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渣攻后和老婆HE了》 1、必败的比赛 九月,艳阳高照。 z大新生陆续入学,各大社团的招新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南楼底层,桥牌社。 社员们全神贯注地打着队内赛,对来往参观的新生们视若无睹。 作为一项小众竞技,桥牌规则繁复,极不适宜新手入门,因此,尽管桥牌社与其他社团一样敞开大门欢迎参观,往年也鲜有新生踏足。 但是,今年不同。 几十名新生挤在不大的社团教室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紧盯着开室的牌桌。 他们关注的并非牌局,而是此刻端坐牌桌旁的桥牌社成员—— 凤家大少爷,凤璟。 在z市,“凤”这个姓氏,便是财富与权势的代名词,凤家根基深厚,背景深远,早已超越寻常富豪的范畴,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身为凤家这一代最年轻的继承人、天之骄子的代名词,即便是网络媒体上最擅长夸大其词的炫富网红,也无法与凤璟相提并论。 凤璟一入学,就成了z大的风云人物,整个z大就没有对凤璟不好奇的学生,然而,凤璟很少在大学露面,只会固定参加桥牌社的活动。 平日里,桥牌社不对外开放,南楼的大门更是特定的社团卡才能刷开,众人对凤璟再怎么好奇,也得不到见面的渠道,如今终于逮住了机会,自然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凤璟的尊荣。 在顶配身世的加成下,凤璟的外貌显得并不那么重要。 然而,真的见到凤璟后,任何人都无法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外貌不重要”的话来。 凤璟有着一头极其罕见的雪发,碎发凌乱地在饱满的额头上铺开,像刚刚落下还没有压实的的雪,覆雪之下,则藏着造物主赋予凤璟最大的奇迹——一双银色的鹿眼。 都说心动源自一次超过三秒的对视,但凤璟这双淡得几乎透明的银眸,足以硬控任何一个第一次和他对视的人三十秒以上。 罕见且迥异的美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凤璟的家世还要更加叫人津津乐道。 今天到场的新生们都有一种不虚此行的充实感,他们完全不在乎牌桌上正在干什么,只是单纯地欣赏大少爷的超绝美貌。 所以,当霜雪般动人的凤璟突然起身,长臂一挥,把记分纸摔在队友脸上时,新生们全都看傻了。 “坐庄打不成,防守丢不对牌,铁了心要输成二十比零是吧?” 凤璟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水击石,泠冷动听。 然而,凤璟的怒火却硬生生将这汪泉水煮沸,滚烫的怒意灼得围观群众们心惊肉跳。 此刻正承受怒火的,是凤璟的搭档,齐遥。 齐遥的牌技并不差,否则也不可能在齐寐先毕业后,顺利接任凤璟搭档的位置。 然而,齐遥今天的发挥确实不好,和凤璟搭档打了七副牌,把把都在给对手送分。 说惨败都抬举了,简直是被压着打。 而且还是在凤璟没有半点失误的情况下,被实力远不如他们两个的对手压着打。 凤璟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这会儿没直接把砖头似的叫牌卡砸到齐遥脸上,都已经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了。 “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好,对不起……” 齐遥红着眼眶连连道歉,泪水掉到揉皱了的记分纸上,把笔迹都染花了。 围观的新生们见状,纷纷同情起了齐遥。 他们看不懂牌局,看不懂齐遥打出来的牌有多匪夷所思,更看不懂凤璟为挽回颓势苦苦支撑了多久。 但是他们看得懂凤璟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俨然一副骄纵大少爷的做派,而齐遥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很像是被权势压迫的受害者。 伴君如伴虎,大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伺候的。 凤璟重重地呼吸了几次,没再多说什么,沉着脸坐了回去。 谁料下一秒,齐遥像是受了什么生命无法承受的刺激一样,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捂着眼睛拨开人群,冲出了教室。 凤璟正伸手去拿最后一副牌呢,这下好了,搭档没了,牌也不用拿了。 伸出去的手顺势落在桌上,炸开一声巨响。 盛怒之下的凤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这份美丽里裹挟着骇人的危险,像是一场骤然降临的暴风雪,无差别地将攻击范围内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桌上少了人,牌局显然无法继续。 凤璟也不说怎么办,只是沉默且愤怒地抱胸坐着,一双鹿眼瞪得圆乎乎的,看上去凶得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凤璟一动不动,坐在他下家的对手胡远雷却按耐不住了: “凤璟你怎么回事,你还打不打了?” 凤璟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话。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替凤璟开了口:“胡远雷你是瞎了还是聋了,跑了的人又不是凤璟,你问他打不打?” 胡远雷冷笑一声:“齐遥就是凤璟给骂跑的,自己打得不好还怪搭档,凤家大少爷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你们这群人一天天的舔凤璟,有用吗,我们老胡家在z市这么多年就没怕过谁,一切用实力说话!” 刚才开口的人又一次说道:“齐遥送成这样,你们也才赢两千多分,真以为自己多厉害啊,小心乐极生悲,最后一把全输回去!” 胡远雷不甘示弱,当场放出狠话:“我呸,最后一把我闭着眼睛打都能赢,赢不了我倒立吃屎!” 砰—— 叫牌卡被拍到桌上,发出惊堂木一般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凤璟身上。 大少爷银色的鹿眸中闪过锐利的锋芒,冷冷开口道:“一言为定。” 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下,围观的新生发觉情况不对,悄悄溜走了不少。 新生能溜,桥牌社的社员却溜不掉。 罗肆就是其中一员。 还是其中最倒霉的一员。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罗肆仗着社员的身份,挤到了齐遥身后观战。 如今齐遥一跑,人群一退,他这个炮灰因为站位太靠前,成了唯一一个和凤璟四目相对的人。 大少爷的目光一刀刀刮来,罗肆有一种快要被被剁成饺子馅的感觉。 更惨的是,闻声赶来辅导老师了解了前因后果后,立刻对罗肆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小罗啊,就剩一副牌了,要不你顶一顶?” 罗肆冷汗都下来了,哆哆嗦嗦道:“老师,我刚刚看过暗室那边的记分纸了……” 其实他根本没看过,他只是在为自己不能“顶”制造理由。 不像那些第一次接触凤璟的学生,对这位声名远播的大少爷存在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同为桥牌社的成员,罗肆已经单方面认识凤璟一年了。 传说中的“大少爷指缝里漏点好处就够普通人活一辈子”的情况,罗肆是一次没见着。 但那些因触怒大少爷而被整得哭爹喊娘的场面,罗肆却是见得不能再见了。 比起家世和美貌,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身上最明显的特点,其实是—— 脾气很差。 今天这件事,以社员们的视角来看,凤璟完全是受害者,发火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和凤璟搭档打完最后一副牌。 前有齐遥弃牌而逃,后有胡远雷乘胜追击,大少爷的怒气显然已经到了巅峰。 这时候顶上去,和撞枪口有什么差别? 当然了,桥牌是竞技游戏,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输赢是真的。 如果真能出现个“勇士”,靠最后一副牌力挽狂澜,让大少爷反败为胜,那确实不仅不用承受大少爷的怒火,说不定还能一举打入大少爷的圈子,从此过上“从大少爷指缝里接泼天富贵”的日子。 但是,今天的胜负,算的是八副牌的总分。 前面七副牌输了整整两千四百分,最后这一副牌就算能打到大满贯,也不过两千两百分。 两千二对两千四,还差两百分,翻盘无望。 要是闭室那边再输个几百分,那就真是神仙来了都不好使了。 正因如此,辅导老师现身的刹那,所有社员都极有默契地后退了一步。 唯有罗肆,因为初始站位太差,想退也退不了。 对于这个好不容易逮住的倒霉蛋,辅导老师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怎么会呢,小罗你肯定记错了,记分纸我刚才看过了,最后一副他们还没打呢,我特地让他们先暂停了,等两边准备好了再一起开打。” 辅导老师笑得一脸荡漾,厚厚的眼镜背后藏着的,是投身顶级智力游戏多年而培育出来的老谋深算。 罗肆:“……” 罗肆:“哎呦,我这肚子怎么突然这么疼啊……” “让我试试可以吗?”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打断了罗肆的表演。 罗肆抬头一看,顿时觉得肚子真的开始疼起来了。 辅导老师同样抬头,略带困惑地问道:“你是?” “介绍一下,我室友,姓顾,顾莫狰。” 罗肆打着哈哈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哥俩好地搂住顾莫狰的胳膊,试图把人往外带: “他说对桥牌感兴趣,我看今天招新,就让他来参观参观,我们正准备一起去三食堂吃烤鸭饭呢……” “哦,原来是新社员啊,太好了,快坐下吧,正好感受感受我们桥牌社的氛围。” 辅导老师抬手拉住顾莫狰的胳膊,硬生生地将顾莫狰从罗肆手里拽了出来,按到了那张没人敢坐的椅子上。 顾莫狰身形挺拔,足足比辅导老师高一个头,面容更是俊美得近乎张扬,按理说应该压迫感十足才对。 然而,顾莫狰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是那样。 他顺着辅导老师的力道落座,一双桃花眼微微垂敛,举手投足中流淌出一种近乎温顺的、不带丝毫攻击性的顺从感。 像一阵迎面而来的微风,轻轻掠过凤璟浅色的眼眸。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双加倍 “小同学别有压力,都是自己人,心态放平,随便玩玩就行。” 辅导老师的话说得轻松极了。 然而,从刚才围观到现在的新生和社员们全都心知肚明—— 可不是随便玩玩吗,必败的局,怎么玩都一样。 