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狰重生的节点,正好是罗肆举着照片质问他是不是肖想凤家大少爷的时候。
空气燥热,夏蝉长鸣。
室友们年轻的脸庞在眼前晃来晃去,堆满杂物的宿舍挤挤挨挨,看上去随时能报废的老旧空调吹出凉风,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沉寂了许多年的心脏砰砰作响,一声又一声,如引路的鼓点般,带着顾莫狰回到一生中最无力、最烂漫的时光。
“快说啊,照片上这谁啊,是不是凤璟?”
罗肆的声音在耳畔炸开,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聒噪。
他手里拿着的照片,是顾莫狰在学生会活动的时候意外得到的。
照片上的凤璟笑得张扬又肆意,比九月的太阳还要耀眼,偷偷暗恋了凤璟一年的顾莫狰把照片夹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本来只是想留个念想,不料被室友逮个正着,暴露了他深埋心底的秘密。
曾经的顾莫狰找了好多借口,才总算是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重来一次,顾莫狰没有半点演戏的兴致,坦荡道:
“是,我喜欢凤璟,就是那个身高一米九、双开门冰箱、一个月的零花钱就能把学校图书馆买下来的大少爷,凤、璟。”
“……?”
一通惊天动地的话,吓得宿舍众人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晌,罗肆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大哥你,你知道凤璟有未婚妻吗,齐寐先,前任桥牌社社长,他是凤璟的未婚妻,男的,未婚妻!”
顾莫狰老神在在道:“凤璟就是有十个未婚妻,也不影响我喜欢他,以及,我是上面的,在我这儿,凤璟才是妻。”
室友们:“……”
好好的小伙伴,怎么突然就疯了啊!
*
从十年后重生归来的顾莫狰,对上还没出社会的大学室友,就和虐菜没什么差别。
在顾莫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坚定态度之下,原本试图劝说顾莫狰的室友们接连被顾莫狰说服,开始为顾莫狰追求凤璟的计划添砖加瓦。
起哄得最厉害的罗肆率先出手,利用桥牌社社员的身份,邀请顾莫狰参加桥牌社的招新活动,这才有了顾莫狰和凤璟搭档,用一副牌反败为胜的故事。
作为答谢,当天晚上的烤鸭饭,由顾莫狰请全宿舍一起吃。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蹭吃蹭喝的室友们到了食堂刚坐下,顾莫狰被学生会长一通电话叫走了。
等顾莫狰处理好学生会的事再赶回来,别说烤鸭饭的窗口了,就连食堂都关门了。
室友们一个都没走,坐在食堂门口的花坛上听罗肆吹嘘顾莫狰在桥牌社的壮举,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被大夏天毒辣的蚊子咬得浑身是包都不在意。
顾莫狰笑着走上前:“行了,别背后说我坏话了,这都几点了,你们不饿吗,请你们吃宵夜,走。”
“行。”
“谢谢义父。”
“走起走起!”
天色渐暗,月明星稀,正是校外的小吃街最热闹的时候。
烧烤摊店内的位置已经没了,老板拿出几个塑料板凳和一张折叠桌,给他们在店门口加了坐。
顾莫狰选好菜回来,刚落座,就被罗肆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差点一头撞到低矮油腻的烧烤桌上去。
顾莫狰:“……”
罗肆痛心疾首地叫嚷道:“让小乔和褚哥评评理,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联系方式都没要!你说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乔麟之道:“追人这种事,最忌矜持,你不主动,早晚便宜了别人。”
室友中年纪最大、也相对最靠谱的褚绻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给兄弟们听听?”
顾莫狰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拿起装着廉价啤酒的一次性塑料杯晃了几晃,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高级餐厅里喝红酒。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当他在无数个夜晚烂醉如泥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反复咀嚼凤璟的死讯时,他在想什么呢?
重生一世,当他看见凤璟那张与十年后毫无差别的、神赐般的脸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顾莫狰勾起嘴角,淡淡地反问道:“你们说,要是我追凤璟追得心灰意冷,最后跳楼了,你们会怎么想?”
“我靠!你小子搁这儿给我们打预防针呢,你要是敢这么搞,看老子呼不死你!”
罗肆扬起巴掌,不过这回顾莫狰有了防备,轻松躲过了罗肆的袭击。
乔麟之冷脸道:“你要是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那就是兄弟看错你了,即便你救回来了,我们也做不成兄弟了。”
褚绻有些紧张地劝道:“莫狰啊,喜欢不能当饭吃,追不到凤璟,你也还有家人,还有兄弟,大家都很在乎你,你可不能犯傻啊!”
