是……” 他赤红着双眼, 嘴里说着“不是”,心里却已经认定“他就是”。 此刻他的内心非常纠结, 纠结以后要不要面对“异类”, 纠结以后怎么面对“异类”…… 一错眼,他看到谢彦走到了山丘的边缘, 攀爬上了一棵支棱在陡坡上的枯树。 只见谢彦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着天上的皓月招手,邀请月光带他回故乡。 枯树在他的脚下摇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谢彦随时都有可能随着枯树的断裂一起掉下去,而下面便是几十米深的陡坡! 奕禛的头“轰”的一声响,若是谢彦掉下去,非死即残!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此刻,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即便谢彦是“异类”,那又怎样?他根本就不可能没有他。 “彦哥儿,趴到树干上,慢慢爬下来!”奕禛汗液涔涔。 他深深悔恨自己的疏忽而内心异常暴躁,此刻的声音却非常的轻柔。他害怕“粗声粗气”,会吓到彦哥儿让他失足掉落陡坡。 但即便是如此轻柔的声音,还是“吓”到了谢彦。 只见谢彦斜乜了他一眼后,身体晃了几晃…… 奕禛的瞳孔随着谢彦的身体晃悠,心脏几乎停滞了。 他不敢叫唤谢彦,更不敢让禁军来打扰…… 于是,他开始尝试着爬过去把他救下来。 但他只是把一只脚轻轻踏上树干,树干便裂开了些许,他吓的连忙把脚缩了回来。 ——这枯树承载谢彦一人已经是“极限”! 他看着在枯树上“飞舞盘旋”的谢彦,听着那枯树干“咯吱咯吱”的声音,无计可施之下,心直往下沉。 “我回家了!”谢彦举步迈向了空中…… 与此同时,奕禛毫不犹豫地向着谢彦身体下落的方向跳了过去。 他抱住了他一起下坠…… “碰!”的一声,奕禛的背结结实实地落到了斜坡上。他快速地用胳膊把谢彦的头护在了怀里往下滑。 他眼瞧着,前面有块大石头,若是按照这速度撞上去,定然“粉身碎骨”。他强行用自己的背和手增加摩擦,扭转了身体,最终成功地用脚踏住了石头。 他稳住的身形后,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谢彦,只见这小子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他真的无法想象,若是他没接住他,会发生什么! 好在老天保佑!他忍不住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眼前的他是如此的真实。 他终于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吸引他的人就是那个成熟稳重的“大叔”,而不是一个小毛孩。 他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绪,大声叫来了禁卫军…… * 他把他抱回了科兴园,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他关上了电灯,躺到了他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被月光带走。 第二天,谢彦醒来之后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他皱了眉,怎么身上哪哪都疼?以前醉酒过后,可从来没有这样! 他习惯性地朝身边看去,期望能看到熟悉的脸庞。 只是他看了又看,无论是枕边还是床下,都没有他的影子。 他的内心有一丝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很快便消失了。 ——人家贵为太子,自然要有太子的“威严”,又怎么可以像以前那样跟他亲密无间? 他转眸看到了叠的整整齐齐的外衣摆放在床头的衣架上。 他摇了摇头,为他脱下外衣的人,定然不是奕禛,因为奕禛从来没有叠衣服的习惯,他总是会把衣服胡乱的堆在架子上。 他一伸手,发现自己的内衣竟然也被换掉了。 “定然是昨天又吐了……也不知道是谁帮忙换的……太失态了!”他自言自语。 此刻他觉的口干舌燥,便想起床喝点水。 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感觉腰像断了一般的疼痛,不免“哎吆……”起来。 “这腰怎么这么疼?难道生病了?”他自言自语地扶着腰下了床,缓步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这水是温的,不可能是隔夜的…… 他拉开了窗纱,发现已是日中,竟然已经是午时了! 他很惊讶自己能睡这么长的时间。 他转眸看到了屋子外候着的“四大护法”,顿时了然“自己醉酒后是他们伺候的”。 那么……这水也是他们倒的。 谢彦心中像是丢失了东西般失落。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在意”,但那种感觉如影随形,实实在在地拽住了他的心。 但他是“理智的”,很快平复了心境。 他打开了门跟四大护法道了“谢”。 “昨夜承蒙你们的照看,感激不尽!”谢彦朝他们抱了抱拳。 四大护法面面相觑。 谢同一尴尬地笑道:“是太子照看的你……我们不敢邀功。” “太子?”谢彦的心跳慢了几拍,老脸红了红,“太子昨夜睡在我房里了?” 四大护法同时点了点头。 谢彦愣了愣,转瞬间,心情变的愉悦了起来。 只是他喜怒不行于色,只是眼角舒展一些而已。 他“真没想到”奕禛贵为太子后,还会对他的“琐事”亲力亲为。 谢彦问:“太子呢?” 谢同一:“他一大早便起床了,把自己关在他屋里好长时间,辰时才出来……我看他拿了几个大字说要去镇上刻匾额……那是什么字来着?” 谢同二接道:“凌云亭!虽然我也不识得那些字,但我问过太子殿下,他告诉我的。” 谢同三摸了摸头,“他这一大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时辰就为了写这三个字?” 谢同四:“你们没发现吗?今日太子晨起后脸色发青,以前他三天三夜不睡觉都精神抖擞的……” 他说着看了看谢彦的“满面红光”。 谢彦内心愧疚,昨晚又让太子费心了。 “别光顾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谢同一大手一挥,四个人为谢彦打了水,让他洗漱。 奕禛回来后,谢彦感觉他很“怪”。 若是按照奕禛以往的脾性,他定然会把匾额给他看后,才会挂到亭子上去。 今日他竟然没给他看,便挂了上去。 而且,奕禛看到他竟然“视若无睹”,从他身边走过也一声不吭。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难道打今日起,太子要跟他保持距离感了? 如今的太子会是未来的圣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两人保持距离不是坏事情。 谢彦为了助彼此“一臂之力”,他开始主动回避着他…… 在回京的马车上,奕禛绕过茶几主动地坐到了谢彦身边。而谢彦很是“生分”地离他远了一些。 奕禛的眼神很是温柔,他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身上还疼吗?” 谢彦点了点头,“疼!” 他心中疑惑,太子怎么会知道他身上疼? 奕禛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搂了过来,“都怪我,是我不好!” 谢彦推开了他,“怎么能怪太子殿下?昨天我喝醉了,定然是吐的满身都是吧?殿下伺候我……我得谢谢殿下!” 奕禛:“…………!”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用再尴尬地解释了。 奕禛笑了笑,“我会尽我所能让圣上解除你和你表姐的婚约。” 谢彦点了点头,有些“谄媚”的道:“我跟表姐解除婚约之后,还请太子殿下给我表姐一个名分,怎么样?” 奕禛没有回答谢彦的问题,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眼用晶亮的眼睛逼视着谢彦,反问道:“你左一个‘太子’,又一个‘殿下’是什么意思?” 奕禛一向对谢彦是温和的,从没有如此“锋利”地看过他。 谢彦不由得愣了愣。 只是一瞬间,他缓了过来,“殿下毕竟是殿下,草民……” 谢彦的话未曾说完,便被奕禛打断了:“谢归远!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铁青了脸,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变了音调,“帮内的兄弟都改口叫我‘帮主’,你倒好,越发的跟我生分了!我还要做这破太子做什么!?” 谢彦见少年是真的生大气了,软语道:“要不……只有我俩的时候,以‘你我’相称,但是有外人在,还是得讲究礼节……你得考虑考虑我呀,到时候我会被外人说成‘不守礼仪’的。” 奕禛见他改口很快,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在帮内兄弟面前,也不必拘泥。” 谢彦提醒他:“那我表姐的事情……” “当初我们一起去盛明寺,我记得不差的话,里面的老和尚说过,她是母仪天下的命格?” 奕禛说完,觑着谢彦。 “那是迷信,岂能当真?” 谢彦讪讪地笑道:“至于能不能母仪天下,那……不是您说了算吗?” 奕禛的嘴角扯了扯,“我了解过,盛明寺的慧通是位‘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定然灵验的……既然他说了你表姐能母仪天下,那就定然能够母仪天下!” 谢彦开心地朝奕禛抱了抱拳,“太子仁厚!我代表姐谢过了!” 谢彦一回到南宫府,便找了南宫羽,把奕禛的“原话”跟南宫羽说了。 南宫羽听完后,喜不自禁。 奕禛贵为太子,不能随意出宫。 直到过年谢彦都没看到过他,但谢彦天天会收到他的信件。 奕禛除了在信里说一些“日常无聊的琐事”外,便是“告诫”谢彦“不要因为科举考试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无论你考的上还是考不上,我都会重用你……所以你大可放宽心,不要为了科举考试太拼……” 谢彦看到这一段的时候笑了,临近考试,这小子竟然天天来拖他的后腿! 谢彦终于忍无可忍地回了封信。 信中明确指出,他要考上进士来证道! 第114章 大年初一, 谢彦却意外地没收到奕禛的信件。 夜晚的时候,他坐在西禾院光秃秃的桃花树下托着腮想着,今天是大年初一, 宫中有大朝会以及各种繁琐的礼仪。 “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呢,一天下来一定很辛苦吧。”谢彦默默地想着。 只是到了大年初三的晚上, 他还是没有收到奕禛的信。 他不淡定了, 依稀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大年初四,他终于忍不住给奕禛写了一封信,邀请奕禛正月初五一起去跟“坚守在科兴园”的兄弟们拜个年。 之前都是宫中的禁卫军为奕禛送信。 禁卫军会亲自把信送到谢彦的手上, 若是谢彦想要回信, 禁卫军会在门口等谢彦把信写好, 然后拿走。 一道宫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如今谢彦只是个举人,压根就没有资格进宫,他又不想假手南宫瑾。 于是, 他把信件折叠好装进了一个特制的信封里。他不想惊动南宫府的人, 于是来到了鸿门街上的科兴园一字号,让店里的伙计把他送到了皇宫外。 他下了马车后, 瞅着一个机会, 暗戳戳地塞了几两银子给了一个“合眼缘”的禁卫军,让他把信送给太子。 结果, 他在宫门外等了一天, 也没见到那个禁卫军出来给他回信。 次日,正月初五。 他坐了科兴园一字号的马车, 独自科兴园跟兄弟们拜年。 科兴园和科贸园春节放假, 一直到正月二十才会恢复正常工作。 大部分人都回去了,科兴园中只留下了寥寥数人。 越岱龙二、赵辰史飞、四大护法, 秦路和窈姐儿。 谢彦来科兴园拜年,大家都很高兴。 不可避免地问及“太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谢彦客套地编造了“太子公务繁忙”来回复他们。 大家相互拜了年之后,越岱和龙二把谢彦请到了实验室。 龙二笑着拿出了一块清澈透明的玻璃递给了谢彦,笑道:“研究出来了。” 谢彦接过玻璃,左看右看,很是兴奋。 他拿了纸和笔,开始跟龙二和越岱详细的探讨了“玻璃的应用”。 从灯泡说到了窗户的玻璃。 从“玻璃镜”取代“铜镜”,说到了眼镜和望远镜。 ………… 这一讨论,便是一天。 连午饭都是窈姐儿送到实验室的。 越岱和龙二被谢彦点|拨后,打开了心智,兴趣越发的浓厚。 到了后来,基本都是他俩在“探讨”,还为光线透过凸透镜和凹透镜争的面红耳赤。 已是傍晚,谢彦让他俩一起去吃晚饭,他俩只顾着争论,压根就不理会谢彦。 谢彦只好一个人去了膳堂,跟赵辰史飞、四大护法以及秦路窈姐儿一起用餐。 他们吃完后,这两人竟然还没来,谢彦只好让膳堂的人给他俩送了饭菜。 第二天,谢彦跟大家一起讨论了建“玻璃厂房”的事情。 对于这种“技术活”,越岱和龙二想的比他周到,比他更有经验。 在两个理化天才面前,谢彦发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 于是他决定“撂挑子”,让越岱和龙二全权负责此事,并让赵辰史飞以及四大护法从中协助。 第三天一大早,谢彦便被秦路给叫醒了。 ——管伯来跟他拜年了。 洗漱完毕后,谢彦跟着秦路来到了科兴园的传达室。 原本坐着喝茶的管伯见到谢彦连忙站起身来朝谢彦抱拳作揖,说了好些祝贺词。 谢彦连忙抱拳作揖回敬。 他从管伯嘴里得知,他的女儿看上了同心帮中的一个兄弟,那位兄弟也喜欢他的女儿,愿意娶管伯之女。 管伯此次来,想让谢彦带话给太子,让太子来科兴园给自己的女儿主持婚宴。 如今的局面是,太子不来找谢彦,谢彦便见不到他。 于是谢彦只好用“太子最近很忙,还需要过段时间”,来搪塞管伯。 “那就再等等,等到太子有时间,正好我也要考验考验我的准女婿……”管伯笑道。 管伯走后,窈姐儿告诉谢彦,管伯最先是看上的是科贸园的房敬,但房敬不喜欢管伯的女儿,管伯只好作罢,另外选了这个兄弟。 “我看过那兄弟了,跟他交流过,是个好人,他很喜欢管伯的女儿,管伯的女儿也喜欢他……”秦路笑道。 吃过早饭后,谢彦想到他还没看过奕禛为他写的“凌云亭”匾额,便信步走出了科兴园,来到了山丘上的凌云亭。 一眼看到那劲瘦的字体,他便知道这是出自奕禛的手笔。 他笑着走进了亭子,坐了下来东望京城的方向,想到奕禛不免叹了口气。 “公子为何叹气?” 谢彦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回过头发现越绾走进了亭子。 她身着粗布青棉衣,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令谢彦感到惊讶的是,越绾竟然没有戴面具!右侧脸颊坑坑洼洼,皱的像个老太婆! 她竟然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你好!”谢彦连忙站起身来,转身朝他行了个礼。 越绾回礼后对谢彦道:“小女子相貌丑陋,让公子受惊了。” “没有,没有。” 谢彦的客套话让自己都有些尴尬。 “你为何不戴上面具?”谢彦忍不住问道。 若是越绾能遮住被烫伤的部分面孔,会让人“遐想”她是个绝世美女。 越绾笑了笑,右侧脸颊更为“狰狞”了。 “以真面目示人,不好吗?” 谢彦点了点头。 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她身上有种跟她年龄不相配的“超脱”与“淡然”。 越绾是来“散心”的,没想到会偶遇谢彦。 她向谢彦问了南宫羽的近况,得知南宫羽“一切都好”,便下了山丘,朝家走去。 谢彦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突然间理解了她“以真面目示人”的另外一个目的。 在这异乡,在这片“男人堆”里,也许这“狰狞的面目”会更好地保护自己。 谢彦在科兴园住到了正月初十。 他回到了南宫府后,来到西禾院第一件事情便是问思罔,“太子有没有来信?” 思罔摇了摇头。 谢彦心中空落落的,他迅速地洗了手脸之后来到赵氏的柏香院跟赵氏报了平安。 赵氏拉着他坐到了身边,亲自为他端了点心和茶水,然后和蔼的问候了窈姐儿和秦路。 “他们都很好。”谢彦一边喝水一边道。 他知道赵氏“寂寞”,便跟她讲了“管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的事情。他讲的绘声绘色,逗的赵氏直发笑。 “世人都道天家好,以为进了宫便是进了天堂,殊不知天家有天家的无奈……”赵氏说着摇了摇头,乜了谢彦一眼,“太子定亲了,太子妃是兵部尚书孔四方之女孔语姝。” 谢彦刚拿了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听赵氏如此说,不禁哑然。 赵氏看着他一脸懵的样子,笑问:“你跟他不是经常通信吗,怎么会不知道?” 自打过年来,谢彦便没收到他的来信…… “兵部尚书之女?”谢彦皱了皱眉,咽下了嘴里的糕点,“去年几大世子在紫辰园选妃,她怎么没被选上?” “那还用说?长相普通啊。”赵氏回忆道:“而且那次选妃……好像没有兵部尚书的女儿……” 谢彦轻轻“哦”了一声,默默地吃着东西听赵氏讲“太子妃的故事”。 赵氏告诉他,事先没有选太子妃,而是直接内定的…… 谢彦听完后,便起身告辞,去甘棠苑看望南宫羽了。 他进了甘棠苑,发现南宫羽坐在小花厅的椅子上对着花瓶里的梅花发呆。 谢彦叫了她几声“表姐”,她才反应过来转眸看向了谢彦,眼睛红红的,眼睛四周都是黑眼圈。 谢彦一看便知道她为了太子妃的事情伤心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着站起身来,强装笑颜为谢彦倒茶。 “刚在舅母那里喝过,不用倒了。” 谢彦止住了她,让她坐下来。 两人就着茶几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谢彦盯着南宫羽憔悴的面容看了几秒,柔声开导南宫羽:“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会有很多女人,不会只属于你一个人……如今他只不过是纳了个太子妃,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今后,他的后宫会有更多的女子,你一个个地去吃味,吃的过来吗?” 被谢彦说中心思,南宫羽红了红脸,轻声道:“可是……他跟你说过,可以让我母仪天下的……” 谢彦愣了愣,他真的看不懂南宫羽的心思了。 他不解地道:“……你为的是‘母仪天下’?”难道不是因为在乎奕禛? 南宫羽咬着嘴唇:“也不全是……但既然他对你有这个承诺……为何要接受别的女孩做太子妃?” 谢彦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南宫羽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 谢彦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如今他是太子,以后会是一国之君,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大周……今上为他选的这个太子妃也是为了大周……” 南宫羽眨巴着眼睛看着谢彦:“你的意思是,这是圣上为他选的太子妃,而不是他本人的意愿?” “对。”谢彦点了点头,继续道:“兵部尚书不同于别的官职,需要懂兵法、运筹帷幄,不是随便一个进士就能做的。让孔家之女做太子妃,只是想要笼络兵部尚书…………奕禛以后的位置才能坐稳。” 南宫羽听后嗅了嗅鼻子,撅着嘴,想到了奕禛一向我行我素潇洒自如,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受人掣肘。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看来我错怪他了!” 谢彦见南宫羽“想开了”,便回到了西禾院。 他已经完全明了奕禛的无奈。 如今奕禛虽为太子,却毫无实权。在那深宫中,甚至会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自我”。 奕禛不仅不能选自己中意的女孩,甚至连信也没人帮他寄了…… 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奕禛都没有自己的臂膀。 想到这,谢彦拿出了书本。 他得考上进士,飞上朝堂去做他的臂膀啊。 第115章 无论是前世的现代教育还是今生的科举考试, 谢彦从来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对结果没有过多的期待与在乎。 但如今奕禛“有难”,孤身一人陷于皇宫中不得自由。 他好像有了一种使命感, 为了能有资格成为奕禛的臂膀,他开始了发奋学习。 会试的题目跟乡试差不多, 与乡试不同的是, 第一场的以“四书五经”用八股制义的题目是当今圣上亲自选的题目, 第三场的策论则是今上亲自出的题目。 能参加会试的人都是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举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要从万一挑一的人中脱颖而出,即便谢彦有大脑云空间的加持, 他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行”。 此次, 他终于有了目标, 而且目标很明确:第一甲,也就是前三名! 他在大脑云空间中把“四书五经”以及历史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第一次觉得大脑云空间中放的东西实在太少,于是他开始日以继夜的看诸子百家。 他首先翻出了奕禛曾经送给他的《孙子兵法》, 仔细地看了起来。 夜晚熟睡时, 他以上帝视角,或者第一人称, 或者第三人称参与了各种战争, 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为“虚实”, 何为“五计七事”…… 他觉得收录在大脑云空间中的诗太少, 又找来了好多诗放进了云空间。他终究觉得这个世界的诗跟前世的唐朝相差太远,他第一次害怕自己临场想不出来, 于是把自己记得的前世的诗词都收到了大脑空间里, 便于翻阅。 最重要的是首场的八股文,而且八股文没办法在大脑云空间中去理解。 他开始多方面收罗这个世界的优秀八股文存放在大脑云空间中。 他在准备乡试的时候, 每天只作一篇八股文,如今每天坚持作五篇八股文。 整天忙忙碌碌的,感觉时间不够用,经常挑灯到丑时,倒真有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感觉。 南宫家的人见他学习如此上心,都颇感欣慰。 赵氏特意让南宫羽照看好谢彦,每天晚上变着法地为谢彦做夜宵。 ………… 果真如谢彦所料,一个多月过去了,奕禛一封信都没飞出宫墙。 谢彦倒是等来了“二月十八册封太子妃典礼”的昭告。 这天,谢彦跟往常一样去了国子监读书。 他整天都恍恍惚惚,像是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至听到宫中传来那声“礼成”的炮响,他方才明白自己的心情。 那是一种把自己的“儿子”入赘给人家的失落感。 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感叹自己的感情“过于丰富”。 下学后,谢彦回到了南宫府。 刚进西禾院,思罔便迎了上来对他道:“方才小姐的粗使丫头来了,让我传话给你,她说……老爷要惩罚小姐,让你回来后立即过去‘救命’!”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南宫一家把南宫羽当成“掌上明珠”,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南宫瑾怒到要惩罚女儿呢? 而且南宫瑾一向“克己”…… 直觉告诉谢彦,应该是发生“大事”了。 想到这,他朝甘棠苑跑去。 甘棠苑的院门紧闭,两个粗使丫鬟守在了门口。 谢彦上前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丫鬟摇头。 紧接着,一个丫鬟告诉谢彦,南宫瑾罕见地来看南宫羽,进了屋子后便大发雷霆…… “老爷亲自关上了门,让我们俩守在门口……” “夫人有没有来?” “来了,在里面呢。” 谢彦长吁了一口气,有赵氏在,最起码能稳住南宫瑾,起一个缓冲的作用。 他推了推院子门,发现院门从里面销了起来,便用力叩门,大声道:“舅舅、舅母,是我!快开门!” 门很快开了。 是赵氏为他开的门。 赵氏一脸阴沉! “发生什么事了?”谢彦问。 赵氏刚要回答,南宫瑾从南宫羽的小花厅走了出来,对谢彦招了招手,沉声道:“你过来!” 谢彦走了过去,跟南宫瑾一起进了小花厅。 只见南宫羽和南宫羽的两个贴身丫鬟齐齐地跪在地上! 南宫羽低头垂眸红着脸。 “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谢彦问。 南宫瑾指了指桌上的一幅画,冷冷地道:“这是她画的!” 谢彦看了过去…… 那是奕禛的半身画! 谢彦立即知道南宫瑾为什么发怒了。 ——一个闺阁中“有家室”的女子,画一张外男的画像,实为不妥,也怪不得南宫瑾会生气。 谢彦见赵氏摇头叹气,连忙笑着解释:“你们怕是误会了,这是我让表姐帮我画的……再过几天就是太子的生辰,我瞧着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就想送给他一幅画像,只是你们也知道的,下个月我就要参加会试了,实在没时间慢慢去画……所以我让羽儿来帮个忙啦……” 谢彦解释的“很牵强”,到最后连自己都尴尬。 南宫瑾冷冷地哼了一声,坐到了桌子旁的椅子上,用幽深的眼神看着谢彦:“他如今贵为太子,自有宫廷画师为他画像,需要你来画吗?” 的确是这个理。 但如今谢彦只好“一条道走到黑”。 “是他以前要求我画的,我一直没画,如今他生日快到了,我想着他如今贵为太子,什么都不缺,就想了却他以前的一个愿望。” 谢彦自认为自己“解释的很好”,谁知道南宫瑾竟然拍了拍手,冷笑道:“你可是越来越会撒谎了!” 南宫瑾这么快就知道他撒谎了?谢彦汗液涔涔。 他忍不住朝南宫羽看去,只见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那脸原本是红的,如今却变得惨白了。 谢彦看到她的神情,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若是他猜想的不错,这丫头定然是把“自己爱慕太子”的实情和盘交代了! 赵氏叹了口气,“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即便她心中有别的男子,你也不能拱手把她让给别人吧?” 谢彦听到这,脑袋“轰”的一声响,这南宫羽究竟跟他们说了什么啊?! “我没有把她让给别的人啊?”谢彦道。 南宫瑾用力拍了下桌子,“你还狡辩!” 他站了起来,指着谢彦道:“我问你,你有没有跟太子说过,让太子想办法解除你跟羽儿的婚约,让太子娶了羽儿?” 谢彦尴尬地点了点头,如今他是想抵赖都不成了。 “表姐喜欢的是太子,不是我,我想成全他俩,没有错吧?” 南宫瑾沉着脸没有回应谢彦,而是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道:“不准在外面乱嚼舌根,若是外面有关于小姐的不利传闻,唯你俩是问!” 两个婢女战战兢兢地朝南宫瑾磕了个头,发誓“保守秘密”。 南宫瑾让她俩出了院子。 此刻,屋里只剩下南宫瑾、赵氏、南宫羽以及谢彦四人。 南宫瑾让大家坐下来。 几人坐定后,齐刷刷地觑着南宫瑾。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了谢彦:“你是真心想要成全你表姐和太子?” 谢彦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一旁的赵氏看出了端倪,连忙阻止:“老爷,千万不可!后宫中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我可不想让羽儿进去!她跟彦哥儿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什么不好?” 赵氏说着拉住了坐在身边的南宫羽的手,“羽儿,你说是吗?” 她见南宫羽不回答她,继续道:“彦哥儿还小,你现在不喜欢彦哥儿,也很正常,但他总会长大,会长成翩翩君子,你们慢慢相处,到时候你会喜欢他的……相信娘,彦哥儿绝对是你最好的归宿。” 南宫羽抽开了手,对赵氏道:“娘,我……只喜欢太子。” 南宫瑾见南宫羽如此说,仰着头道:“天意,天意啊!” 赵氏不解地看着南宫瑾:“什么意思?” 南宫瑾:“你还记得羽儿在盛明寺求的那签吗?” 赵氏愣了愣,“你不会真相信那个鬼话吧?” 南宫瑾侧头看着赵氏:“你没来之前,羽儿已经跟我说了,太子曾经跟彦哥儿说过,要让羽儿母仪天下的!” 南宫瑾转头看向了谢彦:“彦哥儿,你是当事人,你说,太子有没有说过这话?” 谢彦挠了挠头:“说是说过,不过……他如今还小,说这话似乎是有些太早,很难说以后他的心思就不会改变……” 谢彦实话实说。 他听奕禛说过,奕禛并不喜欢南宫羽。 在谢彦看来,奕禛是看在自己的面子才会说出“让南宫羽母仪天下”的话。 无关爱情,只是一个兄弟间的承诺而已。 谢彦害怕哪天他俩“翻脸了”,这种承诺便会烟消云散。 赵氏:“彦哥儿说的很有道理,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日恩宠明日一杯鸩酒的数不胜数!我看啊,别冒险了!再说了,今日不是册封了太子妃了吗?太子妃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圣上都倚重的人,将来肯定会是皇后。” 南宫瑾沉默了一会儿,对他们说出了今日的册封典礼。 礼部宣布吉时已到,圣上、太子妃、满朝文武以及后宫众人都来齐了,主角太子却不见了! 谢彦听愣了,奕禛的确是任性,但也足以说明他处境的艰难。 他是多么不想娶兵部尚书之女,才会如此“逃婚”啊! 南宫羽听后,眉眼微微上扬。 “眼见着吉时便要错过,圣上愣是强忍怒气,让礼部照常主持仪式。” 南宫瑾继续道:“虽然孔语姝长的不算美丽,涵养却很好,没有太子在身边,她依旧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去完成礼部的仪式。只是……仪式举行到了一半,太子出现了……” 奕禛亲自阻止住了仪式的进程,周文帝气的当场咯血昏了过去! “圣上咯血了?!还昏了过去?!”赵氏坐直了身体,“那还得了!” 南宫瑾点了点头,“是啊,圣上咯了很多血,看来病的不轻啊……现在想想一切都明了了!圣上也是迫不得已才会让太子去娶兵部尚书之女啊。” 谢彦也跟着点了点头。 在古代,咯血可不是小毛病。周文帝这是想着自己“命不久矣”,然后跟奕禛安排好一切吗? 第116章 刻骨相思 周文帝咯血昏倒后, 顾澜冲了上去抱住了他,从怀里拿了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周文帝悠悠转醒后,吩咐仪式照常举行…… 奕禛见周文帝咯血倒下, 还不忘让仪式正常举行,有些失望。 接下来, 他虽没有参加仪式, 却也没有阻止仪式继续举行。 他默默走开了。 南宫瑾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孔家女儿成了太子妃,但如此一闹,天下人都知道太子不喜欢太子妃了……太子还真是太随性了!” 随性? 谢彦愣了愣, 以他对奕禛的了解, 绝非是随性之人, 若不是过于在意,绝不会做出“随性”的事情。 接下来,南宫瑾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在南宫瑾看来, 太子之所以想方设法不参加封禅太子妃的典礼, 是因为“爱”上了他们家的南宫羽。 既然太子和南宫羽“两情相悦”,而谢彦和南宫羽之间又没有男女之情, 倒不如成全了太子和南宫羽…… 南宫瑾说的很是“直白”, 南宫羽听后双眸里的“小星星”直闪。 “不妥!”赵氏提出了反对意见,“我还是觉得彦哥儿好……” 南宫瑾和南宫羽同时看向了谢彦。 谢彦回望了他俩一眼, 知道他俩在等自己“表态”。 “我得纠正一个问题, 事实是这样的……”谢彦轻咳了一声,“奕禛跟我说过, 他之所以愿意给表姐一个名分, 全是看在了我的面子上……” 谢彦说到这,有些尴尬。 他本不想说这些, 让大家尴尬,现在南宫瑾把南宫羽和奕禛错当成“两情相悦”,为了避免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他不得不用“实话”来提醒他们。 ——奕禛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他不喜欢南宫羽”。 南宫瑾听了皱了眉头。 南宫羽则愣了愣,她也算是跟奕禛“相处过”,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出他对她的感情。 南宫羽垂眸道:“你们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从来都没奢望他能对我‘一心一意’……既然我选择了要跟着他,就没想过他能把真心留给我一人……” 面对南宫羽的“当众表白”,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 赵氏打破了寂静,“你可要想好了……你还是再想想罢,这选错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南宫羽坚定地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后悔。” 南宫瑾轻轻拍了拍桌子,“既然你已经想定了,那就这么着吧。”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事情归根结底还得要看太子的决心……” 南宫瑾说完,斜乜了谢彦一眼,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南宫瑾走后,谢彦也离开了。 照这样发展,以后他便不用跟“表姐”近亲结婚了。 按道理,他应该轻松才是,不知为何,他却轻松不起来。 南宫羽嫁给奕禛肯定比嫁给自己要好吧?最起码她会感到幸福,不是吗? 谢彦在心里默默地宽慰自己。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饭桌上,南宫瑾罕见地为谢彦夹了几筷子的菜。 谢彦:“…………”这是在宽慰自己吗? 谢彦“理解”南宫瑾。 南宫瑾一直想让南宫羽嫁给一个“皇亲贵族”,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若不是发生了“云林铁矿案”,南宫羽定然是嫁给宋承煊的。“云林铁矿案”之后,他看清楚了宋承煊的嘴脸,厚着脸皮去跟圣上求情,让圣上出面解除南宫羽和宋承煊的婚约,没曾想圣上反过来把女儿赐给了谢彦…… 当时,南宫瑾也“抗争过”,但圣上坚持让他在宋承煊和谢彦之间去选,两相害取其轻,他是迫不得已才选了谢彦。 如今他看到了圣上病重,不出所料的话,太子就在近几年会接手朝政大权。 只要太子下决心娶南宫羽,谁又能挡的住? 他一直想让南宫羽嫁给皇亲贵胄来巩固自己的实力,如今能有攀上太子的机会,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彦想到了古首辅。 南宫瑾一直尊称古首辅为“老师”,他心中又何尝不羡慕古首辅的“岳丈地位”? 所有人都不知道周文帝对皇后的态度,但皇后娘娘死后,他却没有再册立皇后,无论政局怎么动摇,也没有撼动古首辅的地位…… 一心想要做大官位极人臣的南宫瑾又岂会不心动? 谢彦记得赵氏曾经拿出南宫羽在盛明寺求的“母仪天下之签”,说要扔掉,但他偶然间在南宫瑾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那根签。【注1】 不用说也知道,南宫瑾的内心想让女儿“母仪天下”,而不是嫁给他这个“无用的书生”。 夜深人静之时,谢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心中感叹又一个“十八”。 ——犹记得腊月十八那天,他跟奕禛去了科兴园,此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他的确是想他了!很想很想…… 如今他是太子了,天家要有天家的威严吧。 周文帝让他跟自己保持距离,也是可以理解……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周文帝这么急着让兵部尚书之女做太子妃,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笼络兵部尚书啊。 根据今天南宫瑾描述的,看来周文帝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可能“驾崩”…… 周文帝之所以“选择”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做太子妃,不言而喻,就是想让兵部尚书无二心地效忠太子。 据谢彦所知,孔四方最大的战功在于曾经“全胜”过北方的献朝,跟北方献朝最终达成了一项“玉津合约”。 合约中的条款是让献朝每年进贡给大周一千匹良驹,以及玛瑙玉石等奇珍异宝。 对于献朝来说,这可是极其“丧权辱国”的条约。 如今镇守北疆的是古之信,与其说是“镇守”,不如说是“看守”。 ——献朝真正害怕的人是孔四方而已。 而且南边的顺康王,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却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说,孔四方也是他的“忌惮之一”。 可以说,笼络住了孔四方,南北都会忌惮,不大敢轻举妄动。 “奕禛啊奕禛……”谢彦叹了口气,他都能想到娶孔四方之女的好处,那么奕禛肯定是想到的。 此刻,谢彦实在不明白奕禛的“真正想法”了。 怪不得今日南宫瑾会说“太子是个随性的人了”。 谢彦看着窗外冷冷的月亮,喃喃道:“既然你没有心仪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孔语姝呢?” 奕禛熟读《孙子兵法》,谢彦确信他不会不知道孔四方的作用。 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在了他的脑海。 带着这个疑问,谢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次,他罕见地没有进入大脑云空间,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梦。 他梦见了奕禛穿着龙袍坐在了高高的龙椅之上,他想要靠近他,却始终迈不上龙椅前的金阶。 他跪在地上仰望着他,而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他看到了一群莺莺燕燕跑向了他,而他左拥右抱,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谢彦醒了,天还没亮,依旧还有月亮的影子。 他拥衾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出了满身的汗液,只好为自己换了衣衫。 他又想到了腊月十八自己喝醉酒的那天,太子帮他换了衣衫…… 谢彦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实在是想太多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太想他了。 几个月不见,你还好吗?你真的好吗? 以前他总是嫌弃奕禛会黏着自己,如今却是想看都看不到了…… * 三月的大周京城依旧春寒料峭,树丫中却冒出了点点新绿。 会试和乡试一样,分为头场、二场和三场,分别在三月初九,三月十二,三月十五举行,雅称“礼闱”和“春闱”。【注2】 会试在京城贡院举行,只要进入考场,便会断绝跟外界的一切联系,寝食都在考场中。 对于谢彦来说,会试跟乡试最大的不同便是“季节”。 乡试在秋季,天气相对凉爽,而会试在冬春交替时节,很是寒冷。 谢彦平时读书和生活的地方都有地暖,贡院中只会提供一床薄薄的被子。 这次赵氏亲自为谢彦张罗东西,让思罔和思仪从一旁帮忙。 三月初八是考试的前一天,也是考生进考场的日子。 谢彦穿了厚厚的衣服进了考场,发现除了薄被外,每个考生的考棚前还有一个火盆可以取暖。 当晚,他和衣在考棚中睡到下半夜,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害怕受凉便不敢再睡,而是就着火盆取暖,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直到五更天后,方才眯了一会儿。 会试跟乡试考的内容是一样的,与乡试不同的是,第一场的考试题目是周文帝亲自选的。 不过,对于谢彦来说,只要考试范围没有变化,无论谁出题目都一样。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用八股文制义。 他翻看了题目后,并不觉得比乡试难。 这些天,他非常刻苦认真,自认为八股作的比之前要好。 但他有了明确的“三甲”目标后,一点都不敢大意。 作好一篇八股之后,他反复揣摩推敲词句,在词义准确的基础上力求华美,但绝不以辞害意。 精益求精之下,他在大脑云空间中反复修改,直到完全满意之后,方落笔成书。 三月初十出了考场,三月十一又进了考场。 三月十二是会试的第二场。 第二场跟乡试一样,是经文五篇。 谢彦有大脑云空间加持,倒是不难。 他对自己的要求提高了,故而会很认真地斟酌词句,考的便没有乡试那般“潇洒”的快,差不多是最后几个交卷的。 第三场是策问。 因为很是在意结果,他写的不像乡试那般“狂放”了,除了有理有据注重节奏之外,词句更是准确优美。 考完了三场考试,他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这是从未有过的得失之心。 他在恍恍惚惚中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来了结果。 ——会元。 整个国子监和南宫府都为之欢欣雀跃,但他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奕禛了,若不是可以在大脑云空间中翻看奕禛的“老照片”,定然会记不清他的长相了。 你还好吗?闲暇时光有没有想到我这个老朋友啊? 谢彦垂眸,如此想着。 第117章 喜重逢 会试考完后, 南宫瑾便让谢彦把“自己的答题”写了下来。 谢彦知道他的“执拗”,便如他所愿,把答案一题题的写了下来, 交给南宫瑾后便离开了南宫府,去了京郊的科兴园。 这几个月, 他一直忙着科考。 与此同时, 科兴园制造的玻璃镜和玻璃灯却风靡了京城。 虽然他会通过经常来往于科兴园和京城的赵辰史飞那里得知科兴园运行的现状, 但他作为科兴园的准东家,这么长时间不来这里,的确很不称职了! 到了科兴园之后, 他照例开了个科研人员和中层干部的会议。 玻璃厂房已经建造好, 玻璃也投产了…… 越岱跟他汇报:“因为玻璃镜子和玻璃灯的需求旺盛, 所以我们暂且全力保证玻璃镜和玻璃灯的供应,缓一步再生产用于装饰窗户的玻璃……” 接着谢彦让他们每个人都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情况。 谢彦非常耐心地听完了少年们自信、热血、充满干劲的汇报,心中满是感动。 前世的时候, 他作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 经常开这种会议,但感觉是两样的。 前世的会议给他的感觉, 那些人是在为他打工;如今的会议, 每个人都充满了“主人翁”的精神,从他们的发言中能感受到, 科兴园和科贸园是“我”的, 我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去建设好保护好它们。 这让“老人芯子”的谢彦感到非常欣慰。 他不免想到了奕禛。 当初创建科兴园和科贸园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而真正用行动去创建和经营的, 一直都是奕禛! 若是没有奕禛, 所有的想法都是“空中楼阁”。 如今他能省心省力,几个月不来, 科兴园也能运行如常。 这些都跟奕禛之前在这里的苦心经营和布局分不开啊。 所有人讲完了,他作了“总结语”。 他先对大家的工作作了肯定,然后补充了一些细节和建议,最后让大家打开格局,放眼整个大周和世界…… 开完会后,他“发挥”了一下自己的笔墨优势,用浑厚遒劲的正楷写下了“为大周之崛起而创造”! 这里的所有人以前都是跟着奕禛混的,如今奕禛成了太子,以后会是大周皇帝,他们打心眼里敬服奕禛,想要报效他。 在谢彦一系列的“煽动”下,少年们内心的热血被点燃了,场面有些感人…… 散会后,越岱龙二以及房敬带着他参观了玻璃厂房。 越岱详细讲解了生产的流程…… 为了保证科兴园研究的私密性,科贸园和科兴园虽然紧连着,但在内部是不通的。 谢彦从科贸园回到科兴园的时候,在科兴园的门口被管伯拦住了。 “太子来了吗?”管伯问。 谢彦摇了摇头:“太子太忙,没有来。” “还没来啊……”管伯低下了头,神情很是失落。 窈姐儿从一旁走了过来,告诉谢彦:“男方已经三媒六聘的过完礼了,就等着太子为他们主婚呢。” “只好再等等了!”谢彦说完便往科兴园走去。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谢彦的身后传来了管伯的叹息声。 谢彦没有回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奕禛! 此后,秦路的好友护卫陆陆续续地回到了科兴园,总共带来了十个“研究人员”。 越岱和龙二测试了他们,结果四个是“研究型人员”,能留在科兴园搞研究。 谢彦则亲自对其余六个人进行了再测试,发现他们各自有优点,都偏向于实干。 科贸园的玻璃投产后,很缺少这种实干型的人,谢彦便把他们安排到了科贸园,协助房敬搞生产。 谢彦安排好科兴园的工作后,便回到了南宫府。 赵氏告诉他,南宫瑾把他写下的答案给了好些人看过,都觉得答的非常妙。 因为南宫羽的选择,赵氏感觉亏欠谢彦,便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谢彦感受到了赵氏的情感,很是坦荡地跟赵氏强调,他对南宫羽也只是“姐弟情分”。 谢彦知道自己“应该会高中”之后,便在南宫府为殿试做准备。 殿试会考策论,而策论是他的强项。 按照以往的惯例,能参加殿试的人都会高中的,只是排名有先后。 但此次,谢彦的目标很高,他立志要前三名,便不敢懈怠。 他往自己的大脑云空间中“摆放了”这个世界好些优秀的策论。 他觉得这个世界的“文学水平”跟上个世界不能比,便挖空心思去回忆上个世界的优秀文章。 只要有点印象的,他都装进了大脑云空间中,便于到时候随时翻阅。 除了读书外,每个傍晚,他都会去“科兴园一字号”和“科兴园二字号”指导销售,检查账目。 如今两大旺铺卖的最火的便是“普通玻璃镜子”,价格亲民,家家户户都能买的起,新货一上,立即会被抢购一空。 大周上流社会的人最是注重穿衣正冠,如今出了高度清晰的“玻璃镜”,怎么少的了他们追捧的身影? 他们纷纷上门要求定制各种尺寸的镜子。 这些“讲究人”对镜框的要求比普通百姓高许多。 他们不仅要求用上好的木材做镜框,还会要求在指定的木头上雕刻自己喜欢的图案,以及镶嵌各种宝石。 对于这些有特殊要求的人群,谢彦专门让人请了画师、木匠、雕刻师给他们“量身打造”。 多了“配饰”,镜子的最终价格便很是“可观”。 玻璃灯替代了水晶灯,成本大大降低后,大众都能买的起。 所以玻璃灯也成了香饽饽。 几乎所有的家庭都用起了玻璃灯。 谢彦想到了建设“国家电网”。 奕禛曾经跟他说过,会永远支持自己。 他在脑子里计划着等奕禛坐上皇位后,先在京城建设国家电网,然后逐渐朝省城和州府扩建…… 会试的成绩出来后,谢彦成了“会元”! 十岁的会元,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记录! 其实谢彦在院试和乡试的时候,都打破了“历史记录”。 只是会试是全国性的考试,它的影响力更大。 一下子整个大周都知道有“谢彦”这个神童了! 他名声远扬,成了大周最“火”的名人。茶余饭后,群体都在扒拉着他的过去…… 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林县。 南宫府沉浸在喜庆之中还没有缓过来,便收到了谢怀安和谢复壮的来信。 谢怀安的信是写给南宫瑾的。 南宫瑾看完后,递给了谢彦。谢彦接过来之后,快速浏览了一下。 信的前半部分“奴颜卑色”的阿谀奉承南宫瑾,信的后半部分则让南宫瑾对谢彦“从严管教”…… 谢复壮的信是写给谢彦的。 谢彦没有当众拆开,而是默默地放进了袖袋中。 晚上的时候,他在玻璃灯下打开了谢复壮给他的信。 整封信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彩虹屁和星星眼。 谢彦轻笑了一声,深感惭愧。 ——他一个老人芯子,又有大脑云空间的加持,能做到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是谢复壮,在去年,也就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才是当之无愧的神童啊! 谢彦回了封信给他,由衷地赞扬了他聪慧过人。 他写完信后,笑了笑,自己写的又何尝不是“彩虹屁”? * 殿试在四月二十五这天举行。 赵氏亲自把他送到了大周皇宫的德政门外。 看到考生们陆续过来,谢彦下了马车跟他们一起等候德政门开启。 卯时正刻,德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几个礼部官员。 为首的礼部官员身穿大红官袍,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人。 为首的礼部官员站定后,扫视了考生,然后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作为会元,谢彦第一个被点到了。 他上前朝礼部官员们行了礼,一旁身穿青色官袍的礼部官员便发了两份答题纸给他。 谢彦双手接过后,那两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礼部官员带着他进了德政门。 进了德政门之后,又会有两个禁卫军相随。谢彦知道,这两个禁卫军的作用是维持秩序。 也就是说,一个考生旁边有四个人跟着! 很快,第二名考生、第三名考生……依次跟了进来。 据谢彦所知,一共会有两百多号人参加殿试。他可以想象,这么走到春望殿,将是一条“长龙”,而他则是那条“龙头”,不过小了些。 走了一段路之后,谢彦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果真很是壮观。 每年的殿试都是在“春望殿”举行,这次也不例外。 拐了一个弯之后,谢彦远远地看到了“春望殿”。 春望殿的门口站着好多身着官服的官员。据谢彦所知,那些也都是礼部的人。 到春望殿的门口后,礼部官员让他们十个人一组,分批进春望殿。 谢彦第一个跟着礼部的官员进了春望殿的大门…… 春望殿很大,东西两侧放满了独立的桌椅。谢彦目测了一下,足够容纳二百多号人同时考试了。 跟春望殿正门相对的是“御殿”。 谢彦之所以认为是“御殿”,是因为那灯火通明之处赫然放着黄色龙椅和案几。 谢彦听说过,殿试的监考官应是今上,那空着的龙椅应该就是为今上准备的。 御殿前站列着好些官员。 这些官员除了监考之外,有的还会参与评卷。 会试的头十名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跟御殿前的官员行了礼,然后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谢彦作为第一名,坐到了春望殿的东侧,离御殿最近的一个位置。 谢彦发现,名次是奇数的都在东侧,偶数的都在西侧。 坐定后,谢彦摸了摸桌上摆放的科兴园制造的“玻璃灯”。 他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奕禛定然也知道了科兴园造出了玻璃了! 他想到了奕禛曾经跟皇宫签订过“优先使用科兴园产品”的合约,这合约并没有因为奕禛被限制了自由而有所改动。 皇宫的人多,效率也很高。 谢彦坐定后,等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所有参加殿试的人便都坐下了。 伴随着一声“太子驾到”,谢彦愣了愣,身体也不由得僵了僵。 他顺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奕禛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步走进了春望殿。 他一眼便对上了奕禛的双眸,依旧闪耀如天上的寒星。 他能感受到奕禛刻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跟几个月之前相比,太子的脸庞清瘦了许多,脸上的英气则更重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一些…… 谢彦记得几个月之前,他们一起去科兴园的时候,奕禛穿的是一袭紫色貂裘,很是贵气。 今日他穿的是一身黄色蟒袍,头上戴着黄色金冠,更是贵气逼人! 好多考生都是第一次看到太子,尤其是年轻的考生更是移不开眼睛了。 但自从太子进了门,谢彦看他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118章 殿试 今日太子穿了一声黄色蟒袍, 头上戴的黄色金冠,映衬着英俊的脸庞,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官员们见太子进了门, 都跪了下来朝他磕头行礼。 太子道了声“平身”后,官员们站立起来, 伫立到了大殿的两侧, 自然而然地为太子空出了当中的道路。 谢彦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子在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走上了御殿, 在黄色龙椅上坐了下来。 礼部官员让所有考生在自己的座位上跟太子行了磕首礼。 礼毕,太子示意考生们坐下来之后,从身边内侍的手中拿过了制策。 接着, 礼部尚书走上御殿, 再次对太子磕头行礼后, 庄严地接过了太子递给他的制策。 礼部尚书当着太子、全体官员以及考生的面拆开了制策,让礼部官员分发到每个考生手上。 此刻,谢彦终于明白太子为何而来。 ——他是来代替周文帝监考来了。 除了进门的时候, 两人相互“对了一眼”, 这之后便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了。 谢彦理解他,在这种需要公正的场合, 的确不适宜被“另眼相待”。 但不知为何, 谢彦心中竟生出了一丝酸涩。 拿到考题的他前所未有地失了神。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经的梦境跟此时此刻是多么的相像。【注1】 吧嗒一声,他的眼睛被灯光闪住了, 长长的睫毛不自主的抖了几抖。 他抬起眼睑, 便撞上了那双清亮的双眸。 但太子没有说任何话,而是转头默默地走到了对面的一个忘记开灯的考生面前, 为那考生开了灯。 谢彦看到那考生红了脸颊, 显然是异常的激动…… 谢彦抿嘴,嘴角微微勾起。 太子很是“亲民”, 还真不是梦中高高在上的模样。 消除了心理芥蒂之后,谢彦开始仔细看题目。 殿试的题目只有策论。 与乡试和会试相比,殿试的策论题是最长的了。 古代以农为本,这次殿试的题目便是围绕农事、赋税、徭役展开的。 题目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地写了一千多字的,最终问了四个问题。 谢彦仔细分析了一下,这四个问题其实相当于一个问题。 ——用明代张居正改革的“一条鞭法”,便能解决四个问题。 谢彦又看了一遍题目,他从题目中敏锐地感受到了“当局者”意识到了如今税制的缺陷,但因为以往留下来的积弊,不知道怎么去改革。 谢彦微微笑了笑,前世的时候学过历史和经济,对一条鞭法也算是熟悉。 于是,他在大脑云空间中构建框架,先写出了解决方案,然后用一条鞭法对照老办法,逐一分析利弊…… 洋洋洒洒,有理有据。全文用了骈文,韵律和字句都很优美。 中午过后没多久,他便答好了试卷。 但他知道自己出了这宫门,便看不到奕禛了,愣是等到交卷的时间才交了卷。 他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春望殿的,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眸了,遥遥地看了一眼在金銮殿上的奕禛。 虽然只是一眼,但他能感受到对方也在看自己。 一股暖流从他的心中升起,似清风拂面,如桃李盛开。 谢彦来到了宫门外,一眼便看到赵氏撩开马车的窗帘,朝他招手。 他笑着走了过去,上了马车。 赵氏亲自为他递水,递点心,问他考的怎么样。 谢彦笑了笑:“还行吧。” 马蹄嘚嘚…… 谢彦刚到南宫府,便被守候在门口的黄管家“邀请”到了南宫瑾的书房。 一进南宫瑾的书房,谢彦惊呆了。 ——平时空旷的书房竟然坐满了人! “呆着做什么?!他们都是你的长辈,还不赶快行礼?”南宫瑾板着脸对谢彦道。 谢彦朝大家行了个礼,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接着,谢彦便被一群长辈夸赞了一通。 谢彦发现在场的这些“长辈”,他只认识许志明。 此时,许志明走了过来,拉了谢彦的手笑道:“莫要拘束,我们都是来看你今日殿试的策论的,趁着记得清楚,赶紧的把答案写下来,给我们欣赏一下。” 南宫瑾:“莫要抬举他了,大家看后好好指导一下!” 谢彦嘴上没说,心中却嗤笑。 指导“一条鞭法”? 许志明微笑着,拉了谢彦坐到了书桌旁,亲自为谢彦铺好纸。 谢彦本想拿钢笔写,被许志明止住了。 许志明在谢彦耳边轻声道:“今日来的都不是普通人,得正式一些,用毛笔。” 许志明说完,亲自为谢彦磨墨。 许志明不仅是曾经的榜眼更是谢彦的老师,谢彦连忙抢过了墨棒,“学生自己来。” 许志明知道谢彦的心思,连忙唤来了南宫瑾的书童为谢彦磨墨,自己则拿了一张杌子坐到了谢彦的身边,看着谢彦写…… 那群会客区的长辈见谢彦开始动笔,很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谢彦用小楷慢慢写了起来。 许志明像是个“联络员”。 谢彦每写好一张纸,他便把纸传给会客区的大众去看…… 谢彦的第一张纸上写的是四个问题,第二张纸上写的是“论点”。 所以大家看完前两张纸后,“思想落后”的他们完全没有get到一条鞭法的精髓。 他们只用了“论点清晰、词句优美”来象征性的表扬了一下。 但此策论的精彩之处在于后面“对比新老办法”的论述。 坐在谢彦身边的许志明最先看到了第三张的论述,他没有做评价,而是用颤抖的手拿了去给会客厅的人看。 大家看后,开始催促第四章…… 会客厅的一个“长辈”提出了建议,“不要用毛笔,用钢笔快!” “对对对!用钢笔。”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 许志明见大家都如此说,连忙为谢彦递上了钢笔。 谢彦用了钢笔后,很快便写好了。 大家争相传阅。 看完后,好多人拍案叫绝。 “一条鞭法,好啊!好啊!”许志明由衷地赞叹,“既有利于民生,又能使国库充盈,还方便了许多……” “如此好方法,如此好文,非状元莫属啊!” “这可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啊!” “不提别的,仅此一篇文,便能让公子流芳万世!” ………… 谢彦听到了一堆的彩虹屁,心中很是愧疚。 ——这不是他发明的,他只是个“搬运工”而已。 他在心中祷告“张前辈”不要怪罪他侵占了“发明权”…… 南宫瑾留了“前辈们”在家吃了晚饭。 整个晚宴菜品丰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谢彦注意到南宫昀没有出现。 事实上,自从谢彦中举之后,南宫昀便处于“隐形人”的状态了。 他能理解南宫昀内心的落差。 但他更佩服南宫昀,在两相比较的巨大落差下,没有生出坏心思。 南宫昀的确是个“磊落的君子”! 三日之后,成绩出来了。 谢彦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整个南宫府“沸腾”了,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五月初一,朝堂举行“公布排名仪式”,也称为“大传胪”。 这天,百官齐聚勤政殿,殿试合格的考生头戴三枝九叶顶,身着特制朝服列于御殿之前。 周文帝佝偻着身体“姗姗来迟”…… 谢彦看到周文帝的那一刻,感觉他老了许多。 谢彦是年前看到他的,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病痛的折磨竟然让周文帝苍老了十岁以上! 紧接着,谢彦看到太子走了出来。 谢彦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众人一起跪拜天子…… 跪拜完之后,礼部官员开始宣读诏书,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礼部官员宣读完诏书后,开始念具体的人名。 谢彦作为状元郎,第一个被念到。 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他被引到了御前,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行完礼之后,他被礼部官员带至原来的位置。 接着是榜眼,然后是探花,上来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二甲和三甲则不需要行三跪九叩之礼。礼部呼其名后,他们留在队列之中行磕首礼。 礼节完毕后,礼部官员带着第一甲的三个人从德政门出,来到皇宫外,发布黄榜,公示三天。 五月初十是天子在礼部宴请新进士,此宴又名“恩荣宴”。 筵席上谢彦又见到了代替周文帝来赴宴的太子。 荣恩宴上为太子专门设置了桌椅,太子坐上去后,所有的进士们跪下磕拜太子。 太子让大家平身,用骈文的格式说了一大堆赞扬在场进士的话,勉励他们报效大周。 接着,太子开始“赐酒菜”。 宫女内侍们川流不息,为进士们端酒送菜。 银盘金樽,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富丽堂皇。 谢彦第一次品尝御厨做的菜,的确是与众不同……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面对进士们的劝酒,他坚持小口喝酒大口吃菜。 酒过半旬,他发现太子离开了,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丝的失落。 荣恩宴后,谢彦随着人流朝宫门外走去,被一个小内侍拉住了。 小内侍轻声告诉谢彦,太子在不远处等他。 第119章 相约假山后 小内侍告诉谢彦, 太子在不远处等着他。 谢彦跟着小内侍穿过一条回廊,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座假山旁。 谢彦一眼便认出了太子的背影。 太子也听到了谢彦和小内侍的脚步声,蓦然回首, 用清亮的眸子盯着谢彦。 谢彦从容不迫的上前朝他行了个“君臣礼”。 “不用多礼。”太子用手扶住了他,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内侍退了下去, 在假山头守候着。 太子把谢彦拉进了离假山不远的一座“听梅亭”中坐了下来。 顾名思义, 听梅亭的周围种的都是梅花。 如今是草长莺飞的五月,梅花树上满是青绿,倒是树下的好些花开的正艳。 “你瘦了!” 两人随即意识到了“撞话了”, 笑着低下了头。 好一会儿之后, 太子抬手捏了捏谢彦的肩膀, “几个月不见,长高了许多,但比以前更单薄了, 唉!你得多吃点长壮实一点……” 谢彦没有理会太子的“关心”, 而是仰头看着他闪亮的双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殿下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 受委屈了?” 少年愣了愣,他没想到谢彦会如此“开门见山” 。 少年重新握住了谢彦的手, 垂眸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娶了她?我知道, 是我不好,我应该坚持自己的初衷的……我真的不应该心软……让她做我的太子妃……” 谢彦:“…………!” 少年在曲解他的意思! 谢彦想要表达的意思是, 你是个太子, 以后还会是天下之主,你要把天下人的福祉放在首位, 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更不能过分的儿女情长…… 谢彦皱了皱眉,轻轻吐了口气,他看到了少年无助的神情,感受到了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掌心的温度直线上升。 他轻轻扒开了少年紧张的手指,反握住了少年的手,成功“稳定”住了颤抖的手指。 他不知道少年为何会如此“失态”,但他可以感受到少年内心的挣扎。 他的内心不由得柔软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下了那些严厉的苛责问题,换了一种“柔和”的表达方式。 “你做的对!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谢彦拍了拍他的手背,用温和的语气道:“过程不重要,但你最终还是以家国为重就好……” 谢彦说着,抬手帮他正了正头上的金冠,“我知道你很难,知道你在宫中无所依傍,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少年追问。 “头悬梁锥刺股啊!”谢彦继续道:“从来没有过的努力学习,就怕考不上前三名。只要一有懈怠,想想你在宫中的处境便有了动力。虽然你之前说过,即便我考不上进士也会重用我,但我若是想要跟你并肩奋斗,还是得‘名正言顺’,我不想让别人置喙你我……” “如今我也考上状元了,有了状元郎的头衔,无论你把我放在哪个重要位置,都没人敢置喙了。” “以后我们一起努力,以天下为重,让大周繁荣昌盛,可好?” 少年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回了声“好”字。 接着,少年跟谢彦讲了去年年底跟谢彦一别之后,在皇宫内的遭遇。 少年从科兴园回到皇宫后,周文帝便要求他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太子妃,但他坚决不肯。 周文帝一气之下,便阻断了他跟谢彦的联系,变相地软禁了他,强迫他服从自己的意志。 “我原本想着我不参加封妃仪式就能遂了自己的心愿,没想到仪式还是照常举行了,后来我去阻止……看到他咯血倒地,我心软了一下……走开了。” “你知道吗?我是不喜欢她的……” 谢彦:“她容貌丑陋?不堪入目?” 少年摇了摇头,“不,她很美丽。” 谢彦:“她性格怪异?你不能忍受?” 少年摇头,“她性格很好,即便受了难堪,也总会保持笑容。是我不好……” 少年说着把脸颊埋进了谢彦的手掌心。 此刻,谢彦能感受到少年的痛苦,便转了话题。 “圣上让你娶兵部尚书之女,是有他的用意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少年抬头,“他的用意是好,想要利用兵部尚书稳定南北的局面,只是……有些事情不能自己一厢情愿啊。” “你想啊,若是孔四方是个绝对的忠臣,圣上对他坚信不疑,为何要在自己病入膏肓之际让我娶了他的女儿?” “圣上不就是想用‘联姻’来拴住他么?但若是一个人有‘反骨’,用这种方法又怎么能栓得住他?” 太子的话不无道理。 但谢彦还是很是理解周文帝的,作为一个病入膏肓的君主和老父亲,无论是从天下苍生的角度还是从父亲的角度来看,都应该为太子铺设好以后的“太平路”。 老天留给周文帝的时间不多了,联姻这种方法目前算是“最优解”。 谢彦笑道:“别想太多。你外祖父位极人臣,历经两朝而圣宠不衰,不就是靠的自己女儿做上了皇后,然后皇后又生了你吗?” “好的例子摆在那呢,你好好待太子妃,尽快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就不信那孔四方会‘吃里扒外’?”谢彦说着笑了笑,捶了捶少年的肩膀,“加油,加油啊!加油生个‘小太子’!” 少年见谢彦说的轻松,面现不悦:“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以前?什么事啊?”谢彦觑着太子笑道:“别支支吾吾的跟我打哑谜,有什么事情,你倒是明说啊。” “几个月前,在科兴园你喝醉的那个晚上……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少年一边说,一边拨|弄着谢彦的衣袖。 “你不是废话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醉后会是什么德性,我怎么会记得?” 想到几个月前的事情,谢彦不由得笑了笑,“我原本以为那个醉酒的晚上是你的四大护法照顾我的,没想到竟是你!能让太子亲自照看,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彦看到他的眼皮跳了跳,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是不是又发酒疯了?然后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少年斜乜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彦皱了眉,觑着少年:“我问你……以往你都生怕我喝醉,那天为什么故意让我喝醉?” 令谢彦没想到的是,少年的脸竟然红了。 谢彦咬着牙齿,“你是不是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怪不得你会亲自照顾我,原来是有预谋的!” 少年罕见的一直沉默。 谢彦让他说话,他也不说。 谢彦只好转移话题:“圣上之所以封锁你,只是想让你了太子妃,但你早在二月十八便娶了太子妃了,为何一直不写信给我?” 谢彦说完,撅着小嘴表示生气。 但少年却笑出了声,一副舒心的样子。 他终于知道眼前的人也会主动想他了,在他看来,以前的彦哥儿总是“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何为思念,如今竟然学会思念他了。 以前可都是他一头热呢。 “怎么会呢?若是我自由了,早就去找你了,还写什么信啊?”少年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那圣上又是什么样的理由来束缚你的自由?”谢彦问。 少年的笑意逐渐消失,缓缓地道:“他想让我跟太子妃圆房。” 谢彦笑着捶了捶少年的胸膛,觑着少年:“你一直拖着没跟她圆房,然后最近圆了房才恢复了自由?” “不,我没跟她圆房……”少年垂眸。 “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还没圆房?”谢彦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如今见我,也是在‘偷偷摸摸’的?” 谢彦环顾了四周,此刻他们处在皇宫的偏僻之处,周围有假山和绿树掩映,不就是在偷偷摸摸地约见吗? “为什么啊?不就圆个房吗?有那么困难吗?圆了房之后,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见面啦!”谢彦道。 少年又开始沉默。 谢彦发现,今日说到太子妃的时候,少年沉默了好几次。 他感到很奇怪,以往他俩相处的时候,少年从来都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少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从不沉默。 难道说,太子实在是不喜欢太子妃,才会如此反应。 谢彦戏谑道:“你不会……不|举吧?”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你要不要试试?” 谢彦打了个哆嗦,连连摇手。 接着,少年告诉了他,只是因为有心理阴影才不能圆房。 心理阴影?谢彦愣了愣,他还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情况。 “那的确得好好克服啊!”谢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为了天下安定,你必须尽快克服啊。你想啊,如果用生一个孩子的方法能让天下太平安定,何乐而不为呢?那可是无本万利的事情,对不对?” 少年又开始沉默…… 谢彦的前世是总经理,附带着会做员工和下属的思想工作。 他自认为此刻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少年也意识到联姻的重要性,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事实就是,他在无动于衷!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少年告诉他,近几日圣上的病愈发沉重了。 少年叹了口气,“圣上让我监国,代为处理政事……” 谢彦:“这很好啊,多历练历练总是好的。” 少年道:“但我发现,大都事情都是内阁在操办,然后掌印太监盖上章,基本没我什么事情……” 谢彦:“也就是说,原本的情况是,基本没圣上什么事?” 少年点了点头。 谢彦皱了皱眉,“那就是说,实际做主的是你祖父?” 少年补充道:“和掌印太监。” 谢彦思考了一会儿,“那兵权呢?总兵权在谁的手上?” 少年刚要回答,一阵环佩叮咚声传了过来。 谢彦回眸发现一个盛装丽人进了听梅亭。 直觉告诉谢彦眼前的人应该是太子妃,但他不能确定,转头看向了太子。 “你跟踪孤!”太子倏地站了起来,勃然色变。 “臣妾不敢!”太子妃朝太子盈盈拜下,“臣妾只是恰巧遇到了……” 太子没有跟她废话,而是拉了谢彦的手便离开了。 谢彦:“…………”按照古代的规矩,谢彦得朝太子妃行礼的。 走到假山的拐角处,谢彦不经意间一回眸,发现太子妃依旧对着他俩的背影在发呆。 太子妃痴痴的眼神,让谢彦不由得想到了南宫羽。 他转眸仰望着太子英俊的侧颜,心中感叹他的“桃花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既然是帝王,定然是少不了桃花运的。 想到这,谢彦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太子问。 “没什么。”谢彦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微表情会被太子尽收眼里。 第120章 太子亲自把谢彦送出了宫门。 一路上, 太子告诉谢彦,大周有两个虎符,一个在周文帝手上, 另外一个便是在兵书尚书孔四方的手上。 “若是要调动全部的军队,必须要有两个虎符才行。”太子说着叹了口气, 接着说出了另外一个虎符在孔四方那里的缘由。 武皇帝在位的时候, 曾经让宁王镇守西域, 那个时候孔四方是宁王麾下的一员兵将。 “是宁王发现了他的军事才能,提拔他做了前锋将领,当年在西域战场上的几场重大的胜利划清了跟西域列国的‘国界’, 可谓是功劳赫赫, 这些功劳明着是宁王的, 实际上都是孔四方出谋划策的成果。” “但孔四方从不邀功,宁王对他甚是满意,后来北方献朝侵扰我们大周边界, 宁王便在武皇帝面前力荐孔四方协助当年的主帅去平定北疆。北方献朝的祖先是游牧民族, 兵强马壮、凶悍异常,主帅几次判断失误, 结果给了孔四方建功立业的机会。” 太子说着, 叹了口气:“这是内情,普通的史书上是没有的, 以后的事情就跟史书差不多了, 你读过史书,定然也是知道的。” 谢彦点了点头, 孔四方率兵一直打到了献朝的老巢, 跟献朝签订了赫赫有名的“玉津和约”。 谢彦皱了皱眉,“这么说来, 宁王对孔四方有知遇和提拔之恩?” 太子点了点头,“是的。” 谢彦:“但是为什么孔四方会有一个虎符?今上不可能主动给他,难道是当年武皇帝给的?” 太子点了点头,“是的。武皇帝是大周开国皇帝,崇尚有军事才能的人,在武皇帝眼中,父皇属于‘文人’,缺少军事才能,才会把一个虎符给了懂得军事的孔四方,来避免父皇在关键时候‘刚愎自用’……” 谢彦:“那武皇帝就没想过,万一今上和孔四方的意见相左,两人各执一个虎符,到底听谁的?总不能在危急时刻调动不了军队吧?” 太子:“那倒不至于。父皇手上的是金虎符,可以调动百分之七十的军队,孔四方手上的是银虎符,可以调动百分之三十的军队……” “父皇手上百分之七十的兵,有百分之三十镇守南边,百分之三十镇守北疆,百分之十的兵保护京城。” 谢彦:“那孔四方的兵呢?” 太子:“大都在西边,还有一部分在京城周边……” 此刻,谢彦完全能理解周文帝的苦衷了。 孔四方跟宁王有旧恩,他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孔四方跟宁王勾结对付奕禛。 而孔四方不仅有兵权还有军事才干,实力不可小觑,一旦跟宁王勾结,便会导致“内忧外患”…… 周文帝“强迫”太子娶孔四方之女,又强迫太子圆房,虽然手段“粗暴急切”了一些,但却是正确而有效的方法。 谢彦停住了脚步,拉着太子的手,用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一切以大局为重,知道吗?虽然你因为自己的心里阴影不能跟太子妃圆房,但你对她软言细语总能做到吧?对吗?她是孔四方的女儿,你对她好,消息一定会传到孔家……” “圣上这么急着让你跟孔家联姻,的确是对他不放心才会这么做的,所以你更得让孔四方‘安心’,让他觉得跟着你比跟着宁王有盼头,要让他觉得今后他能跟你外祖一般位极人臣般的风光……懂吗?” 接着,谢彦又跟太子简单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南边的顺康王虽年迈却依旧厉兵秣马,他定然是想在有生之年有所行动的,如今圣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直虎视眈眈的顺康王定然会觉得‘机会到了’,圣上活着他会忌惮一些,一旦圣上薨逝,他很有可能会行动……” 谢彦说完,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这些,你不会想不到吧?” 太子低头:“知道归知道,但做起来就是很难……” 谢彦在心中叹了口气,少年只有十五岁,放到现代还只是一个“叛逆期”的初中生呢。 谢彦能理解少年的心理。少年曾经是那么的鲜衣怒马,那么逍遥自在的无拘无束,顷刻间让他牺牲自己的所有去担当起整个国家的命运,叛逆的少年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谢彦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既然天命选择了你来做这个位置,再难也要做好啊!你习惯了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但你如今的一举一动关乎到国计民生,大周所有子民的安危都会在你一念之间……” “以后你将是人们口中的圣人,那便做不了普通人了……所以你一定要动心忍性,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行啊……” 在谢彦循循善诱的开导下,太子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 他深深地看着谢彦:“圣人之路也是条不归路,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走下去,可好?” 谢彦笑着捶了捶他的胸膛:“我跟你发誓,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困难,我会一直陪伴你左右,你活我活,你死我亡!” “不不不!你说的太严重了。”太子笑了:“即便是要付出代价,我作为帝王,一个人就足够了,哪里轮到你寻死觅活的?” 两人说着,相视而笑。 谢彦倍感欣慰,他终于做通了太子的思想工作。 接着,太子跟他说,得想办法拿回孔四方的兵权。 谢彦给了四个字:“徐徐徒之!”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拿回孔四方的兵权,而是要稳住孔四方,跟孔四方一起齐心协力熬死顺康王,等收拾了顺康王之后,再想拿回兵权的事情……”谢彦笑道。 太子会心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他们看到了宫门。 这意味着两人又要分别了。 临分别之际,谢彦送了宋朝张载的一首词勉励少年。 “让我们一起携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好?” 少年的情感似乎被这首词点燃了。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吃过晚饭后,南宫瑾便把谢彦叫到了他的书房。 南宫瑾问谢彦:“听说恩荣宴结束后,太子找你单独谈话了?” 谢彦点了点头,八卦传的还真快!短短数个时辰,便传到了南宫瑾的耳朵里。 南宫瑾用幽深的眼睛看着谢彦:“如今太子监国,他有没有跟你说,想要把你放到哪个位置?” 谢彦摇了摇头。 南宫瑾有些怒了:“你们谈了半天的话,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提?” 谢彦笑道:“虽然是太子监国,但这种事情还是圣上决断,再说了,我可是状元,按照以往的惯例,状元应该是做翰林院编修吧?我这也用不着问啊。” 南宫瑾听谢彦如此说,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 他喝了口水,道:“那你跟太子谈了半天话,都谈了些什么?” 谢彦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这才是南宫瑾找他来书房的真正原因。 “就聊了些家常,我跟他诉苦,说了这些天我是怎么用功考上的状元,他跟我说了他喜欢太子妃,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女人相处……” 谢彦在南宫瑾面前替太子撒了谎。 “哦?还有这种事情,我怎么听说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很不好呢?”南宫瑾笑道。 “那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今天我掌握的可是第一手资料,我发誓我不会骗您!”谢彦道。 谢彦此举就是想让外界认为太子和太子妃是和睦的。 南宫瑾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有没有提你表姐的事情?” “提了。”谢彦又开始撒谎,“太子殿下说,他跟太子妃刚成婚不久,不宜纳侧妃,加上如今圣上的身体不好……他说了,等他继位之后,再解除我跟表姐的婚约,让表姐进他的后宫。” 他倒不是刻意想要撒谎,只是当时根本就没时间来谈这件事情。 反正太子之前曾经答应过要解除自己和南宫羽的婚约,然后让南宫羽进后宫,若是太子坐上皇位,定然不会食言。 这样一想,谢彦觉得自己也不算撒谎了。 南宫瑾满意地点了头。 几天之后,朝廷组织了“新科进士”游街。 这天的卯时,所有新科进士穿着统一的大红进士服在国子监集中,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拜了孔子像。 拜完孔子像后,他们被礼部官员引到了国子监的“操场上”。 打老远,谢彦便看到了太子站在“操场”搭建的红台上。 太子依旧身穿黄色蟒袍,头上戴着金丝冠,英俊的脸熠熠生辉。 太子的身边站着身着一身银色战袍的国子监祭酒顾澜。 顾澜是位武将,虽然身为国子监祭酒,但谢彦从来不曾看到他穿过国子监祭酒服饰。 今天的这种仪式,国子监祭酒本该穿祭酒服,而他却穿了一身“战袍”,不得不说“的确嚣张”! 进士们随着礼部官员来到红台前,朝太子跪下行了君臣礼。 接着,礼部官员让第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走上红台…… 谢彦走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微笑着为他挂上了“状元”的红绸,然后在他胸口系上了一朵大红花。 顾澜则为榜眼和探花戴上了红绸和大红花。 接下来,太子为一甲的三位进士赐马。 顾澜挥了挥手,便有禁军从红台后牵了三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出来。 太子亲自扶了谢彦上马,轻声问谢彦:“你有没有发现这马是我的?” 谢彦点了点头,他跟着太子骑了这马这许多年,又怎么会认不得? 太子顺带着把一封信塞到了他的袖带里,轻声嘱咐道:“回去再看。” 谢彦点头,心中暖洋洋的。 一甲的三位进士跟着仪仗队出了国子监大门。 谢彦回眸看到太子和顾澜已经退出了红台。礼部官员正在为二甲进士佩带红绸和红花…… 一甲、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分别跟了三个不同的仪仗队走,但线路都是一样的。 从国子监出发,先到德政门,然后绕着京城城墙旁的大道走一圈后,回到德政门。 一甲的三个进士骑马走在当中,他们的前后都是仪仗队的人,场面很是壮观。 京城中的百姓早就听说了今日进士会游街。 道路旁站满了“凑热闹”的京城百姓。 今日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映照着进士们身上通红的服饰,越发地衬托出“人逢喜事精神爽”。 路边的百姓指着他们议论纷纷。 谢彦不用听都知道,百姓们早就把他们三个一甲进士的老底扒了个底朝天了。 此刻老人芯子的谢彦,虽然没有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但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自豪感的。 大周京城的确很大,他们骑着马整整走了大半天才回到了德政门。 游完街后,榜眼和探花主动邀请谢彦出去吃一顿,谢彦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他回到南宫府后已是未时,在膳堂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后,回到了自己的西禾院。 他进了书房后反手关上了门,坐到了书桌旁,从袖袋中拿出了太子给他的信。 信很厚,是用钢笔写的。谢彦粗粗地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两千多字。 他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太子在信中告诉谢彦,他赏赐了太子妃很多金银首饰…… “她亲自来跟我磕头谢恩,很是高兴的模样……我琢磨着,女孩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哄……” 因为太子送了太子妃礼物,“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认为太子“开窍”了。 “教引嬷嬷给我看了好多春宫图……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以前就看过,也都知道……但我不爱她啊,还真做不来那种事情……” 太子能感受到圣上的“心急”,为了天下苍生,他同意跟太子妃圆房了。 “那天,我赶走了所有的婢女,跟她面对面地坐了一个晚上……到了晨鸡报晓的时候,太子妃拿出了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取了一点血滴到了巾帕上……” “太子妃跟我说,她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亲。她是个好女孩,奈何我不爱她……其实是我配不上她。” 谢彦看到这,叹了口气,“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谢彦继续往下看…… 第二天,太子又奖赏了太子妃好多东西…… “做戏做全套,我得让所有人认为,我跟太子妃是很‘恩爱’的……结果我发现,我还真有演戏的天分……至少如今很多人都相信了‘我跟太子妃琴瑟和鸣’……” 太子笔锋一转,提到了谢彦。 谢彦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亮。 “我仔细想过了,我不在乎任何形式,只要有你在身边支持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你说的对,我不是普通人,既然人们叫我一声‘圣人’,我就应该对他们负责……我把你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反复写了好多遍……谢谢你开导我,我喜欢这句话……” 谢彦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少年,我可说不出那么有深度有哲理的话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0-130 第121章 是到了离开南宫府的时候了 自从谢彦高中会元之后, 他便成了大周京城热门的话题之一了。 这次进士游街之后,大家更是近距离地看清了“史上最年幼的状元”的真容后,谢彦的“热度”一下子上升到了第一。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 都会讨论“南宫家的那个十岁成为状元的俊俏侄子”。 茶楼饭馆为了招揽更多的客人,更是把谢彦做为原型, 编造了好多“神童剧本”, 说书的说书, 演戏的演戏。 为了迎合“市场”,市面上出现了好多诸如《怎样从小培养状元》《培养幼儿状元郎需从小事做起》《培养小状元郎的食谱》等等类似的书籍。 望子成龙之心,自古便有。 自从谢彦“火”了之后, 京城内外的官员、贵族夫人的拜访贴便像是雪片一般飞到了南宫府。 从此赵氏和南宫羽便有了“固定的工作”。她俩会根据拜帖的先后或者那些夫人官人的官职情况安排接待时间。 那些夫人有些是独自来, 有些是几个约好一起来。 她们登门拜访的时候, 除了带礼品之外,无一例外的都拿了几本“小状元书籍”。 她们拿了书籍跟赵氏和南宫羽“虚心请教”,更有甚者, 用朱笔圈出书中的“疑问之处”, 逐一请教核实书中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要把自己的子孙培养成“谢彦那样的孩子”。 赵氏和南宫羽不厌其烦地接待了几天之后, 便累的有些受不了了。 一次中午饭上, 南宫瑾和南宫昀都不在,只有赵氏、南宫羽以及谢彦一起吃饭。 “太事无巨细了!”南宫羽有些抱怨地看着谢彦, “她们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 竟然会有人问,你小时候没了母亲是用什么食物喂养才会如此聪慧的……这些我们怎么知道?!于是我便说了句‘不甚明了’, 谁知那夫人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说我……不关心你的生活。幸亏母亲解释及时,否则我定然会被口水淹死……唉!你是不知道, 你现在已经成了她们心中的‘神’了,一点都玷污不得!” “我真的很想用一句话跟她们解释,‘这是天赋问题,你们的孩子没有这天赋!’,但我不能这么说啊……” 赵氏乜了南宫羽一眼,“女孩子家多点耐心,好不好?人家能来我们家跟我们请假,那是我们南宫家的荣耀,千万得耐心的好好解释,别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而让人家失望,懂吗?” 南宫羽委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但这种日子实在难挨啊!” 谢彦了解到,她俩接见夫人们的“日程表”,已经排到了两个月之后,而现在只是过了几天而已。 谢彦提议:“要不,开个赏花宴什么的,请了她们一起来探讨?”这样就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了。 “这个方法不错。”南宫羽的眼睛亮了亮,表示赞成。 赵氏反对道:“不可。” 南宫羽看向了她,“为何?” 赵氏解释:“她们已经写了拜帖,大都要求是私下见面,也就是说她们各自有各自的需求,赏花宴过于大众化,解决不了她们的需求,即便她们会来参加赏花宴,但还是会来单独拜访的。” 赵氏看向了谢彦:“再说了,若是举办了赏花宴,彦哥儿便得出场,到时候她们定然会盯上彦哥儿……过几天彦哥儿会被赐官,要去朝堂做大事了,哪里有时间理会夫人们的这种小事?” 南宫羽点了点头。 如今谢彦的确是“炙手可热”,个别狂热的夫人们若是有了谢彦的“小号”,还真有可能会盯上谢彦骚扰呢。 谢彦不得不感佩赵氏为自己想的深远。 赵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南宫羽:“你呀,平坦路不走,非要去走那些崎岖不好走的山路!既然你要去试,那就更该好好磨磨心性,借着这次接待夫人们的机会,你好好磨磨。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皇宫你也不用去了……” 南宫羽听后红着脸低头吃饭。 随着小状元事件的发酵,传言便成了谣言。 不过这些谣言大都是赞扬状元郎的不凡的。 说谢彦是紫微星下凡。 有人扒出谢彦曾经多次遭受继母迫害的事情…… 便有人说继母和继子的无故失踪,是被天谴了,神形俱灭…… 有人扒出了谢彦在国子监大学堂学习期间,不跟显赫的世子爷交好,偏偏跟当今太子交好的事情。 他们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紫微星自带慧眼,能从芸芸众生中识得真龙天子…… 大家还扒出了“科兴园一字号”和“科兴园二字号”的背后真正的东家是状元郎和太子两人。 “士农工商”,在这个世界“做商人”本是件可耻的事情,但因为“贵人们”在做这件事情,如今被传扬了出去,不知为何,人们感到做商人也并非是件可耻的事情了。 大周京城的商人还挺多,如今走出去都是雄赳赳气扬扬的了。 * 五月二十七那天,谢彦接到了圣旨,他不出所料地做了翰林院修编部的一个小职员——翰林院编撰。 大周的翰林院修编部隶属于翰林院,相当于翰林院的一个部门,专门负责编撰各种书籍。 主要编撰历史、地理、农经、佛经等等方面的书籍。 除此之外,还会编辑润色皇帝下的各种文书。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翰林院修编部相当于现代的文秘部门,翰林院编撰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 接到诏书的次日,也就是五月二十八,谢彦去了勤政殿上朝谢恩。 自此,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大周皇宫,走进这个国家的核心部门了。 前世他只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今生他已然成了“皇帝的秘书”。若是他的建议能被皇帝采纳,便能左右大周的命运。 感到荣幸的同时,他亦倍感压力。 今日来谢恩的是一甲三个进士。 他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进了勤政殿,站在了最前面。 上朝的官员则站在了他们的后面。 勤政殿外,五鼓之后。 太子在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没有坐到龙骑上,而是坐在了龙案的旁侧的椅子上。 按照礼制,勤政殿上所有的人都开始朝太子磕头…… 礼毕后,谢彦便听到身后有人问:“敢问太子,今日圣上病体如何?” 太子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跟昨日差不多。”接着,便示意礼部官员开始“正常流程”。 短短几天不见,谢彦感受到了太子无论是神情还是做事都沉稳了许多。 礼部官员当着朝臣的面再次宣读了昨日的“任命”。 ——状元郎成了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都是翰林院编修。 宣读完之后,礼部官员让他们站到了大殿的一边听朝政。 接着,便有几个朝臣奏报了一些琐事。 从太子办事的方式来看,谢彦发现太子的确是沉稳了。 比如说,有几个问题,朝臣们各执一词,太子一时间难以抉择,提了一些有针对性的问题之后,很快便“水落石出”,但太子还是不做“显而易见”的决断,而是“容后再议”。 谢彦在心中给太子点了个“赞”,这样的处世方式,的确能大大减少错误的决断。 谢彦看了看站在最前排的垂眸不语的古首辅。 太子处事方式的改变是周文帝教的?还是古首辅教的? “众卿还有问题吗?”太子的星眸扫视了大殿之内,“没事的话便退朝了!” “臣有事启奏!”谢彦上前一步,朝太子行了个礼。 所有人的眼睛看向了谢彦…… 谢彦道:“臣为大周子民,本非商人,误入商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愿意把臣名下的科兴园和科贸园的一切无偿交给大周……以后,科兴园和科贸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大周做的,赚的钱也是为大周赚的……” 朝臣们听后都愣了。 片刻之后,朝堂争相谈论了起来。 大都说他“觉悟高”,也有一些人说他“沽名钓誉”…… 谢彦事先没有跟太子商量过这件事情,但也绝非是临时起意,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太子不知道谢彦心中所想,他跟谢彦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从谢彦的眼睛里读出了“坚决要上交”的勇气。 这次太子没有“容后再议”,而是说了句“准奏!”,然后便退朝了。 退朝之后,按照规程,礼部官员把三个人带到了翰林院修编部交给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后,便离开了。 翰林院掌院学士叫杨学仁,他是掌管修编部的,算是他们三个的顶头上司。 此人笑容可掬,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杨学仁领着他们三个人在翰林院里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他的掌院办事处,他跟他们三个拉家常,一说便是半天。 看似轻松的聊天却暗藏玄机。 杨学仁巧妙地了解到了他们的“背景”以及大概的性格。 大周皇宫提供了简单的中午餐食,谢彦吃完后,便回到了南宫府。 他被南宫瑾“拎”到了书房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南宫瑾义愤填膺地道:“你这是用你娘的嫁妆做的事情,你娘是谁?你的娘是我的妹妹,说到底,那些嫁妆都是从我们南宫府给出去的!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这么多东西都‘上交国库’了?你觉得合适吗?” 谢彦见他指责,丝毫没让步。 “既然是我娘的嫁妆,按照大周律法,这些东西便跟你们南宫家不相干了,我想把这些上交国库,为什么要得到你的同意?” 谢彦此话一说,南宫瑾的脸色憋的发紫了。 “你你你……还真是翅膀硬了!”南宫瑾指着谢彦,气急后,他的话都讲不利索了。 南宫瑾扶着椅子背,指着门外,对谢彦道了声:“滚!” 谢彦叹了口气,走出了南宫瑾的书房。 是时候得离开南宫家了。 倒不是因为方才南宫瑾的一声让他“滚”,他才想要离开。 他想要离开的真正原因是,他即将要做件大事情了,他不想让“有好奇心和控制欲”的南宫瑾知道此事。 第122章 升官的火箭速度 这些天来, 南宫瑾给谢彦的感觉是,他虽身居要职,但却不是全心全意的为大周在做事。 更准确的说, 南宫瑾做官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荣耀。 若不是重来一世,若不是他视奕禛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知己, 他也不会这般无私的献出自己所有的家当去博弈。 他的认知和追求跟南宫瑾完全不同, 他能理解南宫瑾而南宫瑾可能根本理解不了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他得离开。 第二天,谢彦去翰林院“上班”。 翰林院跟大周皇宫靠的非常近,只隔着一条紫玉街。 离翰林院不远的地方便是“内阁”所在地。 谢彦进了翰林院后, 先去跟顶头上司杨学仁打招呼, 然后去了翰林院修撰部工作。 修撰部原本有三个人, 谢彦来之后,便是四个人。 昨日已经相见过,彼此也算是认识了。 谢彦主动跟同僚们“问好”后, 便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编撰部有个组长叫李询, 他让谢彦编写一些文书工作“适应环境”。 于是,谢彦一上午都在写东西…… 谢彦注意到, 这里的几个人很少交流, 偶尔说话也都是讨论“工作的事情”。 虽然很少交流,但其实相互之间都是在“默默观察”着的…… 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这里有专门的膳堂, 吃饭是“分食制”的, 每个人一份餐盒。 统一标准,三菜一汤, 另外加上两个水果。 谢彦吃完饭后, 便沿着紫玉街缓步慢走,消食的同时适应这里的环境。 紫玉街紧靠皇宫, 街道很是宽阔。谢彦目测了一下,约有百米宽。 街道的对面是皇宫,街道的这边都是“行政机关”。 所以这条街上没有商贩叫卖东西,有的只是禁卫军守着皇宫内院。 不知不觉,谢彦走到了内阁的门口。 古钰和南宫瑾平时就在这里工作。 谢彦想到了太子曾经跟他说过“皇权被架空”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刚要走开,便听到一声“彦哥儿”。 谢彦定睛看去,见许志明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彦朝许志明行了个礼,道了声“夫子好”。 许志明曾经应南宫瑾所邀,住进了南宫府。谢彦和南宫昀都曾拜过他为师,后来谢彦进率性堂后便没有继续跟他学习了,但还是时常会向他请教八股文的写法。 前些日子,许志明找了一处住的地方,便搬离了南宫府。 “你进内阁了?”谢彦看到他穿着内阁的官服问道。 作为前一届的榜眼,许志明原本是在翰林院做编修的。 许志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拉了谢彦的手问谢彦:“在翰林院可还适应?” 谢彦点了点头:“一切都好!” 接着许志明跟他说,翰林院里有永远写不完的文书,让谢彦不要“太老实”。 “你慢慢写,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搬出太子或者你大舅……” ………… 谢彦知道他是真心对自己好,才会说出如此“剖心肝”的话。 谢彦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露天的石桌和石椅,便拉了他的手坐了过去。 坐定后,他俩开始闲聊。 谢彦先是“普通”的寒暄了一下内阁的情况。 内阁的领导大都只上早上半天班,下午在内阁的只有几个年轻的内阁成员,而许志明便是其中的一个。 “我在附近买了个两进的小房子,把我的老母亲接了过来,你有空的时候去我那坐坐。”许志明道。 谢彦点了点头,礼貌地道了声“好”。 入了题之后,谢彦便开始“虚心讨教”。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他很有目的。 ——就是想要跟许志明了解内阁目前的情况。 许志明是南宫瑾一手提拔入内阁的。 南宫瑾是谢彦的大舅,而他本人则跟谢彦有师徒情分。 所以,许志明并没有把谢彦当做外人加以防备。 很快,谢彦便从他嘴里得知,如今的内阁暗戳戳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古钰为首的“老派”,另外一派则是以南宫瑾为首的“新派”。 “古首辅毕竟老了,思想过于保守,好多事情都想维持原来的样子不动,但是事情总是在不断的发展和变化,原来的东西跟不上变化发展的趋势,就必须得要改……” “我不得不说,这一点你大舅就比较开明……” 谢彦见他如此坦率,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笑问:“你不知道我跟太子的关系吗?古首辅可是太子的外祖父,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古首辅的坏话,就不怕我在太子面前告你的状?” 许志明摇了摇头:“事实就是如此,既然我跟你说了,就不怕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子。” “事实上,我心里还有点希望你能把这事告诉太子呢,我瞧着太子也不是个墨守成规之人,即便古首辅是太子的外祖父,但我想若是太子知道实情,定然会站在南宫大人这边……” 谢彦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道:“那我得空了,便去告诉太子?” 许志明也笑了:“去吧去吧,只是……最好别说这话是我告诉你的就行了。” 谢彦笑了笑: “故意逗你呢。” 不过,他会在合适的时机,把这些事情告诉太子。 许志明继续道:“我瞧了你的那个‘一条鞭法’,感觉实在妙。不只是我觉得妙,好多人都觉着不错……” “不瞒你说,我先是跟古首辅去谈了这个‘一条鞭法’的各种好处,建议古首辅去改革,但古首辅不同意,后来我去跟你大舅说了这事,你大舅一听便同意了我的想法……” “你是不晓得啊,你大舅为了尽快施行这个‘一条鞭法’,不惜跟古首辅闹翻了脸。以前他俩还只是暗戳戳地较劲,为了这一条鞭法,你大舅算是彻底跟古首辅决裂了!” “我能体会到你大舅爱国爱民的心意……你大舅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谢彦见许志明如此推崇南宫瑾,不由得愣了愣。 他不由得怀疑起了之前自己对南宫瑾的“偏见”。 谢彦总觉得南宫瑾是个以家族为重的人,而不是以大周为重的人,难道是自己看错他了? “这事后来按照惯例‘投票决定’。”许志明叹了口气,“古首辅树大根深,结果他赢了!” 许志明握住了谢彦的手,“你的‘一条鞭法’没有通过,不过我们无需泄气,因为你背后还有太子,等太子坐上龙位后,定会施行一条鞭法的。” ………… 谢彦跟许志明谈到了未时,他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从跟许志明的谈话中,谢彦能感受到许志明拳拳的“爱国之心”。 许志明是想要为大周做一番事业的人。 下午的时候,谢彦写了半个时辰的文书后,看到皇宫内的一个内侍进了门。 翰林院修撰部的管事李询见太子身边的内侍进来,连忙迎了过去,对那内侍笑道:“蔺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一般宫中内侍来翰林院的,都会带着“草诏”来让这里的修撰润色,但蔺公公手中却无任何诏书。 李询不免问道:“蔺公公来所为何事啊?” 蔺公公把李询叫到了外面,对他私下道:“太子口谕,谢修撰年龄太小,不宜长时间伏案劳动……你懂了吗?” “懂了,懂了。”李询听完直点头,“放心,我会安排他做一些轻省一点的工作。” 蔺公公满意地笑了笑,把谢彦叫出了门,递给了谢彦一封信。 “这是太子让小奴给谢编撰的,以后小奴每逢单日的午时三刻会在紫玉门等谢编撰,充当太子和谢编撰的信使……” “有劳蔺公公了!”谢彦接过了信放进了袖袋中。 “烦请蔺公公告诉太子一声,臣想单独见殿下一面,不知道可否?”谢彦问道。 蔺公公略微思索了片刻,“这几天太子朝政大事很多很忙,还要天天侍疾,等过几天再安排见面吧。” 谢彦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了!” 谢彦亲自把蔺公公送出了翰林院的大门,他回到修撰部的时候,见自己桌上的文书都被收走了。 李询走了过来,对谢彦笑道:“你年龄太小了,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宜长时间伏案写文书,以后啊,你就跟在我后面看我怎样润色草诏。” 今天早上的时候,李询还让他“写文书,熟悉环境”,蔺公公来了一趟,他便完全改了说辞。 谢彦猜到,这肯定是“太子带话给李询了”。 谢彦前世的时候是个总经理,所有文秘工作都是由他的两个秘书完成。 所以他欣然接受了“太子的好意”。 谢彦回去后,打开了太子的信。 跟以往一样,信中写的都是一些琐事,跟以往不同的是,谢彦从词句中读出了太子在皇宫中的孤单。 正如信中所说,“心中有事,无人与之说”。 谢彦支颐看着桌上的玻璃灯。 太子殿下竟然忙到没时间见他?以他的“直觉”,周文帝可能真不行了。 谢彦拿了钢笔开始写回信。 他在信中跟太子建议,让大周新设立一个“科技部”,专门管理科兴园和科贸园。 谢彦自荐去管理这个部门。 若是单单讲设立科技部的事情,只需要把这封信给蔺公公带给太子就行了,见不见面都无关紧要。 谢彦之所以想要跟太子见面,他是想跟太子说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科兴园和科贸园上交国家,以及设立“科技部”背后的意义。 而这里面的原因,只能是太子一个人知道,不能给第二个人知道的。 若是在信中说明,便会有被别人知道的风险。 “也许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彦叹了口气,在信的末尾,让太子批准他几个月的假,他想要回云林县探亲。 第二天,午时三刻。 谢彦在紫玉门见到了蔺公公,果真太子暂时凑不出时间见面。 但太子让蔺公公送给了谢彦一样东西,谢彦打开一看,那是一枚能自由出入京城的令牌。 “即便是夜间宵禁,凭此令牌也能畅通无阻。”蔺公公解释道。 谢彦点了点头,感受到了太子不能见他的无奈。 谢彦把昨晚写好的信递给了蔺公公,“有劳蔺公公带给太子殿下。” 当天下午,蔺公公带来了一纸诏书,诏书里设立了直接隶属于太子殿下的“科技部”,让谢彦全权管理。 翰林院修撰的品级是从六品,新设立的“科技部”是正五品。 短短三天之间,谢彦便从“从六品”的官员,直接升到了正五品。 可谓是“火箭速度”啊! 第123章 接到诏书的谢彦, 背后起了层层汗液。 ——他今日中午刚递信给了太子,要求设立“隶属于太子的科技部”,下午便收到了“同意设立直属于太子管理的科技部”的诏书。 只要是稍微有点“朝廷常识”的人都会知道, 设立一个新部门需要内阁的同意。 但显然,这么快的办事效率定然没有经过内阁的投票。 办事老成的周文帝, 不会不通过内阁便设立“科技部”。 如此“迅捷”的做派, 只能说明这是太子的主意。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 “圣上已经病的做不了主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朝谢彦袭来。 ——这么明显的道理,谢彦能想到,顺康王不可能想不到。 如今对大周威胁最大的势力, 便是南方的顺康王。 顺康王早有谋反之意, 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若周文帝薨逝, 他会不会认为这是个“合适的时机”呢? 毕竟太子年幼,朝中毫无根基。顺康王已经年迈,不可能慢慢等着太子羽翼丰满…… 想到这, 谢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留给他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好在太子还有个“岳丈孔四方”可以依靠,顺康王不至于一点都不忌惮孔四方吧? 只要能多缓几个月, 让他把火器研制出来, 就更不用惧怕顺康王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 到时候让镇守云杨的军队拿着他研制出来的火器朝云杨的上空开些枪炮,让顺康王“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战胜这些新式武器? 若是顺康王不敢出兵, 那就让他老死在云杨吧! 等顺康王一死, 拿回云杨便容易许多了。 谢彦内心嗤笑自己的梦做的一厢情愿了,顺康王筹谋了这许多年, 又怎么会被几声炮响吓住而不行动呢? 他接下了圣旨, 送走了宣读圣旨的内侍后,便跟杨学仁和李询告辞, 回到了南宫府。 他先到了自己住的西禾院,让思罔和思仪帮他整理行李。 接着他去了柏香院,跟赵氏说明了朝廷新设立了科技部,让他做了科技部的管事,他得去科技部赴任。 “科技部?”赵氏疑惑。 谢彦便跟她详细说了自己把科兴园和科贸园上交了大周,朝廷吧两园合并,成立了科技部的事情。 赵氏点了点头,“你大舅曾跟我提起你把科兴园和科贸园上交给大周的事情……他很不高兴呢,认为你太糊涂。” 赵氏笑了笑,“看来你一点都不糊涂啊,用两园换了正五品的官,的确很是值得。” 赵氏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我们家的彦哥儿还真是当官的料呢!我就没看过这么小的人儿做到从六品,更没见过升官这么快的人!京郊离京城不远,你放心去吧,我让思仪和思罔跟过去伺候你。” 研制火器是需要保密的,谢彦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参合进去,于是他拒绝了赵氏的好意。 谢彦要去跟南宫瑾告辞,赵氏告诉他南宫瑾在书房。 赵氏念着他俩说话会“犯冲”,便亲自领了谢彦去了南宫瑾的书房。 他俩进了书房后,南宫瑾正坐在会客区的团椅上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看。 茶雾氤氲了他的双眸,让他那原本就幽深的眸子更为深沉了。 他抬眼看到赵氏和谢彦一起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啜了一口茶,对谢彦道:“还没到散值时间,你怎么回来了?” 谢彦朝他抱了抱拳,把袖中的圣旨递给了他。 “侄儿要去赴任了,特来辞行。” 南宫瑾看完后,把圣旨还给了他,冷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恭喜你啊!” 赵氏见他俩又“犯冲”,上前坐到了南宫瑾的对面的团椅上,笑道:“之前你埋怨说他把自家的东西随便送给朝廷,如今彦哥儿用那些东西换了前程,也算是值得了。” “妇道人家,懂什么?!”南宫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语气严厉了起来,“没通过内阁就设立科技部?明日的早朝,御史台不闹翻才怪呢!” “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做舅舅的自愧不如……”南宫瑾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彦,“原本以为你对大周心如皎月,才会把这些东西无偿地送给大周,没想到你这后手才真是绝,用自家的钱为自己新设立‘科技部’?哈哈哈,还真是好主意!这个‘科技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第七部 ’,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升为正三品了。” “是你求太子这么做的?还是太子让你这么做的?亦或者你们一起想出了这个快速升官的法子?”南宫瑾觑着谢彦。 南宫瑾话里话外,把谢彦说成了“爱钻空子、会算计”的小人,谢彦有正事要做,懒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 于是他“非常大度”的朝南宫瑾抱了抱拳,笑道:“大舅抬举侄儿了!” 接着,谢彦又说了些客套话,然后便以“要去跟表姐告辞”为由离开了南宫瑾的书房。 他去了甘棠苑跟南宫羽寒暄了几句后,道明了是来辞行的。 南宫羽得知他升了官,也替他高兴。 她拿了好些手帕递给了谢彦,“这是我帮你做的,你收着罢。” 谢彦接过了手帕揣在了怀里,这个世界没有餐巾纸,手帕还真是必需品。 南宫羽又送了好些梨花茶给他。 “这茶先放你这里,我去跟昀哥儿道别后,回头再从你这里拿。”谢彦说着,把梨花茶放回到她的桌上,就要离开。 “慢着。”南宫羽叫住了他:“我哥那边你就别去了,回头我来跟他说。” “也好,那有劳了。”谢彦说着捧起了梨花茶离开了甘棠苑。 若是他去跟南宫昀辞行,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南宫昀十九岁了,秀才没考上。他才十岁便是朝廷的“五品大官”了。他去辞别,定然要说出“自己升官了”。 南宫昀再大度,心里也会不舒服。 谢彦来到了科兴园,已经是入夜时分。 吃过晚饭后,他连夜召开了一个“科兴园核心人员”的紧急会议。 制作火器相当于制作兵器。 无论哪个朝代,擅自制作兵器都是杀头的大罪。 谢彦可不敢让科兴园和科贸园的年轻人为了制作火器而冒杀头的大罪。 他之所以把科兴园和科贸园献给大周,目的就是想让制作火器合法化。 他已经想过了,先搞研发,等研发出来后,带着成品去见圣上和太子,让圣人来决定是否大量制造这种新的武器。 但凡是男人,对新式武器都有一种天生的爱好。 他能确定,太子见了这种新式武器,一定会喜欢。 即便太子同意火器的研发,也需要绝对的保密,更何况火器还未曾研发出来? 那就需要更严密的保密措施了。 所以这次的会议,他只叫上了:赵辰、史飞,越岱、龙二,以及房敬。 他首先拿出了圣旨,告诉他们科兴园不再是他跟太子的财产了,成了大周的财产,科兴园和科贸园统称为“科技部”,直接隶属于太子管辖,而他则成了管理科技部的“正五品的科技部管事”。 大家听后都非常兴奋。 ——原来他们的身份是商人,一夕之间,变成了为朝廷做事的“仕人”。 虽然他们无怨无悔地为谢彦和太子做事,士农工商,谁不希望自己的身份“高贵”一些呢? 太子在完全不知道谢彦的计划下,能如此快捷的采纳了谢彦的建议,成立“科技部”,不得不说,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想要为兄弟们提高身价。 最兴奋的是史飞和龙二,囔囔着要做大官了! 五个人当中,他俩是最穷的,这一下便“翻了身”,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 谢彦笑道:“等太子继位后,定会完善我们这里的官制的,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为太子分忧。” 于是谢彦跟他们仔细分析了太子的处境。 “都是兄弟,我也不绕弯了。如今圣上病重,太子监国,南方的顺康王早就有问鼎之心,若是发难,太子所能依仗的便只有孔四方了……” 谢彦的话还未曾说完,史飞插话道:“对!太子不是娶了孔四方的女儿吗?那孔四方很厉害的,有他帮太子顶着就可以了。” 谢彦叹了口气,“你们想啊,孔四方相当于一个‘篮子’,若是太子把鸡蛋都放在他这个‘篮子’里,万一哪天‘篮子’掉了,这个‘篮子’里的鸡蛋便会全军覆没,你们说,危险不危险?”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龙二道:“你是说孔四方靠不住?” 谢彦:“也谈不上靠不住,毕竟他的女儿做了太子妃,跟太子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为太子多编织几个‘篮子’,让太子的‘鸡蛋’可以分散开来放,万一掉了一个‘篮子’,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对!”越岱第一个表示赞同。 赵辰和房敬也多少懂得了谢彦的意思,纷纷点了点头。 史飞摸了摸头:“我们哪有能力做那种大事啊?” 于是谢彦跟他们说出了想要研究应用于战场上的火器。 房敬:“私自制造火器可是要被砍头的。” 谢彦:“我们只是研究,研究好之后我会让太子亲自来看一下火器的威力,至于要不要大规模的制造火器,那还得有圣旨才行啊。放心!我不会让兄弟们顶着杀头的风险去做这件事情的。” 史飞拍了下桌子:“好,那就这么去做!” 接着史飞指了指越岱和龙二,“你俩加把劲,尽快把火器研究好!” 于是大家一致通过了“研究火器”的事情。 最后,谢彦跟他们强调了“保密”的事情。 “虽然如今我们的科技部归朝廷管了,但被发现私自研究火器,说出去被有心人弹劾了,还是逃不了罪责,所以我们必须要保密工作做到最好。” 保密工作毕竟关系到每个人的安危,大家都点头同意。 会议开完后,已经过了辛时。 谢彦让别人离开了,只留下了越岱和龙二。 他们开始连夜探讨“制造火器的原理”。 越岱:“其实我跟龙儿对这个还是很感兴趣的,平时我俩没事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琢磨‘怎么用鞭炮和烟花的原理来制作可以用于战场的火炮’……” 龙二:“其实我们研究的差不多了,就有几个关键点还没完全想明白……” 谢彦拿了纸和笔,在纸上用画图的形式,开始详细讲解“火炮”和“枪支”的动力学以及化学原理…… 这一讲便是一个多时辰,其间越岱和龙二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压根就回答不出来。 ——他只负责把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其他的便靠他们自己去开悟了。 越岱和龙二两人专门研究火炮的事情,数十天之后,谢彦收到了他们的一张详细的“火炮图”。 第124章 朝堂争议, 第七部 谢彦安排好科兴园的科研事宜后,便回到了京城。 他没有回南宫府,而是住进了谢家宅院。 这些时日, 无论是他还是太子都没住这里,太子却着人把这里打理的整整齐齐井井有条, 一应东西俱全。 不用拎包便能入住。 但谢彦还是带了随身衣物住了进来。 自从奕禛成为太子之后, 谢彦只来过这里两次, 每次都是匆匆一瞥,看到一切井然有序,便离开了。 后来太子在信中告诉他, 他会派人打理谢家宅院, 谢彦便再也没来过。 这次临时住进来, 他发现住在这里跟住在南宫府的感觉不一样。 住在南宫府,他感觉像是住在家里。 但住在这里,就像是住进了“宾馆”, 宅院里的小厮除了服务的话之外, 没有多余的话,那些小厮更像是“宾馆服务生”。 后来, 他了解到, 原来太子派了一个叫“梁镜”的内侍来管理谢家宅院,这个梁镜便按照“宫里的规制”给这些小厮培训, 于是便有了像是住进了宾馆的感觉。 这梁镜不住在这里, 但每逢“一”、“四”、“七”号的白天会来这里检查工作。 “今日是六月初四,早上的时候, 他来检查过, 下次来就要到六月初七了。”小厮道。 谢彦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前几日他去科兴园“赴任”, 因为走的匆忙,没有领“正五品”的朝服。 大周只有正五品以上才够上朝的资格。 他想要第二天去上朝,还真担心自己会因为没有五品朝服而被礼部官员拒之门外。 那小厮听后笑了笑,对谢彦道:“放心!前几日太子来的时候,便顺带着把朝服带来了,就在您住的那间屋子的衣橱里。” 谢彦:“太子来过了?” 小厮点了点头:“对!太子经常来。哦,对了!大人可能还没注意,进门的那块石碑上又添了好多字了……那可是前几日太子亲自来添上去的。” 谢彦来到了门口的石碑前,看到那石碑上又添了自己某年某月某日考上会元、状元的事迹…… 谢彦看完后,不由得仰头长叹,太子贵为一国之储君,对他的事情如此上心,他怎能不尽全力去报答呢? 此刻,他不禁想到了《史记》中记载的“大将吴起为小兵吸脓疮”的故事。 如果说太子是吴起,那么他就是那个小兵。 士为知己者死,没想到他活了两世方才找到了这种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便被屋外的小厮轻轻唤醒。 接着那小厮要进门伺候谢彦穿衣,谢彦没有拒绝,为他开了门。 ——这古代的官服比现代的衬衫领带难穿多了,而且古代最是讲究“正衣冠”,穿戴比现代人还讲究,他怕出错,便由着小厮帮他穿戴。 穿戴好之后,他张开双袖,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浅绯色官服、黑色官帽,让他看起来愈发的俊朗风流。 他满意地笑了笑。 吃过早饭后,马车已经备好在门口。 他坐了马车去上朝了。 马车在德政门外停了下来。 谢彦到的时候,德政门外已经站了好些身着朝服的官员。 他下了马车后,很自觉地站到了最末尾。 ——在这些官员中,五品官算是最小的。 事实上,他一下马车便吸引了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 他站在队伍的末尾之后,大都数人都收回了目光,但还是有少数人对他怒目而视。 他终于近距离的“看清”了,这些目光不是羡慕和崇拜,而是实实在在的仇视。 自己并没有得罪任何人,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看他?难道“升官升的快”是原罪?毕竟是人都会有嫉妒心。 他不由得扶了扶额头。 不一会儿,他看到南宫瑾的马车来了。 等南宫瑾走近后,他朝南宫瑾行了个礼,叫了声“大舅”。 “哼!我没有你这样的外甥!”南宫瑾说的很大声。说完,南宫瑾朝他甩了一下袖子,走到了最前面。 很明显,南宫瑾这是要当众跟他撇清关系啊! 他记得,几天前他在南宫府跟南宫瑾道别的时候,还很“正常”,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如此惹人厌了? 谢彦不得其解,只好不理会他们。 卯时正刻,德政门准时开门。 礼部官员宣布“上朝”,于是每个官员双手捧着节钺进了德政门。 谢彦捧着节钺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个子矮,虽然前面的“大人们”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能感受到队伍的“装|逼”绝不次于前世的升国旗。 进了勤政殿后,谢彦远远的看到了久违的太子端坐朝堂。 他感受到了太子锐利的目光透过前面的“大人们”,直视着他,他迎着“那束光”看了过去,发现太子压根就没在看他。 这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谢彦皱了皱眉。 在礼部官员的指令下,朝臣们朝太子行了磕拜大礼。 接着便是“议论朝政”。 谢彦这才知道,今春周北旱灾,粮食产量急剧下降,已经有好些灾民进了京城乞讨。 大家商量了对策后,一致认为“必须把这些灾民赶出京城以免造成京城的混乱”。 太子问:“赶出京城后,如何安置他们?” 几个“有经验”的官员道:“以往有过类似的情况,都没有安置,雨水丰足了,他们自然就回去了。” 太子又问:“那他们有多少饿死的?有多少病死的?有没有做过调查?” 那些有“经验”的官员直摇头。 太子冷哼了一声,“孤告诉你们罢,五年之前的周北旱灾,被你们赶出京城的那批灾民,十之三四被饿死,又十之三四缺医少药的病死!能回到周北继续生活的不到五成!” 谢彦知道,太子之所以有这么准确的判断,那是因为他曾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参与了赈灾。 “同心帮”中的好些孩子都是前几年周北旱灾流浪到京郊的孤儿。 是太子收留了他们,让他们活了下来。 接着,太子做出了在京城外空旷地方搭建临时帐篷安置灾民的决定。 有个官员提出了疑问,“那样的话,灾民会越聚越多,总不能无休止的搭建帐篷吧?” 太子:“这有什么好说的?在周北开仓放粮啊,灾民有了吃,当然就不会涌向京城了。” 此时,管理户部的南宫瑾走上前一步,对太子道:“太子不可。” 太子:“有何不可?” 南宫瑾:“周北本就土地贫瘠,即便是没有旱灾,也只能勉强维持吃饭,故而周北基本是没有屯粮……” 太子皱眉:“没有屯粮?” “对!”南宫瑾点了点头,“要说屯粮,只有军粮了。” “周北人习惯吃面食,北疆的士兵大都是周北人,他们习惯了吃周北的面食,故而在周北征收的粮食只够北疆的士兵吃。今年上半年周北旱灾,灾民们自己都吃不饱,周北屯的粮食更少了,很有可能都不够北疆的士兵……” 大家见南宫瑾如此说,都纷纷点头,表示军粮是“无可动摇”的。 有人提出从周南调粮食来赈灾…… 很快便有人反驳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太子沉吟着,听他们讨论了片刻之后,毅然的做出了“开军粮赈灾”的决定。 结果地上跪下了几个朝臣,让太子“万万不可”。 太子:“这是最好的办法。开军粮赈灾的同时,调遣南方的粮食去北方,让灾民度过灾期……岂不是两全其美?” 跪在地上的朝臣:“南方囤积的是稻谷不是小麦。” 太子疑惑:“不都是粮食吗?” 此时太子方才领悟到南宫瑾跟他说“北疆士兵只吃周北小麦”的事情。 太子:“北方的灾民能吃南方的稻谷,北方的士兵为什么就吃不得?” 结果朝臣们告诉太子,这样做的后果是“军中会哗变”。 谢彦和太子听后,顿时无语住了。 北方的士兵是“金虎符”领导下的士兵,也就是说,这支部队是周文帝指挥的。 竟如此骄纵,连吃几个月的白米饭都不肯?! 这样的部队能打胜仗吗?! 太子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赈灾!” 然后太子亲点了顾澜去监督赈灾的过程。 顾澜领命后,太子对顾澜道:“你带一队禁卫军去,若是军中有人带头闹事,你便用圣上给你的上封宝剑斩了谁,千万别手软!” 一众朝臣无语。 顾澜斩人何曾手软过? 大家心中“咯噔”了一下,顾澜本就“骄狂”,原本有圣上为他撑腰,他已经是横行霸道了,如今又加上太子撑腰,这人不得飞上天啊? 谁还敢得罪他?! 谈完了“周北旱灾”,又有几个朝臣提了一些事情,太子都“默默记下了”。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 也就是说,朝臣们从早上六点一直站到了早上十点多了! 体弱一些的都坚持不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无事就散朝!”太子摆了摆手。 “臣有件事情,不得不提!” 御史大夫吕良上前了一步。 太子:“何事?” 御史大夫吕良:“自古以来,从来都只有‘六部’,压根就没有什么‘科技部’,臣拼着脑袋斗胆让圣上和太子取消这个‘第七部 ’!” 太子哼了一声:“已经设立了,撤不了了!” 第125章 御史大夫吕良:“自古以来, 从来都只有‘六部’,压根就没有什么‘科技部’,臣拼着脑袋斗胆让圣上和太子取消这个‘第七部 ’!” 太子哼了一声:“已经设立了, 撤不了了!” 吕良见太子不理会他,便跪了下来:“请允许臣面见圣上, 臣要跟圣上面陈此事。” 太子冷冷地道:“圣上的病需要静养, 暂时不可打扰, 你要面陈,等圣上病好了再陈。” “设立科技部,是圣上口谕的, 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此事已成定局, 无需再议, 退朝罢。” 跪在地上的吕良把头磕的砰砰响。 太子皱眉,“你这是想要干嘛?” 吕良磕完头后,抬起头, 额头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他用不屈的眼神看着太子:“《文帝广训》中说, 设立新的朝堂机构必须通过内阁的审批以及投票,内阁通过后方能上呈圣上预览批准, 即便是圣上想要设立新的朝堂机构, 内阁不通过,也是不可行的……所谓的‘科技部’, 没有经过内阁的审批及投票, 对不起,老臣第一个不认可!” 接着, 谢彦看到了南宫瑾以及几个官员上前“附议”了。 设立科技部的时候, 可谓是“火箭速度”。 谢彦熟知《文帝广训》,知道如此快的审批速度定然没有经过内阁的同意。 但谢彦为了让科兴园的兄弟们“合法”的制造火器, 顾不了那么多了,拿了诏书和印章便去科兴园“上任”去了。 设立科技部绕过了内阁,的确是动了内阁的“蛋糕”。 谢彦注意到今日首辅古钰没来早朝。 朝堂上的官员,内阁的人占了近三分之一,可以说是内阁的天下了。 但只有几个人跟在南宫瑾后面“附议”,说明好多内阁的人都在观望。 谢彦听许志明说过,目前内阁中人分为两派。 ——一派是以古钰为首的“老派”;一派是以南宫瑾为首的“新派”。 谢彦据此推测,那些观望的内阁成员可能大都是古钰的“老派”。 按照“道理”说,新派应该更能接受新事物。 但谢彦熟知“人性”——两派之争的结果,定然是站在对立面,对方想要干什么事情,作为对立方定然是“不同意”的。 没有道理可言。 谢彦远远地看着太子,虽不真切,但可以感受到太子压抑的愤怒。 太子用庄严的语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孤知道你们赤胆忠心,想要为大周谋福利!创立科技部便是为大周谋福利。” “你们家家点的玻璃灯,照的玻璃镜以及用的电风扇,都是科技部造的!” “设立科技部可以造福大周,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如此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孤不知道,你们为何要反对?!” “此事若是经过内阁,以内阁的办事效率,哼,没个半年出不了结果!” “可以明着跟你们讲,这个科技部是非设立不可的,无可更改!” 太子的一席话既霸道又有理有据。 跪在地上的吕良一时间语塞,但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也得按照规程来做,殿下担心的是‘内阁效率低’,那就让内阁即刻审议投票。” 太子冷笑道:“你没听到方才孤的最后一句话吗?无.可.更.改!退朝!” 太子说的非常霸气。 吕良大声道:“即便是桀纣也要询问大臣的建议,太子刚愎自用……” 吕良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哼了一声:“你在说孤连桀纣都不如?” 吕良沉默,表示了默认。 太子:“孤记得御史大夫为正三品,从明日起你不用上朝了,贬为正六品吧。” 一瞬间,吕良的脸变的死灰。他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南宫瑾。 南宫瑾知道他在向自己“求救”,便朝太子行了个礼,帮吕良说了一些好话,让太子“从轻发落”。 但太子很是坚持。 吕良见“从轻无望”,又说了些辱没太子的“过激话”。他说“这件事情不通过内阁,是用屁股决定了脑袋……” 这下彻底惹怒了太子。 太子念在他“年长”,赏了他二十大板,并且贬为了庶人! 满朝文武见识到了太子的“强势”,都沉默不语了。 吕良被内侍们拖到了勤政殿外,他经过谢彦身边的时候,瞪了谢彦一眼,一口吐沫吐到了谢彦脸上…… 脏兮兮,黏糊糊的。 谢彦顿时感到一阵恶心,他从怀中拿出了南宫羽送给他的手帕,狼狈地擦拭着吐沫。 吕良见谢彦狼狈,痛快地“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四十大板!给我重重的打!”太子的脸一下变的铁青。 门外传来了吕良痛苦的哀嚎。 他一边哀嚎,一边大叫着“昏聩!无能!天理不容……” 太子没有立即退朝,而是让朝臣们听着吕良的叫声逐渐的“虚弱”下去。 行刑完毕后,内侍进门跟太子汇报,吕良昏过去了…… 太子:“用担架送他回去!” 内侍得令后,去办了。 太子扫视了朝臣一眼,此刻的朝堂安静异常。 好一会儿之后,太子打破了朝堂的寂静:“以此为鉴,孤不想再听到‘撤销科技部’的言论!散朝!” 太子伸出右手,蔺公公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搀扶”着他走到了帷幔之后。 众朝臣弯腰恭送太子退朝。 接着便是朝臣们“散朝”。 散朝也是要按照礼部规制。 谢彦明明离勤政殿的大门最近,只几步便能走出门外,但因为在这朝堂之中,他的官职最小,所以他是最后一个出门的。 南宫瑾是从二品的官,他走在前面。当他走到谢彦身边的时候,停住后,瞪了谢彦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方才离开。 谢彦:“…………!” 好歹自己还顶着原身的皮囊,作为大舅的南宫瑾不替他说话保持沉默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头“损”他! 这让谢彦的心中很是不爽。 此刻,谢彦终于明白了,一家人真的会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成仇的事实。 散朝不像上朝那般的严整,出了勤政殿的大门之后,大臣们便用不着保持队形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窃窃议论”。 谢彦用不着猜,便知道他们在议论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走在最后,回望了一眼勤政殿,太子“消失”的方向。 他有好多的话,想要跟太子说。 他本想散朝后去私下去拜见太子…… 没曾想发生了“吕良事件”。 而这件“惨案”的核心人物,便是他了。 如今满朝文武对他侧目,在风口浪尖下,私下去见太子,的确很是不妥。 他出了德政门后,便听到了几个朝臣的“大声议论”。 “以后我们几家合计了,设立一个部门,那就能方便我们升官了!不得不佩服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呢!” “哼!你有这个本事吗?你去设立?会有人会鸟你才怪!” “你没见到方才吕公只是往人家脸上吐了口吐沫,便被追加了二十大板吗?惹不起,惹不起啊!” “少说话啦,别到时候人家去上面告你一状,你吃不了兜着走!” ………… 谢彦知道他们是故意拿话来“寒碜”他的。 他们根本不懂设立科技部的真正目的,谢彦也不能把“制造火器”宣之于口。 他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坐上了侯在德政门外的马车回了谢家宅院。 今日的朝堂之上,谢彦是真真实实的见到了太子的成长。 当年那个牵狗策马驰骋的少年,已然成长为一个“有担当能经事”的君王了! 在谢彦看来,今日朝堂上的两个主要事件,太子都处理的非常好。 其一是“周北旱灾”。 太子有理有据,从“民生”出发。 太子让顾澜去负责周北赈灾的事情,就是看上了顾澜杀伐果断的狠劲。 