等玩输了,还得被凤璟大少爷狠狠迁怒一顿,齐遥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哪儿来的勇士啊,胆子这么大。” “还真有‘勇士先生’救场啊,大少爷这运气真是没话说。” “笑死,这哪是帮忙,分明是往火坑里跳。” “又一个想巴结凤璟的,呵呵……” “看戏看戏。” 旁观者或同情或嘲讽,无人看好顾莫狰的结局。 然而,身处局中的顾莫狰本人,却一副浑然不知未来会怎样的天真模样,浅笑着对着辅导老师颔首。 他的一举一动礼貌又青涩,身上半点戾气都没有,给人的感觉甚至比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还清澈。 众人不由自主地对顾莫狰心生好感,目光也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这一细看,可不得了—— “勇士先生”竟是个比肩凤璟的大帅哥。 纯正的东方面孔,黑发黑眸,鼻梁高挺,皮肤细腻光滑,唇瓣很薄很淡,狭长的桃花眼温柔如水,令人沐春风。 新人们的议论声再度响起,话题围绕着“哪儿来的大帅哥、还是单身吗、哪个系的”迅速展开。 桥牌社的社员们倒是没有那么关注顾莫狰的颜值,比起长相,他们更想知道,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士先生”,到底会不会打桥牌、水平怎么样,以及……能不能扛得住凤璟。 作为顶级智力游戏,桥牌上限高下限低,乱打的结果,可不是一般的惨不忍睹。 刚刚还恨不得离牌桌八百米远的社员们瞬间又围了过来,挤在顾莫狰身后看他的牌。 只是看了一眼顾莫狰拿牌的姿势,社员们心中就有了数—— 顾莫狰并不是为了给罗肆解围而上来凑数的,他确实会打桥牌。 不过,凤璟性格乖张,牌风多变,和他搭档,即便是老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罗肆被看热闹的社员们簇拥在最中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把顾莫狰给叫来。 大少爷最讨厌腆着脸往上凑的人,上一个死乞白赖地扒着大少爷的车窗求爱的“自信男大”,已经被整得休学了。 眼下事情发展成了这样,说什么都晚了。 比起指望大少爷大发慈悲,放过顾莫狰这么个纯纯烂好心的路人甲,罗肆更希望最后一副牌能是那种没什么波折的小牌,速战速决,不给大少爷继续积攒怒气的机会。 然而,瞥见牌盒上的局况后,罗肆的心先凉了半截。 南北有局。 凤璟坐南,顾莫狰坐北,他们有局。 比起无局方,有局方要是能打赢,得分会高一些,但是相对的,如果打输了,扣的分也更多。 罗肆深吸一口气,开始祈祷顾莫狰手里的牌是点数低于十点的弱牌,划划水结束这一局,最好连局都别成,就算要成局,也千万别是顾莫狰坐庄。 可惜,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看清顾莫狰的手牌后,罗肆的心彻底沉入冰窟。 二十点的大牌,草花缺门。 这已经不是好牌的程度了,而是几百副牌里,才有可能出现一副的超绝好牌。 时也运也,这副牌,确实有极大的可能叫到满贯。 但是,刚才罗肆已经算过了,即便叫到满贯也不能挽回两千四百分的分差,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更大的危机在于——桥牌分两个阶段,叫牌和打牌,叫牌叫到了满贯,打牌却没打成满贯,那输起来可就厉害了。 顾莫狰牌好,大概率顾莫狰坐庄,到时候凤璟就是明手,全程旁观,根本不参与打牌的过程,全部的压力就来到了顾莫狰身上。 这要是最后打输了……顾莫狰怕不是要被大少爷给活吃了! * 牌桌上,顾莫狰淡定地拿起叫牌卡,开叫一红桃。 下家胡远雷争叫一黑桃。 轮到凤璟。 虽然场上只有两个人叫了牌,但局势已经明朗。 一副牌总计40点,顾莫狰独占20点,胡远雷争叫至少需8点,余下点最多12点,由凤璟与西家均分,点数太低了,什么也干不了。 果不其然,凤璟pass,西家pass。 顾莫狰争叫三红桃。 跳过二红桃,直接叫三红桃,这是手握好牌的明确信号。 凤璟眼皮一跳。 纤长漂亮的手指在手牌上轻轻一敲,大少爷审视的目光在顾莫狰身上转了一圈,随即清了清嗓子,询问道: “你用的什么叫牌体系?” “自然体系。” 顾莫狰抬眸看了一眼凤璟。 一般人第一次见到凤璟,都会因为凤璟惊人的美貌而愣神个几秒,但是顾莫狰没有。 顾莫狰的神色非常自然,看向凤璟的目光像是再看一株草或是一棵树,再次开口时候的语气稳得像是晴空下风平浪静的海面:“你呢,你是什么体系?” 凤璟吐出一口浊气,夹枪带棒地回道:“哦,自然体系,我正好也会。” 顾莫狰坐下的瞬间,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为牌局可以继续了,他们全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顾莫狰的叫牌体系,未必与凤璟相同。 不同叫牌体系的叫牌逻辑天差地别,体系不同的两个人,即便牌技超群,也没办法搭档打牌。 好消息是,凤璟的天赋异于常人,赛场上常见的叫牌体系,他全部都会。 只要顾莫狰开口,凤璟就能切换到对应的体系规则来和顾莫狰配合。 ……偏偏顾莫狰没有开口。 在凤璟的设想中,顾莫狰早就应该开口了。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生人,在没人敢接烂摊子的时候,主动坐到了他的对面。 目的昭然若揭,不就是想借机接近他吗? 类似的人,凤璟见得太多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顾莫狰在落座之后,比起眼前的牌局,更关心对面的“凤璟”。 ——他会主动询问“凤璟”的叫牌体系、想方设法和“凤璟”套近乎,或者用“向您请教牌技”之类的借口讨要“凤璟”的联系方式。 然而,现实给了凤璟一记闷棍。 牌都叫到第二圈了,顾莫狰却依然缄默不语,最终竟逼得凤璟亲自开口确认体系——如果不这么做,凤璟就没办法判断“三红桃”的含义! 银眸危险地眯起,凤璟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顾莫狰身上来回扫视。 这位上了桌却装哑巴的“勇士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牌局还在继续。 三红桃过后,胡远雷争叫三黑桃。 凤璟争叫四红桃,直接进局。 西家看着手牌陷入思考,片刻后,争叫四黑桃。 争局! 周围的社员发出一片吸气声。 争局是叫牌里最凶险的情况,就像拍卖一样,一旦进入双方竞价模式,在对手步步紧逼下,竞拍者极易失控,喊出远超自身承受力的天价。 而这种冒失的行为,在桥牌的规则中,会迎来一种极其严厉的惩罚。 凤璟丢下一张血红色的【加倍】。 加倍是一张特殊的叫牌卡,能让场上的基础分翻倍。 之前罗肆算过,就算这副牌打到大满贯,凤璟也不可能转败为胜,因为赢分不够。 但如果算上加倍……情况就不同了。 大大不同了。 加倍出现的瞬间,局势变得无比复杂。 围观的社员们的议论声中,罗肆害怕得双腿发软,几乎快站不住了。 胡远雷和搭档不仅占有高级花色,并且还是无局方,他们在争局上具有绝对优势。 凤璟这张加倍的含义,根本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我觉得胡远雷的四黑桃打不成,所以加倍惩罚他”,而是在逼顾莫狰继续争局。 明明凤璟自己也可以争局,直接放五红桃就行了,可是他就不放,放加倍,让顾莫狰去放五红桃。 纯粹是在撒气。 还是最幼稚的那种撒气。 围观社员看得嘴角抽搐,连连摇头。 唯有辅导老师眼中精光一闪,向凤璟投去一丝赞许的目光。 果然,在凤璟的“胁迫”之下,西家pass后,顾莫狰无奈放下五红桃。 胡远雷立刻甩出【加倍】。 这张加倍的含义,可就不是争局了,而是通俗意义上的“老子觉得顾莫狰的五红桃打不成,所以加倍惩罚他”。 凤璟冷笑一声,丢下蓝色的【双加倍】。 含义是——你胡远雷就是个蠢货,顾莫狰绝对能打成这副牌,你等着输成狗吧。 小学生吵架一般的叫牌方式,看得围观的社员们面面相觑。 如果要问整套叫牌卡中哪张最罕见,那无疑是【双加倍】,很多人打个一年半载的牌,都没什么机会打出双加倍。 双加倍的含义,相当于在基础分x2的情况上,再翻一倍,基础分x4。 所有的定约分全部需要重新计算,风险和收益全都大过了天,哪怕不是满贯的牌,一旦打成,分数也能翻成一个天文数字,相对的,一旦没打成,输的分也会是天文数字。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凤璟这是和胡远雷杠上了。 胡远雷觉得顾莫狰的牌打不成,而凤璟觉得顾莫狰打得成。 一个加倍,一个双加倍。 罗肆在心中疯狂计算分数,然后,绝望地发现—— 就算这把“五红桃双加倍”的奇迹之牌,被顾莫狰险之又险地打成了,赢分照样不够两千四百分。 依旧是白忙活一场,还是承担了巨大风险的白忙活一场。 紧张至极的氛围中,西家沉默地放下五黑桃。 新的约定出现,前面的加倍和双加倍全部作废,局势瞬间回归警戒线以内。 胡远雷当场炸了,一掌狠拍桌面,怒目圆瞪地对着西家吼道:“靠,你神经啊!想舔凤璟是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挨骂的西家紧紧抿着唇,脸色很难看。 “注意牌桌礼仪!叫牌期间不允许交流!” 辅导老师厉声喝止。 胡远雷愤懑地闭上了嘴。 这么个小插曲,倒是让围观的新生们看出不对来了。 虽然他们看不懂牌,但他们看得懂人情世故,听得懂嬉笑怒骂。 凤璟刚才骂齐远遥,是在上一副牌打完之后、下一副牌没有开始的间隙里骂的,骂的也都在理上,而胡远雷在叫牌没有结束就骂,违反了规则不说,骂得还这么难听,这么一对比,优劣立现。 ——大少爷的脾气可能确实不怎么样,但大少爷的基本礼仪和遵守规则的底线,却始终在线。 回到牌局。 西家这一手五黑桃,可以说是帮了顾莫狰的大忙。 虽然说“五红桃双加倍”的最终定约,能让赢分翻四倍,但是相对的,如果顾莫狰没打成,输分也得翻四倍。 如此巨大的风险,顾莫狰完全没必要冒,既然西家已经给了台阶,他顺势下了就行。 这样一来,庄家是胡远雷,顾莫狰和凤璟同为防守方,压力由双方分摊,就算打得不好,也不全是顾莫狰一个人的责任。 然而,在众人不解且反对的目光中,顾莫狰争叫六红桃。 一路争局,最终竟然争到小满贯。 这一刻,顾莫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从“勇士”变成了“莽夫”。 “哈哈,上头了是吧!” 胡远雷大笑着扔下【加倍】。 刚才顾莫狰叫五红桃他都加倍,现在六红桃,他更要加倍了。 随后,胡远雷挑衅地看向凤璟:“怎么,还敢双加倍吗?” “你也配让我‘不敢’?” 凤璟的银眸瞪得圆圆的,活像是一只哈气的猫。 辅导老师厉声道:“都闭嘴,叫牌期间不许说话,你们是在打牌还是在打架?尤其是你,胡远雷,再说一个字,你就不用打了。” 胡远雷不甘地噤了声,用阴鸷的目光锁着凤璟,似乎在等着凤璟低头。 凤璟的手按在蓝色的【双加倍】上,一副要和胡远雷死磕到底的模样。 这张【双加倍】要是丢下来了,负责坐庄的顾莫狰可就惨了。 基础分翻四倍的压力之下,本来能打成的牌可能都打不成,容错率几乎归零。 桥牌并不是一个赌气的游戏,更不是一个比谁的声音大的游戏,而是权衡利弊、分析得失的智力博弈。 或许是想到自己身为明手,这副牌的输赢他一点都不能左右;又或许是理智短暂上线,重新分析了一遍局势后,发现顾莫狰大概率打不成这把小满贯…… 最终,凤璟放下了【双加倍】,不怎么高兴地丢出了一张【pass】。 