室友们变了调的话语声中,顾莫狰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心没肺地喝了口酒。
他很理解室友们此刻的心情,上一世的他在得知凤璟被齐家退婚跳楼自杀时,也是同样的心情。
堂堂凤家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肆意了一辈子,到了末了,竟然为了一个贪图权势的联姻对象,抛下那么多深爱他的人,从十五楼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重生一世,再见凤璟的刹那,顾莫狰没扬起拳头,在那张一无所知又鲜活明艳的漂亮脸蛋上揍上一拳,就已经算他自制力超强了。
迎着室友们担忧的目光,顾莫狰淡淡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看把你们吓的,我不主动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不想表现得太急切招人厌,二是不想陷得太深抽不了身,反正我也顺利加入桥牌社了,先接触试试,探探虚实。”
“哟,你能这样想就好。”
“这思路不错,进退自如。”
“就是说嘛,尽人事听天命,重在参与,哈哈哈。”
室友们的议论声中,顾莫狰笑着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用尽手段委曲求全地追求凤璟这件事,前世的顾莫狰已经做过一遍了。
他曾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不争不抢、善解人意地演了一辈子,甚至为了不让凤璟难做,主动提出做凤璟的地下情人,放凤璟去家族联姻……他做了那么多,最后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了凤璟被齐家退婚,跳楼殒命。
同样的错,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既然大少爷口味奇特,不爱处处对他好的暖男,偏爱对他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渣男,那么,这一世的他,会比齐寐先更渣、更冷漠、更擅长pua。
既然大少爷放着锦绣前程不要,非要做那被弃若敝履的恋爱脑,那么,这一世的他,会亲手将爱情的苦果,叫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日日尝,夜夜尝,尝个够本。
“嘟嘟——”
汽车鸣笛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坐在外侧的罗肆和乔麟之拖着塑料椅站起来挪位,给路过的轿车把路让了出来。
烧烤摊的位置比较特殊,恰好是个拐角,对面就是墙,即便在平时,一次也最多只能够一辆车通行,到了晚上,烧烤摊的加座占了小路的一部分,这时候要是有车经过,就需要食客让路了。
轿车在远处按个喇叭,罗肆和乔麟之听到后就会自觉挪位,等到轿车开到拐角处的时候,正好能顺利通过,双方配合默契,谁也不碍着谁。
然而,素质很高的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辆车不走寻常路,在经过的时候,不仅没有按喇叭,而且还特地熄灭了车灯,静悄悄地把车开到了他们的正后方。
他们更想不到的是,车上坐着的,正是他们此刻议论的主角——
凤璟。
*
昏暗的路灯下,烧烤摊上人头攒动,每一张脸看上去都差不多。
即便如此,凤璟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令他心不在焉了一整个晚上的罪魁祸首,顾莫狰。
原本就因为小路不好开而有些生气的凤璟,这下直接咬牙切齿了起来。
吃完烤鸭饭还不够,还要再吃个夜宵是吧!
凤璟猛打方向盘转向,把车头扭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
他要把车开到离顾莫狰最近的位置,然后突然按喇叭,吓顾莫狰一大跳,让顾莫狰扛着烧烤桌给他让位!
报复计划进行到一半,副驾上坐着的男人开口了:
“齐遥这孩子,还得你多多担待,他性子软,在齐家一直受几个哥哥姐姐欺负,很多道理都不懂,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和他一般计较了。”
说话的人,正是传说中凤璟的“未婚妻”,齐寐先。
齐寐先比凤璟年长三岁,今年六月从z大毕业,正式进入齐氏集团工作。
齐家的产业错综复杂,齐寐先新手上任,要学的东西太多,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和凤璟见面了。
不过,再怎么忙,齐家的事都是第一位的,这不,齐遥刚得罪了凤璟,齐寐就来约凤璟共进晚餐了。
“知道了。”
在齐寐先面前,凤璟非常好说话,一点都没有对外骄纵难搞的模样。
他和齐寐先从小就认识,长大后又兴趣相投,搭档玩了好几年的桥牌,情谊不可谓不深。
如今,齐寐先为了齐、凤两家的合作,自愿嫁进凤家,虽说最后的对象大概率不是凤璟本人,但是对于早晚会成为一家人的齐寐先,凤璟向来予取予求。
这回也是一样。
凤璟轻松揭过了齐遥的事,兴致勃勃地说道:“对了,我刚发给你的那副牌你看了吗,不是我说,就算你也叫不出这样的牌,你看北家的叫牌,他……”
齐寐先插嘴道:“我还没看,最近太忙了,公司的收购方案出了点问题,可能又得你出面帮个小忙了,要是有凤家的担保,事情会容易很多。”
“行,我一会儿就和宋叔说一声,谁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凤家面子。”
凤璟并不介意齐寐先的答非所问,开口时的语气依然非常雀跃:“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藏着满贯不叫的人,他为了让分数变多一点……”
齐寐先叹了口气,说道:“你年纪不小了,又是凤家的继承人,早晚是要接手公司的,你也是时候该放下这些玩乐,收收心了。”
“……”
凤璟侧过头去看齐寐先。
齐寐先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就连“苦心劝诫”凤璟的这几句话,也是边敲键盘边说的。
凤璟今天开的是法拉利最新款的跑车,炫酷拉风又高调,哪儿哪儿都好,唯有在车上办公的舒适度,说是负数都不为过。
即便姿势无比别扭,体验无比难受,齐寐先从上车开始一直到现在,视线也没离开电脑屏幕超过半分钟。
凤璟单手把着方向盘,目光缓缓从浑身上下都透着班味和爹味的齐寐先身上收回,转头看向车窗外。
大热天的,一群人坐在吹不到空调的大马路上吃烧烤,吃得满头都是汗,装酒的杯子是塑料的,串签是铁的,托盘多到堆不下,脚下的垃圾桶也装满了好几个。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料的辛辣味,仿佛要将这炎炎夏日腌入味。
夜幕下的顾莫狰不如白天那样显眼,但依然帅得惊人,他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笑得很开怀。
有那么一瞬间,凤璟产生了一种下车的冲动。
比起在高档餐厅吃一顿耗时耗力又不好吃的晚餐,他更想坐上那张装不下顾莫狰大长腿的小矮桌,大笑着去抢顾莫狰手里的烤串。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