为了“不合口味”的吃食,军队都能哗变。 这北疆的军队早该好好管理一下了! 其二便是“吕良事件”了。 太子的做法看起来“过激”,其实是在敲山震虎。若是不“枪打这个出头鸟”,有些人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得寸进尺! 谢彦感叹太子成长的同时,心中叹息,今日这朝堂之上,竟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太子说一句话! 顾澜倒是跟太子站一边的,但顾澜的名声实在不好,他若是站出来为太子说话,只会是适得其反。 谢彦本人也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他本就是这场官司的“风口浪尖”之人,站出来说任何话,只会让太子更难做。 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太子的困难。 殿试那天,他跟太子曾经在假山后的“听梅亭”中见过一面。 他记得,那天太子跟他说过,如今是内阁和掌印太监把持着朝政…… 谢彦摇了摇头,太子想要拿回“说话权”,的确需要“铁血手腕”啊。 谢彦来到了谢家宅院,已过午时。 吃完饭后,他便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六月初的大周京城,气温日渐上升。 谢彦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便被阳光晒的晕乎乎的,只得回到了檐廊上,沿着檐廊踱步。 他已经安排好了科兴园的科研工作。 他决定留在京城跟太子一同面对困难。 自从太子监国以来,都是逢单号上朝。 今日是六月初五,到六月初七才会再次上朝。 “过几天吧,过几天再去找太子?”谢彦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 太子已经跟太子妃假装圆房了,一切都顺了周文帝的意思,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太子应该是自由了吧? 谢彦心中猜测着。 不管自不自由,如今太子监国,朝臣找太子单独商议朝政大事,总是可以的了。 ——在大周,五品以上的京官才能面见圣上和太子。 消完食后,他小憩了一会儿,便乘马车去“科兴园一字号”和“科兴园二字号”转了一圈。 两家店的生意都非常好。 春天的时候,镜子卖的最好,如今天气变暖,电风扇的销量又开始激增。 傍晚时分,他坐马车回到了谢家宅院。 他一跨进大门,便看到“一道黑影”从石碑那边飞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彦哥儿又长高了许多了!”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太子! 眼前的太子身着玄衣,头上只簪了一根灰色木簪,看起来十分朴素。 “你,你怎么这种打扮?”谢彦问。 太子放下了谢彦,挽着他的手,没理会谢彦的询问,而是说了句:“走,去吃饭。” 谢彦皱了皱眉,“你这种打扮,不会是……从皇宫里偷跑出来的吧?” 太子斜乜着他,“你只说,见到我高不高兴?” 谢彦点了点头,“当然高兴!非常高兴!” 太子笑了笑:“那就好,一切等吃完饭再说。” 谢彦点了点头。 进了膳堂后,谢彦惊讶的发现,膳堂里多了一个跟太子一样玄衣装扮之人。 此人正在指挥膳堂中的小厮做菜做饭…… 他见到太子和谢彦进来,连忙迎了过来,对谢彦行了个礼,“奴才梁镜磕见科技部管事。” 谢彦连忙扶住了他。 这个梁镜就是太子吩咐打理谢家宅院的内侍。 “感谢梁内侍打理谢家宅院。”谢彦说着朝他抱了抱拳。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梁镜笑答。 接着,梁镜让太子和谢彦坐到了桌子边,开始指挥上菜。 太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斜乜着谢彦:“喝点?” 谢彦摇了摇头,“我有话跟你说,喝了很可能就说不成了。” 太子笑了笑,让人为谢彦倒了茶叶水。 他俩相互“敬酒”,相互夹菜,动不动筷子便会因为同时的举动而相撞。 每当撞到之后,他俩便会相视而笑……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吃完晚饭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谢家宅院却灯火通明。 他俩携手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点了许多盏玻璃灯,亮如白昼。 谢彦一进书房的门,便感到很是凉爽。 原来里面放了好些冰块。 谢彦进去后,想要开电风扇,被太子阻止了。 “已经很凉快了,不要过分贪凉。” 谢彦点了点头。 梁内侍送来了茶水之后,便退了出去。 太子亲自泡了两杯茶水放到了书架旁的茶几上。 两人在茶几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说吧,你是怎么出宫的?在这里能待多久?”谢彦觑着太子,直接问道。 太子微笑着告诉谢彦,他让一个小太监假扮成他“早早睡着了”,让蔺公公从旁边伺候着那位假扮他的小太监;而他则扮成了那个小太监跟梁公公一起来到了这里。 “我够聪明吧?”太子像个孩子般笑着,想要夸奖。 “的确够聪明!”谢彦宠溺地乜了一眼少年,“说完话后,早点回去,千万别穿帮了。” “不嘛,我要在这住一宿。”太子像是在撒娇一般。 谢彦:“…………”从未曾见过太子如此撒娇般的说话! “别人不提,太子妃会进你的房门,万一被她发现那个小内侍在冒充你,那小内侍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谢彦横了他一眼。 “放心,没有我的允许,太子妃是进不了我的房门的。”太子笑着直觑着谢彦。 谢彦叹了口气,“说完话后,还是早一些回去的好。” 太子面现不悦,“你不想陪着我?” 谢彦:“想啊,当然想,但我更不希望你有什么麻烦。” 谢彦想着早点交流完毕,让他能快点回去,便不再磨蹭,开始讲正题。 “圣上的病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谢彦问。 太子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去翰林院就职的第一天吗?” 谢彦点了点头,那天他跟蔺公公提起想要见太子,蔺公公说过“圣上病情有变,太子要伺疾”的话。 太子:“那天圣上病情突然加重,咯了满地的血……永年殿的人都慌了神……实在没办法抽空见你。” “不过,现在圣上病情平稳了许多……否则,我也不会让萧叔离开京城去周北赈灾……” “但圣上的确需静养。”太子说着叹了口气:“你看出来了吗?” 谢彦愣了愣,“看出了什么?” “今日早朝,那个吕良说要面陈圣上……”太子拍了拍茶几,“他是真的想要把这件事情面陈圣上吗?” 谢彦:“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太子继续道:“圣上在永年殿静养,除了我和萧叔可以探视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圣上真实的病情,这个吕良是不相信我说的‘圣上要静养’的话,他想要为某个势力亲自探一下圣上的病情……还真是其心可诛!” 太子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我对吕良的处罚是不是过于严重了一些?这么一打,会要了他的半条老命……” “你做的对,不要怀疑自己!”谢彦握住了太子的手,“放心!有我跟你在一起,你永远不会孤军奋战。” 太子点了点头,“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谢彦见太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地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太子:“那个……我把掌印内侍给杀了。” “杀了?怎么杀的?”谢彦半张着嘴,愣了好半响。 他曾听说过,如今是内阁和掌印内侍掌握着朝政…… 太子见他如此神态,低下了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干的好!”谢彦拍了下茶几,茶杯里的水洒出了好些。 第126章 太子见谢彦赞同自己, 眼睛亮了亮,“你有没有发现古钰没来上朝?” 谢彦点了点头,他注意到太子没叫“外祖父”, 而是直呼其名了。 “我把那掌印内侍杀了,他对我有意见, 不来上朝了。”太子说完后, 咬着嘴唇, 喝了一口茶。 “托病没来?”谢彦问。 太子摇了摇头,“没有托病,就是不来上朝, 正常去内阁就职, 跟你那大舅斗的可欢了……” 谢彦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太子诉说。 首辅古钰跟掌印内侍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周文帝病重太子监国之后, 两个人越发的勾结在一起把持朝政。 “自从你大舅做了内阁副首辅之后, 内阁便分了‘老派’和‘新派’,老派以古钰为首, 新派则以南宫瑾为首……掌印内侍是古钰的人, 无论内阁通不通过,只要古钰首肯, 他就能盖章……” “这两人联合起来, 完全凌驾到了皇权之上!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太子说着捏了捏拳头。 太子叹了口气,继续道:“古钰把持着内阁, 没让内阁通过‘一条鞭法’, 我便把这个提案拿到了朝堂上跟满朝文武细细解释了一条鞭法的好处,重新投票, 结果通过了。” “执行‘一条鞭法’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让掌印内侍盖章,掌印却说‘不是内阁通过的,他不盖!’。” 太子站了起来,在书房内踱着步,一张脸像是冰块一般。 谢彦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挣扎与煎熬”,他没有追问,而是静静地看着太子。 好一会儿之后,太子终于开口了。 “我发动了一场‘宫变’,把宫内掌印内侍的势力全部铲除了……” “全部处死了?”谢彦问。 太子摇了摇头,“他的势力那么庞大,我哪有本事处死那么多啊?你把我当杀人魔鬼了?” 谢彦笑了笑,站起身来,扶着他坐到了座位上,把水递给他,“你做了这么伟大的事情,一定是受惊了,来压压惊。” “这还差不多。”太子笑着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口水,“我把他以及他的几个死忠党给杀了。至于其余的人,树倒猢狲散,应该会重新选择……” “事实上,他们也不是我亲手杀的。我在宫中孤零零的,哪里有实力能杀根深蒂固的掌印内侍?” “我提议的,但却是萧叔动的手。他早就看那掌印内侍不顺眼了……” 谢彦这才恍然大悟。 “那现在谁做掌印?”谢彦问。 太子:“大印在我这里,而且我也不打算设立掌印内侍一职了。” 谢彦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何设立科技部如此之快了。 他握住了太子的手,“掌印跟古钰有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此事圣上定然是知道的……你们杀了掌印就相当于破坏了原来的生态,好多事情都会相应地发生变化,你要小心一些。” 太子点了点头,“我又重新提拔了些像蔺公公和梁公公这样的内侍……” 谢彦:“哦,对了,圣上知道这件事情吗?” 太子叹了口气:“一开始没告诉他,后来他病情稳定了,萧叔告诉他的,他没有多说什么……可能这也是他所愿吧。” “一条鞭法推行了吗?”谢彦托颐看着太子。 太子摇了摇头,“暂时还没顾的上,等过几天先在周南推行。” 谢彦:“那就暂缓推行。” 太子疑惑地看着谢彦:“为什么?” 谢彦:“任何改革都会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会造成局部的动荡。” 谢彦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如今圣上病重,南边恐怕会跃跃欲试……不急,等解决了南边之后,天下一统,我们再慢慢改。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操之过急。” 太子听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的性子还是太急了。” 谢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朝堂之上大都数人都对他“有看法”。 太子因为他的“一条鞭法”杀了掌印内侍,他算是间接的得罪了拥护古钰的“老派”。 新设立的科技部,没有通过内阁,算是得罪了新旧两派…… 两件事件叠加的后果,便是“他是那个挑战权威的始作俑者”! 朝臣们不敢对太子怎么样,把气都撒到他身上来了! 谢彦笑了笑,别人怎么看他,他都无所谓,只要太子相信他就可以。人心易变,彩虹易散。 他已经想过了,若是某天太子不再相信他,他便会选择早早离开。 接着,谢彦把科兴园研发火器的事情告诉了太子。 太子听后很是兴奋,“这去除邪气的烟花爆竹能变成轰炸敌军的炮火?” 谢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太子顺势抓住了谢彦的手,用一张俊脸觑视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琢磨的呗。”谢彦脸不红心不跳,“其实也不止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啦,越岱和龙二都想过,他俩早就想要研发这个东西,碍于各种限制,没做而已……” “真的?”太子笑了笑。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啊。”谢彦斜乜了他一眼,“这种事情,我用不着对你撒谎。” “这倒是……”太子的眉眼弯了弯。 此刻,他又想到了去年腊月十八的那个晚上,谢彦说出的“心里话”。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谢彦的脸庞。这眉眼这脸颊,是如此的真实,这内里真的藏着一颗“老人芯”? “你怎么啦?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看的心里发毛。”谢彦笑着拿开了太子的手。 太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拾起“往日的情绪”,半开玩笑的道:“彦哥儿越发的好看了,我一个男子看了都不免心动。” 谢彦朝他“呸”了一下,“方才你那是‘心动’的表情吗?那明明就是……” 谢彦一时语塞,说不出来。 方才他从太子的脸上看出了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说不是‘心动’,那是什么?”太子笑着调侃。 谢彦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反正不是心动,就对了。” “就是心动,否则你说出来啊。”太子浅笑。 谢彦见太子笑的很开心,空气中一扫之前的郁闷,也笑了起来。 “我可是一个男孩子,你找错对象了。” “言归正卷吧。”谢彦收拾起了笑容,“这火器研发出来之后,得你批准,科兴园才能制造啊。” 太子:“这么好的东西,当然得批准了!有了火器,我们更不怕‘南边’了。放心造!” 太子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拍着谢彦的手背,从心底深处说了句:“谢谢你!” 太子原本以为谢彦执意把科兴园交给大周,是想为科兴园的兄弟们争取“身份”,如今终于明白了,谢彦自始至终为的只是自己。 太子又想到了谢彦的“老人芯子”,他笑了笑,心中感念,无论你来自哪里,你就是你,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待你,永远不变。 “口说无凭,到时候你得给我一张旨意。”谢彦道。 “那当然,我不会让兄弟们为难,更不会让你为难。”太子道。 不知不觉,已接近亥时,谢彦见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便让太子回宫。 “太晚了,街上已经宵禁。我是偷跑出来的,又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队,不是所有的禁卫军都认识太子,万一他们说我是个冒牌货,把我打死怎么办?” 太子说着便离开了书房,来到了谢彦的房间,爬上了床。 谢彦跟在他后面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枚令牌,“这是你送给我的,你拿着这个,禁卫军见了会放行的。” 太子看着自己送给谢彦的令牌,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便被谢彦“抓住了把柄”。 他才不是害怕被禁军抓住打死呢,他只是想要住在这里而已。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让我住一个晚上吧,明天早上我再回宫。”太子非常不见外的开始脱衣服,他把脱下的衣服扔到了地板上,脱到只剩下中衣后,钻进了被窝。 谢彦摇了摇头,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挂到了床边的衣服架子上。 此刻,谢彦不由得想起去年腊月十八,在科兴园的那个“次日早晨”,谢彦看到的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此刻,他真的怀疑那个晚上,是否是太子本人在伺候他。 “上床啊。”太子用闪亮的眼睛看着谢彦。 “天这么热,我得去洗个澡。”谢彦说着走了出去。 这里有个专门的洗澡房间,里面摆放着一个宽大的高高的木桶。 伺候洗澡的小厮,见谢彦过来想要洗澡,连忙为他准备水…… 谢彦进了木桶之后,闭着眼睛泡着澡。温水让他的毛孔张开后,他感到浑身舒适。 他听到了缓缓的脚步声,并没有张开眼。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洗澡用不着伺候。” 但脚步并没有停下,谢彦张开了眼睛,看到了太子穿着中衣站在了他的澡盆边。 “太子?”谢彦坐直了身体,“你不是睡觉了吗?” “没洗澡,睡不着啊。”太子抓了抓脖子。 “你不早说?否则我就让你先洗了。”谢彦说完想了想,“最后面的一进,也有个洗澡房间,要不你去那里洗?” “何必那么麻烦?”太子说着脱下了中衣,跳进了澡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谢彦的脸。 “哎吆!”谢彦面色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不好意思,踩到你的脚了!我不是故意的。”太子说着从澡盆里摸到了谢彦的脚,把他的脚拎了起来,“踩到哪里了?哪里疼?” 谢彦的脚冷不丁地被他“举”了起来,失去了重心,身体滑进了水里。 他连忙闭住气,抱住了太子的腰,努力的把头伸向水面。 “你这是想要淹死我吗?”谢彦很是生气。 太子一脸无辜,“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到哪里……” 谢彦扶额。 两人洗完澡后,穿上衣服回到了房间。 谢彦灭了好几盏灯后,只留了一盏电量不多的灯照明。 两人躺到了床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谢彦推了推他太子,“唉!你跟太子妃圆房了吗?” 太子转头看着他,“你老关心我这个干嘛?” 谢彦:“一般人我才不会关心呢。” “哦?”太子饶有兴致地问:“在你心中,那我肯定是很重要的吧。” 谢彦“嗯”了一声,“当然重要。” 太子满意地笑了笑,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热。”谢彦拿开了他的手,“我希望你能多生几个孩子,然后让我看看哪个最有潜力做未来的储君。” “早点睡罢。”太子叹了口气。 谢彦推着他,“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有没有圆房啊?” 第127章 谢彦推了推他,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到底有没有圆房啊?” 昏暗中,太子一言不发地翻了身, 用背对着他。 谢彦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不再追问。 他一个“小男孩”这般八卦地打听“成年人”的房中事, 已然是不太合适, 引起尴尬也在情理之中。 他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太子近乎完美的身材, 不由得想到了南宫羽以及孔语姝。 不足为奇,女孩子都会被男孩英俊的外表所吸引,况且太子不仅外表好看, 而且身份尊贵。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那个集美貌智慧和铜臭在一身的钻石王老五。 那个时候, 花式追求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 可惜他一个都没看上…… 想到这,他的嘴角勾了勾,他发现了自己和太子的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眼光太高! 太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谢彦皱了皱眉, 而自己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越绾的那张绝美和绝丑拼凑在一起的脸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会吧?! 他的心中打了个激灵,自己不会是喜欢越绾那样的女孩子吧? 他皱着眉头回想着越绾一举一动, 朴素无华、进退有度、内敛而自持, 除了半边脸被毁容外,他竟然找不到什么缺点。 的确“宜室宜家”! 他轻轻拍了拍脑门, 这具身体才十岁, 还没发育呢,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想到这, 他轻轻翻了个身, 背对着太子。 他睡在外床,翻过身后, 双眼便对上了床头那盏昏暗的玻璃灯。 可能是之前大脑过于活跃了,一时间他睡不着,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结合今天太子告诉他的事情,在脑子里仔细的梳理了一遍。 依然睡不着! 他轻轻叹了口气,翻过身便对上了太子如星耀般的双眸。 他朝他微微一笑:“怎么还没睡啊?” 太子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方才为什么叹气?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呢?” 谢彦见太子问,便把刚才自己的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我方才在想,既然决心成立‘科技部’,就得给‘科技部’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把科技部写到《文帝广训》中去,让全大周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部门。” 太子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谢彦接着道:“大周家家户户都有一本《文帝广训》,这样一来,全大周的子民都知道朝廷有这么一个部门,我们还可以在《文帝广训》中鼓励有才能的人来科技部施展才华,为大周效力……” “嗯,一举两得。”太子点了点头:“得仔细斟酌了去写。”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道:“《文帝广训》中的好多东西的确得改改了,但修改《文帝广训》得通过我父皇同意,还得通过内阁那帮老家伙投票……” “只要对我父皇晓之以理,父皇那边倒是没大问题,但内阁那帮老家伙专门跟我唱对台。”太子说着叹了口气。 修改《文帝广训》,相当于修改国家宪法,是件极大的事情,需要经过多方面的“考证”。 谢彦笑了笑,“只要你父皇同意,内阁的事情倒是好办。” “好办?”太子有些疑惑的看着谢彦。 谢彦点了点头,跟他说了自己的看法。 “你有没有发现,古大人不想推行‘一条鞭法’,南宫大人便一门心思地想要推行;昨日早朝上,为了撤销‘第七部 ’,虽然吕大人很杠,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南宫瑾的人在附和……” “那说明什么?朝堂之上,古首辅的人还是占据绝大都数的。” “你也知道,现在的内阁分了两派,一派以南宫瑾为首的‘新派’,另外一派则是以古钰为首的‘老派’,如今他们两个正较着劲呢,一派不同意,另外一派必定唱反调!” “你只需要对古首辅和缓一些,他定然会支持你的。” 太子沉吟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我下令杀了掌印内侍,他对我很有意见,都不来上早朝了,他还会支持我吗?” “会的。”谢彦笑了笑:“首先你是他的外孙,有紧密的血缘关系在里面,其次,他是支持科兴园的。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科兴园紧缺人才,他还想办法送了三个有用之人进去呢。” “但是……”太子垂眸:“他曾经在朝堂上说过,他是不赞成设立‘第七部 ’的。” “你杀了人家的掌印内侍,夺了人家的权柄,他心中有气而已。为了让新的《文帝广训》合理合法,你得放下身段,亲自去首辅府‘道歉’。”谢彦道。 “道歉?没必要!”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皱眉看着眼前的老人芯子,“你想让我为杀了那掌印内侍,向他道歉?” “对!”谢彦点了点头。 “那个掌印内侍跟他沆瀣一气,把持朝政这许多年,我杀了掌印,收回不属于他们的权限,不是理所应当吗?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不去!” 谢彦见太子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和缓地解释道:“这许多年了,你父皇不大过问朝政,你外祖跟掌印内侍两人共同把持朝政,把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你外祖功不可没。” 太子愣了愣,“照你这么说,他俩还是有功之臣了?” 谢彦:“当然是啦。” 太子:“那我岂不是杀了好人?” “你没有杀错人。”谢彦握住了少年的手,少年毕竟还只是少年,还没有褪去“非对即错、非黑即白”的思维。 接着,谢彦解释道:“你若是不杀掌印内侍,他们是不会主动交出掌印之权的,你也是读过历史的,应该知道权柄的魔力有多大!” “人性总是贪婪的,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有‘铁血手腕’。” 谢彦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做的对,不要怀疑!要能屈能伸,该铁血的时候铁血,该和缓的时候和缓……不用担心,我跟你一起去见他老人家。” 太子本就聪慧,听了谢彦的一席话,豁然开朗。 他生长在乡野,启蒙老师便是行为偏激的顾澜,只是教他读了《孙子兵法》和《黄帝内经》,其中的意思却不甚明了,还是后来谢彦慢慢讲给他听,他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由于没有实践经验,只能说是纸上谈兵。 后来顾澜请了不拘一格的黄左芹指导他读书。 黄左芹是那种孤傲的儒生,虽不拘一格,但还是缺少实战经验。 可以说,无论是顾澜还是黄左芹,都不似久经商场的谢彦深谋远虑。 太子看着眼前的“老人芯子”,心中倍感踏实。 ………… 话都说完了。 谢彦突然感到很困,上眼皮耷着下眼皮。 他意识到这具小身板熬不起夜,便强撑着跟太子尬聊。 此刻,他好想念香烟和咖啡。 前世的时候,他的身板非常好,经常彻夜不眠不休的工作,困的时候便用这两样东西提神,效果非常好。 “要是有几支香烟就好了……”迷迷糊糊之间,他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你说什么?”太子的追问,让他清醒了一会儿。 “方才不小心睡着了,说了句梦话。”谢彦为自己辩解。 “困的话,就闭上眼睛睡觉吧,用不着强撑着。”太子笑道。 “不,不,不困,我们聊……到天亮。”谢彦的眼皮又在打架,说话都不利索了,“你是太子……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这般……长谈了。” 太子没有说什么,而是把他拉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以前谢彦生病的时候,太子也是这般抱着他睡觉。 闻着淡淡的青草味,感受到那种舒适和安逸,谢彦实在坚持不住,逐渐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在他彻底进入梦乡之前,他听到了,“只有你可以……” 后面的话,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听了。 次日一大早,他俩便被门外的梁内侍给唤醒了。 梁内侍在门外提醒太子该起床回宫了。 “今日不上朝,让孤多休息一会儿。”太子回道。 谢彦能感觉到门外的梁内侍着急,但又不敢违背太子。 于是谢彦便硬拉了太子坐起来,把床头的衣服塞进了太子的怀里,“穿吧。” “不是这身衣服。”太子朝橱柜努了努嘴,“内侍服在那里面。” 谢彦这才想起他是假扮内侍混出来的,来到这里之后才换上了玄衣。 他下了床,从橱柜中拿了内侍服塞进了太子的怀里,“穿吧。” 两人开始各自穿衣。 太子穿好后,一回头看到谢彦正在蹩手蹩脚地系腰带,便走了过去,半蹲着帮他系好了腰带,又拿了桌上的玉珏配饰,帮他系在了腰间。 “人比玉美。”太子笑道摸了摸他的头。 谢彦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赞美,已经“审美疲劳”了。 接着,太子拿了梳子想要帮谢彦梳头,被谢彦拒绝了。 谢彦又拿了一把梳子,两人对着一个镜子各自梳理各自的头发。 谢彦把头发梳理通顺之后,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用金簪固定住,然后戴上了黑色的网巾圈,最后在网巾圈外,戴上了一顶时下流行的黑纱帽。 做好这一切后,他转眸看向了身边已然戴好内侍帽的太子。 两人会心一笑之后,出了门。 两人出了门后,便看到梁内侍在门口急的团团转。 梁内侍见太子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朝太子行了个礼,然后又朝谢彦行礼。 接着,便有小厮伺候他俩洗漱吃饭。 吃完饭后,谢彦送太子到门口,目送着他离开了。 转眼到了六月初七上早朝的日子。 谢彦依旧站在了老位置——靠勤政殿大门最近的“五品官”的位置。 他注意到隔壁的隔壁,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五品官勾着脖子对他怒目而视。 为了不影响自己“温润如玉”的形象,他强忍着怒气没有跟那个长着小胡子的五品官一般计较。 早朝上,谢彦得知“风风火火”的顾澜已经去执行南粮北调的任务了。 太子在早朝上,让孔四方率领京郊的“银虎符”军队,在京郊的一处空地上搭建临时帐篷安置周北遭受旱灾流入京城的难民。 在大周,军队是禁止进入京城的,在京城的地界上,只能由禁军出入。 所以,太子便让禁军副统领贾齐带领禁军负责有序疏散京城中的难民住进京郊的临时帐篷。 最后,太子让户部放粮给难民…… 安排妥当后,太子问朝臣们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启奏的? 太子问了两遍,没人回答,刚要准备散朝。 谢彦便看到了他隔壁的隔壁,那个小胡子拿着节钺走到大殿最前方。 谢彦注意到他穿的是“五品御史台”的衣服,他不由得想起前日的御史大夫吕良。 一股不良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果真,这小胡子跟御史大夫吕良启奏的一模一样,要求撤销第七部 ! 南宫瑾以及他拥护他的一帮人见又有御史出头,便站了出来“附议”。 谢彦心中轻哼了一声,又来这一套?就不怕拖出去挨板子! 也许太子认为这个小胡子只是个五品官,便没放在心上。 他没有贬小胡子的官,也没有打小胡子的板子,而是强硬地宣布了“退朝”。 眼见着礼部官员便要上前来走“退朝程序”,不曾想,这个小胡子突然地朝着大殿的台柱冲了过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小胡子应声倒下了,满头满脸满地都是血! 谢彦愣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死相谏”吗?这些愚蠢的谏官都是不要命的吗? 满朝文武都慌乱了起来。 “宣太医!”太子大声对身边的内侍道。 两个内侍得令后,立即去叫太医了。 “大家站好,勿要慌乱!”太子说着走下了大殿,亲自走到小胡子的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探了探小胡子的鼻子,“还有气。” 太子说着撩开了自己的黄色蟒袍,撕下了里衬的衣服,亲自为小胡子包扎止血。 太子身边的蔺内侍,见太子如此“亲力亲为”,连忙撕下自己衣服的内衬递给太子。 太子非常有耐心的为小胡子一圈一圈地包扎头部。 太医到的时候,头部虽然还在渗血,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流个不停了。 太医们把小胡子抬走了。 太子站到了殿堂上,扫视了满朝文武。 “还有谁想要触柱的,现在就触柱!孤不会再为你们包扎,更不会让太医来治!” 满朝文武缄默不语。 “实话跟你们说吧,这个‘第七部 ’是必须要设立的!不仅要设立,还要把他写进《文帝广训》中,无可商量!” 太子说完,便宣布了散朝。 他走下殿堂后,叫住了谢彦:“谢管事留下,孤有话跟你说。” 谢彦走到了太子的身边,太子把他带到了勤政殿旁边的议政堂。 两人分君臣坐下来之后,内侍们立即上了茶水瓜果点心。 太子对谢彦道:“先吃点东西压压惊。” 谢彦吃了几个樱桃,感觉好受一些了。 方才那血淋淋的场面的确惊到他了,他知道小胡子对他有意见,没想到小胡子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抗议他。 谢彦叹了口气,心中感佩太子在危急时刻恩威并施,没有因为有人“以死相逼”便妥协。 方才太子处理的的确漂亮。 不一会儿,太医院派内侍来报告太子,说那小胡子已然无恙。 内侍道:“若不是太子及时为他止血,他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即便神医再世也难以挽回性命了。” 太子对那内侍道:“你去回太医院,给他用最好的药,务必把他看好后完整地送回家。” 谢彦喝了些水,吃了些东西准备告辞回家。 “就呆在这吧,下午我们一起去首辅府。”太子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况且他还是我的外祖父。” 谢彦点了点头。 太子对身边的蔺内侍道:“今日把中午的饭菜摆到议政堂来吧,孤要在这里跟谢管事一起吃饭。” 蔺内侍犹豫了一会儿道:“殿下忘记了么?您说过要跟太子妃一起用午饭的……” “改明日吧,明日跟她一起用午饭。”太子接着道,“孤记得紫辰园里培育了一种新的粉紫色相间的花,你派人送两盆给太子妃,就说是孤送她的。” 只送两盆花?还是紫辰园里现成的!蔺内侍愣了愣,太子赏赐的好敷衍啊。 既然太子如此说,他只好照做。 谢彦不明白皇宫赏赐的标准,他倒是觉得太子开窍了,知道送花哄女孩子开心了。 他不能阻碍太子的进步,便站了起来朝太子行了个礼,“臣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即可,还请太子殿下移驾东宫,陪太子妃一起就餐。” 太子乜了一眼谢彦,“别废话,坐下。” 谢彦坐了下来,咬着嘴唇跟太子对视了好一会儿。他从太子的眼神中看出了“心意已决”,便不再做无谓的浪费口舌。 反正只是一顿饭而已。 饭菜很是丰盛,摆了满满一桌。 两人一边吃一边商量去了首辅府,怎么跟古钰开口说这件事情…… 谢彦:“此事因我而起,到了首辅府,我来跟他道歉。” 太子:“这事是我同意的,也是我得罪了他,我去跟他道歉比较显得有诚意。” ………… 议政堂后有个简易的休息室,两人吃完饭后,便在休息室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后,蔺内侍告诉他俩,拜帖送进了古首辅府,但古首辅说自己病了,不便接待太子。 太子皱了皱眉:“他这是在摆架子呢!” 谢彦笑了笑:“那我们便备上礼物去探病。” “这倒是个好办法。”太子站了起来对蔺内侍道:“去拿最好的野山参来,孤亲自去探病。” 两人坐马车来到了首辅府。 守门的阍人见太子亲自来见首辅大人了,连忙进门通报。 太子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首辅府的门楼不禁感慨,以前他可以自由的出入这里,根本无需通报。 如今他做了太子,他跟外祖之间便像是隔了一层鸿沟,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此刻谢彦的心情跟太子差不多。 他没做官之前,南宫瑾盼望着他做大官,如今他真的以“火箭速度”升了官,南宫瑾却因为自己的“利益”而疏远他了。 谢彦在想,此刻他若是回南宫府,南宫府还会让他进门吗? 他俩等了好一会儿,见进去通报的阍人还出来,便下了马车透气。 又等了一会儿之后,首辅府的中门大开,只见古钰拄着拐杖巍颤颤地走了出来。 “老臣失仪,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古钰说着便要下跪行君臣礼。 “折煞外孙了!”太子连忙上前扶住了古钰,一脸的关心,“外孙事忙,竟然忽略了外祖的身体……今日闲了下来,跟彦哥儿一起吃了饭,提及外祖,便想来看看,不曾想外祖竟然病了!” “外孙心急如焚,顾不得让礼部准备仪仗,便带了几个下人跟彦哥儿一起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您得了什么病?用了什么药?”太子很是关切。 “老头风病又犯了,方才吃了一副药好些了……”古钰道。 谢彦见两人叙旧有了“空档”,连忙跟古首辅行了个礼,“古首辅好。” 古首辅盯着谢彦看了好一会儿,“彦哥儿长高了许多……走,一起进去。” 太子扶着古首辅走在前面,谢彦和拿着礼物的几个内侍走在了他俩的后面。 他们来到了会客的花厅门口,便看到古首辅的妻子阮氏从里面迎了出来。 阮氏叫了声“禛儿”,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外祖母!”太子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古钰轻咳了几声:“妇道人家,不知礼仪,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阮氏走了过来,拉住了太子的衣袖,对古首辅道:“什么太子殿下?我只知道他就是我的禛儿。我不管你们那些朝堂上的事情,我只要我的禛儿!” “外祖母,都是禛儿不好,这么多天都没来看你们……”太子说着,动了情,眼泪滚滚流下来。 太子说的“真心实意”,古钰也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一旁的谢彦看了这开局,很是满意。 第128章 太子一手拉着古钰一手拉着阮氏进了花厅。 古钰和阮氏让太子“上坐”, 太子拗不过,只好坐了上去。 接着,古钰在太子左手边坐了下来, 谢彦在太子右手边坐了下来。 阮氏则挨着古钰坐着。 一旁的丫鬟见他们落座后,连忙上茶上点心。 蔺内侍在花厅入口处, 朝门外的几个小内侍挥了挥手, 几个小内侍便捧着礼物进了花厅。 阮氏连忙带了几个丫鬟小厮迎了过去, 他们从小内侍手中接过礼物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太子殿下带这么多东西来,古某人可消受不起啊!”古钰斜乜了一眼那些礼物。 “只是一些药材而已,带过来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补补身体……”太子有些局促。 谢彦见少年稚嫩, 便笑道:“外孙给外祖家送补品补药, 那是天经地义, 消受的起,消受的起!” 古首辅看向了谢彦,“若是这个外孙送礼物的目的不是尽孝, 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要了外祖的老命, 你说这个礼物还能消受的起吗?” 古首辅说的很是“直接”,太子的脸色变了变, 但还是强行忍住了内心波动的情绪, 很是尴尬地轻咳了几声。 谢彦感受到了少年的尴尬,他笑了笑, 对古钰道:“古首辅为两朝辅臣, 为大周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谁敢要了您的命, 太子第一个放不过他!太子, 您说是与不是?” 少年见谢彦用话来寒碜古钰,出了心中的一股闷气。 “当然!”太子的语调高了许多。 古首辅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厢阮氏收下了礼物后, 蔺内侍带着小内侍们退出了花厅。 古钰朝阮氏挥了挥手,“你们也出去。” 阮是带着小厮和丫鬟往外走,太子叫住了阮氏,“外祖母请留步,外孙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阮氏见太子挽留自己,便折回头,坐到了古首辅的身边,笑问:“什么好消息啊?” 太子笑道:“前几日,圣上心情大好,跟外孙畅游紫辰园,谈及外祖,圣上由衷赞叹外祖为两朝重臣、劳苦功高,舅舅镇守北疆也是功不可没,但……表弟却……” 阮氏见太子吞吞吐吐,便把后面的话给太子补齐了。 “你表弟文不成武不就,浪荡子一个!我们都在为他发愁呢。” “圣上皇恩浩荡,特赐表弟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不两日便会有圣旨到府上。外孙子提前恭喜古府了!”太子说着,便朝古钰和阮氏拱了拱手,表示祝贺。 “喜事啊!大喜事啊!臣记得武帝封了两个开国功臣世袭罔替,一个是育英伯府,另外一个是育文侯府。今上封自己亲妹妹家的儿子都没有世袭罔替呢。”谢彦附和着。 说完后,他跟太子对视了一眼。 他俩中午在一块吃午饭的时候,太子压根就没提封古炀为什么侯爵的事情。 谢彦明了这是太子临时加进去的! 分封侯爵只需要圣上的一句话,不需要通过内阁审批。如今大周玉玺掌握在太子手上,太子只要盖个章便能通过。 谢彦理解太子的苦衷,既然来求人,便得拿出点“诚意”来。 这样的大礼的确算是“诚意满满”了。 古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阮氏则笑的合不拢嘴了,她一不小心,抖了古钰的老底,“禛儿,实话告诉你啊,你外祖的心中一直想着能让炀儿衣食无忧体体面面的过一辈子,但他实在放不下老脸去跟圣上提……” “胡说八道!”古钰见阮氏抖了自己的老底,有些愤怒,语气也不大好。 接着古钰用自己的“权威”,把阮氏轰出了花厅。 阮氏走后,古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所谓的圣旨恐怕是殿下自己下的吧?如今的玉玺在殿下手上,拿了盖一下还不简单?” 古钰加重了“玉玺在殿下手上”几个字,很明显,他对太子杀死掌印内侍很是不满。 太子听后,讪讪地笑着。 谢彦见场面有些尴尬,他笑道:“古首辅费尽心思让自己的外孙坐上太子之位,不就是想他有朝一日能够执掌天下吗?如今一切如愿,古首辅应当为太子高兴才是,对不对?” 古首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谢管事可真会说话,我能说自己‘不高兴’吗?” 古首辅的这句话说的阴阳怪气,又把谢彦给呛了回来。 场面变的尴尬了起来…… 太子站起身,正了下衣冠后,朝古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外孙不懂事,一时冲动杀了掌印内侍,还请外祖父原谅!” 古钰愣了愣,他没想到太子贵为储君,会跟自己下跪。 谢彦也愣了,他俩事先商量过,只说是道歉,没想到太子会跪下来道歉! 但谢彦也只是愣了几秒钟,便“豁然开朗”了。 因为他想到了几年前的“同样的一幕”。 当年谢家和南宫瑾被卷入“云林铁矿案”,太子眼瞧着谢彦要受牵连,带着谢彦连夜到首辅府求情。 谢彦清楚的记得,当时太子便是如此跪在首辅大人的面前请求首辅大人帮助谢家和南宫家的…… “下跪撒娇求饶”是太子拿捏古首辅的手段! “起来!你是想让外祖折寿吗?”古钰用拐杖点了点地,发出了几声“咚咚”的声响。 “外祖父不原谅外孙儿,外孙儿便不起来了!”太子嗅了嗅鼻子撅着嘴巴,拉住了古首辅的衣袖轻轻摇晃着,开始撒娇。 古钰叹了口气,楞楞地瞪视着太子,半响没说话。 若是搁在以前,他早就“投降”了,只要自己能做的,都会答应外孙。 但这次他犹豫了。 眼前这个会撒娇的外孙杀了他的心腹“同志”,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 谢彦见古钰犹豫,知道太子的这招失灵了。 “越老越昏聩!干脆让出首辅的位置给我做得了!”谢彦站起身来,语气很是激动。 古钰和太子同时看向了他。 谢彦用手指着古钰大声道:“你都老的需要拄拐杖了,还不打算放权给年轻人!你把持朝政几十年,难道还想把持到死?!” “你在心中埋怨太子杀了掌印内侍?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老的步履蹒跚了,而那掌印内侍却正当壮年?你死了,他却活的好好的!他在宫中根深蒂固,后宫中一堆他的人,你在天堂能忍心看着你的外孙成为他的傀儡?!” 谢彦不再拐弯抹角,他说的非常直白,且毫不留情。他把心中的“大实话”说出来之后,舒坦了许多。 太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谢彦会如此不留情面的指责古钰。 他俩商量好来“道歉的”,事情的发展,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太子转头看向了古钰…… 面对谢彦的指责,古钰非但没有动怒,眉眼反而舒展开来了。 太子察言观色,不失时机地又撒了个娇:“外祖,您就原谅我吧……” 古钰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他把持朝政这许多年,突然间让他失去了权柄,他不甘心啊! 谢彦见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让古钰动容了,便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和缓一些。 “方才我说的话是重了一些,我收回‘我想要做首辅’的话,放心!这个首辅还得是您做才能稳住大局。” “今日太子来此,是真心诚意地向您道歉的。我们既然来道歉了,就是想要尊重您……希望您能以大周为重,以后辅助太子……” “你想啊,太子跟您是血脉相连的,当初您倾力辅助太子登上储君之位不就是念在这份血脉亲情吗?您辅助他,便是成全了自己啊……” 谢彦的一席话,说的古钰哑口无言。 “起来吧。”古钰扶着太子。 “您这是原谅外孙了?”太子道。 古钰点了点头。 太子高兴地站了起来。 谢彦见他俩的“软硬兼施”终于打动了古首辅,便又对古首辅吹了些“彩虹屁”。 在谢彦的“肺腑之言”下,古首辅彻底想开了。 古钰笑了笑,“你们此行的目的,不会是简单地来“求原谅”的吧?” 谢彦点了点头,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实不相瞒,我们想把‘第七部 ’写进《文帝广训》中,让‘第七部’合法化,还请首辅大人能够成全。” 谢彦说着朝古钰抱了抱拳。 太子道:“您老人家也曾支持过科兴园,应该知道科兴园的价值所在,若是大周有了这个‘第七部 ’,何愁不兴盛?” 古钰沉吟了一会儿,“有老臣的支持,让内阁重新修改《文帝广训》应该不难,只是……老臣有一个要求。” 太子:“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古钰:“‘第七部 ’挣的钱不能计入户部!” 太子笑了笑:“放心!我们本就没打算让科技部挣的钱归户部。科技部独立于六部之外,所挣的钱归我跟彦哥儿支配。” 古钰叹了口气,“那就好!” 古钰看向了谢彦:“你不会以为我不让科技部挣的钱归户部,是故意跟你大舅较劲吧?” 谢彦:“……难道不是?” 这些天老派和新派斗的太欢了! “当然不是。”古钰笑道:“我的格局有那么小吗?” 谢彦:“…………”跟自己家的外孙较劲,格局也大不到哪里去。 古钰:“你应当知道,当初你大舅考的是二甲第六名,跟他同年的状元郎,现在做什么?周南的一个县令!而他之所以能够扶摇直上,那是因为我的提拔……” 古钰说着仰望着花厅的屋顶,“我现在很是怀疑我做错了!但我没有证据,不能随意污蔑朝廷大官。” 太子见古钰如此说,追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古钰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毫无证据的胡思乱想,不说也罢。说了之后,会让别人笑话我无端攻击政见不合之人的同僚……” 古钰转移了话题:“如今内阁分了‘新派’和‘老派’,我虽说是‘老派’的领头人,但我的思想和观念并不那么老。那些所谓的‘新派人’只看到士农工商的等级,压根就没看到你们这个‘第七部 ’蕴藏的无限潜力……那些‘新派’不支持你们,只有我这个‘老派’出面了。” 谢彦跟太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又是一通彩虹屁。 谢彦忍不住把南宫瑾和古钰在心里比较了一下。 南宫瑾知道他兴建科兴园从商后,一直持反对的态度,及至见到科兴园赚钱后,并没有意识到科兴园的建立能改变这个世界,他只是从“钱”的角度舍不得科兴园,于是想着让奕禛去背负商人的名声……可以说,他是目光短浅的。 古钰则不同,科兴园还处于“萌芽期”,没有挣到一分钱的时候,古钰便为科兴园“输送”了三个有用的科研人才。可以说,他的意识很超前。如今科兴园的几个产品挣了钱,他没有把思想钻进钱眼,而是意识到了科技部的无限潜力。 不得不说,古钰的眼光的确要比南宫瑾高出许多! 古首辅继续道:“一条鞭法是好的,但是我不能通过。因为任何一项改革,都会牵动好多人的利益,如今大周看起来四海升平,其实暗潮涌动……若是在此时实施一条鞭法,便会激发各种意想不到的矛盾,给那些觊觎我大周的人制造机会。” 古首辅叹了口气,对太子道:“所以,你知道老臣为什么要反对通过一条鞭法了?并非老臣的思想‘老’,更非老臣故意想要跟殿下作对,现在实在不是推行一条鞭法的好时机啊。” 古首辅说着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说来也怪我!沉浸在‘失去掌印’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没能跟太子殿下好好沟通……” 古首辅的一番话,让谢彦和太子完全知道了他的苦心。 太子笑了笑,“外孙也是糊涂,见内阁没通过一条鞭法,又拿到朝堂上重议此事……外祖说的对!我们暂时不能施行一条鞭法,等有一天海清河晏了,我们再实行……不过,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第129章 谢家人进京城 两人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靠着软垫子稍稍休息了一下。 太子想要亲自送谢彦回家,被谢彦拒绝了,“臣的马车还在德政门外等着呢, 殿下只消把臣载到德政门即可。” 太子点了点头,用手揉了揉谢彦的额头, “不是说过了么, 只有我俩在的时候, 便以‘你我’相称,你这……小脑袋瓜又忘记了么?” 谢彦对太子笑了笑:“太子的一番好意臣心领了,但是既然是‘君臣’, 还是以‘君臣’相称比较好。” 太子看了一眼“老人芯子”, 脸色暗了暗, 别过头看向了窗外。 谢彦见他生气,只说句“不要生气”,便没有多余的词了。 前世今生, 他都不习惯刻意讨好别人。 好一会儿之后, 太子转头对他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会那么大声的指责古首辅……你不知道, 我吓呆了……我以为古首辅会恼羞成怒, 没想到你这一招还有用了。” 谢彦:“殿下朝首辅大人跪了下来求情,也让臣开了眼!没想到殿下还会如此的撒娇啊……哈哈哈……” 太子捏了捏谢彦的嘴巴:“又是殿下又是臣的, 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我命令你不许再这么叫了, 让我听的心累。” 到了德政门后,太子先跳下了马车, 然后把谢彦直接抱到了在德政门外等候的谢家马车上。 谢彦坐上马车后, 跟他挥了挥手,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过拐角的时候, 他掀开了车帘回望了一眼,隐隐约约有个身影伫立在远处。 他回到谢家宅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洗完澡吃过晚饭后,他来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前,用钢笔在纸上画了一门大炮和一把冲锋枪。 制造大炮的精密度没有冲锋枪严格,目前科兴园的主要目标是,先研究制造大炮…… 他正思考的入神,窗棂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他抬头看向了窗棂,未见异状,便继续看着两张图“发呆”。 他跟史飞约好了,若是科兴园的大炮能研制出来,史飞便会来告诉他。这些天,史飞主动来跟他见面,说明还没研制出来。 又是“咚”的一声。 这回谢彦看的很真切……窗棂被硬物砸了。 他站起身打开了窗户,没发现有异常,便关上窗户,来到了院子里。 此刻已然入夜,院子里的草木在昏暗中失去了颜色。 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不见人影,便来到了窗边,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两颗小石块。 他皱了皱眉,方才的确是有人用这石块砸他的窗棂。 只是这谢家宅里,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砸他的窗棂呢? 他的脑中闪现出了太子的影子,但随即摇了摇头,太子是不会来了。 他走进了书房,看到太子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太子正站在书桌旁,拿着他的画在看,一身内侍服装扮让谢彦意识到,跟前日一样,太子是偷跑出来的。 “殿下,您怎么来了?”谢彦走上前盯着太子身上的内侍服,“殿下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太子没有接谢彦的话,而是指着纸上的画:“你画的是什么?” “这个是大炮,这个是冲锋枪。”谢彦用手比划着回道,“都是火器。” “看起来就很不错,来,跟我仔细讲讲。”太子说着坐到了谢彦原来的位置上。 谢彦:“殿下吃过晚饭了吗?” 太子点了点头。 谢彦拉了一张杌子坐到了太子的身边,“臣为殿下讲完之后,殿下就回宫吧。” 太子叹了口气,盯着谢彦的脸庞:“你为什么总是赶我走啊?前天晚上,我记得某人说过‘害怕没有机会跟我促夜长谈’,今天我可是来特意来给你送机会的!” 他盯着他的眼睛:“不许赶我走!” 谢彦朝太子行了个礼:“臣请求太子殿下回宫去睡。” 太子:“…………那你答应我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我俩都以‘你我’相称,你若答应了我这一条,我就回宫,再也不来了。” 谢彦:“…………殿下想陷臣‘大不敬’?” 在这个讲礼仪的封建社会,“大不敬”可是重罪。 “我哪里敢呢?只是某人总是想要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既然你做不到,那以后就不用劝我回宫了。” 太子斜乜了谢彦一眼:“我意已决,不用再浪费口舌。” 他说着把大炮和冲锋枪的画放到了谢彦面前,笑道:“好好讲吧,讲一个晚上都没事。” 谢彦:“…………!” 他叹了口气,尝尽世事的他知道,开局有多美好,结局就会有多惨。 “最是无情帝王家”,历史上只有极少的君臣能够相安无事到最后。“君君臣臣”的保持距离,也许以后带给彼此的伤悲会少一些。 但如今他们君臣之间还处于“蜜月期”,还没到那一步,即便他说出来,也会被对方“驳回”,然后便是被一顿“宣教”,然后立下镜花水月般的誓言。 镜花水月,虚无缥缈。能相信吗? 他看着少年星耀般的双眸,又叹了口气。 他倒是无所谓,大不了粉身碎骨,只是……任何事情都是双向的,他粉身碎骨了,眼前的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天,太子又住在了谢家宅。 他俩聊“火炮”和“冲锋枪”,一直聊到了深夜…… 顾澜不在皇宫,太子便像是脱缰的野马,皇宫里再也没人能玩的过他。 于是每逢他下朝的那天晚上,他都会来谢家宅找谢彦商讨“国家大事”。 整日的厮混在一起,再讲究那些“君君臣臣”,实在是没有意义。 几天之后,谢彦便识相的主动改口,以“你我”相称了。 在古首辅的支持下,内阁通过了修改《文帝广训》的决议,并且把“第七部 科技部”正式写进了《文帝广训》中。 按照古首辅的要求,《文帝广训》中特地强调了,科技部和其余六部平行,财政独立核算,不并入户部。 科技部和户部平行,属于属于正三品。 于是谢彦从科技部管事正式变成了科技部尚书,官职也从正五品升到了正三品。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成了正三品大官,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民间说成了“传奇故事”,朝堂内却充斥着“不满”。 有些官员伙同御史官又开始“忙活”了。 他们说,科技部是大周的科技部,应该让德高望重的人去做科技部尚书,而不是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去做。 有了古首辅的支持后,朝堂之上,太子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古首辅以及古首辅的人则支持让谢彦做科技部尚书,理由是,科技部是谢彦创立的,他虽然年幼,却很聪慧有胆识,否则也不会连中六元,状元及第…… 令谢彦惊讶的是,这次南宫瑾也站在了他这一边,支持他做科技部尚书,并没有跟古首辅唱反调。 谢彦在心里想着,南宫瑾是“识时务”的。 ——之前,他见古首辅因为掌印内侍的事情跟太子不和,便趁机跟古首辅唱反调,来凸显自己在内阁的“地位”。如今古首辅跟太子握手言和了,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必败无疑,于是他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从正五品升到了正三品,谢彦早朝的位置靠前了许多。 在这个位置上,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太子的微表情。 地位发生了变化,他能以科技部尚书的身份发表自己的观点,太子也是经常征询他的建议。 谢彦俨然成了“朝堂重臣”。 南宫瑾对谢彦的态度不像以前那般强硬了,他看到谢彦会寒暄几句,话里话外,透着“舅母思念谢彦”的意思。 谢彦知道南宫瑾想要利用赵氏跟自己缓和关系。 他耿耿于怀于当初南宫瑾为了对付古钰而疏远他的事情,故意忽视了南宫瑾的话。 直到有一天下了早朝,南宫瑾叫住了谢彦告诉他,谢怀安、谢怀恩和谢复壮来到了京城,住在南宫府中。 南宫瑾让他晚上去南宫府小聚一下。 谢彦见推脱不了,只好答应。 他回到谢家宅,吃了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来到书房,坐到了书桌前,写了一堆“礼单”让小厮去买。 他想到太子今晚会来,便留了张便条,说明了他去南宫府的缘由。写完后,他把便条压到了砚台下。 小厮准备好礼物回来,已是傍晚时分。 谢彦带了几个小厮以及礼物,坐马车来到了南宫府门口。 守门的阍人是认得谢彦的,见“姑爷”回来了,连忙进门通报去了。 谢彦下了马车,看着南宫府高大的门楼。 自从他去科兴园赴任之后,便再也没来过这里……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了。 南宫瑾一家以及谢怀安、谢怀恩、谢复壮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几年不见,谢怀安和谢怀恩老了一些,但他俩正值壮年,精神头看起来很是不错。尤其是谢怀安,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步步生风。 谢复壮长高了许多,依旧很是壮实。 他比谢彦年长两岁,身材和个头都比谢彦大出了一圈。 他看到谢彦之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谢彦看,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赞叹,碍于礼节,他硬是克制着自己不在大家面前失去仪态。 多年的未曾见面让大家拘谨了许多。 简单的见礼之后,南宫瑾便领着大家进了南宫府。 此时正是准备晚饭的时间,赵氏带着南宫羽去督促准备晚饭了,南宫昀要去“看书”。 三人走后,南宫瑾带着几个“谢家人”去花厅叙旧,顺便等待晚饭。 大家说了些场面话。 谢彦问候了吴氏和桂香…… 谢怀恩问了自己女儿和秦路…… 不一会儿,晚饭烧好了,大家来到了膳堂吃晚饭。 一开始大家都拘谨着,酒过三巡之后,谢怀安中二的直男本色便露了出来。 他在大家面前大声地说出了“谢彦是谢家人的骄傲……”之类的话,然后又自我吹嘘了一遍。 酒越喝越多,他俨然成了整个饭桌的“主角”。 谢怀恩劝了几次,都没劝住他。 南宫羽和南宫昀相继离开,他还在侃侃而谈…… 倒是南宫瑾非常有耐心地听他“谈话”,时不时地为他添酒夹菜。 南宫瑾的举动,更助长了谢怀安的“中二”本性。 他夸完谢彦之后,又开始数落谢彦,说谢彦“不顾家”,从来没有主动给家里写上一封信,都是大舅南宫瑾把谢彦的事情传到云林县…… “饮水得思源,你大舅对你这么好,你坐上了大官,竟然连南宫府都不来?!若不是我和你大伯过来,你是永远都不来南宫家了?!白眼狼一个!”谢怀安指着谢彦继续道:“你虽然官位比我大多了,但你永远是我儿子,儿子做的不对,老子我就应该管着……养不教父之过,不能让你走偏了啊!” 谢彦刚想回他。 南宫瑾却为谢彦“解了围”,说谢彦太忙了,没时间来…… “借口,都是借口?!”谢怀安说着打了个嗝,“怎么今日就有时间了?他……就是个白眼狼!” 接着,谢怀安又说了好多“要顾念骨肉亲情”之类的话。 南宫瑾则在一旁点着头…… 谢彦终于明白了,南宫瑾是利用谢怀安的嘴来“拉拢他”。 ——古首辅跟太子站在了一条线上,他不能让自己孤立,也得拉住太子。 而他,谢彦便是最好的桥梁。 此刻,谢彦不得不怀疑,是南宫瑾把谢家人叫了过来,目的便是想要和谢彦拉近关系。 谢怀安终于喝高了,谢怀恩把他抬走后,整个膳堂才恢复了安静。 赵氏见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便对谢彦道:“西禾院一直给你留着,今日就住在这里吧。” 谢彦想着太子还在谢家宅等他,于是拒绝道:“不了,我有太子殿下送的令牌,即便宵禁也能在大街上自由行走。” “令牌?”谢复壮的眼睛亮了亮,“能给我看看长什么样吗?” 谢彦把令牌从身上解开,递给了他。 谢复壮看后,眼睛里满是艳羡。 南宫瑾远远地瞧了一眼令牌,他比谢彦官位大,做官时间也长,从来没有也没见过“宵禁令牌”。 “太子殿下对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南宫瑾笑了笑。 谢彦:“太子殿下考虑到科技部的特殊性,才给了我这个令牌。” 南宫瑾不再多说什么,今天他让谢彦和谢家人在南宫府会面,不就是看在谢彦跟太子不同寻常的关系上吗? 谢彦要离开了。 南宫瑾亲自把谢彦送到了大门口,又亲自把宵禁令牌挂在了谢彦马车的玻璃灯旁,便于禁卫军打老远看到令牌。 南宫瑾:“最近你舅母身体不大好,经常过来看看她。” 谢彦点了点头,既然南宫瑾想低头,他乐于看到一个和谐的朝堂。 “大舅,一切以大周为重!”谢彦提醒南宫瑾。 “那是当然。”南宫瑾点了点头。 谢彦回到了谢家宅,太子在书房一直等着他。 两人相见后,太子笑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谢彦:“聊些家常里短。” 太子:“南宫瑾就没跟你说些私人话题?” 谢彦笑了笑:“你也看出来了?” 太子笑道:“他不拉拢你,还能在这个朝堂上混吗?” 次日太子一大早起床去了皇宫。 下午的时候,南宫瑾带着谢怀安、谢怀恩以及谢复壮来到了谢家宅院。 谢彦带着他们参观了谢家宅院。 几个人一下子被第一进院子里的石碑吸引住了。 ——石碑上写着谢彦的科举以及入仕的经历。 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简历。 谢怀安看后自豪不已,谢复壮则看的呆了…… 南宫瑾皱着眉:“这好像是……太子的笔迹?” 谢彦点了点头:“对,太子殿下亲自帮我写的。” 谢怀安:“那得好好保护起来啊!不能让这石碑风吹日晒的,得建个亭子保护起来……哦,对了!石碑上面要用红绸给扎起来,喜庆!” 众人知道他中二,都不搭他话。 谢彦却听了进去,暗暗记了下来,等他们走后,就按照这个提议办。 他倒不是为了保存自己的简历,只是想要珍惜太子殿下的心意。 参观到最后一进院子的时候,谢怀安得知太子曾经在这里读书练功,眼睛亮了亮,没有多说什么。 大家参观完之后,谢彦带着他们去了堂屋坐。 吹着电风扇,吃着冰镇西瓜,开始闲聊…… 南宫瑾笑道:“都是我父亲偏心,把好东西一股脑的给了妹妹。如若不然,这宅院可都是我的!” 谢怀安吃着西瓜,想都没想地回道:“还是玉儿有眼光,在京城置办了房产,又在京郊置办了田地,若没有她,不仅没有这处房产,更没有什么‘第七部 ’了!” 南宫瑾见谢怀安把所有的功劳甚至是“第七部 ”都归功到了一个妇人的头上,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谢怀安意识到自己说“偏”了,尬笑着用别的话敷衍了过去。 南宫瑾知道他经常会犯中二病,也没跟他计较。 谢怀安趁谢彦带着他如厕,能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对谢彦道:“彦哥儿,你跟太子殿下怎么个好法?” 谢彦意识到谢怀安话中有话。 他回道:“很好,怎么啦?” 谢怀安:“怎么个好法?” 谢彦笑了笑:“就是很好啊……” 谢怀安:“那……你能不能跟殿下说说,把为父的官位往上提一提?” 谢怀安还真是个官迷! 谢彦:“你只是一个秀才,能做县令已经是很不错了,你知道吗?好些考上状元的,都还只是做个县令呢。” 谢怀安还不死心:“就提一点点,让我去做个知府或者知州,如何?” 谢彦苦笑了一下,这是提一点点吗? 这相当于从县一把手到市一把手了! 谢彦用手点了点他,“除非你考上进士或者有特殊功绩在身,否则莫谈!” “我说你是个白眼狼就是个白眼狼,果真没错!为父这么一点点的小要求都满足不了!”谢怀安心中不忿。 谢彦知道跟他说不出什么道理,便不再跟他多说什么。 吃了晚饭后,南宫瑾带着谢怀安和谢怀恩回南宫府,谢复壮想要跟谢彦说说体己话,便留了下来。 送走“大人们”走后,谢复壮露出了孩子的本色。 他把谢彦抱了起来,大声道:“你丫的!想死哥了!” “长高了,变重了,我抱不动了!”谢复壮说着,把谢彦放了下来。 “我也想你。”谢彦抬头对他笑了笑,拉着他朝院子里走去,“外面太热,走,我们回去吹电风扇。” “呸!假话!一封信都不写给我,算是想我?”谢复壮朝谢彦挤了挤眼睛。 谢彦哼了一声,乜了他一眼:“你不也没给我写信吗?你说的也是假话?” 谢复壮:“我可说不过状元郎……” 说话间,两人进了书房。 “彦哥儿,你好棒啊!”谢复壮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十岁的三品大官!你知道坊间是怎么说你的吗?” 谢彦笑了笑:“紫微星降世?” 谢复壮笑道:“有的人说你是神仙,有的人……说你是妖逆般的存在!” 接着,谢复壮问了谢彦,“那个‘第七部 ’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彦见谢复壮问,便把能告诉谢复壮的跟他“普及”了一下,当然他不会泄露科技部的机密。 谢复壮见电风扇、玻璃灯、玻璃镜都是从“第七部 科技部”造出来的,又是惊叹不已。 “你想出了点子?”谢复壮问。 “里面的科研人员想出的点子。”谢彦回道。 ………… 谢彦本想把他安排在别的屋子睡觉,奈何谢复壮非要跟他夤夜长谈。 谢复壮来到了谢彦住的屋子。他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两个枕头。 他跳上了床,四平八叉的躺在了床上,“彦哥儿,你的另外一个枕头是给我准备的吗?” 谢彦没办法供出太子,只得点了点头。 晚上他俩谈了很久才入睡,第二天一直睡到了接近午时才起床。 吃过饭后,谢彦让谢复壮会南宫府。 但谢复壮压根就不想回南宫府了,“这里是谢家宅,我在这里非常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想回南宫府了!” 无论谢彦怎么劝说,谢复壮就是不去南宫府。 眼瞧着太阳落山,太子就要过来…… 谢彦看着抵死不走的谢复壮,真是有苦说不出。 第130章 谢彦是真的不能让谢复壮知道太子晚上会住到他这里, 但此时此刻,他压根就没办法去皇宫通知太子让他不要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谢彦“感知”到太子即将来临,但谢复壮像是影子一般, 离他不超过三米! 他只有借着“如厕”,趁机甩开了谢复壮之后来到了大门口。 ——他想要在太子进门之前, 告诉太子“他的堂哥来了”, 让太子不要住他这里, 即刻回宫。 他躲在了门外的一处墙角,默默地看着大街…… 没多久,他便看到梁内侍驾着一辆轻便的马车过来了, 他连忙迎了上去。 “彦哥儿, 你让我一通好找啊!” 谢彦听到谢复壮的声音后, 全身的毛发都炸起来了。 他缓缓地回头,看到谢复壮笑看着他,离他不超过三米! “你不是要如厕吗?怎么跑到门外来了?”谢复壮走到了他的身边, 握住了他的手。 谢彦的眼珠一转, 把谢复壮拉到了一边,指了指马车, “我跟那边的主人认识, 我去打个招呼,你就站在这边。” 谢复壮点了点头。 谢彦总算是放了一点心。 他“很有礼貌”的上前拦住了马车。 他看到太子露出脸的第一时间, 跑上前去跟太子“打了招呼”。 他跟太子说明了堂哥谢复壮住在谢家宅院, 为了不暴露太子身份,让太子回宫。 谢彦说完后, 见太子笑了笑放下了窗帘。 他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如愿以偿的让太子知道这件事情了。 只是下一秒,他便看到太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对谢复壮招了招手。 谢彦不知道太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见谢复壮越靠越近,头皮都裂开了! “你就是谢尚书的堂哥谢复壮吗?”太子笑看着谢复壮。 谢复壮上下打量着这个“派头不小的内侍”,点了点头:“你是谁?你怎么认得我?” 太子一本正经的道:“传太子口谕,谢复壮即刻回南宫府接受赏赐!” 谢复壮懵了,他看了看一旁的谢彦,低声问:“太子认得我?他知道我来京城了?” 谢彦扶了扶额头,原来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谢复壮一蹦三尺高,立刻让谢彦送他回南宫府。 太子装作“太子身边的内侍来视察谢彦的府邸”,进了谢家宅。 看到谢复壮离开谢家宅,太子对身边的梁内侍道:“去准备东西赏赐给谢复壮。 梁内侍皱了眉:“主子,您说赏赐什么东西?” 太子甩了一句“你看着办”,便携了谢彦的手去用餐了。 几日之后,谢怀安跟谢彦说,要去京郊的科技部去看看。 他本不想带谢怀安去,但南宫瑾知道谢怀安有这个打算后,便安排了一天不上朝的时间,让大家一起去“科兴园逛逛”。 这下,谢彦怎么推也推不掉了。 谢彦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太子,想让太子出面“拒绝他们去科兴园闲逛”。 太子沉吟了片刻之后,道:“南宫瑾一直反对设立科技部,让他去看看也好。” 谢彦:“但是……那里面有好多东西需要保密,尤其是最近要研究的火炮。” 太子:“那就让他们只去科贸园参观!不仅他们去,我还要亲自带着六部的那些反对设立科技部的官员去!让他们见见世面!省的他们井底之蛙的聒噪不已。” 谢彦:“我带着他们去吧,你留在京城中。” 太子:“你害怕我有危险?” 谢彦点了点头:“顾统领不在京城,你父皇又有病在身,你能放心把你父皇一个人留在京城?” 太子思考了片刻后,“那好!你替我带他们去!” 次日的早朝上,太子把“组织参观科技部”的事情,跟群臣说了。 谢彦是这次参观的“总负责”,南宫瑾从中协助谢彦;考虑到科技部是用谢家的资产发展起来的,特许谢怀安、谢怀恩以及谢复壮一起去参观。 谢彦跟史飞取得了联系,让去科兴园安排一下,让科兴园的人员做好保密工作。 这天晚上,南宫瑾把谢彦请到了南宫府吃饭。 两谢兄弟以及谢复壮得知能够跟群臣一起去参观科兴园,都异常兴奋。 ——同去的都是五品以上的高官,只有他们三个“不入流”。 谢怀安顿时觉得脸上“光彩无限”。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谢复壮偷偷的拿出了一串佛珠给谢彦看,“你说太子送我一串佛珠是什么意思?” 谢彦看着那串黑色佛珠,这不就是梁内侍经常戴的那串吗? 这梁内侍还真是敷衍,太子让他准备礼物,他竟然把自己戴的一串佛珠送给了谢复壮! “这个……”谢彦实在编不出来“太子的意思”。 谢复壮看谢彦犹豫,“我猜你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谢复壮说完,神秘的笑了笑。 “你知道?那是什么?”谢彦有些哭笑不得。 “太子这是想让我‘禅定’,肯能我太跳脱了,我得稳重一点,以后才能堪当大任。”谢复壮自豪的道。 谢彦:“…………”想象力还挺丰富! 几天之后,按照事先的约定,去科技部的文武官员都会在德政门集中登记…… 作为“组织者”,谢彦天没亮便到了德政门外迎候文武官员。 他到的时候,礼部官员以及安排行程的内侍都到了。 不一会儿,南宫瑾带着三个谢家人也到了。 按照“规制”,两个人一辆马车,登记完后由内侍安排马车。 谢复壮主动要求跟谢彦一辆马车,内侍便把他安排到了最前面的马车里。 官员们陆陆续续的到了,登记完后,都上了马车。 截止到卯时,只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来此“报到”。 也就是说,只有三分之一的官员去,其余三分之二的官员都选择了“不去”。 像古首辅就没去。 八月中的京城非常的燥热,古首辅年龄大了,选择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孔四方也没去。 他要忙于京城外灾民的安置,“公务”繁忙,选择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大家按照礼部和内侍的安排坐上了马车。 谢彦作为组织者最后一个爬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坐到了谢复壮的身边。 接着礼部安排队伍前后左右的仪仗队…… 谢彦对谢复壮道:“这些马车夫以及仪仗队的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禁卫军。” 谢复壮第一次坐这样“威武”的马车,心中骄傲的同时,激发了“雄心壮志”。 他立志一定要跟谢彦一般考上状元郎! “仪仗队都准备好了,怎么还不走?”谢复壮问。 “等太子呢。”谢彦回道。 “太子?”谢复壮的眼睛发了发光,拿出了那串佛珠。 谢彦:“…………” 不一会儿,太子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来到了德政门外。 少年蟒袍金丝冠,翩若游龙,神采奕奕地跟臣子们挥手…… 然后队伍缓缓启动。 “是他?!”谢复壮看的呆了呆,“他就是太子?” 谢彦点了点头,“是的。” 此刻,他的心中满怀着歉意——当初没告诉谢复壮“他就是太子”。 但谢复壮的脑回路跟谢彦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闪着星星眼,“哇!太子身着内侍服去臣子家微服私访,今天还亲自出来送我们离开……太子可真是太亲民了!” 谢彦看着身边谢复壮的模样,俨然成了太子的“脑残粉”。 队伍走出了好一会儿,谢复壮还在勾头看太子。 谢彦不失时机的对谢复壮道:“既然太子是‘微服私访’,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我那里,所以……” 谢复壮接过话头:“这个我晓得,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谢复壮见太子消失在视野外,便回了头,用肩膀撞了撞谢彦的肩膀,“什么时候把我正式引荐给太子?” “好。”谢彦转头对他笑了笑,“等你考上举人,我一定引荐。” “喝!喝!喝!”谢复壮兴奋的手舞足蹈,好像明天就能一举拿下举人了。 “太小孩子气了!”谢复壮说着突然沉静下来,摸着那串佛珠,“我得跟你学学,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谢彦:“…………你还是就做你吧。” 谢复壮:“不不不,我得按照太子的要求来。” 谢彦彻底无语,如今太子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实在不忍心打破他那美好的幻想,只好由着他。 出了京城的大门后不多久,他们便远远地看到孔四方的军队在搭帐篷安置灾民。 谢彦看着远处的帐篷对谢复壮道:“周北旱灾,收成极低,那里是为灾民们准备的临时帐篷……太子已经派人南粮北调……估摸着灾情很快就能过去。” 谢复壮“哦”了一声。 他没有经历过灾情,不知都受灾之苦,只是很直观的看着那些帐篷:“看起来,受灾的人还不少!” 孔四方每次上朝都会“例行报告数据”,从数据中可以看出,来京城避难的受灾人群是越来越少了。 但是谢彦发现,他们一路走过去,路上都能见到来京的难民…… 谢彦之前也来过科兴园,也看到过难民,但并没有这么多。 他大概估算了一下,现在来京的难民较之前增加了约为三倍! 那就意味着,孔四方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还有,两个多月过去了,无论是从邸报还是各种消息来看,顾澜已经成功的放了周北的军粮。 按道理来说,周北来京的难民会越来越少…… 哪里出了问题? 谢彦相信以顾澜一心为大周的人品是出不了问题的,那问题只有出在了孔四方的身上了。 不管孔四方出于何种目的来隐瞒难民的数量,那都是“没安好心”。 换言之,孔四方压根没有忠于太子! 难道他有谋反之心? 谢彦想到了太子曾经跟自己说过,宁王是孔四方的伯乐,他之于孔四方有知遇提拔之恩。 虽不能就此做出孔四方一定有谋反之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得把这个坏消息尽快告诉太子,让太子有所防备! 想到这,谢彦的心砰砰乱跳。 离科兴园越来越近,谢彦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作为此次参观科兴园的总负责人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史飞负责科兴园的销售,经常跟皇宫打交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史飞快马加鞭去一趟京城,把此事告诉太子,让太子、圣上以及古首辅做出防备。 万一孔四方有谋反之意,即便太子有防备,也很难有胜算啊。 想到这,谢彦的后背拨凉拨凉,他真希望自己的猜测有误。 浩浩荡荡的队伍驶进了科贸园。 赵辰、史飞、房敬早就带着一众科贸园的工人在门口迎候了…… 越岱出身于官宦,他的父亲也是个五品官员,他害怕父亲会来,也害怕自己被别人认出来,所以带着母亲和妹妹去了镇子上躲了起来。 谢彦让赵辰和房敬招待大家,把史飞拉到了一旁,跟史飞说出了方才在路上的见到的“可疑之处”。 他让史飞即刻去京城,把这些疑点告诉太子,让太子有所防备。 史飞得令后,快马加鞭的去了京城。 万一“有事”,有防备总比无防备要好。 谢彦和赵辰房敬带着文武官员去休息室修整了一番。 科兴园和科贸园有独立的发电装置以及电线电缆,每个休息室里都有吊顶电风扇。 一进去便非常凉快。 文武官员们都啧啧称奇。 赵辰和房敬为他们粗略的讲解了“供电装置”以及“吊顶电风扇”……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但能感受到“这是个好东西”。 南宫瑾:“你们说,只有装了电网才能装这种吊顶电风扇?” 赵辰和房敬点了点头。 南宫瑾:“那么皇宫内能不能装?” 赵辰:“不要说皇宫,整个京城都能装起来。若是京城能连接电网,各位大人在自己家里便能享受到这种吊顶电风扇了。” 一众“大人们”连声道:“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推广到大周京城啊!” “这个自然,等技术成熟了,我们会让大周的每家每户都用上这种电风扇。”谢彦笑道。 天气太热,官员们在电风扇房间里纳凉后,压根就不想出门。 眼瞧着已近正午,谢彦让大家先吃过饭再继续参观。 在科贸园的膳堂内摆了三桌,饭菜很是丰盛。 但有些官员很是讽刺的说出了“他们吃的丰盛,路上的难民却被饿死”的真言。 这些京官大都没出过京城,没有前后的“对比”,便不会知道孔四方的数据造假。 他们只是直观而由衷的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 谢彦觉得,这种人才是“好同志”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0-140 第131章 吃过午饭稍稍休息后, 谢彦带文武官员参观了科贸园的玻璃制造、玻璃镜、玻璃灯泡、电池制作、电风扇制作以及各种组装生产线。 官员们一边看一边赞叹,都说“开了眼界了”。 谢怀安见自己的儿子如此能干,为自己“长了老脸”。 他中二病爆发, 在群臣面前把自己的儿子夸了又夸,夸成了“天上有, 人间无”的人物。 谢彦尴尬到想用脚趾头扣出藏身之地, 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南宫瑾实在受不了, 暗戳戳的拉了拉谢怀安的衣袖,跟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谢怀安却好像压根不明白南宫瑾的意思, 依旧侃侃而谈…… 他当然懂南宫瑾的意思, 只是他心中有自己的“成算”。 ——这辈子他可能仅此一次能跟这么多的高官“同台”, 这是他“绝无仅有”的高光时刻,他得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他夸完了自家儿子“天赋异禀”之后,又开始夸起了“第七部 ”。 这个第七部 是他儿子创立的, 夸第七部便是变相夸赞自己的儿子…… 谢彦揣摩着, 若是这个时代有手机设备,不出所料, 谢怀安定然会跟这些高官留下无数的影像去发朋友圈炫耀, 让全世界的人都给他点赞。 谢怀安的“夸夸其谈”,让他成为了焦点人物。 大臣们非但没“看不起他”, 反而很是“捧场”的顺着他的口风说“他们谢家人的人厉害”之类的话。 谢怀安听着这些话很是受用, 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情。 但谢彦和南宫瑾听着则异常的尴尬,在他俩看来, 那些附和谢怀安的官员很大一部分“别有用心”。 果真, 不一会儿便有人说出了“南宫大人在朝堂上反对谢尚书设立科技部”的事实。 方才谢怀安说“设立第七部 科技部,是‘明主’最为英明的抉择, 也是他们谢家和南宫家的‘眼光高明’……” 朝臣的这句话,变相地打了谢怀安的脸。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谢怀安,想看他作何反应…… 大家一边说,一边看着谢怀安的反应。 谢彦和南宫瑾知道,这才是朝臣们“捧场谢怀安”的真实意图。 ——在谢怀安面前,挑起南宫家和谢家的“仇恨”,看他们谢家和南宫家的笑话。 此时,轮到谢怀安开始尴尬了。 毕竟南宫瑾是他昔日的大舅子,又是一手提拔他的人,他再怎么蠢,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抹了南宫瑾的面子。 于是他讪讪地不发话。 吃瓜群臣又岂会放过他?话里话外逼他当着谢彦和南宫瑾的面“站队”…… 正当谢怀安努力的用十根脚趾头扣出一座皇宫的时候,大家看到史飞骑着马飞奔着进了科贸园的大院。 冲到群臣近前后,他好不容易“刹住了”马…… 大家正要怒斥他“无状”,他却从马上翻身而下,朝群臣跪了下来:“大事不好了,孔四方造反了!” 一群嘲笑谢怀安的朝臣愣住了! 谢彦的心更是沉到了海底。 今日他料的果然不差,只是一切都迟了。 史飞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我去的时候,若是能快一点走,定然能进城通知太子……” 谢彦抓住了他的拳头,不让他自伤。 “即便你进城,也是迟了。” 此刻,众朝臣都“缓”了过来,他们七手八脚的拉起了史飞,让他把话说清楚。 史飞:“谢尚书让我去京城告知太子殿下‘孔四方有异状’,我便去了……” 长时间的奔跑以及闷热的天气让史飞上气不接下气。 朝臣们连忙把他拉进了房间,为他开电风扇,为他倒水。 史飞大口的喝了一杯冰水后,气息顺畅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 “我带着谢尚书的话,骑马去京城提醒太子殿下……” “靠近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我看到好多灾民逆着我的方向托老带小的往回走,心里疑惑…… “谢尚书明明跟我说过,你们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进京的灾民,为什么我看到了大量的灾民往回走?” 众朝臣听到这,也是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跟谢彦所见是一样的。 史飞继续道:“于是我便上前询问那些灾民,为什么要往回走?” 南宫瑾:“朝廷在京城外安置他们,这么大的事情,太子殿下一定会跟我们商量……今日也没上早朝,太子殿下不会让灾民回去的啊。” 史飞:“灾民告诉我,那些为他们搭帐篷的士兵跟他们‘反目成仇’了,杀了好些难民,他们不敢不从,只得拖老带小的回去……” 史飞叹息道:“太子殿下爱民如子,这定然不会是太子殿下所做的事情……” 于是他又问了几个灾民,终于知道了“大致情况”。 今日辰时之后,孔四方的军队露出了“獠牙”,他们用枪矛刺穿了灾民的帐篷,让他们回周北去。 这些士兵给出的解释是:他们的家乡放粮了,有饭吃了,朝廷让他们回家乡去。 灾民们跟他们要“回乡路上的干粮”,士兵们却让他们沿路讨饭回去。 头脑机灵的灾民让他们提供“朝廷让他们回乡的懿旨”。 那些士兵本就是一群“造反派”,哪里提供的出什么朝廷懿旨? 灾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回去又得冒着饿死和病死的风险。 他们当然不想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回老家。 有的灾民跟他们要朝廷懿旨,有的灾民跟他们要回乡的干粮。 场面一度失控。 士兵们没想到灾民如此会闹,为了不影响计划,他们手起刀落,杀了好些个“刺头”,场面才被控制了下来。 灾民们见了血,都不敢再闹了。 他们看了看被刺破的帐篷,带着行李拖老带小的含泪离开了…… 史飞道:“我了解情况后,意识到孔四方是真的反了!于是我骑马去了附近的一个山头遥望京城……” “我看到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禁卫军,城门外却是大周的官兵……” “我离的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我便下了山头,想要靠近去了解情况。” “我又遇到了一些难民,他们告诉我,孔四方造反了,让我不要‘前去送死’!” 朝臣们听到这,炸开了锅。 “这哪里是孔四方造反啊,分明就是宁王造反!” “坏了坏了!孔四方这个白眼狼!枉顾了圣上对他那般好,竟然倒向了宁王,京城危矣,京城危矣!” “我们的家眷都在京城,万一京城被破,该怎么办啊……” 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 “昨日我在鸿儒街上碰到宁王,顺便问了他来不来参观第七部 ,他告诉我说今天要去寺庙烧香拜佛,就不来了。我就问他,去哪所寺庙?他迟疑了一下告诉我说,去城外的一个叫……我不记得他说的那所寺庙的名字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那是个实在没有名气的寺庙。于是我便建议他去盛明寺……他愣了愣之后跟我说,太后要去,他只好陪同……合着这是要举家逃出京城啊!” “这么看来,这是一场谋划好的阴谋,若是顾澜在京城,断然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平时顾澜不受朝臣们的待见,如今他们却都很“想念”他。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不光是宁王,那些跟宁王走的特别近的几个官员都没来,莫非他们今日一起逃出京城了?” ………… 大家的慌乱之情溢于言表。 “安静,安静!”南宫瑾敲着桌子。 大家安静了下来,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南宫瑾。 南宫瑾:“大家不用慌乱,好在我们不在京城中,还有可斡旋的余地。大家仔细想想,孔四方也只能调动他手下的‘银虎符军队’,据我所知,他驻扎在京城外的银虎符军队不超过三万,而圣上的金虎符军队则有五万人马,我们即刻去调动金虎符军队,还来的及。” “可是,金虎符在圣上手上,我们没有金虎符,那个陆云为人又呆板又倨傲,不听我们的,怎么办?”朝臣们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一起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说了,他的家眷也在京城,我就不相信他能不担心?”南宫瑾道。 大家点了点头,认为南宫瑾说的“有理”,连忙准备着一起去调动“陆云的军队”。 “不好了,不好了!我看在瞭望台上看到官道上尘土飞扬,好多士兵骑着马朝我们这里来了!”秦路跑了进来大声道。 一众朝臣大声呼着“赶快走!” 谢彦道了声“来不及了!” 他们走出房间,来到了科贸园的院子里…… 史飞来的时候,说话没有保密,科兴园和科贸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宁王谋反”的事情。 好些“工人”见士兵奔着科技部来,知道那些士兵的目标是“那些当官的”,连忙跑出了科贸园,想要跟“当官的”划清界线。 跑出去没多久之后,便被飞驰而来的士兵全部射杀了! 谢彦连忙大家“关上大门”。 但是科兴园和科贸园“防贼的墙”,又怎么防得住铮铮铁骑? 一时间,科贸园内又炸开了锅! 第132章 当初为了防止科兴园内的技术外泄, 科兴园和科贸园之间以一道两米高的墙隔开了。 科兴园内主要负责科技研发,里面主要是一些“科研人员”,人员比较少, 只有几十个人。 科贸园内主要从事各种生产,里面主要是一些“工人”, 人员就很多。平时有上千号人在这里工作, 因为今日要迎接“京城大官”, “安保工作”便十分重要,特意给大都数人放了一天假,只留了一百多的工人在这里做代表, 操作给“大官们”来看。 为了确保安全, 这一百多号人都是从“同心帮”中千挑万选, 选出来的太子的“死忠粉”。 方才在“危难之际”跑出的十几个被反贼射杀的工人算是“意志不坚定者”,留下的大都是从一开始便跟着太子的“七十二将”。 秦路一直看守的是科兴园的大门。 他得知“宁王谋反”后,心烦意乱的站到了科兴园大门口的瞭望台观察。 不曾想, 他发现了一队军马沿着官道朝科兴园飞奔过来。 他连忙下了瞭望台, 让窈姐儿关上了科兴园的大门,自己则绕着西侧院墙来到科贸园通风报信…… 此刻科兴园和科贸园已经被席卷而来的反贼团团围住, 秦路挂念在科兴园的窈姐儿, 他来到了科贸园和科兴园的那二米高的墙角边,纵身一跃, 跳了过去。 科兴园和科贸园之间的“隔墙”, 属于内墙,只有两米高。 而两园的外墙有三米五高, 外墙上通着电网以及反向铁钉等“防盗”措施。 哧啦哧啦…… 接着便是门外的一片“嚎叫”…… 谢彦意识到可能有反贼不小心碰到了电网墙, 被电到了。 工人们见电网墙“有用”,顿时有了信心。他们进入厂区各自拿了自己觉得“有用趁手”的兵器走进了院子。 “四大护法”领头, 谢同一道:“他丫的!跟这帮反贼拼了!” 谢彦一回头,看到他们手上拿的大都是一些木棍、好一点的是铁棍,还有拿扫帚的…… 且不论这人数跟人家相差的太多,这“武器装备”更是寒碜。 若是人家真的攻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见人就杀,大家还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大门没有那玩意,大家从大门攻进去!”门外的人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谢彦拍着脑门,后悔当初没在大门上也通上电网。 关键时刻,还是一同来的禁军起到了作用。 他们迅速的跑上了瞭望台,背靠着背弯弓搭箭,朝外射击,让门外的士兵不能靠近大门。 此刻谢彦内心的纠结和担心达到了极点。 他不仅担心这里,更担心科兴园的大门。 ——科兴园内的人更少,更没有禁军守卫,万一反贼从科兴园一路杀过来,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实在不放心科兴园,便让几个禁军翻墙去科兴园帮忙。 与禁军的积极抗击相反,谢彦身边的一众官员在讨论“怎么保自己和家人的命”。 这些官员非常清楚“双方的实力”,反贼攻进来只是迟早的事情…… “大家等等,我好像听到了楚彪的声音,莫非这支队伍是楚彪领过来的?我去看看。”工部尚书严律说着爬上了瞭望台。 只见他左右观望了一下,暮色下估计他也没看清什么。 接着,他扯着嗓子大声喊:“是不是楚老弟啊?我是严律啊!还记得老哥我吗?” 严律的话起了作用,外面停止了攻击。 接着响起来楚彪的大嗓门:“严大人,各为其主,刀剑无眼,还请恕罪!” 显然这楚彪想为了“私情”,坏了“大义”。 严律:“老弟此言差矣,谁说我们是各为其主的?我和这里的人都心向着宁王呢!你放了我们,我保证我们都投奔宁王!” 严律的话刚说完,便被身边的禁军用刀架住了脖子。 这些禁军都是顾澜的人,他们的“头头”跟宁王是死对头,平时他们没少跟着顾澜跟宁王作对,若是他们落到这群反贼的手里,是必死无疑的。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严律连忙伸出双手作投降状。 南宫瑾连忙斥责禁军,让他们放下手中的刀。 禁军迫于南宫瑾的“权威和压力”,放下了手中的刀。 接着,南宫瑾又训斥禁军,让他们从瞭望台下来。 无奈之下,禁军们下了瞭望台。 严律见南宫瑾支持自己,说话的底气大了许多。 他转头对楚彪道:“南宫大人都在支持我,一定可以说服他们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楚彪看在了与严律昔日的情分上,给了严律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楚彪看来,无论严律说不说服这里面的人,无非是多死几个和少死几个人的问题。 他给了严律一个时辰,算是给了严律一个机会,更还了严律对自己的昔日“恩情”。 严律下了瞭望台,官员们大都对他“喜相迎”,禁军以及科兴园的兄弟则对他“怒目而视”! 谢彦挥了挥手,四大护法便把严律摁在了地上,严律刚要“呼救”,史飞迅速的用一只鞋子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让身后的兄弟绑了严律关进了一间房子里。 谢彦睥睨了他们一下,“在场的人都是深受皇恩的五品以上官员,今上还没死呢,你们就想背叛他?!” 谢彦的几句话让好些大官低下了头。 “还有谁想要投降反贼?”谢彦皱着眉,声音不高,却很有威仪。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个大臣鼓足勇气站了出来,“皇恩浩荡不假,我们忠于的是大周,是张家的天下。今上是张家人,宁王也是张家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彦一挥手,四大护法把他摁住绑了起来,赵辰在他嘴里又塞了一只鞋。 “还有谁?还有什么话要说?”谢彦冷笑着看着群臣。 禁军们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感佩“谢尚书年岁虽小,却很有胆魄”。 众朝臣面面相觑,即便有人“有想法”,此时此刻也不敢说出口了。 南宫瑾乜了一眼谢彦,他真的没想到谢彦做事会如此“狠绝”。 谢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没杀这些有异心的大臣,已经算是够仁慈的了。 “大家跟我走,科兴园研制出了一种‘致命’武器,可以毫不费力的摧毁敌人,所以说我们压根就没有必要屈服于反贼的淫威。”谢彦说的信心满满,一众朝臣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毕竟科兴园的“电风扇”、“电网墙”等等都创造了奇迹。 此刻朝臣们相信科兴园会出奇迹。 于是谢彦把他们领进了一个车间。 正当他们到处寻找“致命武器”的时候,谢彦迅速退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四大护法迅速关上了车间的铁门。 史飞则亲自把铁门上了锁。 车间里传来了群臣的“叫骂声”…… 谢彦狡黠的一笑,没有理会他们的叫骂。 他要率领禁军和兄弟们跟外面的反贼决一死战! 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些“墙头草”的群臣只会影响他们拔刀的速度! 而且,谢彦认为此举也是为了群臣有个活命的机会。 ——即便是反贼胜利了,他们也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他们放下身段,肯认错肯投降,不仅能活命,甚至还能官位亨通呢。 但是太子不一样,在这场“谋反之役”中,若是太子失败了,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身首异处! 而他曾经立过誓言,他要跟太子共同进退。 他不能更不会投降。 关上了群臣之后,他一转眸,看到了站在墙角的谢怀安、谢怀恩以及谢复壮。 方才他们三个毫无存在感。 紧张之下,谢彦竟然把他们三个给忽略了。 他们三个冷冷地看着谢彦…… 谢怀安走了上来,“你为什么这么做?” 谢彦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一挥手,四大护法上前把谢怀安谢怀恩以及谢复壮给围住了,然后把他们赶到了一间屋子里,关上门反锁了起来。 里面传出了谢怀安的叫骂声…… 但很快被谢怀恩给劝住了。 谢彦站在门外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 ——若是他失败了,那些大臣们还有路可选,他们三个是谢彦的“嫡系亲属”,又不像南宫瑾有影响力,反贼们会毫不留情的杀死他们!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谢彦只是“默哀”了一会儿,便走开了。 之前,严律走上瞭望台跟楚彪“叙旧”的时候,史飞偷偷问谢彦,“科兴园的大炮造出来了,只是还没用过,要不要用在这帮反贼身上试试?” 谢彦心中顿时冒出一个主意:若是能用这大炮把敌方将领楚彪给轰了,敌方失去将领,定然会大乱!到时候再决一死战,倒是会有一点胜算。 此刻他抬头看到瞭望台上的严律跟楚彪“以哥们相称”,为他们争取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绑严律、关群臣、关谢怀安等人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余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那台大炮在科兴园。 他立即让四大护法带领兄弟们把科兴园和科贸园中间的那堵墙拆了一道门,能足够容的火炮进出。 他们带了十几个人有序地进了科兴园,跟龙二以及科研人员见了面。 谢彦跟他们说明了“想要炮轰敌军将领楚彪”的想法。 很多科研人员忧虑“火炮的性能”,一旁的龙二却信心满满。 火药是他造的,他觉得火药是没问题的;动力装置是越岱造的,他相信越岱的技能。 “可行可行!”龙二兴奋的举着双手赞成。 如今大家都站在“效忠太子的一条船上”,即便是不可行也得试试。 炮火刚造好,还没有安装轮子。 人多力多,大家硬是把这炮火扛到了科贸园中…… 龙二领着科研人员开始调试火药和射程。 他多次爬上了瞭望台,偷看楚彪的距离调整射程…… 眼见着快到点了,远处传来了楚彪的大嗓门,“你们有没有商量好啊?” 在楚彪看来,他们无论是商量好还是没商量好,都是瓮中之鳖,只不过多死几个和少死几个的问题。 谢彦带着龙二爬上了瞭望台,让龙二光明正大的查看跟楚彪之间的距离。 谢彦看着远处火把下吃着烧鸡的楚彪:“快了快了!还有几个人……” 楚彪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他把烧鸡一扔:“不要管那几个人了,你把他们绑起来杀了!然后打开大门,出来投降!” “好好好!您稍等……” 谢彦回头看了看龙二,用眼神跟他交流了一下,询问他有没有确认好楚彪的方向以及距离。 一旦开门,大战便会一触即发。 火炮当头,直冲敌人的“帅旗”,那可是最重要和最致命的一击。 龙二点了点头,跟着谢彦走下了瞭望台。 龙二又仔细的“核对”了一下楚彪的方位和距离,然后对炮台做了最后的调整。 接着,大家开始讨论“引爆”和“拉线射击”的人选。 只见谢怀安从窗户探出了半个头:“我来拉线射击,我来拉线射击!” 他们老谢家别的本事没有,拿东西砸人可是一等一的本领呢! 第133章 他们老谢家别的本事没有, 拿东西砸人可是一等一的本领呢! 但这件事情又岂同儿戏?谢彦当然不会同意让谢怀安来发射火炮。 他最终决定让史飞放炸药,龙二“开炮”。 他看到兄弟们手上的武器实在太简陋,眼珠转了转, 让大家把机器拆了。 ——这里的机器大都是铁制成的,这样大家的手上便都会有铁制的武器了。 说干就干, 龙二和一帮科研人员带着兄弟们去拆机器了。 谢彦一转眸看到了从关着的窗户里挤出半张脸的谢怀安。 “快过来, 把老子放了!”谢怀安大声道, “你当老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么?” 谢彦走了过去,用“研究”的眼神看了看他。 “你再不放了我,我就把这窗户给砸了!”谢怀安瞪视着谢彦:“你当老子我拎不清吗?我才不会投降反贼呢!放我出来, 跟那些反贼决一死战!” 谢彦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轻了谢怀安…… 一个七品县令都能知道“家国大义”, 被关在厂房里的有些官员可都是深受皇恩的大周“精英”啊,危难之际贪生怕死,失去了本应有的原则。 当然, 被关在厂房里的那些官员也有忠于圣上忠于太子的, 只是时间过于仓促,他没有时间去分辨, 只得把他们一起关了起来。 谢彦只是犹豫了一会会。 只听得“哐啷”一声, 关押谢怀安的窗户被砸烂了。 谢怀安从窗户里跳了出来,紧接着谢怀恩和谢复壮也爬过了窗户, 出来了。 禁卫军见“有异状”, 连忙上前来,想要把他们重新关押起来。 谢彦朝禁军摆了摆手, “放他们出来吧。”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谢怀安用手点了点谢彦。 谢怀安好些兄弟们拿了“铁武器”走了过来, 便领着谢怀恩去拿铁武器了。 谢复壮走到了谢彦的身边,悄摸摸的对谢彦伸出了大拇指:“彦哥儿, 你好威风啊!哥支持你!” 谢彦拉着谢复壮的手,来到守门的禁军面前。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千多两银票递给了管理这支禁军的“禁军副使”。 “想拜托兄弟们一件事情。” 禁军副使皱了皱眉:“什么事情?” 谢彦指了指身边的谢复壮,然后对禁军副使以及禁军们抱了抱拳,“兄弟们武艺高强,若是此门被攻破,还请兄弟们能带着我这好兄弟一起走……” “拜托了!”谢彦又朝他们拱了拱手,“我知道生死攸关之际,这些钱财轻如鸿毛……所以,拜托了!” 禁军副使见谢彦说的诚恳,便答应了谢彦的请求。 “你安排我走,你难道不走吗?”谢复壮带着一丝哭腔。 谢彦笑了笑:“我可是这里的领头人啊,我若是走了,不军心大乱吗?还抵抗什么呢?” 说话间,谢彦见兄弟们来的差不多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奇形怪状的各种个性化的武器”。 谢彦开始排兵布阵…… 他从未曾打过仗,压根就不懂打仗。 但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即便他不懂,也得装作“非常懂”的样子,否则便会失去“士气”。 禁军是“独立”的一支队伍,他们每人有弓箭、有佩刀,主要负责在瞭望台上射杀靠近门的敌军…… 他把同心帮的兄弟们分成了“四个队伍”,分别由赵辰、史飞、房敬以及自己带领。 “你这臭小子太小了!”谢怀安嗤之以鼻,“这最后一个队,由我来带吧!” 谢怀安坚持要带队,谢彦只得把最后一个队伍给他带了。 于是,谢彦和龙二负责“总指挥”。 谢彦让赵辰和史飞的两支队伍潜伏在大门的两旁,一旦大门被攻破,他们可以利用“守门”的优势,让大门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 谢怀安和房敬的队伍则清理闯进来的敌人…… 谢彦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所有人都知道,再怎么安排都敌不过人家“绝对碾压”的优势。 大家拿着武器昂首挺胸,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外面的楚彪显然等的不耐烦了,让人大声询问“有没有搞定”? 谢彦和龙二听到楚彪的催促,趁机又爬上了瞭望台。 谢彦让楚彪再等等,龙二则借机又确认了楚彪的大概位置。 “严律呢?让严律跟我说话!”楚彪大声道。 “他在如厕,马上就让他跟你说话。”谢彦为了稳住楚彪,撒了个谎。 他们下了瞭望台之后,即刻便开始按计划“行动”。 龙二拉响了火炮。 一枚火球呈抛物线飞向了夜空……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瞭望台上的禁军大吼了一声:“中了!” 这声“中了”,让大家士气满满,也预示着“战争打响了”。 瞭望台上的禁卫军弯弓搭箭,射向离门近的反贼士兵。 他们一边射箭一边对外面的士兵大声叫道:“你们的楚将军已经被火炮炸死了!反贼都没有好下场!识趣的赶快投降!” 就在禁军说话间,龙二又放了第二炮……第三炮…… 楚彪的“藏身之地”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接着,谢彦爬上了瞭望台,观察敌军“人多”的地方,指挥龙二火炮发射的方向和距离。 炮火纷飞,所炸之处,化为齑粉,连同四周的草木一同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冷兵器时代的人哪里看过这种场面? 敌军慌乱之下,吓的直往后撤。 紧接着,谢彦发现敌军的后方放了漫天的烟花。他知道那是“外面”的兄弟在接应他们。 火炮加烟花,让敌军胆寒,一时间溃不成军。 敌军得知楚彪被炸死,好多士兵趁着夜色偷偷跑掉了。 但谢彦深知自己的实力,即便敌军的士兵偷偷跑掉了许多,科贸园内的一百人也不足以去跟敌军硬拼。 眼瞅着炮火打完了,只得背水一战——突围。 “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我们得突围。”谢彦大声道。 大家都举手赞成,这还真是一个趁乱突围的好机会。 他们用火炮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若是等对方缓过来,用铁骑来碾压他们,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一边让人放出了车间里的群臣,一边着手准备突围。 群臣被放出来后,个个满腹牢骚,说谢彦是个“十足的奸邪小人”,他们群情激昂,要找谢彦“算账”! 待他们知道谢彦用大炮把敌军轰炸的“溃不成军”的时候,都仰头大笑了起来。 “快哉快哉!”有人当众点赞。 接着,便有好多人附和着。 只有少数的大臣咕哝着,“谢彦不够仗义,不告诉他们有这么好的武器……之所以把他们关了起来就是想要独自抢功劳……” 这群少数派的言论很快便遭到了攻击。 “之前你们明里暗里想要投降反贼,不把你们关起来,还怎么炮轰反贼?” 少数派中有人让一旁沉默的南宫瑾“说句公道话”。 他们之所以把南宫瑾拉出来“说公道话”,就是因为当时南宫瑾是站在严律这一边的。 也就是说,南宫瑾也是“投降派”。 结果,南宫瑾冷哼了一声:“谢尚书看出你们有投降的心思,才会把你们关了起来!你们想要立功,以死明鉴的话,现在就冲出去跟反贼拼命吧!若是做不到,就不要说什么‘谢尚书想要立功才会把你们关押起来’这种狗屁话!” 少数派听到南宫尚书如此不讲理,说话出尔反尔,都面面相觑。 有人终于忍不住指责南宫瑾道:“我们可没说要投降反贼啊!下官倒是记得当时第一个支持严律的人就是南宫尚书!禁军用刀架住严律脖子的时候,还是南宫尚书让禁军放下刀来的吧?” 那人看了看四周的少数派,“我没记错吧?” 少数派们纷纷点头支持他,“你记得不错,当时就是南宫尚书让禁军把刀放下的,救了严律一命!” 言外之意便是南宫瑾是“投降反贼的人”,而他们都是“好人”。 南宫瑾指了指架在院子里的大炮。 他冷笑了一声,“我之所以救下严律,那是因为……我利用了严律和楚彪之间的关系,为调试火炮争取时间!” “你们想,若是当时禁军头脑一热,把那严律给杀了,楚彪定然会立即攻进来,哪里还能有时间把这火炮给搬出来?!” “天地可鉴!我南宫家深受皇恩,怎么可能背叛圣上,背叛大周!” 南宫瑾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让群臣彻底无语。真相只有一个,理由却有无数个…… 群臣争吵着来到“临时会议厅”的时候,谢彦已经想好了主意。 他对群臣道:“敌军虽然被我们轰炸的乱了阵脚,实力仍不可小觑,而且他们的包围圈还在,只是这个包围圈比之前大了许多,相应的各个方位的兵力也会小许多……” “方才我让秦路以及禁卫军出去打探了一下,敌军在东北方向的防御最为薄弱,我们的‘大部分人’可以从东北方向撤退……” 谢彦的话还没说完,便有官员打断了他。 “这打探的可靠吗?” 秦路白了他一眼:“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打探!” 谢彦没理会他们,继续道:“虽然我们要从东北方向突围,但我们还得‘声东击西’一下。敌人的主力部队主要在西边,其次是南边,再次是北边和东边,东北方向最弱……” “禁军武艺高强,我们拜托他们分成三路,从东边、东南边以及正南边‘假装突围’,让敌方分散兵力去围堵,把敌方的兵力往南边集中……从而达到掩护‘大部队’从东北方突围的目的……” “万一打探的情报有误、东北方向有重兵把守怎么办?”有个官员提出来。 禁军副使冷笑一声:“那你跟着我们从南边走!” 那位官员很快闭上了嘴。 谢彦则笑了笑,“若是想要投降的也可以留下等到天亮,等到反贼们攻打进来之后,你们跪地求饶,反贼们或许会看着你们‘位高权重’或者有‘旧交’的份上,放你们一马!” 方才群臣在外面的时候,都以“投降反贼”为耻。 如今即便有个把人有投降的心思,也不敢当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被人耻笑了。 最重要的是,科贸园的人以“投降”为由,炮轰了反贼。 若是他们再“投降一次”,反贼们不一定相信他们的诚意。 说不定,投降不成,还会被反贼削掉脑袋! 于是大家“万众一心”的想要逃出包围圈。 禁军先是假装在“东边突围”,然后在“东南”,然后在“南边”。 把敌方更多的主力往南边移动了。 最后,所有人坐马车或者骑马往东北方向突围…… 越岱因为害怕在官员中“暴露”自己,为了避免让自己老爹顺藤摸瓜的找到自己母亲以及妹妹,所以他在官员们到访之前,便把母亲和妹妹带到镇子上去住了。 宁王造反的事情,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碧霞镇之后。很快他得知科兴园和科贸园也被反贼围了起来。 于是,他便开始联络在科贸园工作的“匠人们”,想让他们群策群力,解救科贸园里面的人。 那些匠人们大都有老有小,压根就不想参与其中。几个时辰下来,越岱只说动了几十号人来解救科贸园。 若是用这几十号“散人”,来对抗敌方的“几千号”大军,无疑是以卵击石。 正当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看到了园内放出了炮灰,成功的让反贼们乱做了一团。 他实在是无计可施,只有便让“散人们”在包围圈外放烟花,想要以此来造成敌方更大的混乱。 结果,他如愿了。 他爬到高处看到有少数人分别从东边、东南、南边突围,结合他打探的敌军分布消息,他判断出了园内的人定然会在东北方向突围。 所以他让“散人们”埋伏在了东北方向,等待园里的人突围的时候接应。 一番里应外合的默契行动,谢彦带领着众人成功突围了。 当他得知,越岱看穿了自己的“行动动机”后,小心脏不由得砰砰跳了几下。 若是楚彪活着,若是敌方有人看出了他的“自作聪明的阴谋”,把大都的兵力都集中到东北方向,那他们真的便全军覆没了。 好在没有如果,好在楚彪被炮火给轰了! 第134章 在突围之前, 谢彦快速地统计了一下“交通工具”。 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匹和马车。 官员们是坐马车从京城来科兴园的,禁军不是赶马车便是骑马的过来的,加上园内原来就有的马匹和马车…… 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虽然挤了一点,但所有人都能坐上马车或者骑马突围了。 一辆马车坐五到六个人, 考虑到同心帮中的兄弟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 每辆马车必须有二到三个帮中的兄弟负责赶车;考虑到每辆马车上必须要有“武力值”, 每辆马车配置了两个懂武艺的禁军;除了几个武将,大都数的文官以及科兴园的研究人员武力值最弱,便把他们“分配”到马车之中…… 两个人骑一匹马, 也是“混搭”, 一个武力值高的配上一个武力值低的…… 理想很“美好”, 但到了真正分配的时候,没有人想要跟武力值低又喜欢摆臭官威架子的文官们坐一辆马车。 若不是谢彦“强行分配”了一下,平时这些气颐指使不可一世的官员们便会惨遭抛弃。 谢怀恩、谢复壮、谢复窈坐一辆马车, 秦路和一个禁军负责“武力值”, 外加两个帮内兄弟赶车。 谢彦、谢怀安、南宫瑾坐一辆马车,禁军副使程铭和另外一个禁军负责“武力值”, 赵辰史飞为他们赶车。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 大家突然想起了被“五花大绑”的两个官员。 谢彦想带着他们一起走,但所有人都不同意, 理由是:既然他们想要投降, 那就把他们留在这里“投降”。 谢彦生性仁义,他不忍心落下他俩任人宰割, 便想去征求一下那两人的意见, 若是他们愿意跟他们一起走,便带上他们。 没曾想, 谢同一见实在是“瞒不住”了,只好告诉谢彦,那两人已经被他们四兄弟给杀了! 官员们听后目瞪口呆,好些人庆幸自己“明智”,当时没有站出来随便乱说话。 谢彦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便组织突围…… 他们推开了东北面的墙,车马趁着夜色向东北面跑去。 守在东北的敌军力量比较薄弱,加上越岱带领兄弟从包围圈外协助,叮叮咚咚一阵混战之后,很快大部分人都突围了。 按照事先约定,突围后的车马不许“恋战”,趁着夜色以及依靠同心帮兄弟对地形的熟悉分散逃跑,但最后的目的地都一样。 ——那就是北疆的古之信大军。 这里已然沦陷,这些官员以及禁军都是京城人,没有这里的户籍,一旦被叛军检查出来,便会遭到诛杀。 所以他们事先约好去北疆。 ——因为他们相信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只有古之信才是最可靠的。 谢彦坐的马车成功突围之后,跟越岱会合了。 他让越岱立即回去,带着他母亲和妹妹去北疆。 “兄弟们有这里的户籍,你和你的家人没有这里的户籍,万一被叛军查出来,会被清|算的……” 越岱点了点头。 谢彦坐在马车中,对于兄弟们的伤亡没有直观的印象。 越岱告诉他,大都数人都突围了,虽有伤亡,但不是太多。 眼瞅着敌军放出了“求救信号”,越岱立即带领“散人兄弟们”隐没在了夜色中。 赵辰史飞立即驱赶马车奔跑。 他们不敢走官道,而是对这里地形的熟悉,在夜色的掩护下,东拐西拐…… 他们这队人马没有去北疆,而是朝东边的溪山一路奔跑了过去。 ——驻守溪山的是周文帝麾下的军队,他们想要让这支军队去解京城之难。 溪山在京城的东北方向六十里的地方,是环京的一道“天然屏障”。 周文帝让这支军队驻扎在那里,是想让他们看守住京城的“北大门”。 只是北大门无恙,倒是祸起萧墙了。 镇守溪山的参将叫陆云,是育英伯府陆勋的孙子。 “陆勋可是开国元勋,他的孙子定然也是个英雄豪杰吧?”谢彦转头寻问南宫瑾。 南宫瑾沉吟了一会儿,“也算是个英雄豪杰吧。” 车外的禁军副使程铭嗤之以鼻,“他啊……英雄豪杰?算了吧,声色之徒而已!” 谢彦:“此话怎讲?” 程铭:“这就说来话长了,其中的恩恩怨怨,说半天都不够……但最终的结果是圣上是看了陆勋的面子,给了陆云这个‘闲职’。” 谢彦:“这么重要的职位,哪里是什么闲职?” 程铭:“你还不知道吧,在溪山练兵的是韩曦韩都司。陆云不是闲职是什么?” 谢彦:“……这样啊,也不知道我们到溪山的时候,他们是被叛军围剿还是已经出发去平判了?” 赵辰指着前面的一个村落,“那还不简单?我们去前面的村落里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与此同时,各人的肚子都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大家意识到从中午到现在,大家忙的一口饭都没吃呢。 此时,正好村落里打更人在打更。 原来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月牙悬挂在东边,让大地蒙上了一成极为阴暗的影子。 赵辰和史飞把马车赶到了村前的树林边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自告奋勇的去村落里“化缘”了。 谢彦和南宫瑾身着官服,两个禁军身着禁军服,谢怀安的谈吐一看便知道不是本地人,所以他们很识趣的留在了车上。 过了一会儿之后,赵辰和史飞每人一手牵着一匹马,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两个禁军连忙迎了过去,把两匹马牵了过来。 二匹马的马车拉着他们这许多人一路奔过来,早就不堪重负了。 有了这两匹新马分担一下,车速要快许多。 化缘来的饭菜非常粗糙,但饥荒之下,大家顾不得了,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不错了。 赵辰和史飞已经跟几个村民打听过了,这里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宁王谋反的事情,溪山的军队没有出动,更没有外来的军队来这里围剿…… 谢彦皱了皱眉,“不对啊……” 史飞:“怎么不对了?” 谢彦:“我们那么小的科兴园都被叛军围剿了,叛军竟然会无视这里的军队?” 南宫瑾也说了句“不对劲”。 赵辰:“也许……他们还没有想到要来围剿?也许等天亮叛军会来?” 南宫瑾:“叛军预谋已久,不可能不把这里的军队给考虑进去!尤其是孔四方……他怎么可能不把眼前最大的钉子给拔掉呢?” 谢彦沉吟了一会儿,“我们事先预判的结果是,第一是敌军来围剿,第二是这里的军队倾巢而出去解京城之难,第三是一部分军队去解京城之难,一部分军队留守相机而动。” “但目前的事实是,结果不在我们的预判中……那么,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史飞:“我们夜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南宫瑾:“恐怕……不是陆云叛变就是韩曦叛变了!否则,这里不会这么安静。” 谢彦:“也或许……两人一起叛变了?!” 南宫瑾和谢彦的“结论”,让大家震惊了。 赵辰:“那……我们还去溪山吗?”既然知道人家叛变了,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谢彦:“去啊,必须要去打探一下!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百分之百的努力。” 史飞用胳膊扛了一下赵辰,“副帮主说的太好了,太子对我们恩深义重,我们万死不辞啊!” “对对对!我方才一时糊涂了!”赵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谢怀安:“对!我们老谢家和南宫家都深受皇恩,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京城中的圣上和太子不管不顾啊!” 南宫瑾:“若是要去打探,我们趁着夜色赶快去,天亮后容易暴露。” 程铭:“我们这身衣服也不合适,还有这马车,一看就知道从京城出来的。” 于是大家趁着夜色,运用了“钞能力”,把马车安置在了村落里的一户人家的后院,又把衣服都换成了“农家人”的样式。 七个人七匹马快速朝溪山出发了。 临近溪山的时候,已经接近丑时。 他们绕过一个小山包,转了一个弯,便看到了一个关卡。 ——这是进入溪山必经的关卡。 七个人,目标太大。 南宫瑾让程铭带着另外一个禁军去打探了一下。 很快他俩便回来了。 程铭:“一共五个人守夜,四个人在睡觉,只留了一个人看守。我们把他们都干掉了,打开了关卡……” 谢彦机灵一动,“那你们可以换上那五个人的军服啊,这样进去不就方便多了吗?” 众人点头。 进入关卡之后,除了谢彦和南宫瑾没换外,其余的人都换了一身军服了。 这里离溪山军营不到两里路。 一眼望过去,前面有座山挡住了视线。 程铭让随行的禁军徒步前去打探了一下。 程铭的这个随行禁军,最大的优点便是轻功了得。 但是他去了很久的时间,却没有回头。 程铭着急,便亲自上前去打探情况。 只是程铭去了之后,也没有回头。 余下的五个人都着急了…… 难道说,这两个禁军被人发现了? 史飞提出了疑问。 谢彦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若是他俩被发现,军队早就朝我们这边涌过来了。” 赵辰支着脑袋:“那是为什么呢?” 谢怀安:“要不……我去看看。” 南宫瑾拉住了他,“我们再等等。” 不一会儿,大家看到那个轻功好的禁军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跑到大家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大家,“前面山下的树林里有好些士兵在里面,他们正在商讨‘兵变’事宜,被我们发现了……” 史飞:“他们发现了你们,还是你们发现了他们?” 禁军:“彼此都发现了!” 赵辰:“那我们还不快跑?” 禁军一把拉住了他,把方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们。 原来,这个禁军跑到前面的树林边的时候,发现树林里有人在说话。 他便隐身到草木之中偷偷窥视他们,偷偷听他们说话。 “树林里有十几个士兵,我瞧着他们不是普通的士兵,依据他们的服饰,大都是都司手下的都检。” 于是他便偷偷听他们谈话。 原来早在前几天,这里的都司韩曦就被陆云给干掉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晓了陆云压根就没有实力干掉韩曦,一切都是孔四方从背后操作,陆云才能干掉韩曦。” “现在,前方的树林里都是韩曦的手下,他们正在密谋干掉陆云,为韩曦报仇……” “程副使到小树林后,得知他们的真正意图主动现身,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并且愿意跟他们一起干……” “那群都检知道南宫大人以及新晋的谢尚书都在这里,很是激动,他们让我过来请你们过去一同商讨大事。” 听到这,大家都明白了,原来是陆云叛变了!韩曦又被干掉了,所以孔四方以为这里安全了,这里才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孔四方没有想到,韩曦的人会“枉顾王法”,为了韩曦去谋杀陆云! 孔四方更没想到科兴园的人会这么快的突围来到溪山。 “走!”谢彦朝大家挥了挥手,骑着马率先朝那片树林奔了过去。 前面的小树林虽然很“黑暗”,但此刻在他眼里却是“光明之处”。 难得大家“众心归一”,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大家到了小树林之后,相互见了礼。 为了“自证身份”,谢彦和南宫瑾从包袱中拿出了官服给他们看,他们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后,表示愿意听从南宫大人和谢尚书的吩咐。 谢彦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想要杀掉陆云的初衷,一是为了给韩曦报仇,二是为了他们自己能够得到自由。 这些天,陆云天天跟他们灌输“太子身世成迷,宁王才是正统嫡系”的思想。 “平时都是韩都司训练我们,他对我们很是严格,大都数的士兵对他的严格都颇有怨言……其实就像是老子对儿子严格,儿子嘴上对老子颇有微词,但老子被人害死了,儿子怎么会不痛心疾首?”一个都检一边说一边流着泪。 “我们才不管他们谁做皇帝呢,韩都司被那种吃喝玩乐的害死,我们本想把他杀死,然后逃回家乡,守护我们的家人……” 谢彦跟他们保证,杀掉陆云之后,想要回家乡的人,便让他们回家乡,不想回家乡的,便让他们跟着自己和南宫大人…… 都检们见谢彦“通情达理”,都愿意跟他“合作”。 从他们嘴中,谢彦知道,陆云今天喝大了,此刻正抱着一个美人在睡觉呢! 谢彦朝天哈哈大笑了几声,一切都是天意。 苍天庇护! 他朝苍天行了个礼,然后又朝众都检行了个礼,道了声:“拜托了!” 第135章 有个都检叫孙瑛, 他原是韩曦手下的得力干将。 这次的“暗夜小森林之会”便是他联合支持韩曦以及反对陆云的人一起策划的。 孙瑛为人谨慎,思维缜密。 谢彦一行“外来人”,虽然对军中的情况不熟悉, 但听了孙瑛的计划后,似懂非懂的觉得很周密。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计划不如变化, 策划的再好也要看“临场发挥”, 只能说, “以有备攻无备”,胜算大一些。 关卡离军营远一些。 为了防止军营中的兵变伤及到“客人”,孙瑛建议他们去关卡等候, 那样相对安全一些。 “若是成功, 下官会亲自来迎接你们, 若是不成功,下官会放一个信号弹……你们看到后,便逃命吧。”孙瑛道。 谢彦抓住了孙瑛的手, “好兄弟, 我们不会后退,我们就在这里等, 期待你的好消息!” 孙瑛点了点头, 带着都检们骑上马,朝军营策马而行。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众人便听到山那边的“砍杀声”震天。 谢彦皱了皱眉, 心中担心“那边”的场面会失控。 方才谢彦从孙瑛等人的商讨中得知,他们会把兵变的范围缩小在陆云居住的中营…… 但如此“砍杀声”震天, 倒像是军中哗变了! “这好像不对劲啊……”赵辰担心的道。 “这声音也太大了!一座山都挡不住!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史飞说着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 艺高人胆大, 程铭说完带着他的手下禁军,骑上马绕过山麓, 前去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那位手下禁军带着消息回来了。 原来那些声音并不是“场面失控”的声音,而是士兵们为孙瑛等人“加油助威”的声音。 军营里一共有几万士兵,跟着孙瑛一起干的只有几百人,所要杀的对象主要是中营里陆云以及陆云的一些亲信,加起来一共只有几十人。 营地都是靠近的,起事后,周边军营中的士兵被惊动了。 按照事先的“预案”,他们在每个军营里安插的自己人,负责安抚被惊动的士兵,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不要插手。 陆云此人平时“不学无术不知检点”,在军营里吃喝玩乐,对提拔谄媚逢迎他的人一个标准,对大都数兢兢业业训练实干的人一个标准。 对于陆云的为人,周文帝心知肚明。 溪山可是大周面向北方的最后一道门户,周文帝当然不会真的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交给陆云这样的人。 所以,周文帝把所有的人事权和练兵权都给了他的心腹韩曦。陆云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一把手”而已。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给面子、要脸”的决策,却害了韩曦的性命。 陆云倒不是一点权力都没有,他有挑选“亲兵”的权力。物以类聚,兵营里的那些不学无术、吃喝玩乐、谄媚逢迎之人都成了他的亲兵。 既然是“亲兵”,那都是“贴身伺候”的,这就为孙瑛杀这些人提供了便利。 兵变后,只要把中营的人杀了,便能剿灭所有的“陆党”。 围剿中营的举动惊醒了周围睡梦中的士兵。他们虽没有插手剿灭陆云,但都围到了中营外“看热闹”,为孙瑛他们“加油助威”。 几万士兵“喊砍喊杀”的声势便穿透了云霄。 “原来如此啊。”谢彦和众人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他们虽没有看到,却可以想见几万人围了中营,那浩大的声势! 孙瑛必胜了。 大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程副使呢?”谢怀安问。 禁军小跟班回道:“程副使让我来告诉大家,让大家不用担心战况,他自己挤进了军营……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程副使去参加战斗了?”谢怀安瞪大了眼睛。 禁军小跟班点了点头。 “我也去!”谢怀安说着便要上马。 他被南宫瑾一把拦住了,“你又不会武功,那么多人围着,你压根就挤不进去,你去揍什么热闹!” 谢怀安叹了口气,他呆呆的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放下了马辔。 南宫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乜了他一眼:“急什么?下面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 谢怀安被南宫瑾道破了心思,局促了十几秒之后便“坦然”了。 “最好立功的机会,便是那‘拉炮’,只需要轻轻一拉,炸弹飞出去便能杀死好多叛军呢……” 众人听到他如此“坦白”的言论,都尴尬的面面相觑。 但谢怀安一点都不尴尬,他的神情是“理所当然,就是这个道理”。 谢彦“懂他”。 之前在京城中的谢家宅院,谢怀安趁着如厕的机会,跟谢彦单独谈了“想要走太子的‘后门’做知府的愿望”,当时谢彦回了他“要不建功立业,要不去考举人”。 考举人多难呐!这“轻轻一拉”,便能立下不世之功,等平定了叛军之后,便能“论功行赏”,全了他做知府或者知州的梦想。 谢彦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谢怀安的政|治立场很是正确,一直以来,他是坚定的站在了周文帝这边,换言之,他是坚定的跟自己的“儿子”站在了一边。 等平叛成功,的确得给他记上一功! 转眼间,东方即白,山那边的“助威声”逐渐小了下来。 史飞有些兴奋:“那边好像赢了,我们过去看看?” 南宫瑾:“按照事先约定的去做,在这等!” 又过了一会儿,山那边的声音彻底平息了。 此时天光已亮,太阳还未出,山间的花草之间,围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不久之后,他们看到了山麓边的两乘飞骑朝他们飞驰而来,马匹过后,惊起一路的山鸟。 大家定睛一看,那是孙瑛和程铭! 近前后,他俩下了马,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了血迹。 他俩给大家带来了“全胜”的喜讯。 ——杀了陆云,歼灭了陆云所有的党羽。 谢彦:“你们死伤怎样?” 孙瑛:“死了十几个,伤了二十几个,大都是轻伤,有两个比较重的,已经让军中的郎中给他们看了。” 南宫瑾点了点头:“伤亡算是少的了。” 孙瑛对南宫瑾和谢彦抱了抱拳:“如今军营里没了统帅,军心不稳……大家思忖着,孔四方善于用兵,京城都被他包围了,攻打下京城只是迟早的事情……起事之前,你们曾经答应过我们,起事成功之后,我们去留随意,不知道如今还做不做数?” 谢彦:“有多少人想要离开?” 孙瑛:“这里的士兵大都是京郊和周北人,他们几乎都想回家……” 谢彦心中“咯噔”了一下,若是这些士兵都回家了,谁去解京城之危呢? 他快速分析了一下,这些士兵想要回家的理由。 最主要的是,他们认为敌军过于强大,强到无可战胜,他们对胜利失去信心了! “科兴园听说过吗?”谢彦问孙瑛。 孙瑛点了点头。 接着谢彦把楚彪带领几千兵马围剿科兴园,他们一百多号人突围的事情,告诉了孙瑛。 “我们能突围,你们能杀了陆云,就说明那孔四方不是无可战胜的。”谢彦道。 孙瑛低下了头,“下官知道,但将士们大都失去信心了……” 一旁的南宫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杀了陆云便是断了自己的退路?” 孙瑛抬头觑着南宫瑾:“此话怎讲?” 南宫瑾:“育英伯府陆家跟宁王府交好,这次宁王造反之前便杀了韩曦,说明什么?陆云早就是宁王的人了。你们杀了宁王的人,宁王会放过你们吗?” 孙瑛:“……若是宁王胜了,不会计较这么多吧……”他说这话时,自己都没底气。 他们原想着,杀了陆云,便能得到自由,压根就没想过宁王会“追究”。 南宫瑾拍了拍孙瑛的肩膀:“我跟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他会不会计较了。” 接着,南宫瑾讲了当年宁王镇守西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十几年前,宁王镇守西域的时候,有个手下在前线,没有听从他的调遣,打了胜仗,回到军营后,宁王以“不接受军令”为由,把那手下以及带领的全部士兵都给杀了,一个不留。 “你们这些士兵入军的时候,都有档案记录在册,他只要用点心去查一下,还怕你们飞了吗?你们若是逃回去的话,只会连累了你们的亲人……”南宫瑾说的一本正经。 “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一定相信,有可能会认为,我故意欺骗你……”南宫瑾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孙瑛,继续道,“你们这里有十几年的老兵吗?” 孙瑛点了点头,“有,不过不多。” 这里的好些老兵,家中没人了,便申请以军中为家。 南宫瑾:“你可以问问他们,总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宁王不是你们想象中好说话的人!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退路!如今想要活命,只有一条,那就是往前冲,去解京城之危!” “我跟你们保证,若是你们能成功的解京城之危,每个人封千户,你们都检级别的,封万户侯!” 南宫瑾的一番话的意思是,后退死路一条,前进不仅有生的希望,还能“升官发财”。 谢彦听后,不得不佩服南宫瑾的话术。 但道理的确是如此。 “从科兴园逃出来的人,如今大都逃出了京郊,去了北疆的路上……古之信是皇上的人,他若是知道京城被叛军围了,定然会来解救,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会孤军奋战……”谢彦的话让孙瑛增强了信心。 谢彦和南宫瑾都知道,如今的溪山军营里的实际“掌门人”是孙瑛,只有把他彻底说服了,才能让军中的士兵改变“逃回去”的想法。 孙瑛皱眉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抬头展颜了。 “你们都不退缩,下官哪有理由退缩呢?”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是下官糊涂!下官愧对韩大人的教导……关键时刻,只想着自己的小家……下官已经想明白了,我们溪山军是大周文帝的金虎符军队,既不能为反贼宁王效力,更不能背叛大周文帝!放心,我会尽力说服他们,为大周效力。” 大家见孙瑛“想通了”,都很高兴。 于是大家骑上马,跟着孙瑛绕过山麓,朝溪山军队的大本营奔去。 