围观的社团们齐齐松了口气。 大少爷可算低头了,虽然大少爷脾气不行,但大少爷的牌技和对局势的把控能力,确实是顶尖无疑。 西家随之pass。 接下来,只要顾莫狰也pass,这场漫长的定约,就能以“六红桃加倍”画上句号了。 尘埃落定的瞬间,凤璟疲惫地阖上双眼。 下一秒,一阵此起彼伏的喧哗声轰然炸响。 那是围观的人群们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撼、不由自主地发出的惊叫。 凤璟倏然睁眼—— 只见他对面的桌面上,赫然躺着一张蓝色的叫牌卡。 双加倍,是的,双加倍。 顾莫狰没有pass,他双加倍了。 凤璟和顾莫狰是搭档,是荣辱与共的队友,他们两个不管是谁丢出双加倍,效果都是一样的。 而现在,这张凤璟没敢丢出来的【双加倍】,被顾莫狰给丢出来了。 大少爷低头了,顾莫狰没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说谁性格好 最终定约:南北有局,北坐庄,六红桃,双加倍。 极其罕见的定约,极其罕见的叫法。 极其罕见的……讨好方式。 凤璟的双加倍,还可以用赌气上头来解释。 顾莫狰的双加倍,那就完全没道理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想在大少爷面前讨个好。 只是这讨好的方式,在懂行的社员们看来,实在是蠢得可以。 大少爷都不敢双加倍的牌,顾莫狰竟然敢双加倍。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士先生”,该不会觉得自己的对局势的把控比大少爷还强吧? 六红桃的定约是小满贯,打不成的概率远大于五红桃,输掉的分也多得多。 如果说社员们刚才还在同情顾莫狰遇到这么一副牌,遇到这么个一个难搞的搭档,那么现在,这份同情完全转变成了轻蔑与嘲笑。 笑顾莫狰不自量力,笑顾莫狰自取其辱。 定约落定的瞬间,罗肆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都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刚才辅导老师点他的时候,他就硬着头皮顶上了! 这下可好,他是没事了,他兄弟要完蛋了…… 紧张且诡异的氛围中,桥牌的第二部分,以定约为核心展开的“坐庄-防守战”,正式拉开帷幕。 顾莫狰坐庄,胡远雷首攻,凤璟为明手。 胡远雷首攻的牌没什么意外,黑桃a。 在一个花色里,a是最大的牌,打出来就是赢墩。 顾莫狰的定约是六红桃,这意味着,他手上的十三张牌,一张算一墩,一共只能输一墩,否则这把就输了。 而这一墩,要是首攻就输出去了,之后还打什么? 围观的社员们在小声讨论中很快达成一致—— 这副牌已经不可能打赢了,就看输多少了。 黑桃a落下后,凤璟明牌。 桥牌中最为特殊的规则之一,是坐庄的人需要一个人操控两副牌。 凤璟明牌后,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手牌,控制权完全交给顾莫狰,接下来的时间里,凤璟就只是个按照顾莫狰的指示出牌的工具人,不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大少爷的手骨节分明,精致如瓷。 此刻,这双漂亮的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慢慢地,翻开了手牌。 五张草花,五张方块,三张红桃。 ……没了。 5530的牌型,黑桃缺门。 “我靠。” 有社员没忍住心中的震撼,惊呼出声。 黑桃缺门,意味着面对着胡远雷的黑桃a的强攻,凤璟可以直接打出将牌红桃赢下这一墩。 本以为必输的第一墩牌,这下不用输了。 罗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颤声说道:“凤璟第一次的加倍,是在告诉队友他黑桃缺门!” 这话一出,刚才一致认为大少爷在撒气的社员们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 大少爷在炫技,他们却以为在撒气。 社员与社员之间亦有差距,放眼整个桥牌社,恐怕也只有社长方明晅的牌技,能和凤璟一较高下了。 “天哪,零点牌!”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叫。 社员们定睛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他们只发现了凤璟没有黑桃,现在仔细一看,凤璟这牌不仅没有黑桃,还是一副零点牌。 即便是刚入门的新手都知道,一副牌在叫牌期间能做的事,与点数高度绑定。 按照叫牌最基础的逻辑来说,五点以下的低点数牌不能开叫,不能争叫,不能应叫……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不能做。 低点数况且如此,零点牌更是极端。 一般人拿到零点牌,会立刻解放大脑,全程只丢【pass】。 凤璟却不仅敢主动抬局,还敢打出一次加倍和一次双加倍。 且不说其中蕴藏的技巧,光是这种自信和勇气,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充满钦佩和赞叹的讨论声中,胡远雷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零点牌都敢争小满贯啊,总点数够吗?” 因为凤璟的高超技巧而变得有些火热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所有人都很清楚,胡远雷说的没错,点数是不够。 正常情况下,小满贯的定约,需要点数总和在三十二点以上才能打成。 而这副牌,凤璟和顾莫狰加在一起,只有可怜的二十点,并且二十点全部来自顾莫狰,凤璟一张大牌都掏不出来,这就形成了桥牌中最容易断桥的牌况,极端情况下如果防守到位,甚至有可能借此废了顾莫狰手里的二十点大牌。 不得不说,凤璟的零点牌造成的拖累太严重了,即便有黑桃缺门的优势,也不足以弥补零点牌的劣势。 但……这副牌真的非常、非常特殊。 所有站在顾莫狰身后看牌的社员,在看到凤璟的手牌后,全都能预见这副牌的结局—— 能打成。 只有二十点,却能打成小满贯。 因为,缺门的不止是凤璟一个。 顾莫狰是7330的牌型,七张红桃,三张方块,三张黑桃。 没有草花。 凤璟没有黑桃,顾莫狰没有草花,双缺门。 不够的点数,由绝妙的双缺门补上了。 胡远雷脸上的笑容随着牌局的进行渐渐消失,最终变成不可置信。 顾莫狰手上七张红桃都是赢墩,双方将吃当做桥路,算上凤璟的三张红桃,这就有了十张赢墩,方块里还有两张大牌,正正好好十二张赢墩。 六红桃双加倍的定约,打成了。 最后一轮牌落下的瞬间,桥牌社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全程不明所以的新生跟着社员们一起欢呼,虽然他们看不懂牌,但他们知道凤璟和顾莫狰赢了,赢得跌宕起伏、酣畅淋漓! “好好好,好啊,好啊!”辅导老师拍了拍顾莫狰的胳膊,笑容和蔼可亲到了极点:“我们桥牌社就是需要像你这样沉稳大气、心态绝佳、性格又好人又老实的社员!” 社员们呼啦一下围住了顾莫狰,七嘴八舌地问他学了多久桥牌、有没有固定搭档。 与之相对的,是凤璟那边骤然变得冷冷清清。 不过,凤璟并不介意这种小事。 这幅意外赢下的惊天大牌让凤璟心情大好。 银色的眸子饶有兴味地锁在顾莫狰身上,来来回回地审视、打量,像是在看一群白羊里唯一的一只黑羊。 大少爷难耐地舔舔虎牙,有些恶劣地想道:辅导老师可真傻,居然会觉得顾莫狰“性格好”? 顾莫狰的性格,分明坏得不行了。 回想叫牌时,在他加倍暗示自己黑桃缺门的时候,顾莫狰沉默皱眉了半天,才犹豫着放下了五红桃。 一副被逼上梁山无可奈何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这个搭档! 当时的凤璟还以为顾莫狰没看懂暗示,在心里骂了好几声顾莫狰中看不中用。 现在再回过头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看见凤璟加倍的瞬间,顾莫狰就知道自己手里的是一副满贯牌了,他完全可以直接叫到六红桃,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装模作样地演了一通,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的五红桃是被凤璟逼出来的。 于是,胡远雷掉入陷阱,自信地加倍、再加倍,一步步掉入顾莫狰的陷阱,让顾莫狰把一副普普通通的小满贯,变成了一千副牌里都不一定出现一副的双加倍小满贯。 西家就是发现了不对劲,所以才会争叫五黑桃试图破局,可惜,最终还是顾莫狰更胜一筹,顺利瞒过了所有人,拿到了四倍的基础分。 即便是凤璟,也是在看见顾莫狰那张双加倍的时候,才如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了顾莫狰打的是什么主意。 为了多拿点基础分,连搭档都骗得团团转……这能是个性格好的老实人? 顾莫狰站起身,看向辅导老师的目光满是卑谦:“您过奖了,我就是运气好而已。” 凤璟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笑声中夹杂了一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揶揄。 辅导老师对顾莫狰满意到了极点:“欢迎小顾同学加入桥牌社的大家庭,小顾同学觉得我们桥牌社怎么样,还不错吧?” “这……” 顾莫狰面露难色,一副“实在无法违心夸赞”的为难模样。 辅导老师有些尴尬打圆场:“哈哈,没事没事,以后一起进步。” 顾莫狰的实力最起码也能和凤璟并肩,看不上社团里的其他队员也是正常的。 不错,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值得好好培养。 顾莫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补救的方式似的,脸颊微红、语气急促说道: “我觉得……桥牌社的成员都很好,之前跑了的那个,我就觉得非常不错!” 辅导老师:“?”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众人目瞪口呆。 不是吧,夸社员好,倒是夸凤璟啊,夸齐遥干什么? 这……该不会是要为齐遥打抱不平吧? 在这个关头,为齐遥,打抱不平? 难道说,顾莫狰顶替齐遥上场,根本不是想接近凤璟,而是……同情齐遥,想替齐遥出头?! 无数道目光,落到凤璟身上。 果不其然,凤璟那张因为胜利而好不容易有了点笑容的脸,瞬间乌云密布,甚至比牌局前更加骇人。 顾莫狰一点也没察觉到周围骤变的氛围似的,只是将目光投向胡远雷,温温柔柔地笑着,温温柔柔地开口: “发现自己连这样的对手都打不过,于是及时退出桥牌社……我一直都很欣赏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人。” 凤璟:“……” 辅导老师:“……” 众人:“……” 好一手“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胡远雷和齐遥一起骂了进去,一个都没放过。 