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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作者:蓝鲸不流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走进观察室,施也接过郎月慈递到手边的水,拉开椅子坐下,喝完水之后才开口:“抻他一会儿。”


    “能攻破?”李隆问。


    “能。他心理防线没那么坚固。铺垫得差不多了,一会儿进去我就开始。”施也盯着屏幕上的苗凌翥又看了一会儿,接着转头看向身边的郎月慈,“你那边还有新的进展吗?”


    “除了给苗凌翥做过心理咨询以外,他还有别的事。对了,我们把他和苗凌翥的聊天记录恢复出来了。首先声明我对心理学没有偏见,但他这些对话,明显是在把这孩子往沟里拐。”


    施也接过平板,笑了下,说:“你不声明也没关系。心理学被滥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误解更不是……”施也咽了下口水,无奈道,“嚯……这么low的话术,这朱跃嵘也不知道更新一下知识体系吗?他多久没干咨询了?”


    郎月慈回答:“五年前被吊销的资格。”


    “五年不至于啊!”


    郎月慈:“但他吸毒已经有十年了,这个有影响吗?”


    “不一定,孤例很难进行系统分析。”施也回答。


    大约过了五分钟,施也快速看完聊天记录,他把平板还给郎月慈,说道:“查查他以前供职的公司,可能有关联。还有,我的平板里有今早苏行说的那个案子的案卷,你去看看,锁屏密码我生日,在本地文件里存着。”


    “嗯。一会儿去。”郎月慈回答道。


    “行吧,我继续了。”施也说着就站起身走出了观察室。


    郎月慈跟着也走了出去,他拦住施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别太跟自己较劲。”


    “啊?我没有啊,这话从哪说起的?”施也明显有些茫然。


    郎月慈把手中水杯递给施也:“喝口水缓一缓,你脸色不太好。”


    “困的。”施也接过水杯,拧开之后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说道,“今早那杯咖啡劲不够,困得我头疼。放心,我稳得住,我说能攻破就一定能,这是我的专业。”


    “好。相信你。”郎月慈借着拿回水杯的动作握了下施也的手,“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可以兜底,你不用有压力。”


    “放心吧。”施也回握住郎月慈,捏了捏他的手心,说,“我进去了。”


    目送着施也进入房间关好门,郎月慈才转身,他回到办公室拿了施也的平板,重新回到观察室。


    李隆转身看向郎月慈,问:“你怎么知道施教授的生日?”


    “我看过他身份证。”


    “嘶……你连他身份证都看过?”


    郎月慈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带他办的入住。隆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隆凑到郎月慈身边,低声道:“你跟施教授关系这么好,帮我多美言几句呗?”


    “你干什么坏事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李隆指着监控屏幕,“就这,得罪人的事,我都干了几回了。”


    郎月慈笑着拍了拍李隆的肩膀:“放心吧,你没得罪他。他那么聪明,能不知道你身不由己?把心搁肚子里吧。他要真因为这个跟你生气,那才真是小心眼了。”


    会面室里,苗凌翥已经比刚才稍稍冷静些了,当然,施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此时他的冷静也不过是矫饰,是伪装。


    施也拉过椅子坐下,这次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靠在椅背上做出相对轻松的姿态,而是坐直了身体,说道:“还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帮我明确一下。那天晚上你不想回家,所以在路上磨蹭了,导致你回家的时候已经超过了父母给你制定的门禁时间,你母亲说了你,具体说了你什么还记得吗?”


    “她再次跟我强调了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还有什么其他的我不记得了。”


    “那天半夜你离开家的时候关门了吗?”


    苗凌翥回答:“我记得我关了,但我回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你在楼下坐了多长时间?”


    “十几分钟吧,我不太确定。”


    施也轻轻点头,接着问道:“按照你的描述,伤害你的歹徒应该就是在这十几分钟之内进入了你家。你觉得这个歹徒是在你刚离开家的时候就进了你家,一直等着你回来?还是他刚刚伤害了你父母,你就恰巧回来,让他没能逃走?”