大约走了半刻钟的时间后,大家的眼前“豁然开朗”。 一眼望过去,那是一片平原,远远近近错落有致的盖了屋子和帐篷,以及好几个训练场。 此刻,士兵们已经散开了。 大都数士兵进了军营,训练场上的士兵不多,加上毫无队形,看起来很是松散。 几天之内,溪山军营发生了两次军变,死了两个“最大的领导人”,一下子少了“主心骨”,让他们一下子少了束缚。 孙瑛叹了口气,骑马在前引路。 大家拐过最前面的营地时,谢彦突然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一阵恶心拥了上来,他强行撑住了。 他定睛一看,看到眼前大营的门外一排一排的放着好多尸体…… 那些尸体的身上全是血窟窿。 突然间,他听到了身后的一声“哇!”的声音,回头一看,谢怀安在翻江倒海的呕吐着。 谢彦害怕自己遭受影响,连忙别过了头。 他身边的南宫瑾让他有了“安全感”。 此刻,南宫瑾非常镇定的用手指了指成群的尸体,问孙瑛:“这里面哪个是陆云?” 孙瑛回答:“不在这…他死的时候很难看,放在屋子里呢。” 说话间,孙瑛带着他们绕过中营,来到了一块邻水的营地。 “这是韩都司的营地。”孙瑛说着下了马。 大家也都跟着下了马。营地上的小兵连忙跑了过来,牵了马去喂食了。 “所有的都检都在里面讨论‘是去是留’的问题呢。”孙瑛道,“只要把他们的思想做通了,便成功了一大半。” 大家点了点头,进了屋子。 这里是韩曦生前开会的“会议厅”,故而地方非常大。 里面有两张长桌,此刻围绕桌子坐满了人。 他们见孙瑛带着“七个人”进了门,知道“贵客”来了,都站了起来。 孙瑛跟他们介绍了南宫瑾、谢彦和程铭…… 大家见了礼后,孙瑛带了南宫瑾、谢彦和程铭来到了韩曦平时讲话的高台。 孙瑛让“南宫大人”为大家分析了目前的“处境”。 ——退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前行才有生机。 接着,南宫瑾跟他们保证,若是“护国”成功,在场的人都将是“万户侯”,一起出生入死的士兵也将是千户。 大家提出了疑问,说南宫瑾不是“金口玉言”,说的话不能作数。 谢彦走上前,“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太子力排众议,为我设立了‘第七部 ’,我以我的名义担保,若是大家护国成功,溪山军营中的人都是大功臣,定然会论功行赏。若是大家不相信,我可以立下字据,护国成功后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大家可以凭此字据向我索要,这就算是我先欠着大家的……” 谢彦说的“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一声“笔墨伺候”,下面的人立即为他拿过了笔墨。 接着,他开始写下了一张巨大的“欠条”。 南宫瑾和谢彦成功的消除了众人的疑虑。 最后,孙瑛开始跟大家“讲情怀”。 他先把韩曦搬了出来,让大家缅怀了韩曦的“忠君爱国”的情怀,接着他煽情的说了“金虎符”军队绝对效忠大周文帝,绝不向反贼投降…… 最后,孙瑛告诉了大家,已经有好多科兴园的人突出了重围,去了北疆,只要他们能把反贼拖延住,不让他们攻破城门,只需要拖延二到三天,等到北疆的大军赶到,便能完成任务…… 三个人的轮番发言,终于让都检们打开了心结,决定鼓舞士气,带领军队向京城出发。 第136章 这里的老兵集中在“老兵营”。 老兵营离中营最远, 只有一百多号人,在几万号人的兵营里,若是不留意, 压根都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他们大都是老弱病残无家可归的人。 大周朝廷念着他们以往的军功,让他们在这里安置。 因为他们的残疾, 他们不需要参加正规的军训。 在这里, 他们游离于正规军外, 存在感非常弱。 溪山军营里发生了两次兵变,这些老兵一个都没参与其中。 士兵们暗地里都想要回家,但老兵们一个都不提“回家”。 大家以为他们是无家可归, 别无选择。 都检们跟他们了解了情况后, 才知道除了无家可归之外, 他们中的大都数人都知道“宁王的历史”。 老兵们告诉都检,既然杀了陆云,溪山军便没了任何退路。 现在唯一可行的便是, 解京城之危! 都检们为了更有说服力, 便每人带了几个老兵,去各自的营地里“现身说法”。 士兵们听后大都害怕“宁王胜利后被清|算”, 不敢回家了。 但也有小部分士兵坚持要回家。 接着, 都检们告诉他们“只要胜利了,溪山军个个能分千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抛出了这诱人的待遇后, “傻子”才会想要回家。 统一了士兵的思想后, 都检们把他们集中到了一个大型的训练场上。 孙瑛指了指训练场中间的约三米多高的高台,转头对南宫瑾和谢彦道:“以前韩大人便是站在那里对全军讲话……我带你们去那上面开个全军动员会。” 谢彦和南宫瑾点了点头。 接着, 孙瑛带着谢彦、南宫瑾、程铭来到了高台上。 前世的谢彦虽是总经理, 也开过无数次的会议,却从没有一次会议有如此大的规模! 从高台上俯视五万多的士兵, 顿时有一种“凌于苍生之上”的感觉。 他虽没有带过兵打过仗,此刻却能感受到作为统帅的豪放与快意。 孙瑛跟士兵们详细介绍了“南宫瑾,谢彦以及程铭“。 南宫瑾是朝廷大官,谢彦是“天才儿童”。 众士兵平时都听说过,但从未看到过。 如今这两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五万多士兵的掌声“如雷鸣”,一点都不过分。 然后孙瑛告诉了大家,“南宫大人、谢大人、程大人都是从孔四方的包围圈内突围出来的……” 五万多士兵发出了唏嘘声。 他们之所以想要“临阵脱逃”,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怕了孔四方。如今知道这三个人从包围圈里突围出来,都充满了好奇。 很快,南宫瑾便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他绘声绘色的跟士兵们讲了“禁军程副使隔着千军万马,一箭射穿了楚彪的心脏……” 这“篡改历史”,也改的太离谱了吧! 明明是“大炮把楚彪给炸死的”。 最为关键的是,炮轰楚彪的时候,南宫瑾还被关在厂房里呢,他压根就没看到当时的情形! 谢彦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南宫瑾,脸不红心不跳的编着“瞎话”。 虽然之前南宫瑾也曾经说过瞎话,但从没有如此离谱! 那就是“无中生有”。 谢彦一转眸,看到程铭暗戳戳的绞着手指。 他能感受到程铭的“不适应”。 谢彦不知道此刻程铭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一下子被人“扣上了”这么大的功劳,想不激动都难。 听到这话,最为激动的当属站在远处军营外的谢怀安。 只见他咬着牙齿,跺了跺脚。 “太不够意思了!太不够意思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南宫瑾的脑袋是差了窍了! 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功劳给那个无亲无故的程铭?给他谢怀安不好吗?! 士兵们听后,腰板挺直了好多,他们对程铭投来了敬佩目光的同时,爆发出了赞赏的掌声。 毫无疑问,南宫瑾的“小故事”成功的激起了士兵们的士气! 南宫瑾意犹未尽,他继续开讲“声东击西、暗夜突围”的盛况…… 正当士兵们听的如痴如醉的时候,南宫瑾“惊堂木一拍”,话锋一转,“孔四方是很强大,但并非无可战胜!昨夜我们以一百多号人成功突围了几千人的包围圈,便是最好的佐证!” “我们几个人来到了这里求助,更多的人则去了北疆,只要古将军知道宁王叛乱,京城有难,一定会派遣军队前来,所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 南宫瑾的话铿锵有力,成功地激发了将士们的“求胜欲”。 孙瑛让谢彦讲话。 谢彦意识到自己太小,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势都上不去。 于是,他拿出了实际的“行动”。 他跟将士们保证,若是大家成功解了京城之难,这里的所有的士兵都将是“千户”,若是不幸有伤亡,也会重金安抚家中的人…… 最后孙瑛作了“总结”。 他热血沸腾的讲了韩都司的治军理念和报国情怀! “一句话,我们金虎符的将士可是圣上的军队,不能孬,不能怂!” 动员大会开完后,士兵们的士气被提了上来。 全都士气满满! 京城危在旦夕,多拖延一点时间,京城便多一份危险。 兵贵神速。 他们立即行动了起来。 谢彦和南宫瑾都不懂军事,便把决定权交给了孙瑛。 孙瑛让老兵在内的五千士兵留守溪山,又让五千士兵在后方负责运送粮草。 安排好这一切后,孙瑛和大家一起带着四万多军队朝京城出发了。 出发没多久,前去京城打探消息的探子来汇报京城战况。 他们得知,孔四方的军队主力在京城的北门,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兵力相对弱许多。 京城北门离皇宫最近,攻克了北门便能直|入皇宫。 “北门的禁军死伤无数,眼看着就要城破,太子站上了城楼,亲自杀敌,振奋了军心……我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顽强抵抗……” 程铭听到“禁军死伤无数”,赤红了眼。 他主动请缨,要求带领一支骑兵作为“先锋”,去解“北门之危”。 孙瑛答应了他的请求,但考虑到他不是军中人,不懂怎样指挥士兵,便指定了一个都检作先锋,让程铭从一旁协助。 “我也去!”谢彦听到太子在北门奋勇杀敌,赤红了双眼。 “你是能提刀还是能杀人?”谢怀安骑着马从后面跑了上来,“你去只会拖后腿!” 谢彦叹了口气,他知道谢怀安说的是“事实”,只好放弃。 这具小身板已经超过三十六小时处于“高速运转状态”。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透支了。 当他看到一千骑兵如离弦之箭,朝京城进发的时候,他感到“解救京城有望了”。 人一松懈下来,连骑马都摇摇欲坠了。 几次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他迷迷糊糊的感受到了一双大手把他提了起来,然后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好像回到了“从前”。 奕禛把他提上马,他坐在他的怀里,骑着马到处闲逛。 突然间,奕禛开始策马奔腾,马儿跑过了一段溪水,跑进了无边无际的“花海”…… 不曾想,花海的尽头竟然是悬崖峭壁。 他跟奕禛连同马儿一同掉了下去…… “奕禛!”他大叫了一声,回头紧紧地抱住了“奕禛”。 结果,睁开眼一看,他抱的竟然是谢怀安! 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猛然间觉醒,他在去京城的路上,拥抱他的不是奕禛,而是原主的老爸——谢怀安。 “不好意思!”谢彦向谢怀安打了声招呼。 “没事没事!”谢怀安笑了。 他的儿子在梦中直呼太子的名讳,看来他俩交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以后得带着他们老谢家“鹏程万里”呢! 不久之后,大军在离京城北门五公里外停了下来。 有探子来报,程铭协助的那一千骑兵被孔四方的军队团团围住了,死伤惨重。 “先锋队趁叛军不注意,从外围冲了过去,打了个叛军措手不及,但……叛军很快调整了策略,成功的把先锋军给包围了……京城北门的压力缓解了,但先锋军死伤惨重!” 听到这,孙瑛一口气堵住了心中。 他觉得自己“失算”了! 事实上,他的确缺少实战经验。 他没有了解孔四方在北门的兵力,贸然的让一千骑兵去解北门之危,无异于让这一千人去送死。 他皱着眉拍着自己的额头,出师不利,让他有些被动。 他旁边的几个都检,让他全军出动,背水一战,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此时,孙瑛犹疑了。 他没有经历过战场,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彦听着远处混乱的厮杀声和战鼓声,看着那些人在攻打着城楼…… 兵法中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但如此混乱的场面,压根就做不到“知晓敌人的实力”。 话又说回头,即便知晓了敌人的实力“十倍强于我军”,此时此刻,难道还能退缩吗? “留一万人观望,其余的人都给我上!”谢彦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挥着刀指向了北门。 第137章 孙瑛采纳了谢彦的建议。 他留下了一万兵马“机动”, 自己则亲自带领了三万多兵马冲上前去参加了战斗。 金虎符军队穿的是金色的军服,银虎符军队穿的是银色的军服,故而打老远一看便能知道谁占了上风。 此刻, 银虎符军队被打的措手不及,金虎符军队占了上风。 谢彦骑在马上, 遥遥望着北门的城头。 他目力极佳,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黄色衣袍的人站在城头。 阳光照在那人身上, 虽看不清五官,但他知道那就是太子殿下。 虽然两人只是隔了一天多没见面,但风起云涌的战局, 每一刻都让谢彦觉得此生恐怕再无想见之期。 遥遥对望了一眼之后, 谢彦心中涌起了莫名的酸楚。 北门城楼下, 激战继续。 刀枪剑影,砍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西斜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 似乎在为这些无辜的士兵流着血泪。 金虎符军队的到来, 无疑让北门缓了一口气。 探子来报,前方的指挥官是孔四方手下的一员得力将领。 “孔四方呢?”谢彦问。 若是孔四方不在这里,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孔四方不出现, 大家终究放心不下。 此刻,叛军的战鼓声急骤了起来。 在战鼓的“召唤”下, 两支“天将”的银虎符军队从两边的侧翼包围了过来。 很显然, 这些银虎符军队是攻打东门、西门以及南门的叛军,此时北门告急, 他们从侧翼来支援了。 孔四方出现了! 只见他身着银色铠甲, 披着大红披风,乘风破浪般的领着一支银虎符骑兵冲进了战局。 不愧是孔四方, 他的加入,成功让银虎符军队重新占据了上风。 与此同时,金虎符军队落到了下风,伤亡也越来越多。 谢怀安忍不住了:“我们上吧!” 南宫瑾道:“既然孔四方都出来了,那么这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 史飞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们冲过去跟他们决一死战!” “等一等!”谢彦摇了摇手,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这一万军马还站在这里呢,敌方便出了全力?” 难道善于用兵的孔四方觉得他们这一万兵马都是“死人”? 谢彦的犹豫,让金虎符军队又折损了一些。 一旁的谢怀安和史飞看的哇哇大叫。 两个负责带兵的都检也沉不住气了,大声囔囔着要上前助阵。 谢彦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战争小白”,都没有实战经验,如今总不能眼看着金虎符军队被吊打,而作壁上观。 于是他挥了挥手,表示“开打”。 两个都检开始分配军队。 谢彦等七人不是士兵,没有作战经验,两个都检没让他们上战场,而是留了几十个亲卫下来保护他们,让他们在一旁观战。 接着都检把一万人分成了三组,分别从两侧和正面围击叛军。 安排就绪后,他们踏着战鼓冲了过去…… 战鼓喧嚣,金虎符军队重获上风。 此刻,谢彦觉得自己好“多余”啊,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平白的占用了几十个士兵的资源! 谢彦让身边的士兵去参加战斗,不要管他们。 士兵的一个小统领以“军令如山,不敢违抗军令”为由,拒绝了谢彦的要求。 谢彦:“…………!” 不久之后,正北边尘土飞扬。 他们看到一支强大的银虎符骑兵军队,如海浪般朝这边席卷而来! 最前方的统帅身穿银色铠甲,披着大红披风。 不是孔四方是谁?! 这里才是孔四方真正的实力啊! 不用说,那城墙下的人定然不是孔四方了,而是用来迷惑他们的人。 “大家快撤!”士兵小统领大声喊道:“他们冲过来,我们会被踏平的!” 在千军万马的铁骑之下,区区几十个人就像是蚂蚁一般的弱小。 只是敌人来势汹汹,撤无可撤。 与其被踏平,还不如去战死! 谢彦带头往前方的战斗区跑去。 此时,谢彦觉得已经兵败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前世的时候,他也曾经“绝望”过,但那都不是“真正的绝望”。 资金回笼不上算什么?大不了破产。 生产跟不上算什么?大不了违约。 如今却是一个死局。 ——在这样强悍的铁骑之下,无论是他这副小身板,还是太子,亦或是是金虎符军队,都只有死路一条! 再见了,奕禛! 再见了,太子! 他一边往前冲,一边道别。 一错眼,他发现城楼上已然没了太子的身影。 他苦笑了一下,难道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吗? 他的小身躯卷入了战斗的漩涡,很快便被冲散了。 若不是身边还有几个金虎符士兵的保护,他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背后的铁骑越来越近,谢彦感受到了“死亡已近在眼前”。 一转眸,他看到了北门大开。 紧接着,一群禁卫军拥着太子从北门冲了出来。 太子黄色的战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还能看他一眼。 禁军协助太子开辟出了一条“直通谢彦的道路”。 谢彦策马朝太子奔跑了过去,即便是死,跟他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谢彦笑了,他似乎能触及他的战袍了。 冷不防,谢彦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后往前穿胸而过! 伴随着箭羽巨大的冲击力,他整个人朝前飞了出去…… 他的灵魂像是被箭羽穿出了窍,小身板实在支撑不住,一下子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几生几世,他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能想起所有的事情,想起了北门之战中,他被一箭穿胸的场景…… 他活过来了吗?但为什么全世界都是黑的? 他双耳失聪,双目失明的陷在了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种状态似乎又延续了上千年,终于有那么一刻,他听到了一丝遥远的埙声! 即便只是一丝丝的声音,他也能判断出那是奕禛吹的埙声。 “奕禛,奕禛!”他在心中狂喊,努力的去用精神力抓住那丝埙声。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埙声越来越清晰。 埙声婉转悠扬,带着他挣脱了黑暗的枷锁。 他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他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看到了奕禛坐在床榻前的杌子上专注的吹着埙,玻璃灯映照着他近乎完美的侧颜,寒鸦似的睫毛微微颤动。 埙声未断,很明显奕禛并未发现他醒来。 “奕……禛……” 谢彦艰难的说出了两个字,声音牵动了胸口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但咳嗽又增加了胸口的疼痛,他只有强忍着,一时间脸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太子被他的咳嗽声惊到了,转眸看到他醒了过来,掩盖不住脸上的狂喜。 他见谢彦汗珠滚滚,立即大声呼唤“太医”。 几个太医很快到了,他们轮流的为谢彦把脉,一致确认谢彦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 太子长吁了一口气,让太医们开方,为谢彦调理身体。 几个太医弓着身体,撤出了寝宫,来到外间讨论“调理药方”去了。 此刻寝宫内只有太子和谢彦两人。 谢彦心中有好多疑问想要问太子,太子用手指轻轻封住了他的嘴,“你说话会牵动伤口,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你不用问,我会慢慢跟你说。” 谢彦的嘴角勾了勾,表示“知会”。 太子从怀里拿了手帕仔细的擦去了谢彦额头上的汗液。 他一边擦一边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平定了宁王和孔四方的叛乱,所有的叛乱之人都已经被诛杀了。” “这里是我的东宫,很安全。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等你身体好一些后,我再详细跟你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便是把身体给养好。” 虽然谢彦心中有无数个“问号”,但此时此刻,虚弱的小身板的确没有精力去了解那么多的事情。 太子喂了他吃了几口莲藕汤之后,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后,已是深夜。 他看到太子睡在了自己的身边,屋内没有一个内侍以及宫女。 他看着太子清减的脸庞以及浓浓的黑眼圈…… 这些日子他定然没睡一个好觉吧?谢彦心中想着。 趁着夜色,他仔细的环顾了太子寝宫。 整个寝宫的颜色以紫色和金色为基调。 紫檀木的床榻,紫檀木镶金大橱,金漆屏风,轩辕镜,白玉瓶…… 不愧是皇宫中的东宫,所有的家具以及摆设都很讲究。 谢彦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床头的玻璃灯上,也不知道科兴园怎么样了…… 接下来几天,谢彦的身体动弹一下便会牵扯到伤口,一说话便会咳嗽,所以即便他恢复了神志,他也只好做个“绝对安静的美男子”。 每天都会有太医来帮他诊脉,根据病情改动药方。 太子每天天不亮,便会起床上早朝,大都午时之前回寝宫。 太子把办公地点搬到了寝宫的金漆屏风外。 每天他喂完谢彦吃饭吃药后,便会在金漆屏风外批奏折。 睡在里间的谢彦只要听到他轻声的叹息,便知道他又遇上了“难题”。 难题很多,因为谢彦经常听到他的“轻叹声”。 太子过于繁忙,谢彦的吃喝拉撒,大都是内侍在伺候,但有一项,太子从不假手他人。 ——那就是为谢彦换药。 无论有多忙,他都会在每天的未时中为谢彦换药。 即便有大臣找他商量公事,他也会中止一下,来到寝宫,为谢彦换药。 几天之后,谢彦终于能轻轻翻身,轻轻说话了。 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一天午后,太子带着南宫瑾、谢怀安以及谢复壮来看他了。 “家人们”见谢彦终于醒过来了,他们没有说过多的话,而是对太子感恩戴德的谢了一番,然后离去了。 又过了几天,谢彦的身体又好了一些,在内侍的搀扶下,他能在屋内行动了,说话的中气也大了些。 内侍告诉他,他伤到了“肺脉”,很严重,不是一两天能调理好的。 太子见他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便开始慢慢地告诉了他“之前发生的事情”。 北门之战的时候,谢彦被一箭穿胸而过。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好在太子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 太子见他胸口被射出了一个窟窿,血流不止,害怕极了。 他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胸口,但那血压根就止不住,还是汩汩流出…… 无奈之下,太子撕下了衣袍塞进了谢彦胸口的窟窿,才止住了血。 他见谢彦昏了过去,而且脸色蜡白,他知道谢彦性命垂危。在禁卫军和金虎符军队的掩护下,他抱着他折回了皇宫,让太医诊治。 “太医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射到心脏……若是真的射到心脏,你就救不回来了!”太子说这话的时候,心有余悸。 紧接着,太子笑了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的福报就到了。” 谢彦回了他一个笑容。 “你知道你睡了多少时间吗?”太子用“睡”字代替了“昏”字。 “我听内侍说了,昏了一个多月。”谢彦笑道,“从夏天昏到了秋天呢。” “担心死我了,因为太医们都说,你很有可能永远这么睡着,永远醒不过来了。”太子说着低头浅笑了一下。 “于是你叫来了京城中所有的郎中?”谢彦笑问。 太子点了点头,“但他们的说辞跟太医们都一样……” 他知道他是个穿越人,他害怕他的魂魄又穿回去,再也不回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天天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但一点作用都没有。 此时,有个宫女告诉他,乐器声能穿越阴阳,召唤魂魄。 于是他只要闲下来,便开始吹埙…… 他如愿地把他的魂魄召换了回来。 谢彦醒后,他重重赏了那个帮他出主意的小宫女。 “我记得……”谢彦挠了挠头,“孔四方的军队那般强悍,我们是怎么战胜他的?” 谢彦说出了这么多天以来心中的疑惑。 太子叹了口气:“那是因为萧叔啊……” 接着,太子一边说一边回想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当初太子让顾澜“南粮北调”,于是顾澜便带着一支禁卫军离开了京城,去周南调粮。 途中,他们住进了一个驿站。 好些禁军吃了驿站中的食物后中毒身亡了。 顾澜和少数禁军见有异状,虽没有中毒,却遭受到了“不明黑衣人”的追杀。 那些黑衣人人多势众,且个个武功高强,顾澜的禁军被毒杀了好多,压根就不是对手。 于是他们只得逃跑。 他们逃进了一个县衙,顾澜本以为只要曝出自己的身份,县令会解救他。 不曾想,那个县令竟然是跟那些黑衣人一伙的…… 他在县衙中又折损了好些禁军。 不过,他从中得知宁王反了,这个县衙的人是宁王的人,黑衣人则是孔四方军队里的人。 最终他在几个禁军的保护下逃出了“要命的县衙”。 黑衣人继续追杀他们,他们被逼的一路南逃。 因为实在不知道哪个会是宁王和孔四方的人,他们不敢再进衙门求救了。 最终,所有的禁军都被黑衣人杀了,而他则被逼的跳进了湍急的河流。 他顺着河水往下游潜了过去,才幸免于难。 只是那些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一路往下游寻找。 顾澜禁军的服饰十分显眼,他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杀了一个体型以及面貌都跟他差不多的人,然后互换了一下衣服,把那人扔进了河里,制造成“顾澜被湍急的河流带着撞到了巨石,然后溺水”的假象。 那些人拖着“假顾澜”去交差了。 真顾澜才得以逃脱。 他知道宁王伙同孔四方造反了,此刻回京不仅不能救大周于水火,更是自投罗网。 于是他一路南下,去了驻扎在南方边境的军队。 南方的军队是金虎符军队,由镇南大将军陈开业镇守。 顾澜思忖着,他和陈开业只是点头之交,且自己手上没有金虎符,无凭无据的让陈开业调集军队去解“京城之难”,陈开业当然不会同意。 于是,顾澜便设了一计。 他见到陈开业后,没有说明自己的真正来意,只说了圣上口谕,派他来“检军”的。 所谓的“检军”,就是来检查军队的装备、军队的训练等各方面情况。 陈开业知道顾澜和圣上的关系。 虽然顾澜身上没有周文帝的圣旨,但“检军”只是看看而已,陈开业便欣然接受了顾澜的来访。 几天之后,顾澜专门请了陈开业“喝酒聊天”。 他趁陈开业没有防备之际,在陈开业喝的酒里放了南疆的“致幻药”,陈开业被“喝醉了”。 陈开业糊里糊涂的为他开了一份“调军令”。 于是,顾澜连夜调集了十万金虎符兵马朝京城进发了。 “萧叔来的正是时候,他带着兵马包围了孔四方的军队……我们金虎符军队才得以全胜。” 谢彦:“我让科兴园的人去北疆请兵了,古将军没让北疆的兵来救援吗?” 太子:“来了,古将军亲自带了十万兵马过来解围,只是他们到的时候,我们金虎符军队已经全胜了。” 谢彦叹了口气:“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若是没有你的萧叔,这后果还真是难以想象!” 太子:“还有你的功劳啊,若不是你有远见,制造出了火炮,带领众人突围,去溪山搬救兵,北门早就顶不住了!” 太子说着露出了伤感,“只是这场叛乱,死了很多人……” 谢彦看到太子的神色,知道“大事不妙”。 他连忙追问:“赵辰史飞?他们怎么样?” 说着,他喘了几口气,继续道:“还有孙瑛、程铭,以及程铭的小跟班……” 由于过分急切,他憋红了脸。 太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赵辰史飞受了些皮外伤,倒是没事,孙瑛受了重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那个程铭以及他的小跟班死了。” “死了?!”谢彦咳弯了腰。 “讲的太多了,你休息一会儿罢。”太子轻声道。 正讲到关键时刻呢,谢彦哪会休息? 他开始追问同伴们的下落。 太子见他激动又想听,便“改变了一下方向”。 太子不再提我方的伤亡,而是跟他说了怎样清算孔四方和宁王以及他们的党羽。 “孔四方被萧叔诛杀在北门外。” “我和萧叔一起带了金虎符军队去了宁王在京郊的别院,把他们家尽数诛杀!” “全杀了?”谢彦问。 “当然。”太子笑了笑,“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萧叔的手段,他怎么会留下祸患?” “董太后、怡佳公主以及古炀跟着宁王家一起去了京郊别院,他们也都被杀了?”谢彦问。 “除了古炀,全部被杀!”太子笑了笑,“不过古炀也被吓的只剩半条命了。” 谢彦可以想见那血流成河的场面…… 若是古炀亲见自己的母亲和外祖母被杀,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不疯就算万幸了。 “还有宁王叛变之后,应该在京城内,却不在京城内的官员,也全都被诛杀了。” 谢彦发现了太子最大的一个变化。 ——如今他在说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突然间,谢彦想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太子妃呢?” 孔四方被诛杀,太子妃是孔四方的女儿,太子和顾澜不会把太子妃也杀了吧? “萧叔想要杀他,我拦住了……不过后来,她自杀了。” 谢彦目瞪口呆,且不说那些金虎符银虎符士兵了,光京城内的达官贵人便死了一大片! 太子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谢彦。 “这是你打的欠条吧?如今物归原主。” 谢彦接过了那张巨大的欠条,仰着头看着太子:“你让那些活下来的士兵做了千户,让都检做了万户?还重金抚恤了死伤金虎符士兵的家人?” “当然。”太子点了点头。 谢彦微笑着撕掉了手中的巨大欠条。 第138章 谢彦微笑着撕掉了手中巨大的欠条。 他从太子那里得知, 此次北门之战,禁军和溪山军伤亡惨重。 三万多禁军,死了过半, 还有一万多人受伤。 溪山军夹在叛军之中,正面跟叛军交锋, 死伤更为惨重, 四万多人参战, 只剩下不足五千人! 平叛之后,太子除了重赏活着的禁军和溪山军外,还重金抚恤了死伤者的家属, 在溪山山麓安葬了战死的禁军和溪山军。 倒是从科兴园突围的那帮人死伤不大。 他们突围后, 分散着往北走, 去北疆寻求古之信的救援。 当时谢彦为每辆车配备同心帮的兄弟,便是考虑到同心帮的兄弟熟悉地形,能够更好的带领大家逃走。 加上叛军首领楚彪被炸死, 叛军群龙无首, 以及夜色的保护,等多种因素, 导致从科兴园突围的人伤亡不多。 孔四方知道围剿科兴园的结果之后, 科兴园的人已经跑远了。 孔四方原本的打算是,用几千兵力快速杀了科兴园中的官员以及所有人, 然后搬师跟他一起攻打京城。 但既然围剿失利, 他便没打算继续追剿。 不是没有实力,而是用几千兵力费时费力的去围堵一百多个“无足轻重”的人, 实在是不划算。 这一百多号人无非是逃命和送信。 他们的命能有京城中的那位重要? 至于“送信”。 送不送, 古之信都会知道“宁王谋反”的事情,只是早一天和迟一天的事情。 多几千兵力围攻京城, 能更快地攻下京城。 只要在古之信来之前攻下京城,杀了京城的那位,不怕他古之信不投降。 ——宁王是古之信的大舅子,况且古家所有人都在京城,只要宁王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怕古之信不归顺。 即便古之信不归顺又如何?无主之将,能撑得了几时? 于是科兴园的人,便在孔四方权衡利弊的“一念之间”,保全了下来。 只是孔四方没想到顾澜没死,还去了南疆带了十万金虎符精锐兵马过来。 所以孔四方在临死之前,仰天长叹“天命如此!” 这次“宁王叛乱”,让太子和顾澜很容易识别群臣的“忠奸”。 那些在叛乱前,借故举家出京城的,大都跟宁王一伙,被关进了大理寺,一旦证据确凿,便会被诛杀。 去科兴园参观的官员以及留守在京城的官员,暂且可以认定为“忠臣”。 由于南宫家和谢家在平定战乱中贡献突出,太子大大的嘉奖了他们。 南宫瑾原来便是户部尚书兼任内阁副首辅,官至从二品,这次升为了正二品官员,离内阁首辅只是一步之遥,也算是位极人臣了。 最有运气的当属谢怀安。 他一个秀才,原本做个典史已经算是“到头了”。 几年前发生了“云林铁矿案”,顾澜杀了通天大道上的一大批官员,朝廷紧缺官员,便让他替补,当上了县令。 这次宁王叛乱,朝廷又杀了一大批跟宁王关系亲近的官员,大周官员一下又紧缺起来,加上他政治正确、平叛有功,他如愿的被升为“宿天府知府”。 他见谢彦无性命之忧之后,便拿着圣旨和官印去宿天府赴任去了。 谢复壮受到了太子的私下召见,太子赐给了他十两黄金以及文房四宝,鼓励他“更上一层楼”。 谢复壮激动的五体投地,眼泪直流。 他摸着手上的那串“太子赠与他的佛珠”,对太子发誓,“谢家世代效忠大周”。 “我发现你们谢家除了你之外,都挺中二的……”太子笑看着谢彦,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一点不像是谢家的人。” “我姓谢,谁说我不是谢家人?”谢彦笑了笑。 前世的时候,他也是姓“谢”的,当然算是谢家人。 太子笑了笑,没有继续跟他掰扯。 他知道谢彦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他为了维持他们之间原本的关系,不想让他们的关系生出罅隙,故而只要谢彦不主动提,他永远都不会说出“他知道这个秘密”。 接着,太子告诉谢彦,这次平叛中,张若煦和张若杲的表现都不错。 张若煦自请守东门,张若杲自请守西门,保家护城的时候,他们都很卖力。 尤其是张若杲,他让成王府的所有能参战的人都去镇守西门了,他还亲自发动了京城中的青壮年帮助守城压力最大的北门…… 于是北门之战结束后,太子封了张若煦为临光侯,封了张若杲为临晖侯。 太子:“在国子监的时候,我跟张若杲接触的还算多,我总觉得,他并不像是人们嘴里说的那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 虽然谢彦跟张若杲也有接触,但他对张若杲没有过多的“感触”。 “张若杲为什么要伪装自己呢?”谢彦提出了疑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太子如实的道,“也许是他变化太大了,我觉得他本来就应该是如今这样的吧。” 太子和顾澜从这次叛乱中吸取了教训,不再把兵权分给外人,所有的军队都归大周皇帝所有,所有士兵都得听从大周皇帝的号令。 令谢彦感到安慰的是,科兴园并没有因为他的受伤而停止运转。 太子任命越岱为“科技部侍郎”,全面安排科技部的工作。 “我跟越岱说了,让他专门成立一个研究小组,秘密研究火炮,还有你说的那种冲锋枪……”提起火炮和冲锋枪,太子有些兴奋。 谢彦点了点头,思忖了好一会儿,问太子:“南边的顺康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子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谢彦叹了口气,之前顺康王费劲心力的开辟‘通天大道’,不就是想要跟宁王一样,想要通过这条“通天大道”直达京城吗? 宁王叛乱,顾统领又从南疆抽掉了十万精锐兵力来京城平叛,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子,“难道他在考虑世子爷?毕竟世子爷在京城,若是他想要起兵谋反,世子爷的脑袋定然不保。” 谢彦笑了笑:“顺康王有十六个儿子,你觉得他会在乎这个被困的世子爷吗?” 太子:“不考虑世子爷,那他为什么?” 谢彦思忖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也许……他正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太子叹了口气,“管他什么阴谋,如今首当其冲的便是增强自身的实力,以不变应万变。” 谢彦点了点头,对太子道:“《孙子兵法》的最后一篇是‘用间篇’,之前顺康王成功铺设了通天大道,又成功的在京城布下了他的人……这说明他是善于‘用间’的,反观我们大周,对顺康王治下的云杨倒是不甚了解。” 太子:“是啊……” 近十年来,周文帝患有隐疾,朝中之事基本都是首辅古钰以及禁军统领顾澜在操持。 古钰和顾澜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做事风格也截然相反。 两人为了避免矛盾,不约而同的管理着各自擅长的“岗位”。 古钰偏重朝廷政事,朝廷大事基本都是他说了算。 顾澜则是个“行动派”,除了把京城的治安弄的妥妥帖帖之外,他还擅长抓人、审人、以及酷刑…… 两人不通气,不相互打扰,导致他俩同时忽略了他们都不擅长的“军事领域”。 谢彦笑了笑,“现在开始布局,便迟了人家十几年。” 太子:“万事从开头开始,即便是迟了,也得去做。” 谢彦点了点头。 原本周文帝的身体已经被调理的很稳定了,但宁王叛乱,让他急火攻心,咯了很多血之后,身体虚弱里许多。 平定叛乱后,周文帝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有了顾澜的陪伴,加上太医院的精心治疗,他的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但太医说,要延年益寿的话,便不能操劳。 加上大周京城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太子在操劳,于是周文帝便有了想要“让太子继承皇位”的想法。 当然,周文帝的这个想法还在“雏形阶段”,并没有对外公布。 只是太子告诉了谢彦而已。 谢彦的胸口伤口逐渐愈合,肺虚也得到了改善。 太医说,只需吃一些补血补气的药即可。 于是谢彦跟太子提出,“回谢家宅院调养”。 太子虽不想他走,但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挽留,便亲自送他去了谢家宅院。 太子公务繁忙,不能亲自照看谢彦,便让梁内侍带了十几个宫中小内侍来到谢家宅院照看谢彦。 他要求梁内侍一切规格和标准,都同宫中一样。 谢彦看着谢家宅院中的花草。 当时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草木繁盛的盛夏,如今已是深秋,院子里的树叶都落的差不多了。 谢彦回谢家宅院的次日,赵氏便带着南宫羽和南宫昀来看他了。 谢彦在书房接待了他们。 赵氏见到谢彦,拉着他的手,眼泪是哗哗的流。 谢彦递给了她手帕,眼泪湿了两块手帕之后,方才止住。 “听说你昏了一个多月呢!”赵氏感叹道。 谢彦:“是啊!太医都说我很可能回不过来了,是太子吹埙把我给唤醒的……” 提起太子,谢彦一口气说了好多太子照看他的事情。 “你们不用担心,太医说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当时失血过多,如今还需要补血补气。”谢彦笑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南宫昀说了句吉祥话。 赵氏转眼看向了南宫羽。 作为谢彦的“未婚妻”,自从进了谢彦的书房后,她是一句话都没说。 谢彦也顺着赵氏的目光看向了南宫羽,只见她冷着脸。 谢彦知道这丫头“喜怒从来都形于色”,但不知道她为何见了自己会“不高兴”。 赵氏斥责道:“彦哥儿好歹是你的夫君,这次……他差点就没命了,即便你心中没有他,也不能这般摆脸子给他看吧!” 南宫羽嗅了下鼻子,“你们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赵氏见南宫羽拉着脸,害怕她说出什么伤害谢彦的话,便不想出去。 “你有话,当着我的面说。” 南宫羽咬着嘴唇,把头别过了一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走,我也不说。 谢彦笑了笑:“舅妈,表姐有体己话要跟我说,你们在这,她说不出口。” 赵氏见谢彦如此说,便拉了南宫昀出去了。 南宫羽冷笑了一声:“我可没什么体己话跟你说!” 谢彦无奈的笑了笑:“大小姐,我可没得罪你啊,你为什么又不开心啦?” 南宫羽沉默了半响,欲语又止。 谢彦:“急死我了,你倒是说啊!” 南宫羽咬了咬嘴唇,“外面都在传,太子跟他爹是一样,可有此事?” 谢彦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南宫羽:“你真的不知道?” 谢彦沉下了脸:“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南宫羽:“本来我还不信,方才听到你说,太子如此亲力亲为的照料你……他如今贵为太子,那些事情本可以让别人去做的……” 谢彦有些怒了:“我跟太子是微末之交,我俩的交情,在你面前都是透明的,你一直都知道我俩兄弟般的感情,别人可以误解,但你……为什么要质疑我们?” 谢彦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不就是想要嫁给他吗?他不久就会登基了,等他做上皇帝后,我立即还你自由,你跟了他去,就不会瞎想了!” 谢彦说完,扶着椅子气喘了起来。 第139章 南宫羽见谢彦气喘的厉害, 心中也慌了,连忙上前来帮他顺气。 谢彦斜乜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南宫羽红着脸低下了头。 他们走后, 谢彦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跟太子之间的关系。 他俩相识于三年之前,那个时候太子是十二岁, 而原身只有七岁。 他俩一起进入国子监就读, 面对世子爷的各种刁难, 他俩相互帮衬…… 后来他在太子的帮衬下创建了科兴园,准备一起干一番事业…… 再后来太子继位,发生了北门之战, 他为太子搬来了溪山军…… 可以说, 他俩是相识于微末, 彼此温暖,彼此成就。 谢彦可以向天起誓,他在心里视太子为“小弟”, 对太子的感情是非常纯粹的兄弟之情! 但太子对他?他皱了皱眉。 只能说, 太子对他太好了。 从一开始就好,而且越来越好, 几乎对他是言听计从, 百依百顺。 但这并不能说明太子对他是“不可描述”的思想啊。 ——他两世的年龄加起来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了,而且他生长在现代社会, 各种知识和见识都非常超前。 太子当然会对你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了! 这种“无稽之谈”竟然都传到了深闺之中, 可见传播之广。 谢彦咬了咬嘴唇,能放出这种谣言的人就没安什么好心, 最起码是嫉妒太子对他的器重。 他想到了以前谢家和南宫家牵扯进了“云林铁矿案”, 太子带着他去古首辅家为他求情的场面。 那个时候,古首辅曾经单独约他谈过话……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奕禛是周文帝的儿子, 但古首辅知道。 古首辅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让谢彦跟奕禛保持距离”。 想到这,谢彦皱了眉。 他此刻方才真正明了,这是古首辅不想让太子步他老子的后尘啊! 不管怎样,是时候跟太子保持距离了。 一想到要跟太子保持距离,他就头疼。 因为之前,他不止一次的想要跟太子保持距离,最终都没能如愿,每次都是太子来黏着他。 “这……” 谢彦皱了皱眉,此刻他有些怀疑,太子是不是真的有那方面的倾向啊? 他呆呆的思忖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不管太子有没有那方面的倾向,最起码他们之间,以前是“单纯”的。 至于以后? 他注意就是了,最起码不会跟太子“同榻而卧”了。 自从谢彦“自我反省”之后,他便惴惴不安起来。 以前他见到太子的时候,都是很愉快的,如今他倒是有些“害怕”见到太子了。 若是太子对他不好,他会失望;若是太子对他太好,他会尴尬。 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太子一直都没来谢家宅院,只是每天让太医来把脉。 太子没来,让谢彦心中自在了许多。 ——这说明太子压根就不是传言说的那样。 好多同朝为官的人知道他来到了谢家宅院,都带着礼物来看望他了。 所有的礼物,他一概不收,全部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令他惊讶的是,张若煦和张若杲竟然同时来看他了! 之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两人虽然不对立,却也是疏远的,如今却好似“亲密无间”了起来。 谢彦在堂屋中接待了他俩。 坐定后,谢彦扫视了他俩一眼。 经过这次北门之战之后,两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谢彦想到,之前太子跟他提起张若杲的时候,太子说过“张若杲前后反差太大,之前的那些‘吃喝玩乐’的举动,像是伪装的……” 想到这,谢彦不由得暗暗多观察了张若杲。 的确是判若两人。 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张若杲的身体永远是陷在椅子里,那双脚永远是搭在书桌上抖动,可谓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如今坐在这里,腰板挺的直直的,如同一座钟,脸上的表情也庄重了起来,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的一丝纨绔气? “士别三日,临晖侯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谢彦笑着,直言不讳。 张若杲笑了笑,“他以前的样子是被逼出来的。” 谢彦笑问:“哦?放眼京城,谁能逼成王家的嫡子?” 张若杲尴尬的笑了笑,“别听他胡诌,谁还能逼我呢?” 张若煦恨恨的道:“早就没有宁王府了,你还害怕啥?再说了,这事情都是‘公开的秘密’了,谢尚书早晚都会知道。” “难道是宁王逼的?”谢彦的眼睛亮了亮,从张若煦的话中得知,张若杲之所以伪装全是因为宁王府。 张若煦咬着牙齿点了点头。 接着,他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谢彦其中的缘由。 原来,成王和成王妃生育能力极强,两人成婚后,四年抱了三个嫡子,张若杲便是排行老三的那个。 “杲儿三岁那年,他的大哥去世,四岁那年,二哥去世。”张若煦道。 谢彦:“病死的?” 这个世界医药水平不高,经常会发生小孩子夭折的惨剧。 “哪里是病死的啊。”张若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被宁王家毒死的!不仅他大哥二哥是被宁王家毒死的,我们家的那个嫡子也是被宁王家毒死的!” 这信息量太大,谢彦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愣愣的看了张若煦几秒,因为之前他听说过康王家的那个嫡子是被张若煦的母亲给毒死的。 张若煦见谢彦看着自己,他知道谢彦心中所想。 他仰头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成王为我娘洗清冤屈,我娘可能一辈子都会背着杀人的罪名,屈死在成王府了。” 奕禛一出生便被抱到宫外抚养,而且谣传的身世很是不堪。 周文帝没有明面上的儿子,他本不想让奕禛继承皇位,而想从宗室的嫡子中挑选一个世子作为储君。 周文帝的这个决定,让宁王重新燃起了对权力的欲望。 ——他想让张若琛继承皇位,张若琛天性愚钝,他便可以从背后操控实权。 但是周文帝肯定不会选择愚钝的嫡子作为储君。 周文帝每次看到成王家的两个聪慧的长子和次子,都打心眼里高兴,各种赏赐不断。 宁王从董太后那里得知,周文帝有意于成王家的长子做储君,心中便产生了邪恶的想法。 他派人毒杀了成王家的长子。 “七日断魂散是南疆的一种毒药,中这种毒的人,一开始不会发作,七日后会悄无声息的死亡……杲儿的大哥中这种毒,死了之后,他们家并不知道是中毒身亡……” “一年过后,杲儿的二哥又是同样的死法,也算是碰巧了,那个叫来的郎中知道‘七日断魂散’,他断定杲儿的二哥是中了七日断魂散去世的。” 成王疑虑之下,特地请来了南疆的巫医,确定了次子死于“七日断魂散”的毒药。 此刻他发现府中的两个小厮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经过多方调查,他得知这两个小厮跟宁王府走的很近。 成王凭着直觉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死于宁王手中,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最终只好不了了之。 成王和成王妃看着聪慧伶俐的张若杲发愁了。 ——他俩害怕宁王把张若杲也给杀了。 他俩没想到四岁的张若杲更为早慧,他不仅知道兄长的死因,还知道父母的担忧。 于是他一边扮演纨绔的角色,一边勤奋的读书。 他读书的天赋极好,去国子监之前,他已经读全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他之所以每次考试垫底,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我当时不知死活,在国子监的时候,还跟张若琛较劲来着……”张若煦低了头。 谢彦笑了笑,好在张若煦出身卑微,若他是个嫡子,早就被害死了。 谢彦看着“脱胎换骨”的张若杲,真心欢迎他能回归正常。 令谢彦没想到的是,宋承煊竟然带着宋承衿来看他了! 谢彦一想到宋承煊曾经把太子关在地牢里动用私刑,心中便愤恨不已。 他没有任何理由的直接把他俩拒之于门外。 结果,宋承煊带着一伙人硬闯了进来…… 他见到谢彦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妹妹想看看你有没有死!” 谢彦冷冷的回道:“现在看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他说完,便挥手拒客。 宋承衿大声哭着对谢彦道:“得知你病危,我多少天多少夜都没睡着,你就这么对我吗?!你太绝情了!” “你爱睡不睡,跟我有啥关系?!你别自作多情了!”谢彦的话像是从冰窟里出来的。 “走吧!”宋承煊狠狠的瞪了谢彦一眼,拉了宋承衿便往门外走去。 宋承衿被拉着一边走,一边回眸看着谢彦俊美的脸庞,咬着牙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待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谢彦大声道:“以后你们别来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说完后,谢彦感觉特别爽。 前世今生,他从未如此直接的“赶人”。 宋氏兄妹走了之后没多久,赵辰和史飞便来了。 谢彦依旧在堂屋接待了他们。 北门之战中,他俩只受到了一些轻伤,很快就康复了。 赵辰和史飞客套的问候了谢彦的病情后,便期期艾艾的切入了正题。 史飞:“太子跟我们说过,不让我们来打扰您,但是……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来了……” 谢彦笑道:“什么事啊?但说无妨。” 赵辰:“自打科兴园被火烧之后,太子便在京城旁划了一块地重建科兴园……” “什么?科兴园被火烧了?!”谢彦有些难以置信。 太子明明告诉过他,科兴园所有的运转都很正常。 这就是正常?! 赵辰和史飞面面相觑,他俩压根没想到,谢彦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第140章 赵辰和史飞见“谢彦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意识到自己冒失了。 太子曾经跟他们说过,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彦哥儿养病。 他们两个“草莽”,压根就没领会太子话里真正的含义。 ——不要把科兴园被毁的事情告诉彦哥儿。 如今话已经说出口, 想不让谢彦知道都难。 于是谢彦从他俩嘴里得知,他们从科兴园突围后没几天, 科兴园便被火烧, 毁于一旦了。 谢彦的眼珠转了转, 感觉到了“不对”,因为突围几天后,已经平叛了。那就意味着, 科兴园不是被叛军所毁。 “科兴园不是被叛军所毁?”谢彦问。 赵辰点了点头, “当然不是了。” 史飞接过话头:“听管叔说, 火烧科兴园的那天晚上,他半夜起夜的时候,看到有好些黑衣人放火来着。” “黑衣人?”谢彦皱了眉。 史飞摇了摇头:“不过管叔的话也不能全信, 因为他的老相好说, 那天晚上他喝大了,一整晚都跟她在一起, 压根就不可能看到什么黑衣人。” 谢彦叹了口气, 科兴园被毁的事情似乎成了一个谜团。 赵辰见谢彦叹气,以为谢彦在“难过”。 他连忙道:“您也不用伤心, 太子已经在京城旁重新划了一块地, 这块地是原先的十倍,太子准备重建科兴园……” 谢彦见赵辰欲言又止, 不好的预感让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辰和史飞相互看了一眼, 沉默着。 谢彦笑道:“我都能接受科兴园被烧,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赵辰这才告诉了谢彦。 原来太子让越岱负责兴建科兴园, 不曾想,越岱在监工过程中,不小心被一个大椽子砸了,差点送了性命。 赵辰说到这,史飞见谢彦皱眉,连忙解释:“还好,只是伤了到了腿,性命是无忧的,只是以后恐怕要不良于行了。” 史飞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想让越岱来你这里养伤……你一个人在这里养伤也是寂寞,多个越岱还能一起唠嗑唠嗑……” 赵辰乜了史飞一眼,“乱说什么!谢尚书什么时候寂寞了?” 史飞尴尬的笑了笑。 赵辰转头对谢彦道:“其实是这样的,科兴园被烧了,所有的产业都停摆了。原本住在科兴园里的兄弟也没地去,都住到了京城的科兴园一字号和科兴园二字号来了。” “越岱受伤,他娘和他妹妹便来到科兴园一字号照看他,您也是知道的,以前住在科兴园的那帮兄弟,都是一些抠脚大老爷们,她们两个女的跟我们住在一起,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我们就想您这里的房子空的多,让他们一起搬到您这里来住方便一些。” 接着,谢彦从史飞的嘴里得知,工部侍郎越恒已经知道越岱一直在科兴园帮太子做事,也知道越岱荣升为科技部侍郎。 于是,越恒三天两头的跑去科兴园一字号,想要接他们母子三人回家,但是他们母子三个以前受尽了越恒的磋磨,哪里还肯回到那个“狼窝”? “越岱是想买宅子的,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待他腿脚灵便些,找到合适的房子,便能离开你这里。” 史飞说完,看着谢彦,眼神里满是期待。 谢彦笑着点了点头,“我让人收拾好房间后,派人去接他们。” 谢家宅院是三进的房子。 最前面的一进房子主要是厨房和堂屋,两边住着伺候人的小厮。 显然,越岱他们住在那里是不合适的。 谢彦住中间的一进房子的正屋,旁边是书房以及梳洗房间,两边住着梁内侍以及梁内侍从宫里带来的小内侍。 越岱他们住在第二进,也不合适。 第三进? 谢彦想到了太子。 太子原本便是住在第三进的…… 太子住在这里的时候,改造了一下第三进。 他把那院子改造成了练武场。 谢彦想了想,保留了太子住的那间正屋,让人把第三进的六间侧屋收拾了一下,又添置了一些家具,便让小厮赶了马车去科兴园一字号接越岱他们了。 谢彦听小厮来报,说越岱一家已经到了。 他连忙带着几个小厮到大门口去迎接。 打老远,谢彦便看到越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着,他的母亲和妹妹从两旁扶着他。 创伤的折磨,让越岱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越绾也戴上了面具,遮盖住了烫伤的面容。 走近后,谢彦和越岱客套的寒暄了几句,便让小厮帮他们拿了行李来到后院安置去了。 当晚谢彦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为他们接风洗尘。 晚餐的时候,龙二也来了。 谢彦从他们口中了解到,“兴建科兴园”并没有因为越岱的受伤而停止,如今龙二在全权负责科兴园的兴建。 龙二一边喝酒一边道:“太子也忒小心了,派了好多禁军在施工现场保护我。” 龙二说着,笑着耸了耸肩膀:“从没有过的‘待遇’啊。” 越岱横了他一眼,“太子是对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之前我们科兴园被一把火烧掉了,现在我又受伤了,说不定就有人故意在其中搞鬼……” 龙二轻乜了一眼越岱,喝了一杯酒,不再说什么。 次日傍晚,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 为了打发时间,谢彦在书房解“传说中的”九连环,解了半天都没解开,他懊恼的把九连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一回眸,他看到了太子站在了门口。 他连忙站起身来,跟太子行礼。 太子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很不高兴的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无需行礼,你又忘了?” 太子说着,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谢彦的额头,“你不笨啊,怎么总是忘记我说的话?” 谢彦看了看太子,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此刻他想到了南宫羽跟他说过的话,太子这般对他好,难道真的是对他有想法? “那个……您听到外界传言了吗?”谢彦忍不住想要点一下太子。 “什么传言啊?” 太子说着,漫不经心的坐到了谢彦原来的位置上,从桌上拿了九连环,一边解一边问。 谢彦咂巴了几下嘴,终究是开不了口。 “没什么……”谢彦说着为太子倒了一杯茶叶水放到了书桌上。 “有话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似的?”太子继续解着九连环。 太子如此“坦诚的”追问,谢彦有些后悔了。 ——无论太子是不是有“那个”倾向,这般明着说出来,都是很不明智的,毕竟如今太子是他的“领导”。 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以后还想不想在他手下混了? “就那个……顺康王的人火烧科兴园,又派人想杀越岱的事情。”谢彦转移了话题。 “哦?”太子已经解开了九连环,把那圈圈一个一个的排着放在了桌上。 他用晶亮的眼睛看着谢彦,“我竟不知顺康王的事情做的如此隐秘,坊间都有他的传言了?” 谢彦心中很是尴尬,这的确不是什么“传言”,只是他的一个推测。 但他面子上还是很“从容”的。 他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我一个小孩子都能推断出这是顺康王的杰作,坊间难道就没有‘高人’了?” 太子盯着谢彦的脸庞,轻笑了一声,没有反驳谢彦的话,而是指了指桌上的九连环,“那么高深的《物理》和《化学》都能写出来,白胡子怎么就没教你解这九连环?” 谢彦见太子“话带机锋”,尴尬的笑了笑,“他还真没有教我这个……” “我让赵辰和史飞不要把这事告诉你,没想到他们还是说了。”太子为了缓解尴尬,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要瞒着我?”谢彦理直气壮的站到了太子的面前,“我可是科技部尚书啊,自己的部门被烧了,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谢彦说着摇了摇头,“是我渎职了。” 太子见谢彦自责,叹了口气,然后拉住了谢彦的手,“这事不怪你,是我不好,我怕你听到这种事情后,会受不了,影响到你身体的恢复……” “不说这些了。”太子说着用手一带,便把谢彦圈在了自己的臂围中,“说说你有没有想我?” 谢彦看太子“这样”,脸蓦地红了。 太子见他如此,便放开了他,哈哈哈的大笑了几声,用手轻轻捏住了谢彦的下巴。 “这种坊间传闻,你也信?!” 这下谢彦彻底尴尬了…… 那张看起来稚嫩的老脸像是红彤彤的苹果。 谢彦没想到太子会主动戳破“坊间传闻”。 太子看着谢彦通红的脸颊,“你相信了那种鬼话?” 谢彦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年过不惑,还会被眼前的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说到底,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够坦诚。 此刻反倒是太子“光明磊落”了。 “既然不信,你跟我生分什么?”太子斜乜了谢彦一眼,继续道:“我俩一路携手披荆斩棘的走过来,很是不容易,那些嫉妒你的,那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都巴不得我俩生分了,相互猜忌了,然后逐个的消灭我俩……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谢彦垂眸思忖了半响,“我懂,但是众口铄金积毁削骨,我不想您的名誉受损,以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总是没错的。” “‘海内存自己,天涯若比邻’,只要我们心志坚定,任何谣言都不能拉开我们‘心’的距离,您说是不是?” 谢彦说完,觑着太子。 他说的很婉转,但太子应该听的懂。 ——以后他俩躯体上保持距离,但他会永远支持他。 友谊天长地久。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0-150 第141章 太子听了谢彦的话之后, 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还是想跟我保持距离?” 谢彦不再做过多的解释,而是朝太子拱了拱手, 表示“默认”。 “好吧。”太子仰头看了看屋顶,“既然你执意如此, 那就……如此吧。” 太子的视线从屋顶滑落到了谢彦的脸上, 轻笑道:“不过, 我们私下‘你我’相称,不过分吧?” 谢彦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有话跟你说。” 谢彦就着椅子坐在了书桌旁, 他用手支颐, 很是专注的看着太子,等待着太子的“发话”。 太子喝了几口水后,跟谢彦说了“科兴园被火烧”以及“越岱受伤”的事情。 “你怀疑的对, 我也怀疑‘火烧科兴园’和‘越岱受伤’, 都是顺康王的杰作。” “你知道吗?虽然科兴园被烧的不成样子了,但里面的东西都没少, 独独少了那门大炮!除了他顺康王, 我还真想不出谁稀罕这门大炮!” 太子倏地站了起来,“我明里暗里, 让人到处搜索, 都没找到那门大炮,这说明什么?” 太子觑着谢彦, 谢彦知道太子不是在问自己, 而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便用晶亮的眼睛默默的看着太子。 “那门大炮, 可能已经到了云杨了……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把大炮运到那么远的地方,足以说明他们在大周布下暗哨的实力了!” 太子叹了口气:“萧叔当年查出的‘通天大道’,只是冰山一角啊,并没有撼动顺康王在我们大周布下的实力啊。” 谢彦皱着眉头道:“他们不仅拿了我们的大炮、火烧了科兴园,还想灭了我们的‘科研人员’。” 太子:“所以好多‘科研人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让禁军保护他们……” 谢彦想到了龙二,昨日他来这里吃饭,便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安全问题。 接着太子告诉了谢彦,他派了好些禁军以及青衣铜面人明里暗里重点保护科兴园一字号,科兴园二字号以及谢家宅院。 “这么说……我一直生活在你的监控中?”谢彦咬了咬嘴唇,怪不得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子问都不问,便知道了。 “别多想,只是保护你们的安全。”太子道。 谢彦嘴里没说,心里却想,“名义上是保护安全,实际上不就是监控吗?” 这让谢彦想到了明朝洪武时期,那无所不能的“锦衣卫”。 太子叹了口气继续道, “如今我终于知道,顺康王为什么没有在宁王谋逆的时候发难了,他是怕了科兴园的那尊能精准打击主帅的大炮呢!” “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们一旦能研发出这种大炮,便会对我们发兵了,所以我们得尽快造出你说的那个什么……‘冲锋枪’啊。” 谢彦点了点头:“我们不仅要造冲锋枪,还能造地雷。” “地雷?”太子听到了新名词,眼睛亮了亮。 谢彦解释:“就是那种埋在地下,若是地上有人或者车马通过,便会触动机关,发生爆炸,实际上还是一种火药,比造冲锋枪更容易一些……” “还有手榴弹,也是火药的一种,比大炮的威力小一些,直接扔出去便能发生爆炸……” 太子津津有味的听着,恨不得能立即造出地雷和手榴弹出来。 他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谢彦的手,由衷的道:“能认识你,真好!” 谢彦的手挣脱了太子的手掌心。 太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真不习惯保持这种距离呢。” 其实谢彦也不习惯,他跟太子一直很是亲密,这种“拉手”行为,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的“不习惯”,都是传言惹的祸啊。 “哦,对了,你觉得顺康王在大周安|插的最大的细作的是谁啊?”谢彦转移了话题。 “还能是谁啊。”太子有些伤感的垂眸,“不就是宋宏基吗?” 太子坐在了书桌旁,拿了解开的两个圆环,轻轻叩着,圆环发出了轻微的金属声。 谢彦从金属声中听出了太子的“心烦意乱”。 “他们父子两个,一个在云杨招兵买马,一个在京城兴风作浪,若是按照我的想法,早就让禁军把那宋宏基给暗杀了……” “只是我姑姑嫁给了他……我可以不认他这个姑父,但我父皇只有怡和这一个亲妹妹……我父皇让我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杀了他们一家……” 太子说着叹了口气,“你说我父皇是不是‘妇人之仁’啊!” 谢彦心中的想法跟太子是一样的,但关系到“天家的家事”。 清官还难断普通人家的家务事呢,他一个臣子,嫌自己命太长了,去置喙天家的家务事? 于是,他再次转移了话题,“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创办一个统一的‘反间机构’,我们不能去凭借想象去猜测谁是细作,我们得有证据……” “比如说,你若是能把那宋宏基作为细作的证据,一个个的摆到圣上面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到时候,即便圣上想要保他,也保不住的,您说是不是?” 太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谢彦的三言两语,解开了他的心结。 但是现在重点来了。 他得想方设法创办这个“反间机构”。 太子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宋家的“细作机构”,最起码已经经营了二十年了,而大周才刚刚开始。 