有人悄声对身边的朋友道:“这顾莫狰看着倒是温文尔雅、春风和煦的,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 恰好听见这句话的凤璟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去,左左右右地寻找说话的人。 春风和煦,谁说的春风和煦? 这是春风吗,十二级台风还差不多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十二级台风 顾莫狰清浅又腼腆的笑容中,整个活动室陷入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众人的目光在顾莫狰身上扫了又扫,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凤璟突兀地发出一声嗤笑。 没有刻意收着音,就是要笑给所有人听。 于是,无数道目光循声望去,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凤璟身上。 包括凤璟最希望得到的那一道。 银色的鹿眼和漆黑的桃花眸对上的瞬间,凤璟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刺痛感。 像是有一只美丽的蝴蝶停在指尖,有毒的鳞粉簌簌落下,让整片皮肤都红肿发烫,哪怕再喜欢,也不得不放手任其离开。 大少爷颇感惋惜地想,真是太可惜了。 又是一个想要讨好他的人,老天爷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新瓶装旧酒,算他花了点心思。 而且这心思花得……恰到好处。 即便是早已对追捧和讨好感到习以为然的凤璟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人生中少有的、被顺毛顺得这么爽的时候。 凤璟预感到了接下来都会发生些什么,于是迅速在心中起草了一个保证能让顾莫狰记忆犹新的腹稿。 光凭这些就想打动他,未免太小看他了,勇士先生。 可惜的是,在凤璟期待的对话发生之前,有人先一步拦截了顾莫狰的目光。 胡远雷走到顾莫狰面前,拽过顾莫狰的领子,嘶吼道:“我靠你骂谁呢,以为自己多能啊!还不是靠的凤璟!” 顾莫狰轻松挣开胡远雷的手,主动往胡远雷的方向走了一步,一米九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将胡远雷整个罩在其中,威慑力十足: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倒立吃屎的,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开开眼?” 胡远雷火冒三丈地反驳:“你特么的赢两千分有屁用,凤璟输了两千四百分!” 顾莫狰道:“看来一把输了两千分还挺让你自豪的,不错,我也很欣赏自信的人,就和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一样。” 胡远雷面色铁青,扬起拳头:“你——” “干什么干什么,胡远雷你过来!” 辅导老师眼看局势不对,立刻上前分开两人。 胡远雷不服气地抱怨道:“老师你听听他说的什么……” 辅导老师冷脸道:“他说的没错!你们一天天的牌不好好打,就知道嘴上逞英雄,倒立吃屎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桥牌是绅士运动,你看看你,哪里符合桥牌的精神了?” 胡远雷也知道自己理亏,吞吞吐吐了半天,说出了一句:“反正他们没赢,赢的人是我,六红桃双加倍也才两千零四十分,凤璟之前输了两千四百分呢。” 辅导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胡远雷一眼:“话说早了,闭室的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赢。” 话音刚落,闭室的门打开了。 四位社员从封闭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拿着计分纸的社长方明晅瞬间就被包围了。 方明晅有点奇怪:“怎么了这是?” 一个社员添油加醋地向方明晅阐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另一个社员抢走了方明晅手里的记分纸,火急火燎地拿去给凤璟核分。 方明晅哭笑不得地听完了前因后果,视线在人群中一转悠,很快锁定了凤璟的身影。 凤璟正在一群社员的围观下算分。 齐遥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自己跑就算了,竟然带着开室的记分纸一起跑了。 万幸的是,凤璟记性好,靠着一张闭室的记分纸,硬生生地将之前七副牌的分数回忆了出来,核算下来的差分,和众人印象中的两千四百分别无二致。 核算完七副牌后,到了最关键的第八副牌。 凤璟与顾莫狰得两千零四十分,而闭室那边的南北方,因为南家拿了零点牌,所以压根就没有参与争局,最终东家坐庄,定约四黑桃,正好打成,得四百二十分。 南北方和东西方同时得分,两边总计—— 两千四百六十分。 凤璟在最终得分处写下“+60”的时候,整个桥牌社都沸腾了。 社员们见过太多的输输赢赢,也见过不少乐极生悲的翻盘惨况,但是,没有任何一次体验,像今天这样令他们热血沸腾。 两千四百分的巨大分差,靠一副牌赢回来了! 简直就是奇迹啊! 巨大的欢呼声中,凤璟捏着记分纸的手阵阵发烫。 这样的局势,他们竟然真的赢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胡远雷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社员嬉皮笑脸地搂住胡远雷的脖子,笑道:“吃屎哥,什么时候给哥几个表演一个?” 另一个社员在一旁提醒道:“记得倒立。” 胡远雷大吼一声挣脱社员的钳制,随即步了齐遥的后尘—— 他跑了。 这一跑,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辅导老师在心里默默算账,损失一个胡远雷,换一个顾莫狰……不错,还挺划算。 “恭喜。” 方明晅走上前来,敲了敲凤璟的桌子: “拿了零点牌还能叫到小满贯,不愧是你,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 凤璟骤然站起身。 他的目光四处扫荡,寻找着那个在人群中极其显眼的身影。 七副牌两千四百分的分差,其实也不全是顾莫狰的功劳,闭室队友也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四百二十分。 不过,在这种细节上斤斤计较,不是凤璟的作风。 对凤璟而言,顾莫狰就是转败为胜的功臣,唯一的功臣。 即便顾莫狰是抱着讨好他的心思特地接近的他,但结果胜于一切,顾莫狰的讨好非常成功,超乎寻常的成功。 凤家的大少爷绝不是一个能被轻易讨好的对象,但是,一旦成功,收益也会超出想象。 此刻,凤璟就要亲自来证明这一点。 大少爷的决心下好了,然而找了一圈,哪里都没看见顾莫狰的身影。 满心困惑的凤璟走到辅导老师身边,瓮声瓮气地问道:“顾莫狰呢?” 辅导老师乐呵呵地说道:“他和小罗去食堂吃烤鸭饭了。” 凤璟:“?” 凤璟惊呆了:“什么烤鸭饭,他就这么走了?” 趁他核分的时候走了??? 辅导老师道:“是啊,小顾说闭室拿到零点牌必不争局,你们肯定能翻盘,所以他就不等核分了,烤鸭饭的窗口关得早,再不走的话,可能就吃不上了。” 凤璟:“……” 不是,这对吗? 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在烤鸭饭和凤璟之间,选烤鸭饭! 顺风顺水了二十年的凤璟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十二级台风的威力,整个人都有一种被吹傻了的感觉。 刚才被凤璟无视的方明晅跟了过来,他一点也不在乎凤璟的冷脸,依旧乐呵呵道:“还以为你和顾莫狰不对付呢,没想到你们关系还不错。” 凤璟本就处于被“烤鸭饭”硬控的状态,这下更是露出了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开口时的声音都在打颤: “不是,什么叫不对付,我认识他吗?” 方明晅惊讶道:“你居然不认识顾莫狰?” 凤璟:“?” 在他的认知中,“你居然不认识”这个句式后面跟着的名字,应该是“凤璟”。 方明晅这句“你居然不认识顾莫狰”,把凤璟彻底说蒙了。 缓了好久,凤璟才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凤璟,应该认识,顾莫狰吗?” 方明晅困惑道:“你们不都是学生会的部长吗?他是学生会秘书部的部长,你们宣传部的入账都是交到他那儿去的,你不知道?” 凤璟憋着一口气道:“不知道,不认识,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他在学生会担了个宣布部部长的职位,但他极少出席学生会的活动。 宣传部的主要职能是拉赞助,而他是缺什么都不缺钱的凤璟。 就学生会搞活动需要的那几千、几万的赞助,凤璟直接自掏腰包填了,如要非要赞助方资料,那凤璟随便写个凤家旗下的企业,随便盖个章,也就解决了。 当然了,如果非要细究的话,学生会开大会的时候,凤璟也是会露面的。 问题是,每次凤璟一出现,围着他恭维的人都太多了,顾莫狰……凤璟确实是没注意到。 或许在方明晅这样的外人看来,凤璟和顾莫狰同为学生会部长,互相不认识有点诡异,但凤璟并不觉得自己不认识顾莫狰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可是凤璟,凤家的凤璟,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一堆想巴结他的人,没能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学生会部长,这太正常了。 不正常的分明是顾莫狰。 每次开大会都是秘书部组织的,席卡都是秘书部放的,顾莫狰作为秘书部部长,还能不认识他凤璟? 总不能……是没注意到吧?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凤璟都气笑了。 从刚才到现在,顾莫狰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五秒,他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的欲擒故纵的手段呢。 搞了半天,是根本没注意到他! 好好好,顾莫狰是吧,他记住了! * 被强行拖着走出桥牌社的罗肆一步三回头,看向顾莫狰的目光中满是不解: “我们就这么走了啊?” 顾莫狰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消息,闻言一心二用道:“不然呢,你不想吃烤鸭饭了?” 罗肆抓耳挠腮道:“不是啊大哥,什么烤鸭饭啊,你不是要追凤璟吗,这多好的机会啊,你不赶紧要个联系方式?” 顾莫狰回消息的动作一顿,一不小心就在消息框里打出了一堆乱码。 他将乱码一个个删掉,平静地回道:“不用。” 