    苗凌翥双手交叠放在胸口靠近锁骨的位置,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我不知道。”


    “好吧。”施也调整了语气,虽然更加冷静,但仍旧是和缓和带着安抚意味的,“小羽,我是来帮你的。我是公安部十二局的调研员,不是那种每天处置各种刑事案件的刑警。你很清楚你爸的工作和职位,这也是我会持续参与这个案子的原因。我现在跟你坐在这里,不是我的主动意愿,也不是你的主动要求,但我们都没有办法。其实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很想帮助你,只是那个时候你还躺在病床上,我是真的不忍心,所以只跟你聊了个大概。但你看,这都已经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如果你还是说那些之前说过的,就算是我想帮你我也没有办法。”


    “我……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面对施也这样诚恳的态度,苗凌翥虽然仍旧在抵抗,但明显比之前更加无力了。


    施也身体微微向前,说道:“侦查员已经在你家搜查很多天了,你家里的每一处细节,可能存在痕迹的地方他们都反复调查过很多次了。俗话说凡走过必留痕迹,你是高材生,你的知识储备和你的文化素养都应该能让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小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得跟我说实话我才能帮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苗凌翥摇头。


    “我想跟你说,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并不可怕的,关键是不要继续错下去。”施也继续向前,他把手肘撑在双膝之上,放低了自己的身体,同时也放低了音量,这样的肢体动作充分拉进了他和苗凌翥之间的距离,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


    施也轻声说道:“小羽,我所掌握的资料和证据表明,你并没有跟那些侦查员说全,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苗凌翥的身体又蜷缩了起来,他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施也缓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羽,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抛开你的成绩,你的本质和底色也是善良的。我知道你在隐瞒,可这种隐瞒已经让你压力很大了,你不能再瞒下去了,再这样的话你会崩溃的。这些年,面对你父母的高度期盼和高压对待,你已经很辛苦了,再承受隐瞒真相这样的高压,你会憋坏的。你之前的那些经历,在我看来是虐待。小羽,这些年你一直在承受着来自你父母的隐形虐待,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你该承受的。你这样的年纪根本不该承受这些的。我看着你这样,真的很心疼。”


    苗凌翥呈现了更典型的投降姿势,与此同时,在观察室里的张尚翔抱着臂,说道:“招了吧,真的,这要是我,我都扛不住。”


    “就你这心理素质?”徐圣昭轻笑一声,“你到不了这一步,看见施教授估计就直接招了。”


    “诶?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跟着郎哥一起来的。”徐圣昭竖了食指放在嘴边,而后又指向屏幕,示意他认真看。


    施也的椅子又往前挪了挪,此时他的腿与苗凌翥的腿之间只有两拳的距离了。


    虽然距离近了,但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压迫,仍旧是循循善诱的:“小羽,我看出来你压力很大,因为你有所隐瞒。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的本意并不想隐瞒。你会犯错,我也会犯错,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没有关系,关键在于,你真的还想继续犯错吗?


    “过去的这些年,你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一直都在试图去达到一个你根本达不到的目标。那是你父母的期待,但那并不是你的人生。其实从小到大,你根本就没有做过所谓的捅破天的错事,无非是考试成绩偶尔没有达标,无非是偶尔的一两次犯懒,可这些根本就算不上是错误的小事,在你父母的反馈中,却像是铸成大错一般。


    “想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想拥有自主决定权,想和同学一起拥有不考虑任何原因和价值的开心,包括谈恋爱,这都不是错,这是正常的需求。小羽,从始至终,是你的需求没有被满足,你不是犯错的人,你是受到压迫的人。现在我在这里,就是在帮你从这个压迫之中逃脱出来,我想帮你减轻压力,但你得跟我说实话。”


    “我没有……我说的就是实话……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你知道。”施也打断了苗凌翥的否定,“你很清楚知道你有所隐瞒,你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


    “我真的没有……”


    “小羽。”施也再次打断,“你我心里都清楚你隐瞒了。如果可以重来,我相信事情会不一样的。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就算做错事,也不意味着不善良。不是说做错事就是坏人,也不是说再没有机会修正,就像错题一样,你做错了,你改了,不管早晚,改了就可以了。”


    苗凌翥抱着头,用沉默做抵抗。


    施也继续说:“我的同事走访了你的老师和同学,刚才我们也了解了你的经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你太能忍了。过去的二十年,你一直在为别人的期待而活。父母是你的至亲,他们给了你生命,尽全力给了你好的物质生活,这很重要,但你更重要。你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欲望有需求有自我人格的完整的人。你的家庭在剥削你,他们在剥夺了你作为人的最重要的人格和尊严,他们是爱你,是你的家人,但他们也在害你。”