想要快速的“反间”,这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我也不懂……但我想尽力去帮你。”谢彦道。 太子摇了摇头,“这事情我来,你啊,就负责好好养病吧,等你把病养好了,科兴园也造了出来,到时候有你忙的,造手榴弹、地雷、冲锋枪……” “哦,对了!还得继续‘科技革命’啊!” 太子说完,大笑了几声。 跟谢彦“聊完天”之后,太子没有跟越岱见面,便直接回了皇宫。 谢彦感觉自己的气力越来越好了,便每天跟越岱一起秘密的探讨“科兴园的建造”,以及“手榴弹、地雷、冲锋枪……” 越岱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看破不说破”。 他心中知道造“手榴弹、地雷以及冲锋枪”,是为了对付南边的顺康王,但他从来不在谢彦面前宣之于口。 南宫羽知道越绾住到了谢家宅,隔三差五的来看越绾。 她俩还动不动相互赠送礼物,相处的像真姐妹一般。 谢彦看到她俩那么好,不得不怀疑,自己在南宫羽的心目中早已经排到了越绾的后面。 转眼到了腊月,过于严寒,科兴园造了一半后,不得不暂时停工。 顺康王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时机造反了…… 造反的理由跟太子的身世有关。 他们打着“太子不是皇室血统”的口号,要求周文帝更换太子。 他们之所以找了这么个理由,就是吃准了周文帝不会更换太子。 于是顺康王用六门大炮轰炸了南疆军营,拉开了造反的序幕。 南疆阵营在大炮的轰炸下节节败退…… 屋漏偏逢连夜雨,周文帝忧愤交加,病情沉重了许多。 迫不得已之下,太子决定亲征。 太子亲征之前,特地来了一趟谢家宅,跟谢彦单独密谈了一次。 太子给了谢彦一大笔资金,让他全面负责科兴园的建造以及军需产品的开发。 为了保证谢彦和科研人员的安全,他把自己最得力的一支禁军以及青衣铜面人的暗卫交给了谢彦,还把两条西洲鬣和自己以前骑的那匹老马交给了谢彦。 最后,太子从怀中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交给了谢彦,“这是我亲自做的,万一……以后不能想见,就当是留个念想吧,几年之后,这个坏了,你就扔掉,彻底忘了我……” 谢彦拿了那荷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依旧是那青草的味道。 接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红绳系着的黄色的平安符,亲自挂到了太子的脖子上。 “这是我去盛明寺求的平安符,你戴着,一定能保你平安的。”谢彦“笑”道。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笑的一定很不好看。 倒是太子很是轻松的笑了笑,把平安符塞进了衣服里。 他俩“告别完”之后,谢彦亲自送太子出了门,一转眸,看到南宫羽站在一株梅花树下流着眼泪。 她见太子和谢彦出门,连忙收拾了眼泪,走到了谢彦的面前,递给了谢彦一个平安符。 “你帮我送给他。”她说完便含泪走开了。 谢彦笑着把平安符放到了太子手上,“她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吧。” 太子乜了谢彦一眼,收下了那道平安符。 腊月十三这天,太子带着十万新招募的溪山军在京城外一字排开,接受周文帝以及文武百官的校验。 顾澜扶着周文帝遥遥的站在城门上。 谢彦则“混”在了文武百官中跟太子一起喝“壮行酒”。 十万“金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声势很是浩大。 文武百官喝了壮行酒之后,都离开了。 谢彦骑了太子送给他的那匹老马,一直把太子送到了百里之外,方才依依不舍的挥泪告别。 战场上刀剑无眼,况且敌方还有火炮…… 经此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谢彦看着那张稚嫩的孩子般的脸,心中说不出来的凄凉。 第142章 谢彦没想到太子会亲征。 待他知道太子铁了心要去亲征证道的时候, 心中懊悔不已。 ——敌人有火炮,而太子没有,这怎么行? 于是他跟越岱龙二没日没夜的筹谋制作火器。 制造大型火炮需要很多大型的机器和工序, 无论是场所还是时间,都不允许他们制造大型火炮。 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制作炸药、手榴弹以及地雷比较适合目前的情况。 他们选择了“谢家宅院的第三进屋子和院子”, 作为制作火器的地点。 ——谢家宅里, 这第三进的屋子最多, 院子最大,而且在最后面,保密性会更好。 他们说干就干。 谢彦去宫里见了太子, 把他们讨论的结果跟太子说了。太子本就对火器感兴趣, 他听谢彦说, 能让他带上地雷、手榴弹以及炸药去南方,很是高兴,当即便同意了。 经过半年的调养, 谢彦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为了“保密”, 太子一纸诏书,把住在谢家宅院的内侍召回了宫。谢彦回到谢家宅院后, 用钱打发了所有的小厮, 让住科兴园一字号以及科兴园二字号的兄弟扮成小厮住进了谢家宅院。 最后一进屋子和院子很快变成了小型的“兵工厂”。 科兴园的兄弟们“三班倒”,他们在前院是谢尚书家的小厮, 到了后院便成了兵工厂的工人。 这样一来, 整个谢家宅院,变成了一个秘密的兵工厂了。 越岱一家, 原本是住在第三进的, 都搬到了第二进来了,跟谢彦成了“邻居”。 “谢府成为兵工厂”的事实, 瞒不了住在谢家宅的越岱的母亲和妹妹。 越岱很“自觉”的跟她俩强调了“要保密”。 谢彦还是不放心,多次明理暗里的“暗示”她们要保密。 结果他收到了越绾的一份“保证书”,保证书的最后面还有越绾以及越绾的母亲按的手印。 如今谢彦和越绾住了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原来还很“正常”,自从他收到了那份保证书之后,他见到她便开始尴尬了。 越绾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尴尬,她落落大方的跟谢彦表示,“作为大周的子民,就应该为大周保密……”。 说完之后,她还由衷的赞扬了谢彦。 这般的直白,让谢彦更为尴尬了。 “别人就罢了,若是南宫姐姐来看我,问起我为什么住到前面来了,我怎么回她?”越绾用那双妙目看着谢彦。 越绾的意思很明显,她在请示谢彦,这件事情要不要跟南宫羽保密。 “当然要保密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谢彦道。 越绾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南宫羽来找越绾玩耍,被“没有眼力见”的科兴园小厮挡在了门外。 科兴园小厮把“南宫羽来访”是消息告诉了越绾,越绾故意穿上披风,以“恰好要去逛街”为理由,引开了南宫羽。 南宫羽第二次来访,越绾又要去“逛街”,引起了南宫羽的怀疑。 这次,她学聪明了,以“谢彦未婚妻”的身份,要求见谢彦。 谢彦本想不见,但她很是“强悍”,理直气壮的冲进了第二进的院子。 她想往第三进冲的时候,谢彦从书房出来叫住了她。 “表姐,我在这里呢,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谢彦对她招了招手。 南宫羽朝谢彦走了过来,“几天没来,你这里怎么怪怪的?好像换了一批小厮,以前的小厮看到我都很和善,现在的竟不认得我了!进个门都拦着?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知道我是谁,以后就不会拦着我了。” 说话间,越绾也跟了过来。 她扶着南宫羽的肩膀,“姐姐,我看上了一副手镯,您去帮我掌掌眼吧。” 南宫羽撇了一眼不远处晒在园子里的锦被。 “我记得不错的话,那是妹妹的被子吧?”南宫羽看了一眼越绾,“妹妹从里面搬到外面来了?” 被抓住了“实证”,越绾的脸倏地一下红了。 南宫羽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越绾,又看了看谢彦,轻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你俩很般配的……” 越绾愣了愣,她没想到南宫羽会这般想她。 “不是的!”她皱眉顿脚。 “那是怎样的?”南宫羽追问。 越绾压根没办法解释,一时间语塞。 一来南宫羽成功的让场面尴尬,二来谢彦害怕南宫羽呆在这里时间长,会发现“后面的动静”。 于是,他拉了她的手便往外走去。 他把南宫羽一直拉到了门口,才放手。 “如你所见,满意了?”为了让南宫羽离开,以后不再来打搅他,他不惜牺牲了自己和越绾的名声。 南宫羽轻叹了口气,笑道:“如你所愿,亦是如我所愿,我有负于你,一直不知道怎么去弥补,我乐于看到你俩……” 谢彦:“就像我能守住你的秘密,你也得守住我的秘密,对不对?” “当然。”南宫羽轻松的笑了笑,“否则我的脸上也无光啊。” 谢彦轻轻“嗯”了一声。 南宫羽走了,但谢彦心里却很不好受。 ——明明没有这种事情,却被南宫羽给误解了,而他为了保密,不得不“承认”。 不过,这种“承认”的效果很好,除了最后她想跟太子告别来了一次,都没再来谢家宅院。 前线节节败退,急需太子增援。 即便他们日以继夜的弄机器,搞生产,及至太子亲征的时候,也只生产出了几百个手榴弹、几百个地雷以及一百多个炸药包。 他让太子全部带上了。 谢彦拉着太子,详细的跟他说了使用方法,他怕太子“临场忘记”,又亲自写了一份具体的“使用说明”,交给太子后才放心。 * 谢彦带着一批禁军,一直把太子送到百里开外。 “相送千里,终须一别。”太子终于在一处烟波浩渺的大湖边停了下来,回眸看着谢彦,“回去吧……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 太子说着,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笑道:“你送的,定然是管用的。” 谢彦心情沉重的看着那稚嫩的脸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了“保重”两个字。 谢彦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然宵禁。 他有太子给的鱼令符,可以在宵禁的时候自由同行。 回到谢家宅院后,他胡乱的吃了些东西,便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乌云蔽月,他觉得书房太暗了,接连打开了三盏玻璃灯,才感觉稍微亮堂一些。 他失魂落魄的坐到了书桌旁,忍不住想到了太子带去的武器过于“寒碜”了。 这么点地雷、手榴弹以及炸药,哪里抵得上人家的一门大炮?! 他睁着眼睛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书桌上黄色的腊梅。 那是前几日,太子来告别的时候,顺手摘了放在他的书桌上,然后他用一个花瓶放了水养了起来。 他记得把腊梅放进花瓶里的时候,有好多“花骨朵”,而今全都盛开了,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还真是很香呢。”他用力嗅了嗅鼻子,顺手拿了一支钢笔,在纸上胡乱画着。 毫无目的的画了十几张纸之后,他的魂魄逐渐归位。 他看了看十几张纸的“鬼画符”,轻笑了一声,把这些纸扔进了脚下的小火盆。 他拉开了抽屉,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纸展开,太子的字迹便映入了眼帘。 这张纸上的内容是太子以前写的,上面写了顺康王占了先机的三个原因。 第一,宁王叛变,让大周损伤了太多的元气。 第二,顺康王“有组织有计划”的破坏了科兴园,成功的阻断了兴建科兴园的进度,还把科兴园的大炮偷偷运到了云杨。 第三,顺康王“与时俱进”,他在云杨有个“秘密基地”,大炮便是从那里生产出来的…… ………… “不对不对!”谢彦摸着上面干涸的字迹直摇头,“罪魁祸首,应当是我……” 一天之中,他骑着马往返二百多里路,他太累了,不知不觉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他梦见了太子被火炮精准轰击,给炸的灰飞烟灭…… 他吓的大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恍惚间他看到了越岱,便一把抓住了越岱,凄声道:“太子死了,他死了,他被炸死了!” 越岱见他精神不对,连忙抱住了他,“你做梦了把?太子还在去南疆的路上呢,怎么就被炸死了?!” 谢彦闭了闭眼睛,回过了神,对越岱道:“不好意思,方才我的确是做噩梦了。” 此刻,谢彦发现自己满头满身的汗液,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液。 越岱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谢彦:“喝点水吧。” 谢彦接过了水杯喝了几口之后,问:“几时了?” 越岱:“丑时。” 谢彦笑了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越岱:“我妹妹发现你书房的灯一直亮着,特意叫醒了我,让我来看看你。” 谢彦“哦”了一声,心想,还是女孩子细心。 越岱把谢彦送到了寝室,亲自看着谢彦睡下了,然后为他灭了灯,方才离开。 谢彦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方才的梦虽不是真的,却提醒了他一个重要的事情。 ——他得派人去云杨把顺康王的秘密基地给毁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顺康王造不出大炮和火药,太子自然会安然无恙。 太子成为“太子”之后,着力培养了一批自己的“青衣铜面人”,太子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叫“青铜卫”。 太子亲征之前,担心谢彦和科研人员遭顺康王的细作暗算,便把青铜卫以及一批禁军的统领权交给了谢彦。 之前太子怀疑顺康王把科兴园的火炮运到了云杨后,便让青铜卫去了云杨打探消息。 结果青铜卫探查出了云杨的“秘密基地”。由于这个秘密基地十分隐秘,青铜卫没有实证证明,这个秘密基地到底是不是研发火炮的地方。 当时青铜卫想要毁了那个“秘密基地”,但苦于无法靠近,终究是带着遗憾离开了云杨。 如今可是不一样了。 如今有炸药包,有地雷,有手榴弹。 尤其是手榴弹,可以远距离的投掷。好的投手能投到百米开外。 “对!对!”谢彦拍着额头,“让青铜卫带着火器秘密前行,炸了那个秘密基地。” 第二天,他一早起床后,便开始精心安排。 他让青铜卫带着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包分批去云杨毁灭那个秘密基地。 他又想到了太子带的火器不够多。 于是他找到了顾澜,把自己秘密做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包的事情跟顾澜说了,要求顾澜配合他把这些“军需物资”运送给太子。 顾澜听到谢彦说秘密制作“火器”,并没有一丝的惊讶,说明他早就知道谢彦在秘密制作火器。 他轻笑了一声,“运送军用粮草和物资应该是户部的事情啊,是你大舅管,你不去找他,反而来找我?” 顾澜乜了谢彦一眼:“你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谢彦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好,再说了,顺康王在大周的势力不可小觑,户部运送火器,我不放心。” 顾澜笑了笑:“承蒙信任,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来找我呢……” 于是,顾澜跟谢彦详细说了自己的方案。 他提出禁军运送火器,可以走“通天大道”。 “通天大道”原本是顺康王为了造反方便,在这条道上安|插了自己人。 但几年之前,顾澜毁了这条道上所有的顺康王的人,全部安排了周文帝的人。 如今这条道,倒成了最为安全的一条道了。 “我让这条道上的各省各州府的人严查境内的可疑人员,配合禁军运输火器。”顾澜继续道:“我已经跟你大舅说过了,军需物资都可以从这条大道上走。” 谢彦满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每隔三天便会有一批地雷、手榴弹以及炸药包经过“通天大道”,运往前线。 * 太子亲征,周文帝开始朝政。 以前他身体还算好的时候,朝政便是由首辅古钰和禁军统领顾澜把持。 如今周文帝的身体连上早朝都感到吃力,他压根就不能处理国家大事,朝政又重新回到了古钰和顾澜的手里。 与以往不同的是,没了掌印内侍,玉玺的实际掌控人变成了顾澜。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谢彦在年前,终于收到了太子托禁军带给他的第一封信。 太子在信中告诉谢彦,一开始敌方想方设法的跟他们拉开距离,用大炮轰炸他们…… 后来他们连夜布置地雷,故意示弱,引诱他们近距离作战,让敌军的战马陷进了他们的地雷阵,又用手榴弹轰炸了他们。 谢彦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太子“爽朗的大笑”的声音。 因为战争,大家都没心思过年。 尤其是谢彦,人虽然不在战场,心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战场的。 赵氏派人送来了好多的年货,这才提醒了谢彦,“要过年了”。 于是谢彦拿了两百两银子给越岱的母亲,让她负责谢家宅的“过年事宜”。 年三十那天,赵氏让南宫羽来请谢彦去南宫府吃“团圆饭”。 于是谢彦让越岱一家在自己府上吃“团圆饭”,自己则去了南宫府。 到了南宫府后,谢彦先去了赵氏的柏香院,看望了赵氏。 赵氏拉了谢彦的手,红了眼眶对谢彦道:“以后啊,你可回不来了……” “怎么了?”谢彦笑问,“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氏这才告诉谢彦,南宫瑾又纳了两房小妾,有一个小妾住进了他原本住的西禾院。 “西禾院有了新的主人,不属于你了。”赵氏道。 谢彦从赵氏的话中听出了无奈,听出了她不想跟别的女人去分享自己的夫君。 “无论大舅纳多少小妾,在这后院里,能做主的永远都是您一人,对不对?” 谢彦拍了拍赵氏的手背。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妻多妾”的制度,对于南宫瑾的纳妾行为,的确是“合理合法”的。 谢彦只能这般去安慰赵氏了。 赵氏用手帕溢了溢眼角,“你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在小辈面前失态……其实,这是高兴的眼泪……我啊,没了生育能力,你大舅纳了妾,又能为南宫家开枝散叶了。” 赵氏的“强颜欢笑”,让谢彦心酸,他真的没办法安慰她了,只好默默的当个听众。 吃年夜饭的时候,谢彦见到了那两个小妾。 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倒是一般,一个稍胖,一个偏瘦,但胜在年轻。 南宫瑾的确是个“讲规矩讲原则”的人。 小妾永远是小妾,能坐上正桌跟他南宫瑾一起用餐的,永远都是正妻。 谢彦的到来,让赵氏很是高兴,暂时忘记了那两个碍眼小妾的存在。 席间的气氛其乐融融。 南宫瑾为所有的人都倒了一杯酒,“今日高兴,大家都少喝点。” 谢彦知道自己的酒量,一般情况下了,连续喝三杯才会醉倒。 这一杯酒慢慢眯着,应该不会出醉倒失态。 赵氏微笑着为谢彦夹了一块鱼嘴上的肉,“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部位。” “谢谢舅母。”谢彦笑着吃了下去。 接着便是“吉祥话”和“觥筹交错”。 只是谢彦才喝了半杯,看东西便开始重影了。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扶着额头问:“这酒?” “这是黎国进口的酒,不好喝吗?”南宫瑾说着一饮而尽,“我喝着不错啊。” 一旁的赵氏拿开了谢彦的酒杯,舀了一碗汤放到了谢彦面前。 谢彦喝了几口汤后,还是抵不住大脑的恍惚,瞳孔地震之下,他失去了意识。 一觉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 他发现自己睡在了南宫瑾的书房。 他想到了昨晚只喝了半杯酒就醉倒了…… 他依稀想起了,南宫瑾说过,这酒是北方黎国进口的,而北方黎国的酒是出了名的“后劲足”。 当时他看到南宫瑾为酒席上的每个人,包括赵氏和南宫羽都倒了一样的酒,便“默认”了这酒跟平时是一样的。 想到这,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己也太“大意”了,昨日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呢。 不一会儿,南宫瑾的书童进来了。 他看到谢彦已经醒来,笑着伺候谢彦起床。 “昨日我有没有发酒疯啊?”谢彦笑着,有些尴尬的问书童。 “应该没有吧。”书童摇了摇头。 谢彦从书童迷茫的眼神中看出,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酒疯。 于是他问,“那么昨夜我醉酒之后,是谁伺候我的?” 书童笑着回道:“你这小子,可真有福,昨夜老爷见你那么早就醉了,让薛姨娘和花姨娘两人抱了你过来了。” “薛姨娘和花姨娘?!”谢彦有些难以置信。 第143章 谢彦从南宫瑾的书童嘴里得知, 自己昨晚被南宫瑾的两个小妾“伺候”,心中震惊不已。 “府里不是有好多小厮吗?为什么不让他们照顾我?”谢彦扶着额头,尴尬的看着书童, “你照顾我也行啊。” “当时我不在膳堂,可能大人看到两个姨娘在那边, 便顺便让她俩扶您过来了。”书童笑了笑。 刚说完, 他一错眼看到薛姨娘进来了, 连忙直起身朝薛姨娘行了个礼,然后“乖乖”的站到了一边。 薛姨娘是那个长相丰腴一些的姨娘。 谢彦见她进来,而自己还躺在被窝里…… 他一想到自己昨夜喝醉后的失态, 定然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 他很不好意思的用被子捂住了头:“男女有别, 还请薛姨娘出去, 待侄儿穿戴洗漱好,再谢您。” “你才多大?就男女有别了?照你这般说的话……昨夜我跟你花姨娘一起把你抱了过来,那岂不是我们都了‘肌肤之亲’了?” 薛姨娘轻笑了一声, 来到不远处的一处镜子旁, 漫不经心的用手拢着自己的头发。 薛姨娘的语气有些轻浮,这让谢彦很是不适。他不自觉的脸红耳热起来。 “昨夜本不应该让姨娘们伺候, 实在是冒昧了……” 好在他用被子蒙住了脸, 才不至于让薛姨娘觉察到他的尴尬。 但是薛姨娘还是从他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他的不自在。 “我跟你花姨娘只是负责把你抱到这里、放你进被窝而已,你这小人儿, 紧张什么?” 薛姨娘一边说, 一边坐到了谢彦的床沿上,用手扒拉着谢彦的被子, 想让谢彦露出脸。 谢彦拽紧了被子, 不让自己的“发烧的红脸”露出来”。 “只是放我进被窝吗?我没有失态?”谢彦忍不住问道。 “失态?”薛姨娘爽朗的笑了几声,“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个‘小色鬼’啊?你可是我们家未来的姑爷, 我们可不敢让你失态!” 薛姨娘说完,吃吃的笑了起来。 谢彦知道她理解错了“失态”的含义。 于是他十分直白的问道:“我想说的是,我喝醉后没有耍酒疯吗?” “没有没有!”薛姨娘见谢彦“脸嫩”,不再为难他,“保证没有,这一点你花姨娘也可以作证,你放心好了。” “真的没有?”谢彦追问。 之前他每次喝醉酒都是太子伺候他。他从太子嘴里知道自己喝醉后,跟清醒时判若两人,“疯狂的很”呢。 薛姨娘松开了被子,“你可乖着呢,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我跟你花姨娘帮你褪去了外套,把你放进被窝,然后守在你床前一个时辰,你睡的像死猪一样,动都没动一下。” 谢彦:“……”这还是他喝醉酒的样子吗? 他皱了皱眉,这次他喝醉后,竟然不疯了? 难道是自己“长大了一岁”,大脑的结构发育好了,以后再也不会发酒疯了吗? “快起床吧,你大舅和你舅母让我来催你起床了,那厢就等你去拜年了。”薛姨娘说着,又叫来了几个小厮协助书童给谢彦穿戴洗漱。 薛姨娘走了,谢彦坐了起来,开始穿南宫府为他准备的新衣服…… 往年的大年初一,都有君臣同乐的大朝会。 今年太子亲征,加上周文帝的病势缠绵,临时取消了大朝会,所有的朝臣这才可以在家中过年。 谢彦穿戴洗漱好之后,带着小厮们去了堂屋拜年。 数年之前,他也曾经在南宫府过年,见识过南宫府拜年的“繁琐”。 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道程序。 ——南宫府除了南宫瑾和赵氏之外,所有的人都朝“谢尚书”拜年了。 拜完年,吃过早膳之后,谢彦回到了谢家宅院。 越岱一家以及兄弟们又给他拜了年,他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份事先包好的红包。 为了供应前线的火器,大年初一谢家宅院都没有停止生产。 按照“现代劳动法”的惯例,谢彦准备为他们在节假日加班加点的劳动,发三倍的工资。 十几天之后,谢彦派去云杨的青铜卫回来了。 他们告诉谢彦已经圆满完成任务,毁了云杨的秘密基地,只是在撤退的过程中,牺牲了近一半的青铜卫。 谢彦听后,心中很不是滋味。 青铜卫是太子一手训练出来的,为了这次任务,竟然损毁了近一半。 待他从青铜卫口中得知,这个秘密基地就是敌方生产火炮基地的时候,心中略微好受了一些。 毁了敌人的火炮基地,就意味着毁了敌方的“科兴园”,压制住了敌方的火力设施。 谢彦给青铜卫放了几天假,让他们修整一下。 几天之后,谢彦收到了太子的来信。太子在信中告诉他,敌人的火力设施变弱了许多,他们凭借着炸药包,手榴弹以及神出鬼没的地雷阵,打了好几次胜仗,收复了临近云杨的好些地方…… 战场如商场。 谢彦想到前世的时候,他经常派“商业间谍”去别的公司摸行情…… 于是,他特地设置了一下,让青铜卫乔庄打扮了一番,扮成商人、乞讨者等身份混进云杨,去打探敌情。 正月的朝堂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宫瑾作为户部尚书,要保证前线的粮草。 户部在运送粮草的过程中,粮草被敌方细作给烧毁了。 朝堂上少了太子,朝政重新回到了古首辅和顾澜手中。 以古首辅为代表的老派,和以南宫瑾为代表的新派,本就势同水火。 于是首辅古钰便指责南宫瑾办事不力,趁机卸掉了南宫瑾的副首辅职位。 古首辅让南宫瑾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失,一心一意把战事的后勤工作做好。 南宫瑾很是委屈,跟周文帝以及顾澜诉苦,说古首辅此举是“公报私仇”,就是想要毁了他们新派,独自专权。 南宫瑾没想到,周文帝和顾澜“倒过来”批评了他一通,说他办事不够谨慎,出了事之后不好好反省自己,还跟古首辅两人争权夺势…… 南宫瑾憋了一肚子气,请了谢彦来南宫府吃饭,跟谢彦“发牢骚”。 “户部的粮草走的可是通天大道啊,那是他顾澜认为是安全的地带?出了事情,为什么要我来背锅啊?”南宫瑾愤愤不平。 多喝了几杯后,他开始口不择言:“他不就是仗着今上……宠爱他吗?” 谢彦见南宫瑾“失态”了,连忙止住了他,“置喙圣上可是大罪,大舅慎言。” 南宫瑾这才把话憋了回去。 谢彦垂眸,南宫瑾一向谨小慎微,从不说越距的话。 看来这次圣上去掉他的副首辅的职位,让他内心波动太大了,一时间接受不了。 “我也只能跟你发发牢骚了,别人面前不敢提,更不能去圣上和那些反对我们新派的人面前提起……我心中苦啊!”南宫瑾说着,用拳头击打了几下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谢彦只是默默的听着,他没有安慰他,因为木已成舟,安慰也无济于事,最好的方法,便是充当一个树洞。 正月之后,大周京城的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于是谢彦恢复了科兴园的工程。 因为有敌方搞破坏的前车之鉴,谢彦暗地里见了顾澜,让顾澜的禁军全力保证科兴园的工期正常运行。 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一个月后,科兴园的主要“部门”便造好了。 这次科兴园的院墙堪比大周的城墙,六米高,三米多宽,即便是大军也很难攻克。 越岱和龙二指挥人加班加点的为科兴园装上了发电系统,然后把谢家宅后院的所有设施都搬进了新的科兴园。 此时谢彦也收到了太子的一封信。 太子告诉他,敌军竟然也制造出了手榴弹和地雷! 大周军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陷入了敌军的地雷阵和手榴弹阵地,死伤惨重。 谢彦不得不佩服顺康王的“复制能力”。 接近四月天,万物皆已复苏。 科兴园已然竣工。 科兴园的原班人马都住了进去。 为了防止泄密,实行了全封闭的管理。 科兴园里全部都是男子,越岱的母亲和妹妹不方便跟着住进科兴园,但越岱又害怕跟母亲和妹妹分开后,自己的父亲会逼着她俩回家。 谢彦本想跟他们一起住进科兴园,越岱很是诚恳的拜托他,让他继续住在谢家宅院,照看他的母亲和妹妹。 为了能让越岱安心做事,谢彦只好答应。 有谢彦住在谢家宅院,给越恒十个胆,也不敢来骚扰越岱的母亲和妹妹。 谢彦让人把她俩安排住到了后院。 虽然她俩坚持不让丫鬟伺候,谢彦还是为她俩安排了几个丫鬟协助她俩日常起居。 谢彦几乎是天天往科兴园跑。 早在冬天的时候,他便和越岱天天研究冲锋枪的制造原理和制造工序,已经“纸上谈兵”的研究了差不多了。 这次他们的主要短期目标便是把冲锋枪给造出来。 火炮的技术已经成熟,顺便再造几门火炮。 前方的战事胶着,科兴园的研究人员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在工作,终于在五月中下旬的时候,制造出了第一把冲锋枪。 不过,这种冲锋枪的射程比较短,只有五十到八十米。 越岱和龙二都认为可以改进射程,谢彦为了让冲锋枪尽快的运用到战场上,让他们一边生产一边改进。 六月中旬,科兴园造出了三百支冲锋枪以及三门大炮,全部通过通天大道运往了前线。 七月初的时候,太子给谢彦的信中说,他已经把顺康王的军队打回了云杨,下一步便是“全面反攻”,一举端掉顺康王的老巢。 第144章 南方的捷报频传。 顺康王狗急跳墙, 他布置在大周的细作们越发的嚣张了。 细作们再次烧毁了户部运往前线的粮草。 于是南宫瑾再次被古首辅“抓住了把柄”,被削去了户部尚书之职,降职为吏部侍郎。 虽然南宫瑾万分的不服, 但如今真正把持朝政的是古钰,还真是“有冤无处诉”。 愤懑之下, 他特地让黄管家来谢家宅院, 请谢彦去南宫府“吃酒”。 但谢彦以“公务繁忙”为由, 拒绝了南宫瑾的邀请。 自打上次在南宫家“半杯醉”之后,有一次他去皇宫找顾澜谈事情,发现顾澜那里有黎国的陈酿。 顾澜告诉他, 那是黎国后劲最足的酒, 于是他便向顾澜讨要了一坛回去。 他在心里一直不服自己“半杯醉”。 于是当晚, 他便拿了这“黎国最烈的酒”再次做了个试验。 喝酒之前,他让越岱坐到了自己的身边,跟越岱交代了自己的“后事”。 ——万一他喝醉了, 让越岱负责照看自己。 他像那天在南宫瑾家一样慢慢啜着酒, 结果喝了一杯也没醉,他又满上了一杯, 慢慢喝了下去, 有点头昏眼花而已,但还是没醉。 那一刻, 他不得不怀疑, 那天的“半杯醉”另有隐情。 他想到了那个薛姨娘的话。 薛姨娘说,他喝醉后“乖乖的睡着了”? 于是他又多喝了一杯…… 然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他醒过来之后, 越岱告诉他, 他发酒疯,折腾到大半夜。 “我现在方才知道, 你醉酒后太子伺候你,是多么不容易了!”越岱埋怨道。 试验的结果,让谢彦不得不怀疑当时南宫家的酒的确是有“问题”。 很有可能,那酒里面放了什么药。 酒是南宫瑾为他倒的,所有人喝了都没问题,单单他喝了半杯就出问题了?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薛姨娘和花姨娘。 同时还闪现出了,当年孙县令家的林姨娘……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难道薛姨娘、花姨娘和林姨娘一样,成了南宫府里的“妖怪”? 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南宫瑾是不是也出了问题? “通天大道”上的两次粮草的烧毁?难道是南宫瑾自己策划的? 想到这,谢彦的后背出了一身汗。 若是这些假设都没错的话,那么南宫瑾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南宫瑾跟顺康王毫无交集,犯不着为顺康王卖命啊。 没有直接证据的猜测,终究是虚妄。 于是谢彦派了几个心腹禁军,开始暗地里监视调查南宫家。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既然谢彦怀疑南宫家有问题,那他当然不能以身涉险了。 况且,他如今可是科技部的关键人物,在后方支持太子的动力源泉,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拒绝了南宫瑾的“盛情邀请”。 与南宫瑾的降职相反,谢怀安却受到了朝廷的表彰。 原因是户部的粮草被细作烧毁之后,谢怀安带头号召自己管辖下的宿天府的民众勒紧裤腰带,积攒粮草支持太子、支持前线的战争。 在谢怀安的带动下,好多州府不甘落后,都纷纷效仿,为前线供给粮草。 这样一来,前线的粮草供给得到了保障。 为了表彰谢怀安,朝廷特地在邸报上宣扬了“谢怀安的事迹”,说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是“我辈楷模”。 细作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夏天南方雨水多。 每年七八月间,大周东南地区的闵江潮汛很是凶猛。 为了防汛,更为了防止顺康王的细作搞小动作,今年朝廷特意派了一支军队驻守在闵江边。 虽然朝廷预料到顺康王很有可能会在闵江搞小动作,但还是低估了对方细作的实力。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闵江堤被顺康王的细作们用炸药包炸开了一个口子。 汹涌的闵江水淹没了临近的好几个州府,死伤了好些民众。 水灾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瘟疫的流行。 顾澜和古首辅第一时间派人赈灾、治疗瘟疫…… 顾澜跟谢彦私下“商量”了一下,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谢彦布置在云杨的青铜卫炸了云杨境内的“义江”。 谢彦犹豫了,炸毁义江的确能伤云杨的元气,但死伤的都是一些老百姓而已。 犹豫再三,谢彦还是拒绝了。 “妇人之仁!”顾澜骂了一句后,便离开了。 不久之后,谢彦得知云杨境内的义江被炸毁了,灾情很是严重…… 敌方的细作也不甘示弱。 他们在闵江流域的灾民中散布谣言,利用水灾和瘟疫,散布各种迷信思想,激起灾民的“民愤”。 于是灾区发生了灾民的暴动。 顾澜派了自己的心腹,领了一支溪山军来到闵江,强势镇压了暴动。 与此同时,他重新任命了闹事州府的相关人员。 接着,他发了邸报,让各省、各州府管好自己的领地,若是再发生“暴动事件”,让他们直接“提头去京城”。 不得不说,细作的捣乱损伤了大周的元气,成功的拖延了南方的战事。 顺康王借机又造了好些火炮。 如今顺康王除了造不出冲锋枪,什么炸药包、火炮、地雷、手榴弹,一个都不缺。 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 * 九月二十二的傍晚,谢彦检查完生产后,从科兴园回到谢家宅院。 刚洗完手,便有小厮通报 ,说古首辅派了人来,有要事相告。 谢彦让来人进了门,来人递了张纸条给他。 他打开纸条一看,是古首辅的笔迹。 纸条上说,顾澜带了禁军杀了驸马一家,古首辅让谢彦即刻去现场…… 谢彦看后,眉头紧皱。 因为太子跟他说过,周文帝曾经特地跟太子强调过,让太子看在他和怡和公主的面子上,永远不要为难驸马以及驸马的一家人…… 周文帝能如此跟太子说,作为周文帝枕边人的顾澜,当然不会不知道。 顾澜为什么要杀了驸马一家?谢彦心中疑惑。 “知道了,我马上去。”谢彦一边说,一边把纸条塞进了袖袋。 在这“动荡时期”,谢彦为了自己的安全,非常谨慎。 出入都有一批禁军跟着,从不乱应酬,只要是入口的东西,都会验毒。 所以送信的人走后,谢彦没有立即去驸马府,而是先确认这个消息是否可靠。 不一会儿,一个青铜卫来告诉他“驸马府被顾澜灭门,古首辅和好些大臣都到了现场”。 他这才带着好些禁军浩浩荡荡的朝驸马府赶去。 谢彦打远处便看到驸马府的周围被拉起了“警戒线”,古首辅带着好些大臣站在门口。 谢彦的马车在警戒线外停了下来。 他让禁军站在警戒线外,自己则朝一众大臣走了过去。 “谢尚书,你总算来了!这可怎么办啊?!”古首辅说着叹了口气。 谢彦靠近门口后,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到了门口后,他顺着古首辅手指的方向,勾着头朝门里看去。 一眼望过去,大有“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即视感。 “这……”谢彦语塞:“死了这么多人!” “是啊,这可是灭门呐!”古首辅皱眉叹气。 好一会儿之后,他继续道:“你看到的只是前院,这些人还只是一些下人,公主和驸马都死在了后院呢……” 接着,谢彦从古首辅以及大臣们的嘴里得知,不光是驸马府,临阳侯府也同样遭难了。 也就是说,宋宏基、怡和公主、宋承煊以及宋承衿全都死了! 还真是灭门惨案啊!谢彦听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彦忍不住想到了几年之前,他曾亲见顾澜一箭射杀孙锦绣的场景…… 想到了顾澜对张若琛说的一句话“斩草不除根,为己留祸根”。 这的确是顾澜能做出来的事情。 再说了,这大周京城可是禁军的天下,除了顾澜,还有谁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呢?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彦皱着眉头。 “还会是什么原因呢?其实杀了驸马也好……”一个大臣壮着胆子如此说道。 他见没有人反对他的意见,胆子更大了些:“最近南边发生的一系列‘细作案’,不都是驸马搞的鬼吗?” “只是这手段也太残忍了,杀了驸马就算了,那两个孩子还是无辜的……” “可怜了公主,受不了打击,竟然自戕了……” “今上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今上的龙体欠佳,知道这种惨案后,还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扛的住……” “我猜啊,顾澜定然会封锁消息,不会让今上知道这件事情……” …………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天色渐晚,最终古首辅决定带着一众大臣去面圣,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文帝。 结果,一众大臣在皇宫外被带着禁军的顾澜给拦下了。 此刻一半的太阳在地平线上。 顾澜苍白的脸在残阳的映照下,分外诡谲。 “你们这是想给圣上添堵?还是嫌圣上病的不够重?”顾澜看着古钰大声责问道。 古钰:“这件事情,我正想问你呢!你为什么要杀了驸马一家?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澜斜乜了古钰一眼,冷笑道:“他可是顺康王儿子,也是顺康王安插在大周最大的眼线!你们也不是没看到,前些日子我们周南闹水灾、闹暴动,不都是那些细作的杰作吗?这种人不应该碎尸万段吗?” “他是该死,但是……”古钰说着走到了顾澜身边,压低了声音,“圣上不是跟我们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动驸马府吗?再说了,你杀了驸马也就罢了,你把他的全家都杀了……若是圣上知道,能受的了吗?” “如今圣上病着,几乎不出永年殿,只要你们不说,他便不会知道。” 顾澜说完冷笑了几声,“不过没关系,即便你们铁着心肠,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圣上,也是不能够的!” 他说着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批禁军。 “顾澜!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古钰激动的红了脸。 顾澜哈哈大笑了几声,指着古钰道:“若是我真的有此心思,你们还能活到现在?” “我杀驸马一家,只是不想这个人渣再祸害我们大周,待太子收复云杨、班师回朝,我自然会跟太子有所交代,不用你们操心!” 太阳彻底西沉,霞光逐渐暗淡。 一众臣子气愤而又无可奈何的离去了。 谢彦回到了谢家宅院,洗完澡之后,随便吃了几口便爬上了床。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因为驸马是最大的细作→顾澜才会杀了驸马一家? 这种逻辑听起来合理,谢彦细想之下,却是不合理的。 不合理的最大关键点在于,谢彦知道顾澜是绝对忠于周文帝的。 周文帝曾经强调过“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要为难驸马一家”,顾澜却直接把驸马家给灭门了。 这就很不符合逻辑。 再说了,大家早就知道“驸马是顺康王安排的京城的细作”了。 但是驸马一直活在顾澜的“监控”之下。 早在几年前,顾澜借着查“云林铁矿案”,把京城大大小小的京官仔细调查了一遍,顺带着把宋家安插在京城的细作网给铲除了…… 驸马哪里有实力去安排远在千里之外的“水淹周南”以及“暴动事件”? 对于“水淹周南”以及“周南暴动事件”,谢彦基本可以确定跟驸马无关。 因为他有最为直接的证据。 早在太子亲征之前,太子便让一支青铜卫专门在暗中盯了驸马一家。 太子亲征之后,这支青铜卫会每隔十天向谢彦汇报驸马家的情况。 青铜卫每次汇报的情况大体相同。 驸马除了到处沾花惹草之外,没有别的异常。 退一万步讲,即便驸马是细作头子,策划了一切事件,顾澜不会不考虑周文帝的感受。 他把驸马一家关押起来即可,压根就不用如此血腥的杀人家满门。 谢彦经过分析后,确认了“顾澜在撒谎”。 但是顾澜为什么要撒谎呢?他杀驸马一家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古钰嘴里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谢彦摇了摇头,以他对顾澜的了解,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但如今……除了顾澜,没有大臣能够见到圣上。 顾澜的确是在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啊…… 想到这,谢彦一时间想不通,大脑一迷糊,双眼皮便开始打架。 猛然间,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周文帝是不是已然不在人世,顾澜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这个想法,让谢彦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顿时清醒起来。 第145章 迷迷糊糊之中, 谢彦的脑子里冒出了“周文帝死了”的假设。 这让他打了个激灵,立即清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下了地,来到脸盆架边, 用勺子打了冷水放进铜盆,把脸埋到了冷水中好一会儿, 然后用棉巾擦干了脸。 彻底清醒后, 他立即推翻了自己身处朦胧困意中的关于“周文帝驾崩”的推测。 道理很简单, 即便周文帝真死了,顾澜也不会“肆无忌惮”的去灭了驸马一家。 ——怡和公主可是周文帝的亲妹妹,顾澜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最多杀了那个宋宏基, 断然不会把周文帝的侄子和侄女都杀了, 然后逼得怡和公主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选择自戕。 也就是说,周文帝是否死亡跟顾澜去灭门, 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那么顾澜为什么要去杀驸马一家呢? 根据现有的情报, 他推算不出来。 被冷水一激,他睡意全无, 便披上了披风, 想去庭院里“透透气”。 打开房门后,桂子的幽幽香气随着一阵风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借着月光, 他径直走到了那株桂花树下, 折了根桂花树枝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挂到了耳朵上。 他信步绕着院子走了几圈, 最后坐到了庭院中的躺椅上, 仰头看着挂在屋檐上弯弯的冷月。 夜深人静的月下,思念悄悄爬上心头。 不相见, 已经快一年了,千里之外的你,还好吗? 长高了,长壮实了吧。 南边的阳光毒辣,一定黑了许多,不过应该更像个男子汉了…… 他想到了前几日,太子来信告诉他,太子自己琢磨出了一套利用冲锋枪的“三人阵法”,“四人阵法”,以及“五人阵法”…… 把这些阵法用于实战了吗?效果好不好啊? 想到这,谢彦叹了口气。 夜色微凉,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进了书房。 他从抽屉里拿了太子寄给他的书信,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他把那些书信放到了床头的矮柜上,爬上了床,就着矮柜上的玻璃灯,又重新看了一遍那些尘封的书信。 ………… 谢彦很想知道顾澜杀宋宏基一家的真正原因。 于是,他让身边的禁军带信给顾澜,请顾澜来谢家宅院“小聚”。顾澜却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 既然“正主”不想解释,谢彦便想到了宫内的内侍,于是他让禁军去宫中请梁内侍来府上一聚。 结果,他身边的禁军压根就进不了皇宫。 禁军回来告诉谢彦,顾澜重新制作了一种“蓝鱼符”,只有拥有此符的禁军才能自由进出宫廷。 谢彦身边的禁军原本是太子身边的人,如今这些人都不能进宫,他顾澜想要干什么!? 于是谢彦让那支原本监视驸马府的青铜卫,去监视顾澜…… 谢彦觉得如今的形势越来越复杂了。 他看不透南宫瑾,看不透顾澜……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古首辅一直在支持着自己的外孙。 于是,他亲自去拜访了古首辅。 古首辅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书房,热情的接待了他。 坐定后,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顾澜身上。 “老夫以前进出皇宫,从来没有人敢拦老夫,前日老夫去宫里,却被禁军给拦了……这顾统领仗着手下的禁军,也太嚣张了!”古首辅叹息道。 “您去宫里想面见圣上,还是想要见顾统领?”谢彦问。 “我去宫里‘例行公事’啊,内阁通过的文件,需要盖上玉玺印章才能生效,我是去盖大印的!” “顾统领没给你盖?” “盖是盖了,只是……他竟然把玉玺带到了宫门外,让我在德政门口的内侍室盖的印章。” 谢彦:“…………” 古首辅继续道:“要盖一国之玉玺,是何等的庄严之事,结果到他这里,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古钰说着叹了口气,“老夫堂堂首辅大人,竟然要看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的脸色!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谢彦见古首辅如此“坦诚”,便把自己遭遇的事情告诉了古首辅。 古首辅听后,顿足摇头。 谢彦问:“如今他制作了什么‘蓝鱼符’,连太子的禁军都进不了皇宫,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啊?难道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不会。”古首辅摇了摇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圣上,最起码他是真的不想让圣上知道,他杀了驸马一家人。” 谢彦:“你相信顾澜说的,周南的几起事件都是驸马策划的?” 古钰喝了几口茶之后,“如今的驸马哪里有这个实力啊?顾澜这个人做事情本就极端,而且会仅凭自己喜好……不过,他对大周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往往会好心做坏事。” 谢彦离开了首辅府。 他在那里依旧没有找到“顾澜杀驸马一家”的真正原因。 几天之后,一则“顾澜弑杀周文帝和煜贵妃”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开了。 谢彦是从越绾的嘴里得知这则消息的。 “消息”说,煜贵妃悄悄的把“顾澜灭杀驸马满门”的事情告诉了周文帝,周文帝怒急之后斥责顾澜…… 顾澜知道是“煜贵妃是始作俑者”之后,便想杀掉煜贵妃,煜贵妃为了活命去寻求周文帝的保护,结果顾澜误杀了周文帝……当然后来煜贵妃也死了。 “听说,煜贵妃死的可惨了,身上被捅了七八个窟窿。”越绾说的,像是自己“亲见”的一样。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种消息?”谢彦问。 “今日早上南宫姐姐来这里告诉我的。我琢磨着,你整日忙于科兴园,也许并不知道这事,所以告诉了你。”越绾道。 谢彦:“这种小道消息千万别到处乱说,诅咒皇帝驾崩可是杀头的大罪。” 越绾听后,缩了缩脖子,回到了自己的后院。 不得不说,谢彦除了定期让人送一些礼物给赵氏,已经好久没去南宫家了。 至于南宫羽,他也好久不见她了。 但他知道南宫羽会经常来他家,只是他大都早出晚归,她来的时候,他总不在家,所以总是见不着。 谢彦知道南宫羽喜欢“吃瓜”。他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听了这种胡编乱造的事情,还拿到闺阁中去传了! 令谢彦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古首辅让他去“内阁议事”。 虽然他是科技部尚书,但并非是内阁成员,他搞不清古首辅为何让他去内阁议事。 既然古首辅让他去,他便去“看看”了。 他到了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古首辅陪着成王和康王坐在了“上首”,好多不是内阁成员的官员也来了,此外他还看到了张若杲和张若煦。 谢彦上前和他们见了礼后,古首辅让人为他安排了座位。 谢彦从周围人的谈话中得知,这次“内阁聚会”,是成王和康王挑的头。 起因便是京城中流传的那个“顾澜弑杀了周文帝和煜贵妃”的传言。 成王和康王最为激动,他俩表示,拼死也要带领群臣去闯宫,让顾澜“自证清白”,交出周文帝和煜贵妃。 古钰则让他俩冷静,“这只是一则传言而已,并非就是真的。” 成王:“如果是流言,那就让他顾澜来证明这是一则流言!让我们见到圣上安康。” 康王:“再不济,让我们见一见煜贵妃啊。我们的条件也不过分,我们得知道我们的皇兄是不是还活着……”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成王和康王的条件虽然不过分,但以他们大臣的实力,压根就做不到让顾澜给他们看圣上是不是还活着。 康王见群臣不做声,有些义愤填膺的道:“你们不去,我们兄弟们去,即便被那厮杀掉,也不怕……” 康王说着,便拉成王走。 古首辅走了过来,让他们冷静,把他俩拉了坐到了椅子上,亲自为他俩倒了杯水,他俩才安静了下来。 大臣们陆陆续续的来了,挤满了内阁的会议厅。 古首辅坐在最上首,喝了几口茶,清了清喉咙,下面的人自动的安静了下来。 他扫视了一眼群臣,说了京城中的这则流言。 古首辅刚说完,康王拍了一下茶几,义愤填膺的道:“我们开此会议的目的便是想要知道圣上是否还健在。” “我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今上健在!若是我说谎,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捅我一刀!” 这是顾澜的声音…… 大家不约而同的朝门外看去,只见顾澜身着禁军服,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坊间传闻,完全是无稽之谈!” 康王:“那你让我们见一见今上,让我们放心,总可以吧?” “今上暂时不想见你们!” 顾澜说着,拍了拍手,蒋太医走了进来。 “你们可以问一下蒋太医,今上是否安好。”顾澜冷笑了一声。 蒋太医朝众大臣行了个礼,“今上的确健在,这个……请大家放心。” 蒋太医说完便退了下去。 一旁的成王,“既然圣上不想见我们,那么让我们见一见煜贵妃总行吧。” 顾澜冷冷的道:“煜贵妃被圣上打入冷宫,你们怕是见不着了。” “冷宫?她为什么要被打入冷宫?”康王激动了起来,“该被打入冷宫的,应该是你!” 顾澜的眼睛冷冷的扫视了一下康王,“话已至此,你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只想说一点。” 顾澜说到这,停了下来。 此刻会议厅中寂静无声,大家都在听顾澜究竟想要说哪一点。 好一会儿之后,顾澜道: “请大家搞清楚了,如今大周最重要的事情不在皇宫,而在周南的战事。” “大家有没有想过,京城的这种流言是顺康王的细作放出来的?如今太子在南边节节胜利,顺康王急眼了,让人在京城放出话来,故意想要扰乱京城的秩序?” 成王:“顾统领的话固然不错,但我和康王作为圣上的弟弟,手足情深,实在不放心圣上,还请顾统领安排我们看望一下圣上,我们保证不在圣上面前提及驸马府的事情……可否?” 成王的话说的在理在节,大家都看向了顾澜。 但是顾澜还是用那句“圣上不想见你们”来搪塞。 康王:“想不想见,不是你顾澜说了算的!即便圣上不想见我们,我们也得听到圣上拒绝见我们的声音。” 顾澜没有任何解释,而是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康王追着顾澜出了会议厅。 大家看到了康王从腰间拔出了长剑朝顾澜的后背捅了过去,都惊的张大了嘴巴。 顾澜一个侧身让开了剑锋。 正当大家长吁一口气的时候,只听到“叮”的一声,康王的那把长剑调转了锋口,刺进了康王的胸膛。 康王睁大了眼睛,迅速的倒了下去。 顾澜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康王倒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谁?”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人影,只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砖块。 他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他立即蹲了下来,查探了一下康王,发现康王已经死了,康王的那支剑正好插在了康王的心脏上! 第146章 众人见到此情景都惊呆了。 张若煦“啊!”的一声, 发疯似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待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手足无措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澜斜乜了他一眼, 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我跟你拼了!”张若煦扑向了顾澜。 只是以他的身手, 哪里摸的着顾澜的半边衣角? 此时一众大臣跑到了院子里, 见康王如此模样, 都慌乱了起来。 古首辅对顾澜大声道:“方才来的蒋太医呢,让他来救人啊!” 顾澜:“他回宫了。” 古首辅立即派人去叫长驻内阁的郎中过来。 那厢成王蹲了下来,探了一下康王的鼻息和脉搏, 见康王已然无生命迹象, 站起身吹了一声口哨, 从外面涌进来一批家丁。 成王一声“拿下顾统领!”,家丁便把顾澜团团围了起来。 张若煦依旧围着顾澜缠斗。 顾澜见这许多人围了过来,不再跟张若煦缠斗, 他轻轻一挥手, 张若煦便被推向了家丁…… 顾澜拿了埙放进嘴里吹了几声,便有禁军冲了进来。 顾澜吩咐禁军把家丁轰出去。 家丁哪里是禁军的对手, 禁军三下五除二, 便把家丁给拦了出去。 成王气的捂住了心口,一连说了几个“你!”字, 便往后倒了下去, 好在一旁的张若杲及时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大家看到郎中拿着药箱朝这边奔跑了过来, 纷纷让开道。郎中查看完康王后, 摇了摇头,“王爷薨逝了!” 大家的眼睛“唰”的一下, 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顾澜。 “顾澜!你最好以死谢罪!”张若煦红着眼睛用手指着顾澜。 顾澜轻笑了一声,“他又不是我杀的,我有什么罪?” 张若煦:“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抵赖!?” 古钰走向了顾澜:“顾统领,我们都看到了……” 接着就有几个大臣附和。 顾澜听后,仰天大笑了几声,“若是我想杀人,哪里轮得到用别人的兵器!” 他指了指地上的那片小瓦砖,“康王拔剑刺我,被高手用那片砖瓦借力,让剑锋回转,他这是自作自受!” 大臣们面面相觑,在座的大都是文官,压根就听不懂顾澜在说什么。 但有两个武官听懂了。 其中一个武官道:“我曾听说过这种‘借力’打法,只是要武功奇高才能做的到……” 另外一个武官道:“我记得不错的话,顾统领当年不就是凭借着这招‘移花接木’取悦圣上,得到武状元的吧?” 此刻在场的老臣都想到了当年“周文帝亲点顾澜为武状元”时的情形。 顾澜用毛笔蘸水为暗器,驱动自己的刀游走在花丛间,不一会儿,一束花便飞到了周文帝的桌上…… 众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招就叫“移花接木”。 两个武官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这让大家都认为是顾澜用了移花接木杀了康王。 张若煦委屈的撇了撇嘴:“休想狡辩,这里除了你武功高,会这招移花接木,还会有谁?” 张若煦说完,便想上前拼命。 顾澜用带鞘的刀抵住了他,张若煦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吗?”张若煦道。 顾澜冷笑了一声:“我若是真想杀人,你们这里哪一个是我的对手?” 顾澜看向了古钰:“古大人,你也认为我会杀了康王?” “我倒是不想相信……,但是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古钰道。 古钰嘴里的“第二个人”提醒了谢彦,谢彦走到古钰身边,在古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古钰立即让康王和成王的家丁进了院子,清点之后,果然少了一个家丁。 只是这个家丁很快便跑了过来,他告诉众人他临时去方便了。 顾澜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然后放下了他。 顾澜摇了摇头,眼前的小厮压根就不会武功,更不用说会移花接木了。 “第二人”的可能性消失了,众人重新把目光盯在了顾澜的身上。 “是我杀的,我不会否认,但康王的确不是我杀的!”顾澜大声道。 此刻张若杲搀扶着成王走了出来。 成王指着顾澜道:“如今也不是你说一句不是你杀的,你就能撇清关系的!这事情得让三法司会审!” 顾澜笑了笑:“一切等太子回来再说,太子回来后,你们想怎么审都可以,但不是现在。” “现在太子在南方打仗,需要一个安定和谐的后方作支撑,如果我们自己人相互猜忌、相互残杀,不就中了敌人的离间之计了吗?” “如今太子在南边作战,节节胜利,顺康王就快支持不住了,他巴不得我们京城乱了……哦对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京城中流传的关于我杀了圣上和煜贵妃的事情,就是顺康王的细作放出的谣言,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京城乱套,让太子的后勤跟不上,他们才能扭转战事。” “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成王朝顾澜走了过来,“太子的后勤都是你做的吗?没有了你,我们一样可以做好太子的后勤工作。” 群臣只点头,表示顾澜在“偷换概念”。 古钰仰头:“我们大周以法度著称,既然顾统领有嫌疑,就得按照法令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你们可以执行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面面相觑,他俩倒是想执行呢,但他俩打不过顾澜,就抓不了他。 古钰的这道命令算是形同虚设了。 最后,大家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顾澜在一帮禁军的簇拥下离开了。 成王一手捂住了心脏,一手抓住了古钰。 他老泪纵横:“古首辅啊,我们大周怎么就被这个妖孽给控制住了!?” 古钰叹了一口气。 “不能不能……”成王继续道,“如今我们手上虽然没有兵权,但我们大臣联名可以调动军队,我就不相信,治不了那顾澜。” “你想干什么!”古钰甩开了成王的手,“你不知道军队是不能进城门的吗?” “但顾澜……他,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嚣张,连大周律法都限制不了他啊。”成王道。 古钰:“顾澜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正是太子攻打云杨的关键时期,我们后方要保持稳定,我们若是把军队掉过来攻打顾澜,不正中了别人的计策了吗?一切等太子胜利之后,班师回朝再说吧。” 内阁的聚会以康王之死为代价而告终了。 谢彦回到家之后,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从大臣的角度来看,“康王之死”,的确像是顾澜干的。但仔细揣摩一下,便知道不大可能。 首先顾澜和康王没有仇怨,其次便是顾澜此来的目的是想“自证清白”,若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康王,只会为自己抹黑,他犯不着这么做。 而且,谢彦从顾澜的谈话中看出了,顾澜和古钰一样,出发点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太子。 谢彦皱了皱眉头,凶手不是顾澜的话,那定然是顺康王派来的细作。 细作如此猖狂,竟然在禁军统领的眼皮底下杀人! 接下来,谢彦发现京城禁军的戒严更深了。 对于城外进来的人盘问的非常仔细,好些“身份不明”的人都被抓了起来。京城内更是十步一站岗…… 即便防守的如此严密,不出京城的古钰还是被人杀害了! 首辅被刺杀,让全京城的人都震惊了。 谢彦得知这个消息后,亲自去宫门口求见顾澜。这次顾澜没有拒绝见他,而是把他带进了宫中勤政殿的偏殿。 谢彦看着空荡荡的勤政殿,想到以往这里的“繁华”,心情很是失落。 在偏殿坐定后,谢彦直觑着顾澜:“古首辅为什么会被杀?” 顾澜:“你认为是我干的?” 谢彦:“若是我以为是你干的,还会来你这里吗?” 顾澜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其实我一直让人暗中保护他,但他还是被细作给杀了……是我没保护好他。” 顾澜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但我可以肯定,刺杀古首辅的细作跟上次杀掉康王的细作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武功高强,京城中难有敌手。” 谢彦问:“跟你比起来,如何?” 顾澜:“不是我说大话,可能京城中只有我能跟他比一比了,我会想办法把他给抓出来。” 谢彦觑着顾澜:“你是知道古首辅能帮你镇住那些朝廷官员和皇室宗亲,才会专门派人保护他的吧?” 顾澜点了点头。 谢彦:“如今古首辅死了,没有人能镇得住那些朝廷官员和皇室宗亲,你成了众矢之的,那些人都恨不得让你死而后快,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澜:“我当然知道。” 谢彦:“古首辅被刺杀的事情,被传到北疆古之信耳中,信件中会怎么说呢?是说古首辅被细作所害,还是被你顾统领所害呢?” 顾澜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好几张纸条,笑着一一展开。 “你看,这是古首辅家的,这是成王写的,这张是刑部尚书写的,这张是吏部尚书写的……” 谢彦一一拿过来看了,方才知道这些都是“报丧”的纸条,都是官员和宗亲写给北疆古之信的。 每张纸条的笔迹不一样,但内容大致是一样的,上面说顾澜把古钰给害死了,但顾澜掌握着禁军,他们也拿顾澜没办法,所以让古之信奔丧的时候,带上一支军队,顺便把顾澜给收拾了。 “这……”谢彦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认为你能把这种信件全部拦截下来吗?” 顾澜摇了摇头:“古首辅这么大的一个活人我都没能保护好,又怎么可能拦截住所有的信件。” 谢彦默不作声的看着顾澜…… 顾澜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花吗?” 谢彦:“既然你知道你拦不住这个信息,你还不对我说实话?” 顾澜笑了笑:“我可以发誓,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绝无虚言。” 谢彦:“难道你要等古之信的大军到了城楼下,你才肯说实话?” 顾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彦:“你知道什么意思?” 顾澜:“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了。”谢彦站起身来,斜乜着顾澜,“其实,我也不是想帮你,我只是想帮太子而已……” 接下来,顾澜告诉了谢彦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147章 顾澜“封宫”的异常举动, 让人不得不怀疑顾澜隐藏着什么秘密。 谢彦其实压根就不知道顾澜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之前跟顾澜的对话,只是想要“诈”一下顾澜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诈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当今圣上早在驸马府被灭门的前几天便驾崩了! “驾崩了?”谢彦愣了好半响方才回过神来:“这么说……你认为圣上驾崩跟驸马府有关, 所以你才会灭了驸马一家?” 顾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红了双眼仰天长啸了一声, “这个世界, 好人没好报啊!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顾澜说着开始哽咽了起来, “圣上仁慈,即便驸马家造反,也不愿意杀了驸马让自己的皇妹伤心……你是不知道啊, 顺康王反了之后, 他特地嘱咐太子、古首辅以及我, 让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要为难驸马一家,可是圣上却被驸马安排的细作给暗杀了!” “驸马的细作?”谢彦皱了皱眉。 几年之前,顾澜曾经利用彻查“云林铁矿案”, 顺势拔除了驸马在京城分布的细作网。 后来太子的青铜卫一直盯着驸马府, 也没发现驸马重新组建细作网。 “他一直生活在您的眼皮底下,怎么会有机会?”谢彦问。 “是我不好!是我不称职!”顾澜说着, 用额头狠命的撞桌子, 桌子被撞的砰砰作响。 谢彦连忙去拉,只是他的小气力压根就阻止不了顾澜的“自残”行为。 顾澜“撞够”之后, 抬起头, 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谢彦连忙递给他一方手帕,“擦一下。” 顾澜压没接谢彦的手帕。 