罗肆急切道:“怎么不用啊,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你是不知道,大少爷的脾气有多怪,上午还和和气气呢,下午就……” “我知道。”顾莫狰打断了罗肆的话:“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们都是学生会的,我们在一个群里。” 想了想,顾莫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挟恩求报,这样会显得我的喜欢很廉价。” 罗肆倒吸一口凉气,几次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兄弟,听哥们一句劝吧,就你这老实巴交的性子,想追凤璟,一点戏都没有啊!” 顾莫狰一边回消息一边敷衍道:“我有数。” 罗肆崩溃道:“你有数个鸡毛你有数,凤璟有不止一个联系方式你都不知道,你这样能追到凤璟我倒立吃屎!” 顾莫狰:“……” 他真的有凤璟的联系方式。 最私人的那一个,任何时刻都能联系上凤璟的那一个。 号码是大少爷亲口告诉他的,浑身透着粉色的大少爷跨坐在他身上,一边喘息一边强迫他把号码背下来,背不出来就不同意换姿势。 顾莫狰依着大少爷的要求,将号码背了下来。 可惜,还一次都没有打过,他就重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我会比他更渣 顾莫狰重生的节点,正好是罗肆举着照片质问他是不是肖想凤家大少爷的时候。 空气燥热,夏蝉长鸣。 室友们年轻的脸庞在眼前晃来晃去,堆满杂物的宿舍挤挤挨挨,看上去随时能报废的老旧空调吹出凉风,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沉寂了许多年的心脏砰砰作响,一声又一声,如引路的鼓点般,带着顾莫狰回到一生中最无力、最烂漫的时光。 “快说啊,照片上这谁啊,是不是凤璟?” 罗肆的声音在耳畔炸开,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聒噪。 他手里拿着的照片,是顾莫狰在学生会活动的时候意外得到的。 照片上的凤璟笑得张扬又肆意,比九月的太阳还要耀眼,偷偷暗恋了凤璟一年的顾莫狰把照片夹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本来只是想留个念想,不料被室友逮个正着,暴露了他深埋心底的秘密。 曾经的顾莫狰找了好多借口,才总算是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重来一次,顾莫狰没有半点演戏的兴致,坦荡道: “是,我喜欢凤璟,就是那个身高一米九、双开门冰箱、一个月的零花钱就能把学校图书馆买下来的大少爷,凤、璟。” “……?” 一通惊天动地的话,吓得宿舍众人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晌,罗肆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大哥你,你知道凤璟有未婚妻吗,齐寐先,前任桥牌社社长,他是凤璟的未婚妻,男的,未婚妻!” 顾莫狰老神在在道:“凤璟就是有十个未婚妻,也不影响我喜欢他,以及,我是上面的,在我这儿,凤璟才是妻。” 室友们:“……” 好好的小伙伴,怎么突然就疯了啊! * 从十年后重生归来的顾莫狰,对上还没出社会的大学室友,就和虐菜没什么差别。 在顾莫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坚定态度之下,原本试图劝说顾莫狰的室友们接连被顾莫狰说服,开始为顾莫狰追求凤璟的计划添砖加瓦。 起哄得最厉害的罗肆率先出手,利用桥牌社社员的身份,邀请顾莫狰参加桥牌社的招新活动,这才有了顾莫狰和凤璟搭档,用一副牌反败为胜的故事。 作为答谢,当天晚上的烤鸭饭,由顾莫狰请全宿舍一起吃。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蹭吃蹭喝的室友们到了食堂刚坐下,顾莫狰被学生会长一通电话叫走了。 等顾莫狰处理好学生会的事再赶回来,别说烤鸭饭的窗口了,就连食堂都关门了。 室友们一个都没走,坐在食堂门口的花坛上听罗肆吹嘘顾莫狰在桥牌社的壮举,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被大夏天毒辣的蚊子咬得浑身是包都不在意。 顾莫狰笑着走上前:“行了,别背后说我坏话了,这都几点了,你们不饿吗,请你们吃宵夜,走。” “行。” “谢谢义父。” “走起走起!” 天色渐暗,月明星稀,正是校外的小吃街最热闹的时候。 烧烤摊店内的位置已经没了,老板拿出几个塑料板凳和一张折叠桌,给他们在店门口加了坐。 顾莫狰选好菜回来,刚落座,就被罗肆一巴掌糊在后脑勺上,差点一头撞到低矮油腻的烧烤桌上去。 顾莫狰:“……” 罗肆痛心疾首地叫嚷道:“让小乔和褚哥评评理,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联系方式都没要!你说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乔麟之道:“追人这种事,最忌矜持,你不主动,早晚便宜了别人。” 室友中年纪最大、也相对最靠谱的褚绻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给兄弟们听听?” 顾莫狰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拿起装着廉价啤酒的一次性塑料杯晃了几晃,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高级餐厅里喝红酒。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当他在无数个夜晚烂醉如泥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反复咀嚼凤璟的死讯时,他在想什么呢? 重生一世,当他看见凤璟那张与十年后毫无差别的、神赐般的脸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顾莫狰勾起嘴角,淡淡地反问道:“你们说,要是我追凤璟追得心灰意冷,最后跳楼了,你们会怎么想?” “我靠!你小子搁这儿给我们打预防针呢,你要是敢这么搞,看老子呼不死你!” 罗肆扬起巴掌,不过这回顾莫狰有了防备,轻松躲过了罗肆的袭击。 乔麟之冷脸道:“你要是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那就是兄弟看错你了,即便你救回来了,我们也做不成兄弟了。” 褚绻有些紧张地劝道:“莫狰啊,喜欢不能当饭吃,追不到凤璟,你也还有家人,还有兄弟,大家都很在乎你,你可不能犯傻啊!” 室友们变了调的话语声中,顾莫狰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心没肺地喝了口酒。 他很理解室友们此刻的心情,上一世的他在得知凤璟被齐家退婚跳楼自杀时,也是同样的心情。 堂堂凤家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肆意了一辈子,到了末了,竟然为了一个贪图权势的联姻对象,抛下那么多深爱他的人,从十五楼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重生一世,再见凤璟的刹那,顾莫狰没扬起拳头,在那张一无所知又鲜活明艳的漂亮脸蛋上揍上一拳,就已经算他自制力超强了。 迎着室友们担忧的目光,顾莫狰淡淡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看把你们吓的,我不主动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不想表现得太急切招人厌,二是不想陷得太深抽不了身,反正我也顺利加入桥牌社了,先接触试试,探探虚实。” “哟,你能这样想就好。” “这思路不错,进退自如。” “就是说嘛,尽人事听天命,重在参与,哈哈哈。” 室友们的议论声中,顾莫狰笑着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用尽手段委曲求全地追求凤璟这件事,前世的顾莫狰已经做过一遍了。 他曾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不争不抢、善解人意地演了一辈子,甚至为了不让凤璟难做,主动提出做凤璟的地下情人,放凤璟去家族联姻……他做了那么多,最后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了凤璟被齐家退婚,跳楼殒命。 同样的错,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既然大少爷口味奇特,不爱处处对他好的暖男,偏爱对他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渣男,那么,这一世的他,会比齐寐先更渣、更冷漠、更擅长pua。 既然大少爷放着锦绣前程不要,非要做那被弃若敝履的恋爱脑,那么,这一世的他,会亲手将爱情的苦果,叫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日日尝,夜夜尝,尝个够本。 “嘟嘟——” 汽车鸣笛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坐在外侧的罗肆和乔麟之拖着塑料椅站起来挪位,给路过的轿车把路让了出来。 烧烤摊的位置比较特殊,恰好是个拐角,对面就是墙,即便在平时,一次也最多只能够一辆车通行,到了晚上,烧烤摊的加座占了小路的一部分,这时候要是有车经过,就需要食客让路了。 轿车在远处按个喇叭,罗肆和乔麟之听到后就会自觉挪位,等到轿车开到拐角处的时候,正好能顺利通过,双方配合默契,谁也不碍着谁。 然而,素质很高的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辆车不走寻常路,在经过的时候,不仅没有按喇叭,而且还特地熄灭了车灯,静悄悄地把车开到了他们的正后方。 他们更想不到的是,车上坐着的,正是他们此刻议论的主角—— 凤璟。 * 昏暗的路灯下,烧烤摊上人头攒动,每一张脸看上去都差不多。 即便如此,凤璟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令他心不在焉了一整个晚上的罪魁祸首,顾莫狰。 原本就因为小路不好开而有些生气的凤璟,这下直接咬牙切齿了起来。 吃完烤鸭饭还不够,还要再吃个夜宵是吧! 凤璟猛打方向盘转向,把车头扭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 他要把车开到离顾莫狰最近的位置,然后突然按喇叭,吓顾莫狰一大跳,让顾莫狰扛着烧烤桌给他让位! 报复计划进行到一半,副驾上坐着的男人开口了: “齐遥这孩子,还得你多多担待,他性子软,在齐家一直受几个哥哥姐姐欺负,很多道理都不懂,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和他一般计较了。” 说话的人,正是传说中凤璟的“未婚妻”,齐寐先。 齐寐先比凤璟年长三岁,今年六月从z大毕业,正式进入齐氏集团工作。 