    苗凌翥的上半身几乎贴在腿上,他抱着头,说不出话来,只低声啜泣着。


    施也状若未闻,仍旧说着:“不管你的父母多爱你,也无法抵消他们对你的剥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叫做苗凌翥的优秀的教育成果,而不是小羽。小羽已经要消失了,小羽对中国哲学感兴趣,想做研究,想学文科,这有错吗?难道一定要留在父母身边就是听话吗?为什么一定要学金融?学金融就一定有出路?学文科就是废物吗?为什么小羽不能学哲学?为什么不能简单地做自己想做的?选自己想选的?当年高考的时候,小羽放弃了,他选择了成为父母期盼的那个苗凌翥,可是谁在意小羽呢?小羽已经要死了啊!小羽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必须要自保了!”


    说话间,施也已经凑到了苗凌翥身前,几乎是抬手就能碰到苗凌翥的距离。而此时的苗凌翥根本没有额外的能力去思考,甚至他都没有察觉。


    施也继续着攻心:“他们的期待并不现实,不光对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现实的。没有人能成为他们期盼中的那个完美的教育成果,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们的错。小羽,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得要死,你压力大到要崩溃了,我不忍心看着你再继续忍受这一切,你说出来,你说出来我们才能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话到此处,施也抬起手,轻轻拍上了苗凌翥的背:“小羽,我就在这儿听你说,你可以告诉我,你可以相信我。”


    “……”随着施也的拍抚,苗凌翥的情绪反而更加激烈,紧咬的嘴唇已经麻木,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咬出血来。然而,施也在这时轻轻拉住了苗凌翥的手:“你太辛苦了。做错事不要紧的,说出来,我帮你。我们一起努力,保护那个即将消失的小羽,好不好?”


    “已经死了……”一句话从苗凌翥紧咬的唇中溜了出来,紧接着,就是情绪的泄洪,“我想死……该死的是我……学长,该死的是我啊……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我去……太牛了……”徐圣昭喃喃道,“我都要哭了……”


    张尚翔甚至是清了下喉咙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他呼出一口气,说:“专家就是专家,就算是我没被爸妈这么压迫过,听到这段话我都觉得鼻酸。”


    “他还在负隅顽抗。”李隆却在这时用一句话刺破了观察室内的感性氛围。


    “什么?”张尚翔疑惑着看向李隆。


    “他说想死不是真的。他的打算就是杀了父母然后获得自由。”李隆盯着屏幕说道,“如果他在回家晚了被安婧唠叨的时候拿刀捅人,那是激情杀人。如果他连续捅了安婧和苗希尧很多刀,那是泄愤杀人。但他能够冷静准确地对苗希尧一刀毙命,能在父母死后下楼给自己设计一个不在场证明,模拟了侵财现场,还能在受伤失血的情况之下打电话报警保证自己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同时明确表明入室杀人,这些都证明他早有预谋。”


    “没错。”郎月慈接过话来,“施教授的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心,说得也没错,现在苗凌翥的表现只是因为被戳中了心事,他年轻、抗压能力弱、渴望接收到共鸣,需要被人理解。这都是他现在情绪崩溃的原因,但不能掩盖他早有预谋弑亲这件事。”


    施也自然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虽然给着苗凌翥安抚,却并未打算结束谈话,而是继续说道:“小羽,听我说。我非常理解你,过去这些年的经历,让你已经失去表达自我的空间和能力了,但这不是你的错。在刚才和过去两次咱们的谈话之中,我听到了一半的真相,在楼下坐着的那十几分钟,你在放空,这是真的。但下楼的时候你是否关了门,你没说实话。回到家后你看到你母亲的尸体,上前去查看,这是真的。但你没有告诉我的是,你下楼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苗凌翥颤抖着说。


    “小羽,看着我。”施也托住苗凌翥的手臂,让他面对自己,“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我……我……”苗凌翥盯着施也的眼睛,渐渐地,他自己的眼中终于涌出了真实的泪水,“我不知道人会这么脆弱……我好害怕,学长,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好多血啊……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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