他扯了扯嘴角, 继续道:“还真是难以想象, 那个贤良淑德,从不争风吃醋的煜贵妃竟然是驸马手下的细作!整个皇宫, 除了我,圣上最不设防的就是她了,她竟然……毒杀了圣上!” 谢彦倒嘶了一口气,这顺康王一家还真的会利用女人。 此刻他想到了当年云林县县令孙道敏家的007小妾、差点成为谢怀安正妻的芍药……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冒出了南宫瑾家的“薛姨娘”和“花姨娘”。 自从他用黎国酒做试验之后,他便隐约觉得这两个姨娘有点不对劲,于是便派了太子留给他的青铜卫去监视南宫家,但一直没查出这两个姨娘有什么具体问题。 顾澜闭上了双眼,眼泪顺着眼角哗啦啦的直流。 “圣上说过,这世上有我统领禁军保卫京城,他便能睡安稳觉……,我却辜负了他,让他死在了那个贱人手上!” 眼泪和着血液,他的脸上就像是开了红染坊。 顾澜的脸实在有碍观瞻,谢彦再次把手帕递给了他。 这次,顾澜接过了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几下。 他看着手帕上的泪水和鲜血,实在太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帕扔到了一边。 “对不起,我失态了……” 顾澜咬着嘴唇,好一会儿之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对谢彦道:“谢尚书,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是生不如死啊!我真的很想跟着圣上一起去……但我不能啊。” “我不能让顺康王的阴谋得逞啊!顺康王和驸马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毒杀了圣上,不就是想要让太子回京吗?” “太子在南边越战越勇,打的他们节节败退……若是这个时候放出“圣上驾崩”的消息,太子必得回京继承大统,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放眼整个大周,哪里还有人能跟顺康王一较高下的?” 谢彦终于知道了顾澜封锁皇宫的苦衷了。 周文帝煜贵妃害死之后,吧煜贵妃抓了起来严刑逼供,终于把煜贵妃背后驸马给揪了出来,于是顾澜一气之下便灭了临阳侯府和驸马府。 他念及怡和公主是圣上的亲皇妹,没有杀怡和公主。但怡和公主知道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死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选择了自戕。 顾澜害怕让世人知道圣上驾崩的消息,从而影响南边是战局,所以选择了强势封锁皇宫…… 于是敌人便制造出了“顾澜杀了圣上和煜贵妃”的故事,但还是没奏效。接着刺杀了康王,刺杀了古首辅。 敌人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让顾澜把圣上驾崩的事情公之于众,让太子回京…… “还真是难为你了。”谢彦叹了口气,“我们大周已经到了没有可用将才的地步了吗?没有人可以替代的了太子吗?” 顾澜:“若是有的话,当初也不会让太子亲征了。” 顾澜仰头闭上了双眼: “我太高估自己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以为大周京城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结果,圣上被毒杀,首辅和康王被刺杀,最讽刺的是,那康王竟然就死在了禁军统领的眼前!” 顾澜说完,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 “我到酒泉之下,都没脸见圣上了。” 谢彦见顾澜自责颓丧,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支颐看着顾澜,直到顾澜抬起头之后,方才道:“我来找你,是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顾澜:“什么秘密?” 谢彦:“我放去云杨的青铜卫有消息传来,说顺康王在京城中安|插|了一个代号叫‘夜狐’的细作,而且这个细作是个官员……” 这个消息让顾澜振作了精神。 他皱着眉头,挺直了腰板:“我一直以为,在这京城中捣乱的是驸马,直到驸马死了,还能出现能刺杀康王和古首辅的高手,我方才知道这京城之中还有另外一股势力,而且这股势力明显的比驸马的势力要强许多……” 谢彦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夜狐’。” 顾澜:“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抓不到那个高手了……原来我抓的方向错了!” 顾澜只知道一味的“蛮干”,从不重视情报这一块。 而顺康王之所以能在武器落后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现在,就源于他的情报网的准确性。 谢彦想到了顺康王“复制”了手榴弹、炸药包以及地雷,想到了京城中出现的关于“顾澜杀死圣上和煜贵妃”的谣言,想到了圣上被毒杀,想到了细作刺杀康王和古首辅……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的结果。 “这个人会是谁呢?”谢彦忍不住说出了声音。 顾澜咬了咬牙齿:“我一个一个的去审!” 谢彦笑了笑:“古之信的勤王大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哪里还有你审问的时间?再说了即便给你时间,你也不一定能审的出来,还打草惊蛇了。” “我们来个引蛇出洞啊。”谢彦道。 “引蛇出洞?”顾澜不明所以。 谢彦:“如今你一个人是顶不住了,只有让太子回京继承大统方才是上策。” 顾澜:“可是南方的战事怎么办?太子回来,谁去南方引领作战?” 谢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啊!” “你?”顾澜笑了笑,“就你这小身板,站到大军中便被淹没了,军中大都是一些地痞无赖的粗人,你这……文质彬彬的,又这么小,谁会买你帐呢?” “看不起我?”谢彦笑道。 “不是看不起你……”顾澜上下的打量了一眼谢彦,眼神中分明就是看不起。 谢彦斜乜了他一眼,诡异地笑了笑:“看来,我一定得让你看的起我。” ………… 谢彦回到了谢家宅院之后,发现秦路、窈姐儿带着孩子来投奔他了。 自从去年宁王造反,大家一起逃离科兴园之后,谢彦还没见过秦路和窈姐儿。 秦路的那辆车带着窈姐儿、谢怀恩和谢复壮一路往北跑,路上窈姐儿吐的厉害,方才发现她怀孕了。 几个人逃了几百里地之后,发现身后压根就没有追兵,于是便在一个小镇上安置了下来。 后来他们听说宁王败了,谢怀恩和谢复壮记挂着谢怀安和谢彦,便想回到京城打听他们的情况。 秦路想着京城一时半会还不会太平,便带着窈姐儿去了老家的省城住了下来,让窈姐儿安心养胎。 现在窈姐儿坐完了月子,养好了身体,他们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他俩听说太子重建了科兴园,便想过来继续为科兴园看门。 几人相见后,都很开心。 窈姐儿生了个女儿,胖嘟嘟粉嫩嫩的很是可爱。 谢彦给了十两银子的见面礼,让越绾去金店帮自己的外甥女买了金手镯和金脚镯。 越绾把东西买回来之后,已经到了傍晚。 谢彦对秦路、窈姐儿以及越绾道:“今晚我们一起·去科兴园好好聚一下。” 他转头看向了越绾,“你和你母亲也很久没看到你哥哥了吧,带上衣服一起去科兴园,以后窈姐住在科兴园了,你们也住过去罢,和窈姐有个伴。有秦大哥在科兴园,能镇住那些刺头,你们也不用担心不方便了。” 越绾见谢彦如此说,便会后院收拾东西去了。 谢彦则召集了太子留给他的禁军以及青铜卫,把他们分成了三组。一组禁军打扮,“护送”他们去科兴园,另外两组,乔装打扮成农民商人等分散出京…… 需要乔装打扮的,先出了谢家宅。 入夜之后,谢彦让人套了三辆马车,自己坐一辆,秦路一家坐一辆,越绾和她的母亲坐一辆。 三辆马车在骑马禁军的簇拥下出了谢家宅。 只是一会儿功夫,谢家宅院变成了一座空宅。 如今的科兴园在京城的西南方,离京城不远。 马车出了京城后,只半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到了科兴园之后,科兴园的人已经吃过晚饭了。他们大都数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越岱见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知道她俩会跟着秦路和窈姐儿一起长住在这里,非常高兴,立即着人去帮他们安排房间。 谢彦笑着对越岱道:“太子的禁军也来了好多,让膳堂多烧点好吃的饭菜,好好招待一下兄弟们。” 越岱点了点头,亲自去膳堂吩咐了。 大家吃饱喝足后,已经过了辛时。 谢彦爬上了科兴园的“围墙”,朝远方眺望…… 如今科兴园的围墙,高六米多,宽三米多,上面有专门守卫科兴园的禁军守卫,其牢固程度堪比城墙。 加上围墙上通了电,更为安全了。 谢彦“观赏”完之后,下了围墙,在科兴园中一直溜达到了子时。 子时过后,秦路坐上了他的马车,禁军骑着马护送着秦路朝城南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谢彦再次爬上了围墙,眺望南方。 不久之后,他看到了南方的烟花。 他知道顾澜成功了。 于是,他坐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在那群乔装打扮过的禁军护送下,离开了科兴园…… 这次他走上了那条“通天大道”,直奔周南。 他心中狂呼,“太子我来了!顺康王我来会你了!” 他想到要奔赴战场,便热血沸腾。 因为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较高下的“战场梦”。 第148章 谢彦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先跟顾澜商量好的…… 如今古首辅死了, 朝廷中只剩下谢彦跟顾澜“最为亲近”了。 谢彦一定会成为细作的“眼中钉”。 虽然谢彦选择了晚上“偷偷”去科兴园,但他压根就没想“瞒着”那些偷偷监视他的细作,因为即便想瞒, 也是瞒不住的。 他这样做,只是“花式作秀”一下, 麻痹那些偷偷监视他的细作而已。 他得让那些细作觉得“他要瞒着世人做大事”了, 他要让那些细作觉得“那些细作即将得逞”了。 秦路在这个时间点投奔他, 起初他是有些“怀疑”秦路的,但看到秦路把老婆孩子都带过来了,最重要的是谢彦相信窈姐儿的“正气”绝不允许秦路去做细作, 所以他选择相信秦路。 于是在子时的时候, 他便让秦路假冒自己按照他跟顾澜事先商量好的路线, 把那些细作引到了顾澜的事先设置好的埋伏圈…… 看到顾澜放出烟花后,谢彦知道他们的计策成功了。 谢彦这才跟着那些乔庄过的禁军走向“通天大道”。 “通天大道”上大都是顾澜的人。 顾澜事先给了谢彦一个紫色鱼符和一张图纸。 这种紫色鱼符是皇家的特殊通行证,在大周的任何地方都能通行无阻。 顾澜在那张图纸上标注了谢彦每天的落脚点, 顾澜会派禁军事先到达这些落脚点, 保障谢彦的安全。 在他们事前的妥善安排下,半个月之后, 谢彦很是安全的到达了前线阵地。 谢彦一行人, 离驻扎的军营还三十多里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树的尽头”有人马朝他们涌了过来。 谢彦身边的禁军以为是“歹人”, 驻马后, 纷纷拔出了刀…… 谢彦感知到了马车停下以及禁军拔刀的声音,撩开了马车的窗帘, 他一眼便看出了远处太子的身影。 “是太子!” 他立即让禁军收起刀, 跳下了马车,朝太子跑了过去…… 太子看到谢彦朝他跑了过来, 也跳下了马,朝谢彦奔了过来。 随着路边的树往身后倒退,谢彦逐渐看清了太子。 将近一年不见,前方的太子已然脱离了稚气,成了一个标准的英俊“美男子”了。 此刻的太子一袭青衫,谢彦发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重新回到了初次相见的那天。 那天,太子也是一袭青衫…… 两人相遇后,太子把谢彦抱起来转了好几圈,谢彦被抱的憋住了一口气,直到太子把他放下来,他才把这口气给吐出去。 谢彦对着太子笑了笑,“跟我预想的一样,果真长高了,长壮实了,只是黑了许多。” “你也长高许多了,像个大小伙了!”太子笑着楼了谢彦的肩膀。 谢彦:“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啊?” 太子:“顾叔遣人来告诉我的。”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 路边的野菊花好像感知到了他俩的高兴,在徐风下迎着秋日的阳光,微笑着点头。 禁军上前来朝太子行了礼。 太子携了谢彦的手上了谢彦的马车。 两人坐定后,谢彦对太子道:“京城中发生的事情,顾统领派人跟你说了吗?” 太子看着谢彦笑问:“京城中发生什么事了?” 谢彦看着太子轻松的模样,知道顾澜还没把京城中的事情告诉太子。 一时间,谢彦不知道怎么开口,把京城中的事情告诉太子。 太子见谢彦垂眸不语,轻轻摇了摇他,“说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谢彦用了很婉转的方式告诉了太子圣上驾崩以及古首辅被刺杀的事情,但太子还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还真有些“惊天动地”。 自从谢彦见到太子之后,还从未见过太子哭泣,没想到这哭声会是如此“激烈”。 原本谢彦便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见到太子如此,谢彦有些手忙脚乱。 为了稳住太子的情绪,此刻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抱着太子为他擦眼泪。 于是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别哭……”。 太子一边哭,谢彦一边为他擦眼泪。 谢彦为他擦完了怀中所有的手帕,还是没能止住太子的眼泪,最后只好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擦……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太子终于止住了眼泪,闭了眼睛好一会儿之后,睁开了双眼,“难为顾叔了!” 谢彦叹了口气:“是啊,他为了大周,扛下了所有的恶名……” 太子红着眼睛看着谢彦:“这么说,你来这里不是来参观的?而是想来接替我,让我能够回京的?” 谢彦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道“圣旨”递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那道圣旨,上面封了谢彦为“光武大将军”,统领平叛顺康王的所有军队。 “光武大将军,好气派。”太子道。 谢彦秀了秀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体质不行,再不起个威武霸气的名字,在军中不得被人欺负吗?” 太子见谢彦如此,一扫脸上的阴霾。 “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接着,太子告诉谢彦,如今他们已经打了到了云杨境内,围了顺康王的老巢——郢丹城。 太子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围它个一年半载,让敌方吃尽郢丹城中的粮食,自然会投降,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招……” 谢彦:“如今你必须回去继承大统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拜托了。”太子拍了拍谢彦的肩膀,“我一走,顺康王必然会趁机出城跟你一战……我在信中跟你说的那几种方法,都是我在实战中总结出的经验,你可以灵活运用……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然后回京……我希望用不着我再次亲征,你便能帮我打下郢丹城。” 谢彦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俩到达军营的时候,已经入夜。 军营中都是一些临时搭建的房子,帐篷等,巡逻士兵的手里拿着玻璃灯。 马车径直来到了一个用砖木搭建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太子跳下了马车,然后把谢彦给抱了下来。 守在屋子前的几个士兵见太子回来,朝太子行了个礼。太子吩咐他们去安置同来的禁军,这些士兵便带着禁军离开了。 “这是中营,我住的地方,以后就是你住了。”太子携着谢彦的手,“来,进来……” 谢彦进门后,发现屋子有些漏风,地面是泥土地,屋子里除了床,便是一张书桌和一张椅子。 床上摆着几件衣服,桌子上放了两盏玻璃灯、一本孙子兵法以及笔墨纸砚。 一眼看完,谢彦感觉很是简陋。 但他知道,非常时期,压根讲究不了那么多。 “有点简陋。”太子拉着谢彦的手,让他坐到了书桌旁,亲自为谢彦倒了杯水。 简单的寒暄之后,太子带谢彦去了“膳堂”,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又回到了中营。 谢彦发现屋子里多了几盏玻璃灯,让屋子更亮堂了一些;书桌旁多了一张椅子,床的旁边多了一张床头柜。 太子携着谢彦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了书桌旁。 太子拿了一张纸铺开,然后从笔筒里拿了一支钢笔,在纸上画了一笔。 此时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笔,转头问谢彦:“你以前参加过战争吗?” 谢彦愣了愣,“你指的是……宁王造反?” “是我糊涂了,不该问这么没脑子的问题。” 太子摇了摇头,开始“图文并茂”的为谢彦补“实战经验”。 他并非是“糊涂”。 只因他知道谢彦是穿越人,若谢彦前世参加过战争,很快便能上手。方才他从谢彦“有些迷茫的眼神”中知道,谢彦并没有参加过战争。 于是他开始为谢彦讲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历的各个大大小小的战事,以及从中获取的经验教训。 他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战争知识装到谢彦的脑子里。 只是讲到了子时,他便发现谢彦在打哈欠,他只好停止了“授课”。 简单洗漱完毕之后,两人挤在了一张床上,草草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刚亮,谢彦便被太子给叫醒了。 太子乜着身边的谢彦道:“作为军中主帅,一定要事事警觉,睡觉的时候都要留个心眼。” 谢彦轻轻“哦”了一声,爬了坐了起来,准备穿衣服。 周南的天气没有北方那么冷,虽然十一月末了,这里只用穿上一件秋衣。 “你等一下。”太子说着,从床上的脚头拿了一套军服递给了谢彦,“穿这个,这是我以前穿的,你试试,没想到你会来做‘光武大将军’,没有来的及跟你定制衣服,你先凑合着穿,就这几天,一定帮你赶制出一套威武的军服出来。” 谢彦接过了那套带有“鳞片”的军服,开始穿了起来…… 太子跟谢彦一起穿军服,结果太子已经穿好了,谢彦的上衣还没穿好。 太子只好帮他穿上。 “大了一些,只能凑合了。”太子笑着摸了摸谢彦的头发,“穿上军服后,果真有了些英气。” 两人穿戴完毕之后,太子让守在中营前的士兵去拿了两份早饭过来。 他俩洗漱完毕,吃过早饭之后,天已经放亮。 “走,我带你去见见各营的都司。”太子对谢彦道。 谢彦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携手,一起来到了营地的一处空地。 太子拿了胸口的埙吹了三下,不一会儿,十几个都司便跑了过来,整齐的排成一排,站在了太子和谢彦的面前。 太子跟谢彦对望了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了圣旨,对谢彦道:“科技部尚书谢彦接旨!” 谢彦很“配合”的朝太子跪了下来。 十几个都司见有圣旨,连忙跟着谢彦跪了下来。 接着,太子非常威严的宣读了那个封谢彦为“光武大将军”的圣旨。 太子读完之后,谢彦庄严的接了旨,“叩谢主隆恩”,然后站了起来。 众位都司也跟着谢彦站了起来。 为了让这些都司不小看谢彦,这是太子跟谢彦商量好的第一步,那就是——用皇权的仪式感给谢彦增光蕴。 跟预想的一样,都司们见朝廷封一个“小孩子”为光武大将军统领他们攻打顺康王,都非常惊讶的面面相觑。 此时太子发话了,“大家可不要小看了谢大将军,你们手中的冲锋枪都是他制造的!还有那些地雷、手榴弹以及火炮都是他设计的,可以说,没有他在后方努力制造,我们就不可能节节胜利!” 有个都司大声道:“我们才不管他什么制造冲锋枪的光武大将军呢,我们只听从太子的调遣。” 太子:“那我现在就要求你们,以后只听谢大将军的话!” “这个……”那都司犹豫了起来。 另外一个都司大声道:“他这么小,恐怕乳牙都没长齐吧?又怎么能统领我们攻打郢丹城?” 说完,他率先笑了起来。 好多都司见有人带头发笑,都忍俊不禁了。 谢彦二话没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小手枪,对着那带头发笑的都司的胸口来了一枪,那个都司应声倒下。 所有的人都不笑了,用异常惊讶的眼光看着谢彦。 他们没想到这么小、这么清俊的人儿会如此“心狠手辣”。 此刻“心狠手辣”的谢彦,腿脚却有些打晃了…… 他还是第一次开枪打伤人,但为了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信,他不得不如此为之。 他心狠的道了一句“拖下去!”。 一旁的太子非常配合的遣人,把那位都司给抬了下去。 第149章 前世今生, 谢彦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如今为了尽快让军中人服从他,他不得不狠起心肠做一个“人见人怕”的光武大将军。 最快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心狠手辣、杀鸡敬候”了。 这一“狠招”的确非常有效。 余下的都司老实了许多, 没有人质疑谢彦“人小无能”了。 谢彦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甩臂开枪, 远处树杈上的一只麻雀应声掉到了树下, 其余的麻雀受到惊吓后, 四散逃飞而去。 谢彦朝空中连开三枪后,三只麻雀掉到了地上。 “哇!好棒!”太子率先拍起了手。 都司们也跟着拍起了手。 谢彦从都司们略带艳羡的表情上看出来,此刻他们是由衷的“服气”了。 “以前你们上战场用的是刀剑, 需要绝对的力量, 如今用的是枪炮和炸药, 要的是准头,以及上战场后敢于拼命的精神!” “为将士者,服从乃是第一天职, 你们的主帅太子让你们从今而后听从我的指挥, 你们都听从了吗?若是上了战场,你们的手下不听从你们的话, 你们让他们冲锋, 他们后退,你们会怎么办?” 一个都司回应道:“老子定然会把他一枪给崩了!” 谢彦扫了一眼那些没有搭腔的都司, “你们认为呢?” 都司们纷纷回道:“不听将令者, 斩!” 谢彦:“那好,方才我杀了那位不听将令的都司, 你们可有不服?” 都司们纷纷摇头, 谢彦注意到一个都司沉着脸默不作声。 不容分说,谢彦一枪便打在了那个都司的左手臂上, 血很快便侵染了那个都司的手臂。 那位都司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出声。 他补充了一句:“不听将令者,斩!” 谢彦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他自行去看郎中了。 太子注视着在场的都司:“还有谁不服光武大将军的,自行去掉都司的身份,本太子不予追究。” 众位都司异口同声的大声道:“听从光武大将军调遣!” 太子:“本太子可记得今日你们说的话了,若是以后出现不服光武大将军的言论和行为,定斩不饶。”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道:“还有,我不希望光武大将军受一丁点的伤,你们得保护好他,若是他不幸受伤了……” 太子从鼻子里哼了几声,“你们一个个的提头来见我吧!” 众位都司道了声“是!” “去集结军队,准备阅兵。” 太子说完,对他们挥了挥手,他们便散开了。 谢彦见他们走开了,双脚软的实在支撑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臂,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抬头看着太子,道了声“谢谢”。 太子顺势扶住了他的手臂,叹了口气,杀个人而已,这脚就软成了这样了! 谢彦稳定好身体之后,对太子笑道:“战场上枪炮无眼,他们冲在前面的时候,怎么能顾及到我?你这不是难为他们吗?” 太子:“作为下属就应该保护好自己的主将,若是你有事了,必然会士气大损,还有打胜仗的可能吗?所以啊,他们必须保护好你,这是基本要求。” 谢彦:“…………” 太子:“走吧,我扶你去中营休息一会儿。” 谢彦点了点头。 很快,他俩来到了中营。 太子扶着谢彦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谢谢!” 谢彦接过了茉莉花茶喝了一口,满嘴芬香。 “不错。” 说完,他又喝了几口,心绪好了许多,腿脚也不那么软了。 谢彦把茶杯放到了书桌上,转头对太子道:“我开枪的时候,特地避开了那人的头部和心脏等重要器官,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差人去问问,可好?” 太子乜了谢彦一眼:“你呀,还是心太软!” 太子说着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放心吧,我只是初来乍到,过几天就好了。”谢彦笑了笑,拿了茶杯又喝了几口。 “怎么练的?枪法练的这么好?”太子笑着从腰间拿出了小手枪,在手里把玩着。 这小手枪是科兴园新研发出来的,只制造了十五支。 谢彦从科兴园出发的时候,带了五支过来,自己留了一支,其余四支都给了太子,让太子分配。 剩下的十支,谢彦让越岱着人去送给了顾澜。 谢彦笑了笑,“新的科兴园中,建了一个练习枪法的靶场,我几乎天天去练习……这么多天练下来了,枪法当然不赖。” 太子轻轻“哦”了一声,把小手枪收了起来。 谢彦前世的时候,经常跟客户一起打保龄球、马球、高尔夫…… 练习的都是准头。 只是前世禁枪,今世可以练习到真正的枪法,他练习的时候还真是很刻苦呢。 刻苦终有回报,这次他终于凭借自己高超的枪法,在都司面前露了一把脸。 “报……” 大门没关,一个士兵跑了进来,跪在了他俩的面前。 “报告太子,报告光武大将军,魏都司抢救无效,去世了!” “知道了。”太子朝那个士兵挥了挥手,“下去罢。” 这厢,谢彦听到“魏都司去世”的消息,头脑轰的一声响。他拿了桌上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一不小心呛着了,剧烈的呛咳了起来。 小脸咳的通红! 太子叹息着用手为他顺着气…… 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皱着眉头,第一话便是:“怎么就死了呢?” 太子拿出袖子中的手帕为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液。 “你既然想要以‘狠’立威,就不要顾及人家的死活,若是他真的因为你的‘仁慈’而没死,那不是前功尽弃了?” 太子轻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既然你选择这么做了,就得硬|起心肠,不要犹豫。” “兵法有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我们作为将领不能惯着手下兵将的脾性,否则怎么能打胜仗?” “魏都司带头对主帅傲慢无礼,已然违反了军规,本就应该军法处置。你不杀他,我也会杀了他!” “你能用枪杀不听话的手下来立威,定然是知道我方才说的兵法深意的——他们若是不怕自己的主帅,对自己的主帅无礼,战场上定然会怕敌军。还怎么能打胜仗?” 谢彦:“这个道理,我懂。只是……我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我杀了,我心里难受……” 谢彦说着,伏到了太子的肩膀上,“我活了这么大,连一条鱼都没杀过……” “好啦,好啦!” 太子轻轻推开了谢彦,惊讶的发现谢彦的脸颊上竟然挂着泪珠,他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那句“你没杀鱼,但你吃鱼”的话给咽了下去。 太子拿出手帕,帮他把眼泪给擦干了。 “在战场上,免不了会杀人的,你必须坚强啊。” 谢彦点了点头,“不用担心,第一次干了这种事,免不了会有些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谢彦说完,拿起桌上的茉莉花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太子看着谢彦微微凸起的喉结,笑了笑,“在我面前,你可以示弱,但出了中营的门,你必须强势,懂吗?” “晓得。”谢彦把喝完水的茶杯放到了书桌上。 跟太子相处将近一天,谢彦最大的感受便是“这小子长大了”。 以往遇到事情,都是他来安慰太子,如今却是太子在安慰他…… 他倒像是个爱哭的“小孩子”了。 接着,他俩“意气风发”的骑着高头大马,巡检了营地中的士兵。 营地距离郢丹城约有五里路,从南边,西边和北边对郢丹城进行了包围,独独留了郢丹城的东门为“生门”。 谢彦知道兵法中“围而不合”的常识,就是要留一条“生路”给敌人跑,敌人看到有“活路”,在打的困难的情况下,便会想到逃跑,从而瓦解敌人的斗志。若是敌人真的选择了逃跑,在逃跑的过程中,定然全无斗志,到时候便能全歼敌军。 如果真的都围死了,敌方见无路可退,反而会全力搏杀,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那个“生门”也是诱惑人的“死亡之门”。 太子带着谢彦巡视了将近一天,让士兵们见识了他们的新“长官”。 入夜之后,两人又分析了一下“敌我形势”,太子又仔细的为谢彦阐述了自己新创的阵法……直到子时方才睡觉。 次日,太子和谢彦找都司们逐个谈话,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 三天之后,谢彦大体熟悉的军营,让太子回京。 太子也知道自己是该回京城了。 于是他从军中挑选了几十个绝对信得过的士兵做谢彦的“近卫军”,又为谢彦添置了一些家具,方才带着禁军离开军营,回京城去了。 太子走后,谢彦预感到大战即将来临。 他知道即便他不攻城,敌方也会趁太子回京来攻打他,只是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间来攻打。 谢彦推测这个时间点,最有可能是在晚上的下半夜…… 但具体日期真的无法确定。 与其被动等待敌方攻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如卖个破绽让敌方来攻,就能知道敌方的攻打的准确时间了。 于是在白天的时候,谢彦故意让军中的旗帜“东倒西歪”不整齐,故意让军中的人吵架、打架…… 入夜之后,谢彦让人故意聚众赌博争吵,让大都数营地关闭灯光…… 谢彦就是想要制造一个“假迹象”,他要让顺康王认为,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压根就管不住整个大军营地;他要让顺康王觉得那些士兵到了晚上会关灯睡大觉;他要让顺康王忍不住想尽快攻打他。 于是,谢彦白天睡觉,晚上就像是夜猫子一般穿梭在各个军营…… 上半夜,他会指挥一批人偷偷的架大炮,埋地雷,当然还会指挥一些人故意赌博吆喝…… 终于在第四天晚上的下半夜,郢丹城城门大开,敌军举着火把从城门中蜂拥而出…… 一场殊死决战就此拉开了。 第150章 腊月初六, 弦月朦胧。 谢彦站在营地的瞭望台上用望远镜看到郢丹城北门大开,云杨军举着火把,从里面蜂拥而出。 看到敌军终于出来了, 谢彦的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 ——此刻他所在的“北门军营”里,只有他以及太子为他选的几十个亲卫军。 这里已然是一座空营了。 若是对方不管三七二十一, 全巢而动, 直接朝北边营地冲杀过来, 以人肉来引爆营地前埋伏的地雷,便会以“速度”抢占先机。 当他看到只出来了一百多号人的时候,不免长吁了一口气 显然对方没有用这么直接而粗鲁的方式“解决问题”。 敌军还是很讲究战争策略的。 一百多号人举着火把出了城门后, 在郢丹城旁的墙角下排列开了。 ——他们的作用是出来照明的。 紧接着出来了火炮兵。 谢彦数了一下, 有六门火炮。 这六门火炮相当于“开门炮”, 敌军用来摧毁北门营地外的地雷的。 谢彦所在的营地离郢丹城有五里多路,但炮弹的射程不到两里,所以敌军必须把这六门火炮推到射程范围内才能发挥效用。 火炮像坦克一样难推, 敌军行军的速度大大降低了。 而谢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眼瞅着敌军走了一里多路, 身后的大军也跟着火炮军出来了好多…… 于是,他轻轻一挥手, 瞭望台下的亲卫军敲起了激昂的战鼓, 鼓声弥漫了夜空。 敌军听到从北营中传过了鼓声,却不见士兵从营地里冲出来, 一时间有些迷茫。 很快他们便不迷茫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周的“金龙军”手持冲锋枪从东西两边横扫了过来, 打的敌方措手不及。 敌军原本想着大周军营早已经“睡沉”过去了,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还会中埋伏! 慌乱之中, 敌方开始乱投手榴弹…… 一时间, 喊杀声震天。 大周军队不仅摧毁了敌方的“先锋火炮”,还打的敌军抱头鼠窜。 谢彦看到敌军开始在城楼上架大炮, 立即让亲卫军敲起了“总攻”的战鼓。 大周军队很快便把战线往郢丹城边推进了半里多路。 ——谢彦仔细研究过了,这个地段是敌方城楼上大炮的盲区。 当敌方在城楼上装备好大炮、向大周军队开火的时候,只能是开“空炮”了。 大周军队占了先机,北门敌军消耗过半。 此刻,金龙军已完全占据了上风。 谢彦通过望远镜看到敌军关闭了郢丹城的北门,这说明敌军已经放弃了北门外的士兵。 北门外的士兵绝望了,开始投降…… 因为谢彦的“示弱”,让敌军过于轻敌,所以谢彦预判到了敌军会选择在北门“决战”。 原因有二: 第一,大周的中营驻扎在正北门外,从北门袭击,可以“直捣黄龙”,摧毁大周的统帅,将领一死,整个大周的军队便会溃不成军。 第二,无论是从东、南、西突围,最终都要过“北门关”,还不如直接从北门突围。 于是谢彦便把北门的军队埋伏在郢丹城北门的侧翼,从侧面夹击敌军,取得了初战告捷。 但很快敌军便“识破”了谢彦,敌方的大军同时从东门和西门突破…… 谢彦让北营的军队从东西两营地出来包抄敌军,是想迷惑敌方、让敌方认为包抄敌军的军队来自东营和西营。 本来作为“围而不合”的东营,把守的人便不多,谢彦早就料到敌军北门不行,很可能会从东门突破,然后反包北门。 兵法讲究“虚虚实实”,所以谢彦又“赌”了一把,暗暗的把南营的军队调到了东营…… 真正的“决战”便在郢丹城的东面和西面展开了! 子弹纷飞,炮声震天。 郢丹城外血流成河! 第二天的清晨,日头升起后浓雾散开。 谢彦的望远镜里,满眼都是大周将士。 大周胜了! 谢彦拿起喇叭对郢丹城外的将士们大声道:“进城活捉顺康王者,奖万两银子!活捉一个反贼奖千两银子!决不允许烧杀抢掠平民百姓,一旦发现,定斩不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然将士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们听到“有钱可赏”,都奋勇向前,去活捉顺康王以及反贼了。 谢彦则带着亲卫军进了郢丹城内,指挥他们张贴事先写好的各种告示安抚城中的百姓。 百姓知道朝廷的军队不会迁怒他们之后,纷纷出了家门,对朝廷军队投诚。 当他们看到大周的光武大将军竟然是个“小少年”的时候,都非常惊讶,待他们知晓眼前的小少年便是宿天知府谢怀安嫡子之后,不再惊讶了。 云杨离云林不远,只有两百多里的路程。 他们早就听过,谢彦连中六元、被当今圣上以及太子所器重的奇迹了。 百姓们纷纷跟谢彦吐槽,说他们心系大周,压根就不想跟着顺康王谋反,只是世世代代生长在云杨,遇到顺康王这样的反贼,纯属无奈…… 他们让谢彦带话给圣上和太子,让谢彦把他们的心声上达天听。 谢彦连声答应。 “砰!”的一声响,惊扰了这和谐的画面。 众人转头看到远处一枚手榴弹炸开了…… 谢彦身边的亲卫军立即分成了两组,一组保护谢彦,另外一组跑到了手榴弹炸开的地方去探查了。 很快,亲卫军把三个人五花大绑的绑到了谢彦面前。 当中最亮眼的是一个锦衣少年,只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其余两个人是中年百姓,他俩昂首挺胸的抬着头,看到谢彦之后,迫不及待的跟谢彦陈情。 谢彦从两个中年男子断断续续的陈情中,得知这少年偷偷摸摸的想要扔手榴弹炸谢彦,被他们发现后,便想把手榴弹扔了逃跑。 “好在我扑了过去,打了一下这小子的手,否则……”一个中年男子说了“半句话”,眼神中明显的想要邀功。 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却很直接:“这小子穿着锦衣华服,一看就跟顺康王家有渊源,谢大将军跟将士们说过……若是抓住反贼能奖赏一千两银子,若他是反贼,能不能奖赏我们一千两银子啊?” 谢彦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径直的朝那少年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少年面前,从鼻子里哼了声:“抬起头来。” 少年并没有听从谢彦的话,而是把头压低的更厉害了。 一旁的亲卫军上前拎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给硬“抬”了起来。 “谢子瑜!”谢彦忍不住叫出了声。 眼前的少年正是数年前无缘无故失踪的谢子瑜! 几年不见,谢子瑜长高了,长壮实了,但眉眼和脸型都没大的变动,所以谢彦能一眼认出来。 此刻的谢子瑜正怒视着谢彦…… “别拎着他的头了!”谢彦对亲卫军道。 亲卫军闻声放了谢子瑜的头发。 谢子瑜的头得到“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朝谢彦的脸上吐吐沫,谢彦躲闪不及,脸上被吐了个正着,只好让亲卫军继续固定住了谢子瑜的头,不让他随意活动。 谢彦从怀里拿出手帕轻轻擦掉了脸上的吐沫,然后扔掉了手帕。 “你父亲在云林以及云林周边找了你和你母亲好几年没找到,你们为什么跑到云杨来了?” 谢子瑜没有做声,只是瞪视着谢彦,来表达心中对谢彦的仇恨。 “你恨我?”谢彦冷笑了一声。 当年方如玉千方百计的置他于死地,若不是他“运气”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方如玉污蔑他偷盗毁他声誉,最终被屈学政审出来,反而连累了谢子瑜不能科举…… 谢彦府试结束后,回到云林县,发现谢子瑜和他的母亲方如玉都消失不见了。 当时,谢怀安还是典史,发疯似的寻找他们,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 往事的一幕幕重新回到了谢彦的脑海。 “你那可恶的母亲呢?”谢彦冷笑着问道。 谢子瑜终于开口了,“你杀了我吧!” 谢彦对他挥了挥手,“大周自有大周的刑法,杀不杀你不是我说了算,等衙门审过之后自然会帮你定罪。” 老百姓见有人刺杀谢彦,谢彦不记私仇,而是坚持依法治国,都对谢彦竖起了大拇指。 此刻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群众,他指着谢子瑜道:“我认得他,他就是顺康王家的那个‘外子’,顺康王外室跟别的男人生的儿子!” “胡说八道!”谢子瑜朝那人大吼了一声,“我娘才不是什么外室呢!” 那人坚持道:“我认的没错,你是那个叫什么‘玉儿’家的外子,顺康王给你们在凤祥街安了家……”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谢子瑜辩白的很是无力,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声嘶力竭:“谢彦!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 “我?”谢彦冷笑:“我让你们跑到云杨来的吗?我让你母亲来做外室的吗?” 谢彦说着拎了拎谢子瑜身上的丝绸衣服:“在云杨过的不错啊,享受了人家提供的物质,不去埋怨你母亲下贱,反而迁怒于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书都被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讨要一千两赏银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对谢彦道:“谢大将军,他是反贼家的外子,又企图刺杀您,算不算反贼啊?” 谢彦点了点头,“赏你俩每人一千两银子。” 周边的老百姓见谢彦如此说,一窝蜂的跑开了。 谢彦:“这…………” 一旁的亲卫军尴尬的对谢彦道:“将军,您的赏赐也太厚了!他们都去抢着抓那个凤祥街的‘外室’去了!若是他们‘一起’抓到了那个外室,每人一千两银子,您拿几万两银子给他们都不够……” 谢彦拍了拍脑门,方才的赏赐的确欠考虑。 一旁的谢子瑜闻言之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0-157 第151章 太子登基称帝 顺康王自戕。 顺康王的妻妾以及投诚顺康王的大臣、幕僚都被活捉了, 当然也包括方如玉和谢子瑜。 谢彦把他们关进了郢丹城的牢狱里,等候发落。 他知道顺康王的府邸里定然有大量的钱财,便封闭了顺康王的府邸, 派了士兵好生在门外看守,不准任何人进入。 郢丹城的巡抚衙门旁是个大的练兵场, 谢彦在练兵场上亲点了都司、都检以及普通士兵。 他让都司把伤亡和存活的具体数字给报上来, 以便抚恤和论功行赏。 除了驿站报捷, 谢彦还让两个都司每人带三个士兵快马加鞭去京城报捷…… 谢彦用手指掰着,算了一下日期。 太子刚走了六天,从此处到京城少说也得十天。也就是说, 此时此刻, 太子还在回京的途中。 谢彦笑了笑, 战争捷报几乎跟太子一起回京,算是送给太子登基最好的礼物了! 忙了一天,已到傍晚时分。 谢彦让人打扫了郢丹城的巡抚衙门, 跟亲卫军一起住了进去…… 虽然胜利了, 但顺康王在云杨树大根深,定然还有很多“余逆”没有清除干净。 若是任由这些余逆发展, 会对以后大周的发展造成威胁。 于是, 谢彦连夜在巡抚衙门内对都司和都检开了会议,让他们配合彻底铲除郢丹城以及整个云杨境内的逆贼。 谢彦拿着地图, 一个个的为他们分派了任务…… 他想要彻底清除逆贼、稳定南方。 次日开始, 谢彦便忙着平定民心。 几日的功夫,郢丹城内又抓了一批逆贼, 云杨境内也铲除了几个逆贼的窝点。 年关将近, 谢彦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过年。 太子终于在大年初一那天登基称帝了, 为周景帝,年号隆颐,大赦天下,除了谋逆以及死刑犯外,都得以放归。 大年初一这天,谢彦带着士兵们在训练场上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祝拜新帝登基…… 正月初六,谢怀安到郢丹城来看谢彦了。 谢彦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来为方氏和谢子瑜求情来的。 但是这方氏是“自作孽,不可活”,犯的可是谋逆的大罪,罪不容诛。 谢彦看到谢怀安进门,便迎接了上去,破天荒的主动叫了一声“爹”,然后亲自扶着谢怀安进了小会客厅,让谢怀安坐到了茶几旁。 他让亲卫军为谢怀安上了瓜果点心,自己则亲自为谢怀安泡了一杯上好的红茶。 谢怀安见亲卫军离开,便想开口。 “桂姨怎么没来?还有两个小弟弟,定然非常可爱了!会叫你爹,会叫桂姨娘了吧?”谢彦笑着适时打断了谢怀安。 他说这话是有用意的,目的是提醒谢怀安:你已经有了新的老婆和孩子,你得为他们多加考虑,不要替逆贼求情,还是免开尊口吧。 谢怀安当然听懂了谢彦的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拿起谢彦泡的茶轻啜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上了茶几。 “不错不错!”他指着红茶赞叹道:“这茶不错。” 谢彦见他不提方氏和谢子瑜,心中暗自吁了口气,仔细的询问起桂香以及谢怀安的两个幼娃…… 提起两个幼娃,谢怀安眼中便放出了光彩,直言不讳的说自己“非常爱他们”。 谢彦知道自己抓住了谢怀安心中的“柔软之处”。 只是谢怀安突然“柔情似水”的看向了谢彦,还“动情”的握住了谢彦的手,“彦哥儿,你也是我的儿子啊,我也爱你……你知道作为一个老父亲的心吗?爱子为之计深远……我看到你以及你的两个幼弟都很好,心中高兴……但……” 谢怀安刚说出这个“但”字,谢彦知道他要提到“第四个儿子”,谢子瑜了。 于是,谢彦又适时的打断了他:“爹,有一个消息,我晓得之后,非常震惊,本不想告诉您,但觉得您既然来了,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谢彦说完,笑看着谢怀安。 谢彦的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谢怀安只好嗅了一下鼻子,问了句:“什么消息?” 谢彦从谢怀安局促的神情当中,知道谢怀安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谢怀安还是选择了来这里求情,说明谢怀安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当年您休掉的那个方氏,您还记得吗?”谢彦没等谢怀安回应,继续“爆料”,“她来到了云杨,做了顺康王的外室!这还不算,这方氏还让您的儿子谢子瑜认逆贼为父!” 谢彦说完,盯着谢怀安。 谢怀安的脸蓦地一下红了,愣了半响。谢彦看的出来,他的内心在做剧烈的挣扎。 挣扎完之后,谢怀安开口了。 他转头对谢彦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啊!这大过年的,我来你这里就是替他们求情的……” 谢彦:“顺康王犯的可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新帝刚登记,圣旨下的有些迟了,我估摸着就这几天要下来了!他俩依附于顺康王,也是要被诛灭的。” 谢怀安:“我也是懂大周律法的,这外室……她没进门,就不能算在九族之内,再说了,谢子瑜可是跟我姓谢的,而且他是我亲生的,跟顺康王没有任何关系!” 谢彦见谢怀安“强词夺理”,喝了一口水,笑道:“照您这个说法,顺康王的那些幕僚跟顺康王也没有血缘关系,那些幕僚是不是都得放了?” 谢怀安:“这不一样。” 谢彦:“哪里不一样?” 谢怀安:“那些幕僚平时帮顺康王出谋划策,危害到了大周江山和大周百姓,但是玉儿和子瑜,他俩没有危害到大周江山和百姓。” 谢彦:“她的鬼点子又多又坏,您怎么知道她没有在顺康王的枕头边吹风,让顺康王起兵造反?” 谢怀安:“我了解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你了解她?”谢彦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真了解她,当年她和谢子瑜失踪之后,你找遍了云林没找到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她会来云杨?为什么没有料到她会做顺康王的外室!?” 谢怀安见谢彦“咄咄逼人”,有些恼羞成怒。 他咬着牙齿厉声道:“你是故意不想帮,对吗?” 谢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说的不算。等京城来人审问之后,定然会根据他们的罪行定罪,若是他们果真像您说的,他们没有做对不起大周、对不起大周百姓的事情,审判之人定然会放了他们。总之,一切以大周律法为准。” 谢怀安冷声道:“你当真不肯帮忙?” 谢彦没有说话,而是把头别开了。 意思很明确,这个忙,他帮不了。 “砰”的一声。 谢彦回头,发现谢怀安朝他跪了下来。 “您这是干什么啊?” 谢彦连忙拉他起来,但谢怀安就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还请你救救他们!他们是对不起你,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看在为父的面子,高抬贵手,放了他们!”谢怀安拉住了谢彦的衣角,目光殷切的看着谢彦,“只要你救了他们,我们谢家所有的资产都归你。” 谢彦冷笑一声:“我没有办法。” 谢怀安:“圣上新登宝位,大赦天下,以你跟圣上的交情,你帮他俩说说情,圣上不会不同意的……你也可以在圣上来圣旨之前放了他俩,对外就说他们死了……我只想他俩能活着……” 谢怀安声泪涕下。 谢彦摇了摇头,看了看眼前“偏瞎的”无药可救的男人,奋力拽出自己的衣袍,毅然跟他划清界线。 “做的好!”有人拍着手推门而入。 谢彦和谢怀安转头看去,看到了老熟人——屈学政。 “屈学政!”谢彦和谢怀安同时叫出了声。 谢怀安则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彦接旨!”屈学政拿出了圣旨宣读了起来…… 谢彦和谢怀安立即跪了下来。 圣旨说封谢彦为“兵部尚书兼任科技部尚书以及光武大将军,官升为从一品。” 谢彦领旨谢恩后,站了起来。 屈学政笑着拉住了谢彦的手表示“恭喜”,谢怀安则尴尬的附和着“恭喜”二字。 屈学政转头看向了谢怀安, “身为知府,沐浴着皇恩,吃着皇家饭,脑子里却想着怎么算计皇家,这是作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屈学政的一席话说的谢怀安红了脸,但谢怀安还是想为自己辩驳一下。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真的觉得他俩是无罪的…………” 屈学政白了谢怀安一眼:“依附逆贼,等同于谋逆,他俩会无罪吗?你这大周律法是怎么学的?” 一句话怼的谢怀安目瞪口呆。 在谢彦这里,谢怀安可以软硬兼施的打“感情牌”,但到了屈学政那里,一语中的,什么牌都没用。 接着屈学政告诉他们,圣上派他来做云杨总督,云杨辖下有三个省,配了三个巡抚,以及辖下的知府和县令都重新有了安排。 谢彦和谢怀安朝屈总督行了个礼,恭喜他入职。 屈总督又拿了一道圣旨给谢彦看,“圣上让你我一同查抄顺康王家的财产。” 一旁的谢怀安觑着谢彦,天道不公,怎么什么好事都被这小子给摊上了! 如今屈冕做了云杨总督,亲自督察逆贼之事。 屈冕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谢怀安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救出方氏和谢子瑜了,只好请求去牢狱看他们…… 谢彦远远的看到谢怀安哭着从牢狱中出来,向他走了过来。 第152章 谢彦的眼睛暗了暗, 因为他知道谢怀安还没有放弃“营救”方氏和谢子瑜。 谢彦装作没看到谢怀安,想要溜走。 奈何谢怀安早就看到了他,大步流星的朝他走了过来。谢怀安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嘴里还喊着谢彦的名字。 谢彦避无可避,只好驻足回眸, 斜着眼朝他看了过去。 谢怀安快步来到了谢彦的面前, 站定后, 一双红红的眼睛朝四周瞄了瞄。 他见周围无人,哽咽着对谢彦道,“我方才去看他俩……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你, 你必须把他俩给救出来……我听说过, 武帝时期, 曾经有过弟弟弃官救兄的事情……你跟圣上的交情那么好,你跟圣上去说,你要‘弃官’保他俩性命, 圣上跟你的交情那么深厚, 加上你立了这么多的功劳,圣上未必会真的罢了你的官……” 谢彦听了谢怀安的一席话, 震惊又气愤, 但面子上还是非常的“云淡风轻”。 牢狱中的环境虽然不好,但谢彦并没有虐待他们, 一日三餐还是能让他们吃饱的, 这“瘦的不成样”从何说起? 而且,他真的很难想象方氏和谢子瑜那“圆滚滚”的身躯能在短短的日子里瘦成啥样?! 谢彦不得不承认方氏的“能力”, 姿色尔尔, 带着那么大的孩子,还能“迷倒”阅女无数的顺康王! 而且这谢怀安更为过分, 让他去跟圣上说情! 这方氏害死了原主,又多次加害他…… 他为什么要为这种人去跟圣上说情? 谢怀安说的没错,只要他跟圣上去说,让圣上放过方氏和谢子瑜,圣上定然是会“放过”的。 但他压根就不想这么做,他压根就不想“放过”他们。 他想让他们得到应该有的惩罚! 谢彦看着谢怀安偏执的眼神,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讲法讲理”,定然会用“父亲”的身份来“压迫”他。 他眼珠微微一动,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谢怀安道:“是我不对,我没想到您的觉悟会如此高,早知如此,我真不应该瞒着您一件事……” 谢怀安:“别跟我提不相干的!你必须去跟圣上去说情,否则……我,我就说你忤逆不孝,跟你断了父子关系,看你在京城能不能抬头挺胸!” 谁是你的儿子?! 谢彦的“内心”朝他翻了翻白眼,你的儿子早就被牢狱中的那个恶魔给害死了,你竟然还来帮他说情?! 只是谢彦顶着人家的“皮囊”,这个世界,“孝”字当头。他还真的不能得罪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谢彦不怒反笑:“我隐瞒您的事情,就是关于怎样‘救他俩的事情’。” 谢怀安疑惑的看着谢彦:“什么事情?怎样救出他俩?” 谢彦:“我原本以为……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定然不会同意救出他俩……没想到是我浅薄了。” 谢怀安:“你倒是快说啊!究竟怎样才能救出他俩!” 谢怀安倒嘶了一口气,用眼睛瞅着谢彦,“你这话中有话啊,我怎么会不同意救出他俩?” 谢彦:“其实,他俩依附顺康王一事,圣上早有耳闻。圣上心中怪你‘治家不严’,才会出现儿子认贼做父的事情……” 谢怀安被说的红着脸低下了头。 谢彦继续道:“屈总督来赴任之前,圣上召见了他,特地说到您的前妻和前妻的儿子……” 谢彦叹了口气,“圣上对于您治家不严,非常生气!当时屈总督便问圣上,说若是谢彦帮他们求情,要不要放过他们母子?” 谢怀安伸长了头:“圣上怎么说?” 谢彦:“圣上跟屈总督说,‘谢彦为他们求情无用,除非他老子谢怀安来跟他们求情’……” 谢怀安听后,眼睛翻了翻:“你耍我?” 谢彦:“我是不要命了么?怎么敢假传圣上的话?” 谢彦觑着谢怀安继续道:“圣上说,若是谢怀安愿意削去自己所有官职,去换取他俩的性命,圣上倒是愿意原谅他俩……” 谢怀安听到谢彦说到这,上来就要打谢彦。 谢彦连忙闪过。 如今谢彦大了许多,躲闪也灵活了许多。 他一边闪一边大声道:“您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跟屈总督对质!还有……您没听出来吗?这是圣上怪罪您治家不严,说的埋汰您的‘戏言’!但君无戏言啊,您若是果真能去掉自己的官职,圣上定然会放了他们……” 谢怀安停止了攻击:“我问你,前几日屈总督见我在求你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这般说?这分明就是你胡诌!” 谢彦微微喘着气道:“屈总督本就是‘执法必严’的人,他怎么会让您徇这种私情呢?我些话,是我陪他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的……我原本以为您定然不会用自己的前程去换他俩的性命,所以没有告诉您。” “但今日见您至情至性的‘抹眼泪’,在我看来,不要说用您的官职去保他们的命,即便用您的命去换他俩的命,您也是愿意的!” 谢彦说到这,见谢怀安气的直跺脚,心中乐开了花。 但谢彦的面子上还是非常“诚恳”的…… “走走走,我带您去屈总督那里求情……,您就跟他说,您愿意做回一个平民保全他俩的性命……给屈总督一百个胆子,屈总督也不敢违背圣谕啊!” 谢彦说着便用手来拉谢怀安,谢怀安“本能”的朝后缩了缩。 他恶狠狠的对谢彦道:“你就是个‘白眼狼’,我让你去求圣上,你故意推到我身上……” 谢彦:“怎么?你不愿意救他俩?你只要去说一句,他俩的性命可都能保住啦!方如玉再怎么也是您的前妻啊,还有谢子瑜,那可是您的亲儿子……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俩被阵法,对不对?” 谢怀安被“逼”的直往后退,他眼神闪烁,有些错乱的道:“方氏……方氏跟我已经毫无关联,至于子瑜……他认贼人为父,我……我早就不是他的父亲了……” 谢怀安说完,“哇!”的一声抱着头,极度痛苦的离开了。 谢彦看着谢怀安远遁的背影,得意的笑了笑。 方才的“一切”当然都是他胡诌的! 其实他还真担心谢怀安会真的跟他一起去屈总督那里“求情”呢。 他在赌自己对谢怀安的了解,他在赌谢怀安的“人性”。 他赢了。 谢彦冷笑了几声。 谢怀安心中所谓的“情义”,在官位面前还真是一文不值呢! 这个测试,让谢彦非常满意。 ——原来谢怀安谁都不曾真正爱过,他只爱自己! 谢怀安走了,谢彦终于得到了清净。 他跟屈冕做了“交接班”。 他着重讲了云杨境内残留逆贼的分布以及目前他们兵力的分布情况,强调一定要把逆贼清剿干净。 他还把这些天来了解到的云杨的经济和农耕情况一并告诉了屈冕。 交接完之后,两人带着周景帝的亲卫军开始查抄顺康王府…… 谢彦见过钱财无数,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奇珍异宝。 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夜明珠以及珊瑚树。 数颗排球大的夜明珠以及几株数米高的珊瑚树,任何一件都价值连城。 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金佛塔、纯金打造的各种佛像、金缕衣、金冠……就有数千个!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从地下库的一个黄金箱里搜出了龙凤袍、龙凤冠…… 这些都是顺康王谋逆的有力证据! 顺康王府的“后花园”有几个兵器库,里面藏着各色的刀剑枪戟,还有上古兵器…… 谢彦拿了一个叫“雪”的上古神刀轻轻碰了一下一把普通的剑,那剑断了,谢彦注意到了那把剑的切口,非常整齐,没有一丝毛刺。 这还真是削铁如泥啊! 谢彦算是“开眼界”了。 他们查抄了将近一个月,才把顺康王府里的东西给“理顺”了。 所有东西折合成银子后,足足有二十几亿两! 相当于整个大周朝二十年的国库收入! 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查抄完毕后,谢彦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得回京就职了。 离京之前,他特地去了一趟顺康王在云杨建造的“兵工厂”。 他看到了里面的火炮、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包…… 竟然“复制”的跟科兴园制造的一模一样! 他眉头紧皱,想到了当年科兴园火烧被毁,所有的东西都在,唯有科兴园中的那门大炮消失了! 当时他们便想到了是顺康王的细作所做…… 其实那个时候,科兴园中就一门大炮而已。 谢彦心中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顺康王为什么没选择在宁王造反的时候,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给了大周朝几个月的时间去“喘息”? 谢彦拿了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包,左看右看,它们的形状大小竟然都被“复制”的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一次性的“爆炸性”的东西。不大可能在战场上得到“样板”。运输途中也没听说有遗失…… 所以……难道泄密地点在自己的“老巢”,谢家宅院? 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包都是在“谢家宅院”里制作的…… 他曾经听顾澜说过,那个叫“夜狐”的细作是个朝廷大官。 谢彦在心中“假设”了一下。 如果原科兴园被毁,火炮消失,以及手榴弹地雷和炸药包被泄密,都是这个“夜狐”干的…… 那么这个“夜狐”最可能的是谁? 谢彦沉吟了半响,心中涌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不可能!”他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喃喃自语:“证据!一定要有证据!不能胡乱推测。” 临行前,屈总督置办了一桌菜为他践行。 吃饭的时候,屈总督告诉谢彦,已经审过方氏和谢子瑜了。 “你知道当年他俩为什么会来云杨吗?”屈总督笑问谢彦。 谢彦侧头:“为什么?” “方氏说是被我逼的……”屈总督喝了一杯酒之后,尴尬的笑了笑,继续道:“她说,当年我取消了谢子瑜的科考资格,让她看不到希望……” 于是方氏便带着谢子瑜来到云杨“投奔”了顺康王。 她把“希望”压到了顺康王的头上。她期待有一天顺康王能推翻大周…… 这样的话,谢子瑜便能出人头地,成为顺康王的“肱骨之臣”了。 谢彦看向了屈总督,笑了笑:“他们自己心术不正,自作孽不可活!按照大周律法,他们会被判死刑。” 屈总督点了点头。 谢彦:“我还有一事不明,他俩只是一介布衣,跟顺康王的地位差的太远了,他俩来云杨之后是怎么结识顺康王的?而且那方氏姿色平平,怎么能让顺康王折腰的?” 屈总督:“忘了跟你说了,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尚县令吗?在云林铁矿案中,他可是个主角。” 谢彦点了点头,当年顾澜查云林铁矿案,尚县令一家是主谋,被顾澜灭了九族…… 因为尚县令“倒台”,谢怀安才有幸升为云林县县令。 屈总督:“尚县令的娘子好像姓陈,人人都叫她陈娘子,她是顺康王的细作,跟方氏关系匪浅……是她把方氏介绍给了顺康王。” “原来如此。”谢彦点了点头,他终于知道方氏后续的来龙去脉了。 “至于那顺康王为什么会看上姿色平平的方氏,这个你得去问你那老爹。”屈总督说完笑了。 第153章 谢彦带着圣上留给他的几十号亲卫军离开了云杨, 由通天大道直奔京城。 这次他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跟亲卫军们一起回京。 京城越来越近…… 他远远的看到了前面黑鸦鸦的人马。 太远看不真切。 谨慎起见,谢彦摆了摆手, 让队伍停了下来。 他拿了望远镜朝前方看了起来。 他看的非常真切,周景帝骑着高头大马站在一众大臣的前面, 后面还有好多的车马华盖, 以及皇家仪仗队。 “是圣上!” 谢彦说着, 带领亲卫军,策马飞奔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谢彦看的越来越清楚了。 穿上黄色滚冕龙袍, 戴上皇冠之后的周景帝, 越发的气定神闲英姿勃发了! 他们骑马跑到离景帝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集体停了下来。 谢彦率先跳下了马背,朝景帝行了君臣跪拜之礼,他身后的一众亲卫军也跟着跪了下来, 场面很是壮观。 周景帝连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快步走上前扶起了谢彦,“爱卿辛苦了!此次云杨平叛, 爱卿功不可没!” 四目相对, 笑意弥漫了眼角。 谢彦回道:“臣不敢居功,若论功劳, 圣上居功至伟, 若不是圣上将近一年的筹谋和步步为营,臣也不会这么顺利的攻克云杨。” 谢彦深谙“臣子之道”, 即便有功劳, 也不能居功自傲,让上位者和同僚侧目。 周景帝点了点头, 示意礼部“举行仪式”。 于是在礼炮声中,群臣恭贺光武大将军“扬大周国威,得胜回朝……” 谢彦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盛大的接待礼仪! 身边的周景帝拉住了谢彦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爱卿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朕力所能及之内,必然有求必应。” 谢彦:“臣没有什么可求的,唯愿能为大周、为圣上贡献自己的一切。” 周景帝轻轻拍了拍谢彦的手背,“你能这般想就好。” 他说完,拉着谢彦的手,走向了一顶黄色雕龙刻凤的华丽马车。 谢彦仰头看了看周景帝,他知道周景帝想要让他上那辆“御用马车”。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而是大周的国君了。 他得注意分寸。 圣上能亲自带领群臣到城门外迎接他,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若是再同乘一辆马车…… 恩宠太过,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谢彦朝周景帝行了个礼:“臣骑马扈从圣上车驾!” 周景帝愣了愣,随即知道谢彦想要和自己“保持距离”的目的。 他没有勉强,而是朗声让谢彦跟他回宫“汇报工作”,然后一个人上了车辇。 龙辇在仪仗队的簇拥下走在了最前面。礼部官员让谢彦骑马扈从在龙辇的一侧。 龙辇的后面则是文武百官,最后面是皇帝的亲卫军…… 进了南门之后便是鸿门街。 街边站满了羽林卫维持秩序,阻止沿街看热闹的老百姓进入鸿门大街。 虽然离百姓比较远,谢彦还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 ——他看到了百姓们的“狂热”,听到了百姓们的“赞叹”和“欢呼”。 最终,仪仗队在皇宫的德政门口停了下来。 谢彦和文武百官一起跪下朝周景帝磕头,恭送皇帝回宫。 周景帝以“有要事相商”,留下了谢彦,其余官员便退下了。 皇宫内不能骑马,周景帝让谢彦坐上了龙辇。 于是谢彦在皇帝近侍,倪内侍的搀扶下上了龙辇。 周景帝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后,轻笑了一声,“迂腐!你以为跟我保持距离,别人就不嫉恨了吗?” “该嫉恨的还是会嫉恨。”周景帝说着为谢彦递上了一杯茶,“这是黎国进贡的新品种,叫什么‘雪牙’,说是在冰山雪地里长出来的,我喝着很好。” 谢彦道了声“谢”之后,接过了茶杯,看了看茶杯中的“雪牙”,果真跟普通的茶不一样。 这种茶不是绿色的,而是像雪一样的白色,而且形状像是薄薄的牙齿,怪不得叫“雪牙”呢! 谢彦轻轻抿了一口,如高山雪水般沁人心田,不由得赞叹道:“的确是好茶。” 周景帝听到谢彦的赞叹,大为愉悦,让马车外伺候的倪内侍赏谢彦两罐“雪牙茶”。 倪内侍应承了下来。 周景帝斜乜着谢彦:“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国子监初遇的那年?” “怎会忘记?那年我们都很小,你十二岁,我七岁……”谢彦一边点头,一边喝茶。 一路奔波,他的确很口渴了。 景帝笑了笑,“我记得我天天蹭你的马车……那个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只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然后带着你到处游玩……” 谢彦继续喝水,用“时间过的真快”,想去转移周景帝的“忆旧”,因为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坐拥天下的皇帝怎么可能带着他到处游玩? 但他并没有成功转移话题,周景帝依然在回忆过去。 谢彦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可能周景帝也知道回不去,才会如此絮絮叨叨吧。 为了成功转移话题,谢彦开始跟周景帝讲他在南边作战的经历。 谢彦用轻快的语气绘声绘色的讲了他运用过的“示弱计”、“空城计”、“声东击西法”…… “小皇帝”听的心潮澎湃,不停的拍手叫“好”,好像身临其境一般。 满鼻芬芳,让谢彦忍不住撩开了马车的窗帘。 他看到了马车进入了紫辰园。 周景帝:“紫辰园内,有一处‘调香阁’很是雅致,我让人改造了一下,改了名叫‘永泰殿’,我还没住进去……劳烦你帮我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谢彦点了点头,他忍不住想到了住在永年殿的周文帝。 他理解他,周文帝惨死在永年殿,谁愿意住一座凶宅? 