齐家的产业错综复杂,齐寐先新手上任,要学的东西太多,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和凤璟见面了。 不过,再怎么忙,齐家的事都是第一位的,这不,齐遥刚得罪了凤璟,齐寐就来约凤璟共进晚餐了。 “知道了。” 在齐寐先面前,凤璟非常好说话,一点都没有对外骄纵难搞的模样。 他和齐寐先从小就认识,长大后又兴趣相投,搭档玩了好几年的桥牌,情谊不可谓不深。 如今,齐寐先为了齐、凤两家的合作,自愿嫁进凤家,虽说最后的对象大概率不是凤璟本人,但是对于早晚会成为一家人的齐寐先,凤璟向来予取予求。 这回也是一样。 凤璟轻松揭过了齐遥的事,兴致勃勃地说道:“对了,我刚发给你的那副牌你看了吗,不是我说,就算你也叫不出这样的牌,你看北家的叫牌,他……” 齐寐先插嘴道:“我还没看,最近太忙了,公司的收购方案出了点问题,可能又得你出面帮个小忙了,要是有凤家的担保,事情会容易很多。” “行,我一会儿就和宋叔说一声,谁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凤家面子。” 凤璟并不介意齐寐先的答非所问,开口时的语气依然非常雀跃:“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藏着满贯不叫的人,他为了让分数变多一点……” 齐寐先叹了口气,说道:“你年纪不小了,又是凤家的继承人,早晚是要接手公司的,你也是时候该放下这些玩乐,收收心了。” “……” 凤璟侧过头去看齐寐先。 齐寐先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就连“苦心劝诫”凤璟的这几句话,也是边敲键盘边说的。 凤璟今天开的是法拉利最新款的跑车,炫酷拉风又高调,哪儿哪儿都好,唯有在车上办公的舒适度,说是负数都不为过。 即便姿势无比别扭,体验无比难受,齐寐先从上车开始一直到现在,视线也没离开电脑屏幕超过半分钟。 凤璟单手把着方向盘,目光缓缓从浑身上下都透着班味和爹味的齐寐先身上收回,转头看向车窗外。 大热天的,一群人坐在吹不到空调的大马路上吃烧烤,吃得满头都是汗,装酒的杯子是塑料的,串签是铁的,托盘多到堆不下,脚下的垃圾桶也装满了好几个。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料的辛辣味,仿佛要将这炎炎夏日腌入味。 夜幕下的顾莫狰不如白天那样显眼,但依然帅得惊人,他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笑得很开怀。 有那么一瞬间,凤璟产生了一种下车的冲动。 比起在高档餐厅吃一顿耗时耗力又不好吃的晚餐,他更想坐上那张装不下顾莫狰大长腿的小矮桌,大笑着去抢顾莫狰手里的烤串。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宝马和自行车 可惜的是,冲动终究只是冲动,无法成为现实。 凤璟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幼稚的方式,给顾莫狰愉快的夜宵时间添上一点小小的阴霾。 然而,车已经开到了最佳的位置上,凤璟却迟迟没能进行最后一步——按下喇叭。 顾莫狰这桌聊天吹水的声音就没断过,每一个话题都有趣至极,轻松盖过了萦绕在凤璟耳边的键盘敲击声和语音输入声,也轻松吸引了凤璟全部的注意力。 凤璟来得太晚,关于“顾莫狰你怎么不问凤璟要联系方式,你是不是傻”的话题早就结束了,顾莫狰等人现在的对话,已经进入了酒喝多了胡言乱语的状态。 即便如此,他们聊得依然极其有趣。 褚绻问道:“之前我看网上有人说,宁可在宝马上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如果只能选一样,你们选在自行车上笑,还是选在宝马上哭?” 罗肆道:“在宝马上哭吧,那可是宝马诶!” 乔麟之道:“这个问题的核心是物质和精神的关系吧,我选在自行车上笑,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六便士,总会有人抬头看月亮的。” 罗肆不满地嚷道:“我去,你这么一说,显得我很俗啊,我能不能选在宝马上笑啊,精神和物质我都想要啊!” 一阵笑声过后,褚绻看向顾莫狰: “莫狰你呢?” 偷听半天的凤璟终于等到重点,立刻竖起了耳朵。 感谢上一个回答的人解释了问题的核心,这样一来,顾莫狰的回答必然要绕开宝马和自行车,直接在物质和精神中做出选择。 虽然只认识了顾莫狰一天,但凤璟无比确信,顾莫狰一定会选在自行车上笑。 毕竟,顾莫狰可是一个能在凤璟和烤鸭饭之间选烤鸭饭的奇人! 顾莫狰要是不选“在自行车上笑”,那惜败于烤鸭饭的凤璟就真的要狠狠按喇叭了。 片刻之后,顾莫狰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清晰明了: “我选在自行车上哭。” 众人:“?” 凤璟:“???” 在自行车上,哭。 在自行车上哭! 这还是人吗? 顾莫狰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答案过于离奇,不仅顾莫狰的室友和躲在车里偷听的凤璟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问个明白,就连隔壁桌的食客都忍不住转过头来问道: “不是哥们,你这是个什么逻辑啊?” 顾莫狰一本正经地回道:“宝马上的哥们在哭,我在笑,这多不礼貌,我和他一起哭,显得我贴心。” 众人:“……” 罗肆咬牙切齿地反驳:“你这家伙是贴心还是诛心啊,我要是宝马车主,肯定下车来揍你!” “那感情好啊,”顾莫狰扬起嘴角,“那就换我坐宝马了。” 这话,有个弯要拐。 “宝马车主下车揍我”和“换我坐宝马”之间,有一个“因为挨揍了,向车主索赔,赔款刚够买一辆宝马”的逻辑跳跃,顾莫狰没有明说。 一般人的反应没那么快,需要想一想才能想明白顾莫狰在说什么。 然而,现场却有一个人,凭借某种被称为“本能”或是“默契”的东西,略过了思考的过程,直接触及了顾莫狰外露的灵魂—— 凤璟与顾莫狰几乎在同一时间笑了出来。 他们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隔着一扇贴了黑膜的玻璃窗,脸上的表情完全重合,像是镜子的两端。 凤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嘴角几乎要扬到耳根。 太有意思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自带准心的飞镖,咻咻咻地往凤璟心头的靶子上扎。 兴高采烈的凤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想要和沉迷工作的齐寐先分享他刚才听到的惊天语录。 然而,当凤璟和齐寐先对上视线时,凤璟意外地发现,齐寐先并没有在工作。 原因并不难想——车子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停了太久,导致齐寐先不得不从工作中抽离出来查看情况。 也就是说,刚才顾莫狰说的话,齐寐先恐怕全都听见了。 这么有趣的话题,不能由自己转述,凤璟心里不禁浮起一丝惋惜。 齐寐先确实听见了顾莫狰一行人的对话,不仅听见了,还饶有兴致地开口评判道: “下等人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以后会在自行车上哭。” “……?” 凤璟的笑容僵在脸上,如同冷却成型的蜂蜡。 他可以一瞬间理解顾莫狰话里的转折,却完全无法理解齐寐先这句话从何而来。 沉默了半晌,凤璟低声问道:“什么叫‘下等人’?” 齐寐先丝毫未察觉凤璟异样的神情,自顾自地说:“这么脏的烧烤摊,也就是下等人会吃,半夜三更的,加座还加到大马路上,扰民又堵路,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活该穷一辈子。” “……” 凤璟一时语塞,说不出任何话来。 震耳欲聋的沉默中,齐寐先突然动了。 在凤璟近乎惊悚的目光中,齐寐先按下他那侧的车窗,探出头去,满脸嫌恶地呵斥道: “能不能让个路?没看见我们被堵在这儿多久了吗?” 凤璟:“……” 刚才感受到的所有快乐,在这一刻完全反噬。 烧烤摊上的一行人手忙脚乱地起身挪位的瞬间,凤璟觉得那个在宝马车上哭的傻逼就是他本人。 如果顾莫狰真能骑着自行车肆意又潇洒地路过他的车窗,恐怕顾莫狰既不会哭,也不会笑。 ——顾莫狰压根不会分给车里的傻逼半点目光。 法拉利车尾一甩,以极其漂亮的角度冲出了这条窄窄的小道。 脸上烧得厉害的大少爷拼命踩油门逃离现场,直到开出老远,心跳都没能恢复正常。 捏住方向盘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感到了一些痛楚。 这痛楚是如此鲜明,如神明在提示他远离危险。 齐寐先依然浑然不觉凤璟的不对劲,看凤璟脸色不好,还以为他是在烧烤摊被堵了太久不高兴,于是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说道: “别生气了,这群下等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你和他们生气,吃亏的是你自己。” 凤璟咬牙道:“那些都是z大的学生,桥牌社的社员。” 齐寐先挑挑眉:“哦,原来是桥牌社的,我都没认出来,校园生活确实可以让人暂时忽视阶级,等到毕业的那天,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下等人还是得回到下等人该待的地方去。” “……哈。” 凤璟无可奈何地笑了。 才毕业三个月,就能把学弟学妹当下等人看,齐寐先也是厉害。 如果按照齐寐先的说法,只是投了个好胎,就可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那么—— 被齐家用来和凤家联姻,甚至在双方家族公认的前提下,“嫁”到凤家后才能在齐家稳固地位的齐寐先,在凤家人、尤其是凤璟的眼中,又该是什么人呢? * 顾莫狰沉默地看着法拉利扬长而去,转身进店把最贵的生蚝、油边、羊肉串和鱿鱼全都点了一通,又要了一提啤酒。 拿着一托盘的山珍海味出来的时候,室友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宿舍四个都是穷学生,对彼此的生活费心知肚明,这回虽然是顾莫狰请客,大家也都默契地没点最贵的串。 罗肆率先道:“这也太破费了吧,没必要啊……” 褚绻也道:“兄弟们吃饭,没必要搞得太见外。” 顾莫狰满不在意地说道:“点都点了,吃吧,就当去去晦气。” 这话一说,室友们深以为然。 饭吃的好好的,遇到一个开法拉利的傻逼骂他们一顿,确实晦气得不行。 不过占道经营确实不对,他们自觉理亏,也都没打算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只有顾莫狰……一副当真了的样子。 乔麟之拿起一个生蚝,边吃边道:“要不这顿aa吧,下次你再请我们好了。” 顾莫狰道:“用不着你,也用不着我,这顿饭会有人帮我们付的。” 罗肆闻言大笑三声:“哪儿来的人帮我们付啊,你说梦话呢?” 顾莫狰故作神秘道:“吃你们的就是了。” “哎呦喂,我还就不信了!”罗肆眼珠一转,高喊道:“老板,结账!” 不一会儿,老板笑呵呵地走了出来,站在路边,朝所有食客朗声宣布:“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今晚所有的消费,有位大老板全给买了,大伙随便吃随便喝,记在大老板账上!” 食客们议论纷纷: “还有这种好事?” “哪儿来的冤大头啊,傻了吧唧的。” “酒吧请全场见过,烧烤摊请全场?真头回见!” “老板,来二十串腰子、二十串羊肉!” “再来两瓶啤酒!” 一片喧闹声中,罗肆目瞪口呆地看向顾莫狰。 顾莫狰含笑不语,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罗肆整个人扑上去抢顾莫狰的酒杯,神色那叫一个癫狂:“怎么回事啊你,你怎么知道有人买单啊,是你认识的人吗?” 顾莫狰轻松躲过罗肆的袭击,顺便喝完最后一口酒,随手把塑料杯丢了出去。 塑料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写着“可回收垃圾”的垃圾桶。 罗肆急得都快变身了:“啊啊啊你别装神秘了,到底是谁啊?” 顾莫狰偏就是不说,冷眼旁观看罗肆抓耳挠腮,权当是报复罗肆刚才拍他的那一下。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凤璟。 吃饭只吃米其林的齐寐先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凤璟是这家烧烤摊的骨灰级常客。 上辈子的顾莫狰不知道陪凤璟来过几次烧烤摊,每次都能在老板单独给他们准备的贵客小房间里吃上一整晚。 凤璟懒得一次次付钱,干脆冲了个年卡,一年刷给老板两百万,来了随吃随扣,老板跟他们熟得就像自家人。 后来凤璟不在了,顾莫狰一个人来吃,老板也从来都不收他的钱。 齐寐先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对凤璟的事,根本一无所知。 而在顾莫狰眼中,十年前的凤璟宛若一副展开的画卷,画上的每一处沟壑、每一笔痕迹,他都再熟悉不过。 当齐寐先那张令人不适的脸探出车窗、指责他们挡路时,顾莫狰立刻就想通了为什么有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以那么诡异的姿势在他身后停了那么久。 怕不是大少爷抱着吓吓他们的心思偷听了半天他们聊天,最后却被没眼色的“未婚妻”砸了场子吧? 大少爷不好拉下面子来道歉,只能憋屈又豪横地“打赏”一点观赏费,又怕只付一桌太明显,干脆把全场单都买了。 深藏功与名,还要被说冤大头。 ——真是好可怜又好好笑的一只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大少爷疯了 三天后,周五。 桥牌社例行活动。 活动室里人声鼎沸,社员们聚集在一起,高声谈论着周二的事。 七副牌,两千四百分的输分,最后一副牌狂揽两千四百六十分,反败为胜。 八校联赛之前,恐怕再也不会有比这更有话题度的事发生了。 社员们热闹非凡的高谈阔论声中,社长方明晅起身宣布今天打双人赛,有多少人就凑多少桌,没有搭档的自由组合,先到的先找位置坐,晚到的看哪里有空位就坐哪里。 直到其他社员都差不多坐好了,凤璟才踩着点现身。 大少爷今天踩着一双贵到可怕的球鞋,双手插着兜,特别拽地进了活动室,一双银眸快速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又扫了一遍。 扫到第三遍时,缩在角落里的齐遥鼓起勇气走上前来,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凤璟连一个目光都没分给齐遥,丢下一句“你随便找地方坐”就径直走开了。 笑容迅速从齐遥脸上褪去,他眼神惶恐,面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看上去随时都能倒下。 在齐遥的预想之中,凤璟会骂他、会指责他、会冷眼鄙视、会怒目相对,甚至会用凤家大少爷的身份逼他退出桥牌社。 如果事情真能变成那样,他反而有无数的应对方式,就算在明面上争不过凤璟,也能把自己塑造成可怜的受害者,去找齐寐先卖惨。 然而,齐遥做梦都想不到,凤璟一点都没生气。 生气意味着在乎,但是凤璟显然并不在乎齐遥。 周二那场惊天动地的比赛里,齐遥不仅不是主角,甚至就连主角的垫脚石都算不上。 社员们不加掩饰的嘲笑声如刀子一样灌入齐遥的耳朵: “齐遥居然还没退社啊?” “怎么跑了还有脸回来的啊,真是神人。” “凤璟这技术,带条狗都能打比赛,狗起码不会打到一半跑了。” “大少爷不会还要继续和齐遥搭档吧?” “你们懂什么,这叫欲扬先抑,要不是‘跑神’带跑了两千四百分,怎么体现大少爷水平高超?” “‘跑神’今天不跑了吗,我还想看凤璟和顾哥搭档呢。” “哈哈哈。” 竞技游戏,慕强欺弱。 如果齐遥逃跑后,凤璟以惨败收场,那么,或许还会有人同情齐遥因为和凤璟搭档压力太大而发挥失常。 但是偏偏,凤璟赢了。 带齐遥,七把输两千四;不带齐遥,一把赢两千四。 极其清晰且极具冲击力的事实摆在眼前,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看懂是怎么一回事。 两千四百分的分差,反败为胜,这是凤璟。 牌打到一半,落荒而逃,事到如今还有脸回来,这是齐遥。 齐家和凤家同为z市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在某些领域上,齐家甚至能超过凤家一头,然而,这一代的小辈里,齐遥却连给凤璟提鞋都不配。 齐遥低着头,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目光怨毒得几乎能烧穿地面。 凤璟完全没注意到齐遥在干什么,即便注意到了他也不在乎。 他答应了齐寐先不和齐遥计较,他说到做到。 但是,“不计较”对凤璟而言,也就是做到“无视”这一步,仅此而已。 没有别人惹恼了他,他还得贴上去的道理。 凤璟目标明确地走到了活动室最后方的长桌,社长方明晅正坐在那儿,和几个闲着的社员一起筛选堆积如山的新人报名表。 大少爷走到其中一个社员面前,一字一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罗肆。” 罗肆:“……” 在桥牌社待了那么久,第一次被大少爷呼唤。 这个感觉怎么说呢。 要吓尿了。 凤璟看了一眼罗肆面前摞着的报名表,询问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上场?” 罗肆老老实实道:“我没搭档。” 凤璟追问:“为什么没搭档?” 罗肆继续老老实实道:“他毕业了。” 凤璟继续追问:“新的那个呢?” 罗肆:“……” 他之前的搭档是大四的,和齐寐先那些人一起毕了业。 他可没凤璟这样的排面,一个走了,立刻就有一个顶上,他眼下没有搭档,只能等新人进社后重新分配,或者自己去勾搭一个新的搭档。 新的搭档罗肆确实已经勾搭到了,就是顾莫狰。 但是,很明显……顾莫狰今天没来。 凤璟不耐烦地抢先一步问道:“他今天为什么不来?” 罗肆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搞不明白凤璟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凤璟,他应该已经翻脸了。 一个平时从来没聊过天的陌生人,突然丢给他这么多问题,还要他一一回答,哪有这种道理。 然而,因为对面的人是凤璟,罗肆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说道: “他今天学生会有事……” 顾莫狰作为一个会打桥牌并且水平很高的学生,之所以没从大一开始就加入桥牌社,原因就在学生会上。 桥牌社的活动时间,和学生会的活动时间,是冲突的。 顾莫狰已经在尽量兼顾两边的活动了,但是在兼顾不了的情况下,首先被放弃的,一定是桥牌社。 不明情况的凤璟高高在上地评判道:“学生会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还能比打牌更重要?十一月的八校循环赛,他难道不准备去了?” 罗肆:“……” 那可说不准。 八校循环赛参赛人数有限,选拔机制非常严格,罗肆去年就没被选上,如果顾莫狰入社后成了罗肆的搭档,以他们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最后参加不了八校循环赛,其实也挺正常的。 凤璟嘴一撇:“干嘛不说话?” 罗肆眨巴眨巴眼睛,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试图为好兄弟谋福利:“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您,您亲自问他?” “……” 凤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在原地等了三秒,然后——转身走了。 罗肆惋惜的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方明晅说道:“社长,我今天可能得早点走,你可能不能扣我全勤分啊。” 大少爷莫名其妙盯上了他,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诡异的情况,他怎么待得下去? 就算要扣全勤分,他今天也走定了。 方明晅闻言摇了摇头。 罗肆以为方明晅要说“不行”,然而,方明晅开口说的却是—— “不用。” 罗肆还没想明白什么叫“不用”呢,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凤璟从罗肆这儿离开后,并没有到比赛桌上坐下,而是直接离开了活动室。 齐遥在场,凤璟有搭档,完全可以参加今天的双人赛。 但是他不参加,他走了。 方明晅说的“不用”,指的是罗肆不用走了,因为凤璟走了。 自从凤璟加入桥牌社以来,一直都是全勤,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影响他雷打不动地参加社团活动。 今天是他第一次缺勤,也是唯一一次缺勤。 理由……不明。 * 桥牌社一周活动三天,周一、周二和周五,顾莫狰周一和周五都要去学生会,唯有周二可以参加桥牌社的活动。 周二当天,顾莫狰提前十五分钟来到活动室,帮着搬桌子摆牌卡收拾场地,勤快给力又有眼色,让辅导老师赞不绝口。 新社员和老社员蜂拥来和顾莫狰打招呼,顾莫狰人长得帅,态度和蔼,说话又风趣,很快就和众人混熟了。 辅导老师乐呵呵地对社长方明晅道:“有这样的新鲜血液加入,接下来三年都不愁了,你明年就要毕业了,也是时候培养接班人了。” “……嗯,我知道。” 方明晅应得有些勉强。 顾莫狰的目光朝这里看来的瞬间,方明晅下意识缩回了目光。 今天人不齐,依然打双人赛。 凤璟插着兜到场的时候,社员们已经全都在赛桌上坐下了。 比起团队赛,双人赛在人数限制上更宽裕,不需要是八的倍数。 但是,双人赛的模式下,会出现两个冠军。 南北方和东西方各一个冠军。 如果凤璟想要和顾莫狰分一个高下,他就得选择和顾莫狰同方位的南北方。 只是,同方位也就意味着,凤璟没法和顾莫狰在一张桌上打牌。 凤璟一点都没有犹豫,果断选择了东西方。 比起赢过顾莫狰,他更想“对上”顾莫狰。 远远地看见凤璟和齐遥落座东西方后,罗肆对着顾莫狰疯狂挤眉弄眼。 顾莫狰无奈地用嘴型问道:干嘛? 罗肆回以同样不出声的嘴型:大少爷疯了! 