在大周,父亲去世后,儿子应当为父亲服丧二十七个月,才能去掉丧服,但天子主理整个大周的大事,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服丧二十七个月。于是便以“日”代替“月”,只要服丧二十七天就行了。 景帝一到京城,便宣布了“周文帝的去世”,然后登基、服丧…… 其间,谢彦一直都在南边围剿顺康王的余党。 如今他到了京城,周景帝早就服丧完毕了。 比起永年殿来,永泰殿算是“冰山一角”了。 两人进入殿内之后,周文帝带着谢彦参观了里面的房间,着重参观了周文帝的寝室和书房。 里面的摆设不多,但胜在雅致。 谢彦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直夸“不错”。 谢彦来到了周景帝的书房,看着里面满墙的字画,以及书桌上价格不菲的笔墨纸砚,在书桌旁坐了下来,捂着嘴轻轻笑了笑。 周景帝扶着椅子看着他的笑颜追问道:“你笑什么?” “说出来你别生气……”谢彦说出这句话之后,便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他的“大实话”,任谁听后都会生气的。 “你说,我不生气。”周景帝道。 “其实,很不错,无可挑剔。”谢彦笑着,并没有说实话。 但周景帝却生气的拉下了脸,以他对谢彦的了解,又怎么会不知道谢彦并没有说实话? 在周景帝的“生气”下,谢彦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了“实话”。 “你根本不懂字画,又何必附庸风雅?” 这句话虽然“戳心”,却让周景帝开怀大笑。 随即,他让人撤掉了书房中的各种名画。 谢彦见周景帝不介意,胆子便大了起来。 “依我看,墙上挂上各种刀剑倒是不错。” “这个提议正合我意。”随即,周景帝让人去找刀剑去了…… 谢彦趁机从怀中拿出了查抄顺康王家的账本递给了周景帝,“这是在顺康王家查抄的账本,您过目一下,里面可有好些上古兵器,您是否考虑收到您的书房里?” 周景帝接过账本,坐到了谢彦身边,仔细的看了起来。 他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额头上竟然起了层层汗液。 谢彦拿了手帕帮他擦去了头上的汗液…… 看完账本之后,周景帝把账本重重的砸到了桌上,咬着牙齿道:“小小的弹丸之地,竟然搜罗出这许多的财物的!?那可是我大周多少年的国库财物啊……” 周景帝的瞳孔缩了缩,大声的把倪内侍呼叫了过来。 “让翰林院拟诏书,诛顺康王九族,包括那些附庸他的人!” 倪内侍得令退了下去,着人办事去了。 谢彦:“…………”那些附庸顺康王的人,不就包括方氏和她的儿子谢子瑜吗? 周景帝吩咐完之后,坐了下来,吩咐上茶和点心。 两人喝了些茶,吃了些点心后,谢彦想到了顾澜。 他忍不住问:“顾统领呢,他不是统领京城的禁军吗?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周景帝咬着嘴唇,脸色暗淡了下去。 周景帝的表情告诉谢彦,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真,周景帝告诉他,顾澜去世了。 “去世了?”谢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一直都很健康吗?他武功那么高强,放眼京城都没有人能够杀的了他,况且……我走之前还留了手枪给他防身,怎么就去世了呢?难不成那细作的武功比他还要高强?” 周景帝摇了摇头,颓丧的道:“他自杀了。” “自杀?他为什么要自杀?”谢彦问。 周景帝摇了摇头,没有回谢彦,而是拿了茶一饮而尽。 谢彦不再问,因为他已然知道了答案。 他想到了顾澜曾经跟他说过,若不是为了奕禛,他早就不活了,他想跟着周文帝一起走了…… 顾澜看到奕禛顺利登基,南方的顺康王又被“平”了,觉得自己“任务已了”,便想着追随周文帝而去。 于是在一个夜晚,他用剑自刎,死在了周文帝的寝室…… “他留了一封信给我。”周景帝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道:“他让我对满朝文武公布,说是我杀了他……” 周景帝说到这,已然泣不成声。 谢彦理解他。 ——顾澜一直照拂他,周景帝早就把顾澜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人,甚至超过了周文帝和外祖父古钰。 谢彦搂住了周景帝,任凭他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心又硬又狠……他不知道我需要他吗?为什么要离开我……”周景帝哭诉着,紧紧搂着了谢彦。 “他明明是自|杀的,为什么要我来背锅?他为什么要留那封信给我,让我进退两难……” 谢彦轻轻拍着满是委屈的周景帝,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明白顾澜为什么要让周景帝“背锅”,说是周景帝杀了他。 ——顾澜名声特别差,若是新登基的周景帝杀了他,会赢得“臣心”和“民心”。 谢彦想到了一句诗,用“蜡炬成灰泪始干”来形容顾澜,一点都不过分。 谢彦:“那你怎么选择的?” 周景帝:“我怎么会怕了那帮迂腐之人?” 周景帝没有按照顾澜的“遗愿”去做,对外只说顾澜是“暴病而亡”,然后厚葬了顾澜。 “我把他葬在了父亲坟茔的旁边…………就让他们做个伴吧。” 周景帝说着,看着谢彦:“以后……你不会像他一般离开我吧?” 谢彦想到了那个永远回不去的“故乡”,摇了摇头,“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景帝长吁了一口气,“若是你再离开我,我该会有多么孤独啊。” 谢彦拿出手帕帮他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会孤独,你会有皇后,有妃子,还会有成群的子女……” 第154章 提到后宫皇后以及妃子, 谢彦想起了南宫羽“想要进景帝的后宫”。 当初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谢彦曾经跟周景帝提起过,让“南宫羽进宫做景帝的妃子”, 周景帝是同意的。 想到这,谢彦的眼珠转了转, 他想到了今日周景帝见到他之后, 跟他说过, “爱卿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朕力所能及, 必然有求必应。” 此刻的谢彦深深后悔当时的回复, 因为他回了“臣没有什么可求的, 唯愿能为大周、为圣上贡献自己的一切。” 当时,周景帝对他的“回复”,很是满意。 现在, 他真有所求了, 他想为南宫羽求一个“皇后位”。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周景帝的胳膊,“我还真有一事相求, 不知道您那‘有求必应’的诺言, 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周景帝笑看着他,“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一定如你所愿。” “放心, 于你而言,轻而易举。”谢彦笑了笑。 “轻而易举?我能做而你不能?”周景帝笑看着谢彦, “说说看。” “我表姐南宫羽美丽温柔、贤淑善良, 不知能否堪任圣上的皇后?”谢彦笑问。 周景帝叹了口气,轻声道:“先帝把她赐给了你,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正妻……如今我为君,你想让我背上夺臣之妻的恶名吗?” 谢彦没想到周景帝“变卦”的如此厉害,听周景帝的口气,不仅不愿意让南宫羽做皇后,好像也不愿意让南宫羽做妃子了。 于是谢彦帮他“出主意”,说:“我可以先昭告天下,说我不愿意娶南宫羽为妻,或者……我上朝的时候,在文武百官面前请求您解除当初的婚约……先把我跟她的婚约解除了,然后过一段时间,您再选秀,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了,可好?” 周景帝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愿意娶她。” 谢彦愣了愣,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周景帝不喜欢南宫羽。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景帝做太子的时候,也不会同意“让南宫羽以后做他的妃子”。 景帝不喜欢南宫羽的起源便在于,数年之前,他们三人上元节去盛明寺,遭遇宋承煊的围攻,当时南宫羽选择了“去搬救兵”,没有坚持守候在周景帝的身边………… 那天晚上,周景帝本想接纳南宫羽,但南宫羽犯了几个“错误”,让周景帝对南宫羽产生不了“爱意”了。【注1】 “您不是说,有求必应吗?”谢彦嘟着嘴,有些不满的乜了一眼周景帝。 谢彦见周景帝沉默,咬了咬嘴唇,开始改口,“好了好了,就当我没求您罢,以后啊,让她进你的后宫就行了,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位份别太低就行。” “我不能纳她为妃子……”周景帝垂眸道。 “什么?”谢彦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周景帝又重复了一遍,谢彦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为什么啊?”谢彦有些大声,他的确是生气了,“即便没有我的求情,以她的姿色和心性,不会连做您的妃子都不配吧。” “你听我说。”周景帝用力地握住了谢彦的手,让谢彦镇静了下来。 “你说!”谢彦气的喘着粗气。 “夜狐就是南宫瑾。”周景帝一边说,一边用眼睛觑着谢彦,“证据确凿,我没有胡说,如今南宫瑾被单独关在大理寺的一处地牢里,若是你不相信,可以当面去问他,他已经招供了……” 谢彦这才知道周景帝不能让南宫羽进宫为妃的真正原因。 “您早说啊。”谢彦轻轻捶了捶周景帝的胳膊,“让我误会您了。” 其实谢彦也怀疑过南宫瑾便是顺康王留在京城的“夜狐”,他在去南边作战之前,便安排了周景帝留给他的禁卫军去查南宫瑾,但一直没有查出实证。 “您是怎么查出来的?”谢彦问。 周景帝:“是顾叔叔查的,我听他说过,是你给他提供的思路。” 谢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想起了他离开京城、去南边之前,跟顾澜之间的长谈……【注2】 当时康王和首辅古钰先后被刺杀,顾澜寻遍京城,都没找出刺客。谢彦告诉了他“夜狐”的存在,让他在京城高官中寻找夜狐和刺客…… “刺杀康王和古首辅的刺客查出来了吗?”谢彦问。 “查出来了,是南宫府上的薛姨娘和花姨娘。”周景帝回道,“顾叔叔原本以为拥有如此高强武功的人定然是个男子,没想到会是两个女子!” “其实,她俩并不是南宫瑾的小妾,而是南宫瑾手下的两大王牌细作以及杀手。” 谢彦想到了以前的“芍药”,以及孙县令家的“林姨娘”…… 他心中感叹,这顺康王还真喜欢用女人做细作。 一时间,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他一直认为南宫瑾这个人很“矛盾”,如今看来一点都不矛盾了。 他想到了以前南宫瑾两次“错”把南宫羽指婚给宋承煊。如今看来,压根就不是“错指”,而是心甚向往。 ——南宫瑾的的确确是想让南宫羽嫁给自己的“主子”。 当年顾澜调查“云林铁矿案”,顾澜怀疑上了南宫家和谢家,把两家人抓起来一通审问,虽然没审出什么,却足以让顺康王他们提高了警惕。 当时宋承煊见南宫家“倒台”,侮辱南宫家,说永远不会让南宫羽做世子妃…… 如今谢彦终于明白,宋承煊并不是在侮辱南宫家,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保护”南宫家。 他们不想让南宫瑾暴|露夜狐的细作身份。 还有当年谢彦成立了科技部,几天之间,快速升官,一连跳了很多级。 按照道理,作为“大舅”的南宫瑾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但南宫瑾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私下里,都在跟他作对。 反而赵氏一直在支持他………… 现在,谢彦算是明白了,自己当年成立的科技部,对南宫瑾以及南方的顺康王产生了极大“负面”影响。 南宫瑾打心里是不赞成自己成立科技部的。 谢彦又想到了“一条鞭法”…… 当时内阁分成两派,一派以古钰为首的“老派”,一派是以南宫瑾为首的“新派”。 古钰反对立即使用一条鞭法,而南宫瑾则赞成立即使用一条鞭法,后来古钰占了上风………… 任何改革都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作为细作的南宫瑾当然喜闻乐见大周发生“冲突”了。冲突之下,细作们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你还记得,我在前方作战,他管理户部,两次关键时刻,他运送的粮草和作战物资都被火烧了?”周景帝道。 谢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样看来,是他自己干的。” 周景帝:“对!还有科兴园中那门失踪的大炮,也是他干的。” 说起科兴园中的那门失踪的大炮,谢彦恍然大悟。 ——就是从那门大炮开始,科兴园才引起了南宫瑾的“重视”。 谢彦清楚的记得,原本南宫瑾并不十分在意科兴园。 每每他在南宫瑾的面前提起科兴园,南宫瑾都非常“鄙夷”,认为科兴园就是“商贾之道”,是个挣钱的法门。 南宫瑾甚至还跟谢彦提起过,让“奕禛背负商人之名”…… 当他们参观科兴园的时候,被宁王的军队包围在了科兴园。南宫瑾亲眼见到了大炮的威力,这才对科兴园“刮目相看”。 所以宁王一战败,那门大炮就不见了! “按照道理,宁王造反之际或者宁王战败之后,是顺康王起兵的最佳时期,而顺康王却没有立即起兵,而是缓了几个月,把大炮造好之后,方才起兵。”周景帝笑了笑,“看来我还得谢谢你大舅……若不是他过分看中那些大炮的威力,阻止了顺康王的起兵,我还真的缓不过神来呢。” 谢彦也笑了,不可否认,当年在科兴园突围的时候,那门大炮所发挥的威力的确令人震撼。 谢彦可以想见,南宫瑾在跟顺康王汇报“大炮威力”的时候,定然说过,“得大炮者得天下”之类的话。 所以,南宫瑾才会一把火烧毁了科兴园,然后让顺康王千方百计的在几个月之内,制造出了大炮。 只是南宫瑾没有想到,没有了科兴园,没有了制造大炮的条件,谢彦还会造出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用于战场。 当时南宫瑾为户部尚书,为前线运送战争物资,是户部的职责之一。 谢彦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当时为了确保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的安全,特地让顾澜的禁卫军运送的,所以这些物资都成功的运送到了前线。 这些东西没有让南宫瑾运送,但顺康王很快“拷贝”出了一模一样的手榴弹、地雷以及炸药包…… 谢彦在郢丹城内看到过,那些东西的外观跟科兴园都一模一样。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得不佩服南宫瑾。 “你也得感谢他。”周景帝笑道。 “我?感谢他什么?”谢彦觑着周景帝。 “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啊。”周景帝继续道,“郊外的科兴园被炸毁之后,好多科兴园的人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越岱也差点丢掉了性命,你是他的侄子,他若是想要对你动手,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杀了你,但他却没有,你不应该感谢他吗?” 谢彦叹了口气,南宫瑾的确是有很多机会能杀他,但南宫瑾却没有杀他…… 难道是南宫瑾顾念他是自己妹妹的儿子,才没对他动手? “他拿着大周给他的俸禄,做了这么大的官,为什么要帮顺康王?”谢彦看着周景帝。 周景帝:“有些问题,你还是当面问他比较好。” 谢彦点了点头。 缓过神来之后,他想到了“大周律法”。 南宫瑾犯的可是“谋逆”的大罪,按照大周律法,应该被诛灭九族。 想到这,谢彦不由得汗液涔涔。 他朝周景帝跪了下来,“南宫瑾是细作的事情,臣虽然是他的侄子,但一点都不知情,还请圣上明断!还有我的舅母和表姐,她俩只是女流之辈,臣以人头担保,她俩不会参合到这件事情当中,至于南宫昀,就他那种木讷的直脾气,也不会参合其中……” 谢彦说到这,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周景帝。 他见周景帝阴沉着脸,连忙又磕了一个头,“臣愿意褪去臣身上的所有官衔,保南宫家和谢家无关人士的太平。” 谢彦说完俯伏在地上。 半响之后,周景帝才把他扶了起来。他看到了周景帝脸上“失望”的神色。 周景帝把他扶坐到了椅子上,点了点谢彦的额头,“说你聪明吧,你还真是糊涂!我若是真想灭他的九族,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跟我谈话?” 谢彦长吁了一口气,“这么说,圣上不追究无关人士了?” 周景帝拿出手帕,擦掉了谢彦额头上的汗液,悠悠的道,“别左一个圣上右一个圣上的,听着不习惯。” 谢彦点了点头。 周景帝继续道:“若他是谋逆之罪,当然得诛九族,不然没办法跟满朝文武以及全天下人交代。” 谢彦听周景帝这般说,额头上又浸出了汗液。周景帝叹了口气,轻轻的帮谢彦擦拭额头上的汗液。 “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已经想好了,南宫瑾必须死,但不是以谋逆之罪,而是以贪腐之罪杀他。” “大周律法,贪腐之罪的家眷,男人需要被流配,女子会被充为官|妓,今日我在京城外迎接你的时候说过,你可以求我一件事情,我无有不允。宣判当天,你可以用我的话,求我放过他的家眷。” “因为我有言在先,满朝文武都听到了,他们不好置喙什么。明白了吗?” 谢彦长吁了一口气,握住了周景帝的手,“谢谢!谢谢你为我想的这么周到。” 周景帝拍了拍谢彦的手背,“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科兴园需要你,大周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的辅佐,怎么能让你受到牵连呢?” “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的!以后你得用你的才华来报效我。”周景帝对谢彦笑了笑。 谢彦回了一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景帝殓了笑容,“现在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让你表姐入宫了吧?” 谢彦点了点头。 且不论南宫瑾的谋逆之罪,就那贪腐的罪名,南宫羽都入不了宫。 谢彦叹了一口气,“他们如今住在哪里?” 周景帝:“南宫瑾还未曾被判,所以他们还住在南宫府。” “谢谢!”谢彦垂眸。 周景帝给了南宫家最大的体面了。 谢彦又想到了南宫羽。 这丫头还真是“苦命”…… 如今南宫府算是彻底衰落了,在这京城没有人会去娶“罪臣之女”。 谢彦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我来娶南宫羽了。” 周景帝:“你好像不太乐意啊?” 谢彦:“他是我的表姐,我一直把她当姐姐的,好吗?我当然不乐意了。” 周景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一个老人芯子,叫一个小妹妹作“姐姐”,也不害臊! “既然你不乐意,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啊。改日我下一道旨意,解除你俩的婚约。”周景帝道。 “别别别!还是我娶了她吧!这丫头已经被折腾够了,别再折腾她了。”谢彦回道。 周景帝笑了笑,“不瞒你了,其实临晖侯一直喜欢她。你还记得世子爷们亭台选妃的那天吗?张若琛、张若煦都选了自己心动的人,只有张若杲没有选,其实他一直都在喜欢你表姐,只是碍于那时候你跟你表姐被赐婚,所以一直把这事埋藏在心里。” “这次南宫府遭难,临晖侯到我这里来打听情况,很是着急,在我的逼问下,他道出了自己心悦南宫羽的实情。” 在周景帝的提示下,谢彦想到了亭台选妃那天,张若杲的确没有选任何女子,当时张若琛和张若煦还嘲笑张若杲“女人看多了”,原来这小子竟然看上了南宫羽! 后来,南宫羽被宋承衿设计落水,也是张若杲第一个发现,并且救了南宫羽…… “你先别跟南宫羽说这些,等我判了南宫瑾死刑之后,让临晖侯好好表现一番,患难时期最容易‘见真情’……”周景帝说着坏坏的笑了几声。 谢彦点了点头。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南宫羽嫁给张若杲了。 若是南宫羽真的嫁给自己,他打一辈子光棍,倒是不打紧,毕竟前世“习惯了”。 但南宫羽就不一样了,花样而又充满爱的年华,做一辈子“尼姑”,也太委屈她了。 第155章 眼瞧着落日西斜。 周景帝朝谢彦笑了笑, “你长时间奔波,本应该让你休息几天再找你谈话,只是没想到一聊, 便忘记了时辰,肚子饿了吧?” “不饿。”谢彦摇了摇头, 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和茶, “这些糕点很好吃。” 周景帝把蔺内侍召进了书房, 吩咐他让御膳房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并且把饭菜送到永泰殿来。 蔺内侍出了书房,周景帝便携了谢彦的手, 把谢彦带到紫辰园内散步。 已是四月初, 紫辰园内暖意融融。各色花争奇斗艳。 周景帝斜乜着谢彦, 笑了笑。 他记得五年前初见他的时候,他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童,一晃五年过去了, 仙童已然成了翩翩少年…… 谢彦对他回笑了一下, 空气中充满了春日般的暖意。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 谢彦想起了,他离开京城之前跟顾澜的那次长谈。 当时顾澜担心古之信会听信京城中人的“谣传”, 认为是顾澜杀了古钰, 带兵回京讨伐顾澜,从而揭穿“周文帝去世”的事实, 才想方设法的让太子回京继承皇位…… 谢彦:“你登基可还顺利?古之信听信谣言、带兵入京了吗?” 周景帝:“登基很是顺利。我大舅是个明白人, 没有受人蛊惑。” 谢彦轻轻“嗯”了一声,“边疆将士无诏不得回京, 若是他真的回京, 就犯了谋逆的大罪。” 谢彦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顾澜担忧的神情。顾澜何尝不知道古之信不会轻易带兵回京城? 只是顾澜把“天大的秘密”隐瞒了那么久, 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周景帝幽幽的道:“我回京后,登基守孝,一切都井井有条……其实背后都是顾叔叔在忙,他为我登基的事忙,为守孝的事忙,还要忙着找夜狐,抓刺客……” 周景帝叹了口气,无不伤感的道:“他表面上坚强,可是我知道……夜深人静之时,他定然是蒙着被子默默的哭泣……若不是为了我,为了大周,他早就随先帝去了……” “夜狐和刺客都被他抓到了,你又平定了南边的顺康王,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周景帝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撇下了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了这偌大的皇宫,守着这万里江山……” 谢彦见周景帝有些激动,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周景帝仰头看了看天,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不自觉的抱住了谢彦的手臂,“是啊,有你在身边真好……只是,以后别用那些君臣之礼仪来疏远我……” 谢彦点了点头。 提起顾澜就会让周景帝伤心。谢彦不敢再提顾澜,连忙转移了话题。 他向周景帝询问了科兴园的情况。 提起科兴园,周景帝一改之前的忧伤,眉眼舒展了许多。 “越岱把科兴园打理的非常好,他跟我说,他打算这两年在京郊造一个发电站,完善京城的电网……还有你说的那个蒸汽织布机,他们也有眉目了,预计今年下半年能造出来……” 谢彦笑了笑。 科兴园算是走入正轨,如今即便没有他,科兴园也能“发扬光大”了。 谢彦仰头笑看着周景帝,“如今大周一统,我们下一个目标便是‘以科技兴国,让万国来朝’。” 周景帝很是兴奋,连声道了几声“好!”,然后重复了一遍谢彦的话。 “走!我们去书房!”周景帝兴致很高,他拉了谢彦的手回到了永泰殿的书房。 “刚出了书房,又回去做什么?”谢彦心中疑惑,忍不住问出了声。 周景帝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了声,“跟我来。” 他俩回到了书房,周景帝一声不吭的在书桌上铺上了长长的宣纸,然后打开了墨水瓶,拿了一支豪笔,蘸饱了墨水,在宣纸上一挥而就,写了“科技兴国,让万国来朝”几个大字。 刚劲有力,墨透纸背! 谢彦终于明白,原来周景帝是“意犹未尽”,想要用文字记录下自己的这句话。 谢彦拍手称赞,由衷的道:“你的字,写的越发好了!” 周景帝放回了毛笔,并没有瞧自己的字,而是转头笑看着谢彦:“我瞧着也很好。名师出高徒,这话果然不差。” 谢彦赧然一笑,所谓的“名师出高徒”,周景帝这是在夸赞他呢! 因为周景帝的字从来都是他教的。 当初进国子监的时候,周景帝只认得字,而不会写。 是他这个“名师”,手把手把他教会怎么写字。 往事历历在目,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然长成了。 周景帝叫来了内侍,吩咐他们着人把这几个字给“裱”起来。 于是几个小内侍,小心翼翼的把字给“抬了出去”。 转眼,日落西山。 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于是两人来到了永泰殿的膳堂。 晚饭很是丰盛,摆满了一大桌的菜。 用餐的桌子是张“大圆桌”。谢彦目测了一下圆桌的半径,大概有三米,根据圆的面积公式,谢彦很快估算出了这桌子有三十几平方米! 周景帝携着谢彦的手坐定后,内侍和宫女开始上菜…… 每个内侍和宫女只端一道菜,他们有条不紊的穿梭在膳堂中,很快便把整个桌子给摆满了菜品。 谢彦计算了一下,有四十九道菜。 “你每天都这么吃吗?”谢彦忍不住问周文帝。 周文帝点了点头,告诉谢彦,这是礼部的规制,每天中午和晚上,不管他吃不吃,也不管他能吃多少,都得上这么多菜。 “其实并不浪费,我吃不完的,都会赐给他们吃。”周文帝说着,指了指内侍和宫女。 谢彦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文帝身边的内侍和宫女都如此的“白白胖胖”了。 前世的时候,谢彦吃过无数次的大餐,像今日的这种“帝王之餐”,还是第一次吃。 没等周景帝吩咐,谢彦便开始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还一边赞美菜好吃,跟外面的不一样…… 周景帝见谢彦不拘束,心中高兴。他亲自为谢彦斟满了一杯酒,“莫推,我知道你的酒量,就喝这一杯。” 谢彦点了点头。 周景帝接连为自己连倒了三杯酒,全都一饮而尽。 “今日我高兴,连喝三杯,庆祝你得胜归来!”周景帝喝完笑看着谢彦吃菜。 若是换在前世,谢彦见他如此豪情,定然跟着他胡吃海喝,比划一下酒量。 但如今三杯必倒的小酒量,让纵有豪情万丈,也不敢放肆了。 他只得强忍着豪迈的冲动,若是三杯下肚,真倒下了,就没有意思了。 但他不想负了周景帝的豪情,于是轻啜了三口酒,代了周景帝的“三杯酒”。 周景帝笑意盈盈的指了指远处的一盘鲥鱼,吩咐身边的宫女把那盘鲥鱼端到了他的面前,接着,他左手拿一双筷子,右手拿一双筷子,开始“拆”鲥鱼的刺…… 谢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花式拆刺”。 一旁的内侍,见皇帝亲手拆刺,便想要代劳,被周景帝拒绝了。 好一会儿之后,周景帝终于把一块鲥鱼刺给拆掉了,然后把那块鲥鱼放进了谢彦的玉碗,“尝尝看,好不好吃。” “其实我可以自己吐刺的……”谢彦有些不好意思。 “这鲥鱼的刺太多,还是拆了好,不过我不能保证所有的刺都被我拆了,所以你吃的时候,还得要小心……” 谢彦点了点头,开始品尝起来。 “味道的确很是鲜美……”谢彦一边尝,一边点头。 直到他吃完整块鱼,都没有品尝出一根刺。 ………… 一顿饭下来,周景帝微醺了。 谢彦想要离开皇宫,周景帝让禁军统领贾齐,带领一支禁军,亲自护送谢彦回家。 贾齐原是顾澜的手下,原本便担任皇宫大内的“禁军副统领”。 顾澜死后,周景帝念在他一直忠心于顾澜,便提他做了禁军统领。 贾齐得令后,带了一支禁军,亲自护送谢彦回家。 谢彦到了家门口后,跳下了马车,发现“谢家宅院”已经改头换面了。 门楼上挂着一排红灯笼。谢彦一眼便看出,这红灯笼的芯子是灯泡,只是外面用红绸罩了,变成灯笼的模样。 原来的“谢家宅院”几个大字不见了,变成了“谢尚书府”。 谢彦看到那刚劲有力的字体,便知道这是周景帝的手笔。 守门的阍人,见主子来家,连忙迎接了过来…… 谢彦送别贾齐后,几个阍人告诉谢彦,南宫家的人在屋子里等着他。 阍人的话刚说完,谢彦便看到赵氏、南宫羽和南宫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谢彦连忙迎了过去,跟赵氏“见礼”。 赵氏未语泪先流。 谢彦知道他们是为“南宫瑾被抓”的事情而来。 南宫瑾的事情比较复杂,本是件“谋逆案”,但周文帝顾虑到谢彦会受牵连,硬是准备把“谋逆案”判成“贪腐案”。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谢彦不敢也不想把周文帝私下跟他说的话,告知赵氏。 于是谢彦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惊慌失措”的询问赵氏:“好好的,舅母哭什么呢?” “舅母有事求你……”赵氏抹了抹眼泪,强撑着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谢彦把他们领进了府中的花厅。 进了花厅后,赵氏让南宫昀去守着花厅的门,不让下人进来。 她自己一手拉了谢彦,一手拉了南宫羽在花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氏:“我们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前些日子,你大舅无缘无故的被顾澜抓了,如今顾澜死了,但你大舅还没被放出来……” 赵氏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跟羽儿是女流之辈,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昀儿虽是男儿,却同女儿之辈养在深闺一样,并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可以帮忙……” “如今我们南宫家只能靠你了,你跟圣上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我们是来求你打探一下你大舅的消息的……这许多天了,我们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抓……” 谢彦见赵氏如此说,连忙安慰她,让她不用担心,他会去打听消息…… 赵氏见谢彦“态度很好”,长吁了一口气,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谢彦寻问了他们有没有吃晚饭,得知他们都吃过了,便想安排他们回南宫府。 赵氏的神色放松了不少。 临走之前,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回头对谢彦道:“以前听你说过,圣上有意解除你跟羽儿的婚约,纳羽儿为妃……我琢磨着,圣上后位悬缺,以南宫家和谢彦的威望完全可以争取一下皇后的位置,你看怎么样?” 谢彦知道罪臣之女连做妃子都是奢望,但他不能说实话,只能敷衍着打发他们回去了。 第156章 谢彦打发走了赵氏, 巡回了一番宅子,宅子里的小厮还是以前的旧人。 他安心的回到自己屋内,本想泡个澡, 但他太疲倦了,和衣往床上一躺便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 已是次日清晨。 他连忙穿戴好朝服, 吃了早饭便去上早朝了。 周景帝为太子的时候监国, 是隔日上一次朝;如今他贵为皇帝,更为勤勉了,每日必上早朝。 德政门外, 礼部“排队”的时候, 谢彦已然站到了前面的一等公卿之列。 站在他前面的是新任内阁首辅——许志明。 许志明是谢彦“前一届”的榜眼, 曾经受南宫瑾之邀,居住在南宫府一段时间,教过谢彦八股文, 算是谢彦的老师了。 两人相视一笑, 相互行了个礼。 许志明能做上首辅,一连升了数级。 之前的内阁中, 新旧两派相争, 很大程度架空了皇权。 许志明明面上是个“新派人”,但周景帝明白, 他骨子里是个“正人君子”, 少有自己的小心思。 周文帝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会让他做内阁首辅。 谢彦注意到, 上朝的队伍中还出现了好多新面孔…… 这也不奇怪, 短短两年多时间,先是宁王叛乱, 紧接着是顺康王造反,朝廷杀了一批“二臣”,罢免了好些官员,当然需要“新生力量”的填充。 对于周文帝而言,这也算是“好事情”。 ——这些新提升上来的官员,少有“根基”和“背景”,会更听话一些。 谢彦一转眼,看到了临光侯张若煦和临晖侯张若杲下了马车,走到了队伍的后面。 “他们怎么来了?”谢彦问首辅许志明。 许志明告诉他,周景帝让张若煦做了吏部侍郎,让张若杲做了户部侍郎。 在周文帝时代,文帝的几个“异母兄弟”宁王、成王以及康王都是不上朝的“富贵闲人”。 周景帝没有兄弟姐妹,却让自己的两个堂哥来上朝了。 宁王叛乱的时候,这两个堂哥没有拖他的后腿,而是跟他一起共同进退,跟他一起守护大周的江山。 周景帝当上皇帝后,也不亏待他们,让他们掌握了一些实权,为大周做一些事情。 临光侯和临晖侯下了马车后,见谢彦扭头看着他俩。 他俩远远的朝谢彦行了个礼,谢彦当即还了礼。 谢彦凭着直觉,感受到他俩比以前靠谱多了。 众大臣进入勤政殿后不久,周景帝便上朝了。 黄色龙袍、冕旒珠玉让本就风流英俊的周景帝增添了一身的贵气和威严。 战争磨炼了周景帝的心性,让他能轻松驾驭朝堂。 谢彦感受到了周景帝的“成熟”。 散朝之后,谢彦被周景帝叫住了。 周景帝把他带到了勤政殿的偏殿。 一进偏殿,谢彦便闻到了熟悉的“青草味”。 他定睛一看,不远处的九龙鼎中吐着丝丝的雾气。他意识到这青草味是从九龙鼎中散发出来的。 他情不自禁的抬眼看向周景帝,不想撞到了周景帝的眼眸中。 周景帝笑着告诉谢彦,他让皇宫中的香料师把他的香料配方加工了一下,放到了香鼎中。 “气味是不是太浓了?”周景帝问谢彦。 谢彦点了点头,他犹记得数年之前,他俩初相识,他爬上他的马车,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少年羞涩的从怀中拿出做工粗糙的青草味香囊送给了他…… 周景帝见谢彦点头,走上前去关闭了九龙鼎的几个口,接着又亲自打开了窗户。 他一回头,见谢彦依旧站着,知道谢彦不会先于自己坐下,便率先坐到了龙椅上,然后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谢彦坐下。 谢彦朝他行了个礼,然后坐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少年曾经送给他的“青草味香囊”。 五年过去了,香囊还在,只是香味早已经散完。 坐下后,周景帝陪着他喝了些水吃了些点心,然后带着他去大理寺“看望”南宫瑾了。 作为政|治要犯,南宫瑾被单独的关在了大理寺的地牢中。 在谢彦的印象中,被顾澜审讯过的人,定然是鲜血淋漓,蓬头垢面,不成人样。 待他看到南宫瑾的时候,完全推翻了他的认知。 牢狱中的南宫瑾头发整齐、衣冠楚楚,一看就知道没受过一点罪。 其实,并不是顾澜“心善”,不给南宫瑾用刑。 而是南宫瑾知道了顺康王兵败自杀,便失去了所有的“动力”。用不着顾澜用刑,他便全招了。 可谓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南宫瑾百无聊赖的坐在牢狱中冰冷的石凳上,远远的看着谢彦和周景帝朝他走了过来,瞳孔不自觉的缩了缩。 周景帝和谢彦近前后,他只是继续坐着,也不站起来。 看守的狱卒见南宫瑾“无礼”,对南宫瑾吆喝了一声,拿出了钥匙,想要进牢狱的门,强行让南宫瑾磕头。 周景帝止住了狱卒,让所有人离开了地牢。 地牢里只剩下了周景帝、谢彦以及南宫瑾。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周景帝开口了,“你就没有话,要跟彦哥儿说吗?” “说什么?”南宫瑾轻哼了一声,自嘲的笑了笑,“你们胜利了,我无话可说,若是要说的话……那都是悔恨,因为我没杀了他!” “我当时想着,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即便聪慧了一些,也不会影响大哥的的宏图霸业,只是没想到……我和大哥最终会败在他的手上!” “是我疏忽了!是我对不起大哥!”南宫瑾仰头长叹。 周景帝:“的确是你疏忽了!你难道不知道发生在彦哥儿身上的传奇事迹?七岁便能考上秀才,连中□□,创办科兴园,制造大炮、手榴弹以及地雷……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绝顶的难度?”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南宫瑾冷笑着转头看向了谢彦:“你还记得,去年太子亲征之后,我让你来南宫府吃年夜饭的那个晚上了吗?” 谢彦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当时你给我喝了黎国进贡的最烈的酒,我只喝了一杯便不省人事了,我原本以为是我酒量太差,后来顾澜送了一坛黎国最烈的酒给我,我空着肚子连喝了两杯都没事,我做了好几次试验,每次都没事……我便知道,我并不是醉酒,而是被你下了药。” 南宫瑾:“怪不得此后我让你来南宫府,你再也不来了。” 谢彦:“对!不瞒你说,从那时候起,我就怀疑你了,让青铜卫去盯着南宫府,但青铜卫一直找不到证据,我开始了自我怀疑,认为我有可能怀疑错了……” 南宫瑾:“有金凤银凤在,那几个青铜卫算的了什么?” “金凤?银凤?”谢彦皱了皱眉头。 “对,就是那花姨娘和薛姨娘。”南宫瑾的嘴角扬了扬,“她俩可是大哥座下的绝顶细作,你想想,她俩能在顾澜的眼皮底下杀康王和古钰,又岂是几个青铜卫能探查出来的?” 谢彦:“你手下有如此绝顶高手……看来我真的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是我判断失误了。”南宫瑾叹了口气,“那个除夕夜,你的确不是喝醉的,而是中了金凤特制的‘逍遥散’,中了这个毒的人,会知无不言……” 当时金凤和银凤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大炮是谁造出来的?” 谢彦回答她们,“起源于宋朝,在元朝造出来的”,接着又说了一大堆她俩听不懂的话。【注1】 金凤见谢彦“胡说八道”,以为谢彦药量不够,谢彦在故意糊弄她俩,于是又帮谢彦加了药,结果药物过量,谢彦直接昏死了过去。【注2】 金凤和银凤没打听出来任何东西,便请示了南宫瑾。 南宫瑾小看了谢彦,放了谢彦一马。 听到这,谢彦心跳加速。 他问南宫瑾:“若是当时我回答说,火炮是我制造的,会有什么下场?” 南宫瑾毫不迟疑:“当然会杀了你!” 谢彦愣了愣,接着问:“当时我在谢家宅的后院制作手榴弹和地雷,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为什么没有阻止我们?” 南宫瑾叹了口气,“你当我们无所不能吗?整个京城都被顾澜控制着,到处都是你们的人,张奕禛留给你的那些禁卫军和青铜卫,全都是高手,加上顾澜对火器十分重视,你的那个谢家宅院,被保护的像是铁桶一般……” 所以后来,即便南宫瑾想要杀了谢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南宫瑾:“所以我还是妇人之仁了……” 周景帝看了看身边的“老人芯子”,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他用挑衅的口吻对南宫瑾道:“想不想知道彦哥儿是怎么攻克郢丹城的?” 南宫瑾沉默不语。但他的内心也是充满疑惑的。 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外甥率兵攻克郢丹城逼的顺康王自杀,压根就不相信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待确认之后,他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难以想象,一个小孩子而已,竟然能在几天之内攻克郢丹城,逼的顺康王自|杀。 周景帝见南宫瑾沉默,愈发的得意了。 他把谢彦跟他讲的,加上自己的理解,“润色”了一下,神乎其神的跟南宫瑾讲述了谢彦攻克郢丹城的经过。 示弱计、空城计、声东击西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算计的这么准?还懂的这么多……” 南宫瑾有些癫狂。 最后,他睁大了眼睛觑着谢彦,“你不是个小孩子,你是个妖怪!对!你就是个妖怪!” 周景帝得意洋洋的看着身边的披着小孩皮的“老妖怪”,故意调侃道:“你是个老妖怪唉!实话告诉朕,今年芳龄几千岁呢?” “圣上莫开玩笑。”谢彦转移了话题,对南宫瑾道:“你跟顺康王称兄道弟……这么说,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在南栖县的时候,便跟顺康王勾结在一起了?” “勾结?”南宫瑾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周景帝,“我问你,你为他做事的时候,是什么想法和感受?” 谢彦:“竭尽所能,士为知己者死。” 南宫瑾拍了拍手,“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告诉你,我跟你一样,顺康王是我的知己,我甘愿为他死。”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周景帝:“赐我毒酒吧,白绫也行,再不然,柳槐坡行刑!我无所畏惧!” 谢彦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我跟圣上之间的感情如日月昭然,你跟顺康王纯粹是相互利用而已!我们之间压根就不可同日而语,别玷污了我跟圣上的感情。” 南宫瑾把头一偏,很不以为然的道:“拿你俩做比方,是抬举你们了!” 谢彦笑了笑,“我跟圣上相识于微末,我们相识的时候,相互间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那个时候,人人都想不到,他会是如今的天子。圣上看在我太小,一个人呆在国子监会遭人欺负,他原本是不想留在国子监的,为了我留了下来……” 周景帝连连点头,非常感激的看着身边的“老人芯子”。 当初他“身世凄惨”,京城中人人都认为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谢彦却很看重他,让他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温暖。 南宫瑾:“我跟大哥也是相识于微末,那时候我父亲去世,南宫家已经彻底衰败,是大哥看重我,是大哥提拔了我……” “哦,对了!外界都说是古钰提拔了我,那是不对的!古钰跟我父亲虽是同年,却无深交。我当年考的只是二甲第六名,一甲头三名都难以留京城做官,我凭什么能留在京城?全靠大哥在背后操作……” 谢彦接过了话头,“这就是你的利用价值。你想想,若是你不是南宫徽的儿子,他能高看你一眼?” 南宫瑾转头对谢彦道:“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死了。” “当然有关系。”谢彦洒然一笑,“他看中了你是书香世家,换句话说吧,他认为你能考上进士,这就是你的利用价值。” “你考上进士后,他运作让你坐上京城中的高官,然后为他传递情报。你说,你们俩是不是一场交易?” 周景帝哼了一声,“彦哥儿说的太对了!” 南宫瑾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铁青了脸,一言不发。 谢彦冷笑了一声,“以你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你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但是你为何要用‘友谊’来粉饰你们之间的关系呢?” 谢彦盯着南宫瑾:“你跟他之间,定然还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说吧,到底是什么?” 南宫瑾见谢彦要扒了他的“底裤”,沉默不语了。 一旁的周景帝听到谢彦如此说,顿时开了窍。 “让朕来猜猜,嗯……事成之后,他封你伯爵?你那儿子笨笨的,读书也不灵巧,定然是世袭罔替的伯爵……” 南宫瑾还是一言不发。 谢彦接口道:“你跟他称兄道弟,他不会封你伯爵,他应该会封你‘亲王’,然后给你一块封地,对吗?” “谢归远!”南宫瑾咬牙切齿的拽紧了拳头。 谢彦知道自己猜对了,才会让南宫瑾如此的激动。 谢彦朝天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南宫瑾啊南宫瑾!顺康王的这种鬼话,你也会相信?!他自己就是被武皇帝册封为王统治一方的,结果他自己造反了,若是他真的当了皇帝,他会让自己的子孙重捣大周的覆辙吗?” “若是他真的胜利了,他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分析的好!”周景帝拍着手,指了指南宫瑾:“那个时候,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顺康王的军队冲进京城的时候,也会顺带着把你一起杀了!” “骗人!骗子!”南宫瑾瞪大了眼睛,双手在牢狱中狂舞着。 此刻的他完全失去了“淡定”。 谢彦知道,在自己的“点|拨”下,南宫瑾已经完全想通了“他跟顺康王之间的感情”,完全是利用关系。 南宫瑾在牢狱中疯了一段时间后,慢慢镇定了下来。 他重新坐回到了那张冰冷的石头凳子上,对周景帝和谢彦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谢彦和周景帝对望了一眼,转头朝外走去。 “等等!”南宫瑾叫住了他们。 谢彦和周景帝回眸。 南宫瑾对谢彦道:“你舅母对你不错,好好待你舅母,我也不期望你能娶羽儿了,让她嫁给一个普通人吧,至于昀儿,给口饭他吃就可以了…………” 谢彦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谢彦和周景帝出了大理寺,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周景帝:“你说这南宫瑾聪明吧,他又糊涂,说他糊涂吧,他好像还很聪明。他竟然能算准我不会以谋逆之罪诛他九族……还让你照顾好他的家人……” 谢彦:“其实他一直很聪明……当初他为了自己的前程,选择站在了顺康王一边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只有用‘感情’来麻痹自己。” 南宫瑾是不甘于平庸,才会走上不归路啊。 第157章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南宫瑾撞死在了大理寺的地牢中。 消息连夜传到了深宫中。 周景帝亲自拟了南宫瑾贪腐的罪证,并写了诏书,宣判南宫瑾死刑, 南宫府中的男眷流放千里,女眷充当官妓。 写完后, 他托腮想了想, 又拟了一份“解除谢尚书和南宫羽婚约”的诏书。 次日朝堂之上, 周景帝先解除了谢彦和南宫羽的婚约。 几个御史官跃跃欲试,正想问周景帝“为什么要这般做”的时候,周景帝亲自宣布了南宫瑾的贪腐, 然后让内侍读了“对南宫瑾家的处罚”。 周景帝朗声道:“历代官做久了, 便会出现贪腐的蠹虫。南宫瑾已经畏罪自杀, 朕希望列位众卿以南宫家为戒,不要出现类似的情况,以后若是有谁敢顶风作案, 处罚只会更为严厉!” 周景帝说完, 让礼部重新讨论“大周律法”,从严处理贪腐案…… 几个御史官听到这, 终于知道周景帝为什么要解除谢彦和南宫羽的婚约了。 ——当朝炙手可热的极品官员怎么能和罪臣之女扯上关系? 几个御史官原本已经走到大殿的中央, 相互看了看,又退回到原位。 虽然谢彦之前曾经跟周景帝“商量”好, 让张若杲做这场戏的“男主角”, 但他听到让南宫家的家眷流放和充当官妓,若是自己一点都不“作为”, 便会显得特别刻意。 于是, 他跪了下来替南宫府的“家人”求情。 “前日圣上带着文武百官在京郊迎接臣的时候,曾经跟臣说过, 臣要什么,只管开口……如今臣想用圣上对臣的这个恩惠,让南宫府的男眷免于流放,让南宫府的女眷免于充当官妓,不知可否?” 周景帝:“朕记得你当时便回了朕,说你并无所求,君子一诺千金,又岂能出尔反尔?” 众位朝臣默默的“细品”周景帝的话,不约而同的以为周景帝对贪腐恨之入骨,即便谢彦求情,也不想放过“杀鸡儆猴”的好机会。 谢彦知道周景帝的“用意”。 ——想要引出张若杲,给张若杲表现的机会。 于是,谢彦很是配合的继续为南宫家求情。 结果,引得周景帝“大怒”。 他大声道:“除非你愿意卸去身上所有的官职,从此以后永不为官,朕倒是可以考虑免掉他们的刑法!你愿意吗?!” 谢彦被周景帝的“气势”,“吓”的匍匐在地,噤若寒蝉。 周景帝语气和缓了许多,“这就对了嘛,你勤奋这许多年,考上状元,不就是为了一展心中抱负吗?何必为了罪臣之家毁掉自己的前程?” 谢彦默默的跪在地上“听训”,心中想着,张若杲你这丫的,怎么还不站出来,难道你压根就没那么爱南宫羽? 此时,周景帝指了指众位大臣,“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当中定然有人心里在骂谢尚书‘不念旧恩’,不愿意用自己的官位去换……” “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们当中有谁愿意用自己的官位去保南宫家人平安的,朕一定会同意!有谁愿意?你们当中不是有很多人跟南宫家走的近吗?你们站出来啊!若是你们现在不站出来保南宫家,就说明你们跟谢尚书是一样的想法,朕可不想听到你们在背后用此事来置喙谢尚书……” 谢彦咬了咬牙齿,圣上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张若杲还不站出来表态吗? 想到这,谢彦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忍不住转头朝后看去。 没有令他失望,他看到了张若杲拿着节钺走上前来…… 张若杲站的离他远远的,轻轻的乜了他一眼。 谢彦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轻蔑”。 谢彦知道张若杲不屑于自己的“贪图荣华富贵”,才会有如此目光。 谢彦迎着他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心中腹诽,“还不是为了你!你才是恩将仇报!” 虽然周景帝跟群臣强调不能置喙自己,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里能阻止的了别人的嘴? 谢彦不由得为自己伤感,为了人家的幸福生活,竟然又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临晖侯张若杲没有让他失望。 张若杲对周景帝说,他愿意辞去户部侍郎的职位,今生今世永不踏入朝堂来保南宫家人无虞。 周景帝:“临晖侯三思而后行啊,你做这样的决定,你的父亲和母亲同意吗?” 张若杲:“官位是我自己的,用不着他们同意。” 周景帝:“你还是再仔细想想吧。” 张若杲见周景帝如此说,急的满头大汗。 他朝周景帝跪了下来:“臣已经仔细想过了,臣愿意用自己的官位换取南宫家眷无虞,望圣上成全。” 周景帝觑着张若杲,“据朕所知,南宫瑾在朝为官时,你跟他并无深交,为何要弃官为他的家眷求情?” 张若杲抬头看向了周景帝。 南宫瑾被抓之后,他曾经私下见过周景帝询问南宫瑾的情况…… 换言之,周景帝是知道他心悦南宫羽才会为南宫家眷求情,但此刻,在这朝堂之上,周景帝这样问,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见周景帝朝他挑了挑眉,不由得疑惑,周景帝是想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白”吗? 站在不远处的谢彦见张若杲还猜不透周景帝的意图,他走上前去把之前南宫羽送自己的粉色手帕递给了张若杲,轻声道:“这是我表姐做的,擦擦汗吧。” 张若杲看了看手中的粉色手帕,又转眼看了看谢彦。 谢彦朝他点了点头………… 张若杲恍然大悟,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周景帝和谢彦两人设计好的“圈套”。 不过这是一个幸福的圈套。 于是,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明了自己对南宫羽的心迹,并且求周景帝赐婚…… 他的话说出口后,满朝文武哗然。 他们开始指责张若杲“用心不纯”…… 几个御史联合起来上诉,说“堂堂侯爷,不能娶罪臣之女,压根就不配……”之内的话。 张若杲的一张嘴压根就不是几个御史的“对手”。 谢彦接过了御史们的话头,“南宫羽是南宫瑾的女儿,更是我谢尚书的表姐,圣上金口玉言,只要临晖侯愿意辞去自己的官位,便不再追究南宫瑾家眷的罪责,南宫瑾已经去世,此后南宫羽便是我谢某人的表姐……” 谢彦转头对张若杲笑道:“若是谢某人的表姐嫁给你,会辱没你吗?” 张若杲连连摇头,表示“荣幸之至”。 周景帝立即“拍板”,同意谢彦的话,接着便让翰林院拟旨,把南宫羽赐给了张若杲做“临晖侯侯夫人”。 散朝后,谢彦不想见到南宫家眷哭天抢地的声音,所以没有亲自去南宫府,而是拜托了张若杲去南宫府打理一切。 张若杲亲自把赵氏、南宫昀和南宫羽接到了“谢尚书府”,交给了谢彦。 谢彦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房间,让他们一家住在最后一进院落里。 当晚,赵氏单独见了他。 在谢彦的小书房里,赵氏朝谢彦拜了拜,慌的谢彦连忙扶住了她,“舅母万万使不得!” 谢彦说着,扶着赵氏坐了下来。 赵氏叹了口气,“贪腐罪……很好很好,圣上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保全了南宫家的体面啊。” 谢彦沉默不语。 赵氏继续道:“我跟你大舅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怎么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呢?说到底,我也是有罪的……” “当年,他跟南边的那位交往,我就劝他不要跟那样的人来往,他不听,以至于让自己越走越被动……最终压根就没有办法摆脱别人的控制。” 谢彦:“你都知道多少?” 赵氏:“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了多少,他什么也不跟我说,就我观察和猜的……但我可以肯定,你的表哥和你的表姐都不知情。” 谢彦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事实上都是他一个人的过失,你也不用自责。” “表姐会嫁给临晖侯,至于表哥,我会帮他安置一个家,安排好他的婚事,表哥家、表姐家或者我家,您想住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赵氏点了点头,再次感谢了谢彦。 就这样,赵氏、南宫昀以及南宫羽在谢彦这住了下来。 赵氏倒是如常一般的生活。 南宫昀和南宫羽则很“消沉”。 南宫昀不再读书了,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读书,也不能去考功名,彻底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南宫羽原本是想嫁进宫做周景帝的妃子的,却被命运捉弄,嫁给临晖侯。 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这让她很不开心。 谢彦早上上朝,下午去科兴园“指导工作”。 天下太平、美好的工作环境,又让他成为了前世早出晚归的“工作狂魔”。 夏季即将来临,他组织人大量生产带电池的电灯以及电风扇,在每个省城、县城建了“专卖店”,专门卖科兴园生产出来的东西。 他亲自组织大量的“建筑工人”,想要在半年内建成可供京城用电的发电厂。 他还下了“死命令”,让科研人员必须在两个月之内把蒸汽织布机研发成功…… 忙碌让他找到了昔日做总经理时的“感觉”。 有一天,正当他在科兴园忙碌的时候,秦路进来跟他说,“管伯来了,他说要让你实现诺言。” “什么诺言?我何曾许他诺言?”谢彦一脸茫然。 秦路摇了摇头,“你忘记了吗?你曾经跟他说过,让圣上为他家女儿主婚,他一直记着这件事情,等着圣上为他女儿主婚呢。” 谢彦拍了拍大脑,这还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 “这……他女儿不会因为没有得到圣上的主婚,便一直没结婚吧?” 秦路点了点头,“据他说,一直等圣上主婚,所以一直没结婚。” 谢彦长叹了一口气,经历了宁王兵变、顺康王造反等一系列的事情后,他早就把“如此小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谢彦见了管伯后,又去见了周景帝。 经过谢彦的提醒,周景帝方才记起“当年还有这么一个承诺!” 谢彦:“若是您不想去的话,就写个匾额,让我带了去为他们证婚,也是一样的。” 周景帝笑着摸了摸谢彦的头,“这些天来,你太忙了,也应该要放松放松了,我俩一起去吧。” 谢彦点了点头。 几日之后,周景帝带着谢彦在一众仪仗队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为管伯的女儿主婚去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终章】 第158章 转眼六年过去了。 蒸汽动能和电力的广泛应用, 极大的提高了生产力,大周国力空前繁盛。 大周社会稳定、民众富足、拥有“无敌的火器”,让大周周围的小国纷纷臣服。 北方的献朝表面上不敢欺负大周, 他向大周进贡大量钱财的同时,却去侵略黎国。 黎国派人向大周求救, 周景帝让古之信带了“火枪队”, 很快便攻克了献朝的老巢。 从此献朝不敢再耍花样, 完全臣服于大周。 周景帝热衷于把蒸汽动能运用于航海,轮船上装上了蒸汽机,让航海行程大幅度提高。 谢复壮殿试, 考上了探花, 深得周景帝器重。 周景帝让谢复壮带领了一支硬核蒸汽船队漂洋过海, 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 两年后,谢复壮回来了。 他跟周景帝详细讲述了他游历的经历…… 周景帝终于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强盛的大周外, 在大海彼岸, 还有其他强盛的国家,不一样的面孔, 写着不同的文字, 有着不同的信仰。 周景帝有颗“不服输”的心。 当他了解到,那些强盛的国家没有电力、没有蒸汽机、没有汽车、没有火车的时候, 心中异常的自豪。 谢复壮回来不久之后, 周景帝亲自为谢复壮组织了第二次航海的装备。 这次的队伍是之前的十倍,船只上带了电动车, 手电筒, 大量的丝绸布匹…… 一年之后,谢复壮再次回到大周。 这次他的船上带回来了大量的钱财和人。 钱财是把船上的东西卖掉所得。 而那些“人”则是别国仰慕大周, 让谢复壮带到大周学习的“学子”。这些学子承载着别国的希望,真诚地来到大周,想要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 大周名扬天下,真正做到了国富民强、万国来朝! 周景帝兴奋的同时,更害怕别国把自己的“科学技术”给学习了去。 谢彦给周景帝出了主意。 他们让越岱亲自对每个来学习的人做了考核,根据考核成绩,把他们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然后“区别对待”。 对于成绩为“甲等”的学子,给予绝对优厚的待遇。除了钱财房子之外,还会热心的为他们“安家”,彻底同化他们,努力让他们为大周服务。 考核成绩为“乙等”的学子,待遇要差一些,“丙等”又次一些。 对于乙等和丙等的学子,大周不会给予安家…… 周景帝热衷于航海,谢彦则热衷于大周的“交通”。 六年的时间,谢彦亲自组织了铁路的铺设,如今大周二十几个省份之间都通上了蒸汽火车。 大周京城到处可见电动车和小型的电动汽车。 原来大臣们上朝都是坐马车,如今大都开着电动汽车,再不济也会开辆电动车。 短短数年,彻底终结了以马为代步工具的时代。 如今的大周京城用上了电灯,一到晚上便璀璨无比。 谢彦前世看惯了繁华的灯饰,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周景帝就不一样了,这六年的变化,让他太为震撼了,他特别喜欢站在盛明寺的山顶看京城的“万家灯火”。 “万家灯火”除了彰显他的“政绩”外,还承载着少年对未来的梦想。 周景帝见自己去的次数多了,便在盛明山上选了一处“最佳位置”,建了楼宇,专门用于看“万家灯火”。 每次去了之后,他俩都会看到深夜…… 隆颐八年,谢彦及冠。 及冠那天,他收到了一份周景帝送给他的“大礼”。 ——他成了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首辅大人”。 二十岁的“花样年华”,他便成了内阁首辅兼任科技部尚书、兵部尚书以及光武大将军! 无论哪一个职位,都能光耀门楣,他却一下占了四个职位! 可见周景帝对他绝对的信任与宠爱! 玉树临风、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 这样的人,二十岁了,竟然还是单身! 其实,京城中的“适龄女子”早就“疯狂”了。 自从谢彦跟南宫羽解除了婚约之后,他的府上便成了“媒婆”的常客。 但谢彦“挑剔”习惯了,几年下来,硬是没相中一个。 直到越岱登门跟他说,让他行行好,收了他家的大龄未嫁妹妹…… 谢彦想到了越绾的沉静和温柔,以及越绾的被毁的半张脸。 他在心中感叹,那么好的女孩子,若是脸是完整的,恐怕早就高嫁了。如今却成了二十二岁的剩女。 “若是自己不娶她,她这辈子恐怕也难以嫁出去了。”谢彦心中如此想着,便答应了越岱的请求。 越岱听后,高兴坏了。 他本想来“试试”,即便谢彦不同意,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没想到谢彦竟然同意了! 他高兴的跳了起来,他回去之后,把这事广而告之,然后开始讨论两人的婚事…… * 春末的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映满了天边。 周景帝微服开着一辆电动汽车,来到了谢首辅府。 他带着谢彦去了盛明山上看万家灯火。 两人来到临崖楼宇中,习惯性的坐到了他俩平常坐的位置,准备观看万家灯火。 以前这里的侍女给他们上的都是茶和点心,今天却是酒和一桌子的菜。 “今天来的早,我们都没吃晚饭,所以我让他们为我们准备了酒和菜。”周景帝一边说着,一边为谢彦斟了一杯酒,然后又为自己满上了…… 今夜,他们一边看灯一边喝酒。 谢彦小口的喝着酒,他一杯酒没有喝完,对面的周景帝一壶酒已经下肚了。 周景帝又叫来了一壶酒,谢彦按住了酒壶盖子,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劝他别再喝了。 周景帝笑了笑,“有些话,得喝高了,才能问的出来。” “你问吧,有问必答。”谢彦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 “我知道这许多年来你心中的疑惑……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能给我一条活路。” 周景帝皱眉,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谢彦,看了好久,一句话也没说。 谢彦见周景帝不问,便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是我坦白吧。” “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的故事又岂能糊弄你?虽然你从来不问我,但我知道你一直在暗暗的探究我的‘秘密’……告诉你吧,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是灵魂穿越,我来自华国……” 谢彦指了指窗外的万家灯火,“在我们华国,有比这更亮的灯火,更先进的科技……我本是一个凡人,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搬运了一下,启迪一下这个世界上的天才……” ………… 谢彦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穿越的事情告诉了周景帝。 他原本以为周景帝会惊讶,会勃然大怒,会骂他……甚至会杀了他。 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一笑,道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谢彦有些不可思议,“我没说,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周景帝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科兴园,那天……我故意让史飞把你灌醉了。” 周景帝笑了笑,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酒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说出实话,你那天晚上就说了好多实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一开始我听着,感觉你在说‘醉话’,但后来越问越不对劲,方才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谢彦听后,长长的吁了口气,这个秘密一直藏在他心中这许多年。 他一直因此觉得自己“愧对”周景帝,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知道“真相”。 其实,这么多年来,是周景帝一直在看他隐藏的“笑话”! 谢彦尴尬的笑了笑,“你不是问这个,那你想问什么?” 周景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喝酒。 他又喝了一大壶酒,把自己喝的满脸通红。 “我想问你,你喜欢越绾吗?” 谢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喜欢啊。”谢彦笑了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有多喜欢?”周景帝看着他。 “她除了脸被毁之外,都是优点。”谢彦如实回答。 周景帝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两人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周景帝又叫了一壶酒。 这次,他没有倒酒,而是拿了整壶酒朝喉咙灌去。 谢彦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夺去周景帝手中的酒壶。 周景帝甩开了谢彦的手,继续灌酒…… 谢彦跳到了他的身边,跟他抢夺手中的酒壶,“别喝了,再喝的话就醉了!” 周景帝对他笑了笑,“醉了正好能说实话。” 拉扯中,周景帝不小心把谢彦的衣袖给扯破了。 大量的玫瑰花瓣从谢彦的衣袖中飘了出来。 周景帝呆了呆:“你把这么多玫瑰花瓣藏在衣袖里,是想要给越绾惊喜吗?真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浪漫!” 谢彦见“事情暴露”,连忙跪在地上收拾玫瑰花瓣…… 周景帝轻叹了一声,坐了下来。他发现桌上有几片玫瑰花瓣,便拿了一片迎着灯光看了起来。 他发现玫瑰花瓣的四周竟然是带金边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