顾莫狰:…… 罗肆:你千万别惹他,他最近真的疯了! 顾莫狰:嗯。 不说还好,这一说,顾莫狰还真就有点心痒,想知道凤璟到底“疯”成了什么样。 所有人坐定后,比赛正式开始。 一共四桌,打四轮,每轮三副牌。 南北不动,东西换座,人往前走,牌往后传。 凤璟和齐遥从第四桌开始往前轮,坐到顾莫狰和罗肆的桌上时,已经是最后一轮了。 罗肆把脑袋深深地低到桌上去,装出一副沉迷记分无心外界的模样,希望能被大少爷无视。 偏偏凤璟不让他如愿,一上桌就很熟稔地问道:“打得怎么样,能拿第几?” 罗肆面容扭曲地抬起头,刚想要回答,却发现眼前是凤璟的后脑勺。 大少爷压根就没看他,人家问的是顾莫狰。 罗肆惊悚的目光中,顾莫狰状似思考片刻,回答道:“应该是第一吧,你呢?” 凤璟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也是第一。” “哦?” 顾莫狰发出了一声代表着质疑的音节,很短促,很隐晦,很耐人寻味。 他的目光投向齐遥,在齐遥身上停留了许久,才重新看向凤璟……手边的糖盒。 桥牌是顶级智力游戏,对脑力消耗太大,玩久了很容易头晕眼花,不少社员都会随身携带一些糖果巧克力用以补充体力,凤璟也一样。 但是,凤璟经常带在身边的这盒糖,可不是一般的糖。 纯色陶瓷外壳,水晶内胆,机械开口,盒子里的每一颗糖长得都不一样,晃一下从开口处随机掉落一颗,花里胡哨的同时还有个很玄乎的名字,叫“三思糖”。 “三思糖”原本是某奢侈品牌的配货,因为颜值高、趣味强,莫名其妙在富人圈子里火了,不仅摆脱了配货的身份,还变成了只有品牌vic才能购买的身份象征。 巴掌大的一小盒,一共只有十二颗,卖三千多块。 普通人除非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去这种玩意,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么一小盒糖的背后有那么复杂的故事、和那么高昂的价格。 此刻,顾莫狰这个“普通人”便盯上了这罐糖,对着凤璟大言不惭道:“那你的糖可得分我两颗了。” 一句话说得整张桌子都陷入了沉默。 齐遥困惑不已,罗肆同样困惑不已。 他们都想不明白,顾莫狰为什么要故意招惹凤璟这一下,还招惹得这么莫名、这么突兀。 只不过,齐遥看向顾莫狰的目光只有困惑,而罗肆却是困惑中夹杂着无声的尖叫,仿佛想要通过目光对顾莫狰说—— 【大哥你快别说了,大少爷的糖你也敢要,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知道那玩意多少钱一颗吗!】 凤璟眉头一挑,脸上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是否被冒犯,但是在开口回应时,他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你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这一盒都送给你。” 顾莫狰道意味深长地“哟”了一声,随后道:“成交。” 在齐遥和罗肆面面相觑的表情中,牌局正式开始。 北家负责管牌,顾莫狰低下头去拿牌的时候,凤璟难耐地舔了舔唇。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激动。 要不是周围都是人,凤璟简直想要站起来转几圈冷静一下。 顾莫狰这句“你的糖可得分我两颗了”,要绕好几个弯才能听懂。 但是凤璟就像是安装了顾莫狰解读器一样,无比清晰地听见了顾莫狰没有直接说出口的那些话—— 【有齐遥这样的搭档在,你在其他三桌上打到的第一,在我这桌就要输回去了,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两颗糖讨好我一下,那我也不是不能让让你,毕竟东西方和南北方并不是竞争关系。】 太傲了,太狂了。 凤璟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在他面前还能狂妄成这样的人,偏偏他还一点都不讨厌。 而他的回复“你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这一盒都送给你”则意味着,他并不觉得顾莫狰真像嘴上说的那么厉害。 起码,没有厉害到可以赢过他。 他是凤璟,是世界上最危险、最强悍的凶兽。 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会有什么下场……就让狂妄的勇士先生好好感受一下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给颗糖,放你一马 罗肆合理怀疑,自己快要从无神论者变成有神论者了。 他上一次向老天爷祈祷,是在周二。 这才过了没几天,他又在祈祷了。 ——老天爷保佑他们接下来三副牌都能和平渡过,不要出现大牌,不要出现满贯,最好都不要成局! 可能是老天爷看罗肆实在可怜,这回还真的满足了罗肆的愿望。 罗肆拿到的前两副牌都是小牌,结束得非常顺利。 最后一副牌也不算什么大牌,中规中矩的成局牌,没有满贯的希望。 顾莫狰开叫一黑桃,凤璟争叫二红桃,罗肆争叫二黑桃,齐遥pass,顾莫狰pass,凤璟争叫三草花,顾莫狰pass,齐遥pass。 罗肆自信放下四黑桃,直接进局。 齐遥pass,顾莫狰pass。 凤璟加倍。 桌上的气氛骤变。 罗肆的注意力本就一直在凤璟身上,这一刻,罗肆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凤璟“醒了”。 银色的鹿眸迸发出狡黠的光,映出一无所知的猎物的身影。 凤璟拿起糖盒,重重一摇,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糖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正正好好落进了凤璟张开的嘴里。 排列整齐形状较好的牙齿上下一合,将价值不菲的琥珀糖嚼得粉碎。 咔哧咔哧,像是巨兽在啃食猎物。 从血肉到骨头,一点一点拆吃入肚。 罗肆抖着手放下pass,齐遥pass,顾莫狰pass。 叫牌结束,定约四黑桃加倍,顾莫狰坐庄,凤璟首攻。 就像罗肆的目光一直都没离开过凤璟一样,凤璟的目光也一直都没离开过顾莫狰。 而现在,凤璟依然保持着看向顾莫狰的姿势,挑衅般放下一张沉甸甸的——黑桃6。 防守方首攻打出庄家的将牌,这叫反向调将。 老辣又自信的打法,像巨兽的獠牙一样锋利。 罗肆颤巍巍地明牌,放下最后一张牌的瞬间,他急切地去看顾莫狰的表情。 顾莫狰的神色很自然,标准的扑克脸,但是……顾莫狰没有第一时间给出指令,告诉罗肆要打什么牌。 他在思考。 顾莫狰思考的时间越长,凤璟脸上的笑容就越浓烈。 高手过招,很多事是藏不住的。 很显然,顾莫狰的赢墩不够,除开将牌外,顾莫狰手上的大牌不足以拿下这一局。 在大牌流落在外的情况下,位次显得尤为关键,如果拿着大牌的是上家,那就可以用飞牌的方式调出上家的大牌,创造新的赢墩。 然而,拿着大牌的凤璟偏偏是顾莫狰的下家,顾莫狰打出的每一张牌,都会落在凤璟手里。 顾莫狰思考的时间已经明显超过了正常范畴,但凤璟并没有催他的意思。 大少爷只是翘着二郎腿,一下又一下摇晃着陶瓷糖盒,一颗糖接着一颗糖往嘴里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看上去高兴到了极点。 诡异的画面,看得桌上的其他人头皮发麻。 在罗肆的记忆中,大少爷一直都是眼高于顶、不通人性的形象,就算是赢牌也是面无表情地赢,哪像现在,这么……活泼。 牌还没打完呢,高兴先写在脸上了,这还是那个“平等地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的大少爷吗? 罗肆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明白,只能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牌局上。 他的牌技虽然很一般,但脑子还是很灵活的,凤璟拿出加倍的瞬间,他就知道他的四黑桃叫错了。 虽然错的是他,但因为庄家是顾莫狰,失误的后果和压力,全都需要由顾莫狰独自承担。 桥牌中所谓的“搭档”,就是这么一回事。 相互信任,相互托底,以默契为连结,共同作战。 罗肆看不见顾莫狰的手牌,不好判断局势,凭直觉猜测,罗肆觉得他们差的赢墩不会太多。 两墩,或者只有一墩。 非常小的差距,只要防守方出现一点点失误,就有翻盘的可能。 但……指望凤璟失误吗? 罗肆满心歉意地看了一眼顾莫狰,并满是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道:打牌这个事有输有赢是正常的,输给大少爷,不算丢人。 等大少爷赢了牌,他们再顺势恭维大少爷两句,不就能自然而然地和大少爷拉近关系了吗? 这么一想,他可真是为顾莫狰的追人大计,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顾莫狰终于开口了。 顾莫狰看向凤璟,言之凿凿道: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给我颗糖,放你一马。” 在罗肆断气般的吸气声中,凤璟把糖盒往兜里一揣,一双银眸里盛满顾莫狰狂妄的目光,恶狠狠地开口道: “梦话就在梦里说。” 顾莫狰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板起了脸,对他的搭档罗肆给出了这局的第一个指示:“黑桃5。” 罗肆沉默地拿牌,齐遥沉默地出牌,牌局在一片沉默中正式敲响了战斗的号角。 在庄家不浪费时间的情况下,一副牌打起来非常快。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场上就只剩下最后四墩牌了。 凤璟手牌还有两个花色,红桃和草花,红桃从大到小为k、q、10,草花单张k。 草花a已经被打出,将牌也已经全部出完,这张草花k,无疑就是场上最大的牌之一。 顾莫狰的手牌是和凤璟相同的两个花色,数量也能一一对应上,红桃a、j、2,草花单张9。 顾莫狰出牌,他打出草花9,被凤璟以草花k拿下。 然后,凤璟陷入沉默。 从上帝视角来看,凤璟手中的红桃kq10,和顾莫狰的红桃aj2,是妥妥的冤家牌。 如果继续由顾莫狰出牌,作为上家的顾莫狰不管怎么打,都要在红桃上输两墩。 这两墩输张,算上顾莫狰之前已经输的一墩,以及刚才输给凤璟的那张草花k,顾莫狰一共要输四墩,也就打不成只能输三墩的四黑桃定约了。 但是现在,出牌权被“投入”到凤璟手里,由凤璟来出牌。 如果凤璟出红桃k或q,顾莫狰会出红桃2输掉一墩,让凤璟继续出牌,并赢得接下来的两墩牌,一共只输一墩;如果凤璟出红桃10,顾莫狰则会用红桃j拿下一个赢墩,随后用红桃a拿下另一个赢墩,也是只输一墩。 原本板上钉钉的两个输墩,就这样变成了一个。 原本要输的牌,也就这么赢了下来。 胜负的转折点,是顾莫狰主动送到凤璟手里的那张草花9。 这是一种只有当场上只剩两个花色时才能用的技巧,叫做“投入”。 防守方避免被庄家投入的方式有很多,但可惜的是,不管是什么应对方式,都只有在手中的花色被削减之前才能发挥效果。 在之前九张牌的博弈中,凤璟没能算到顾莫狰的杀招,此刻,也就只能咽下被“投入”的苦果了。 短暂的思索过后,凤璟明牌认输。 …… 什么,这就赢了? 罗肆不敢相信地看向顾莫狰。 顾莫狰则好整以暇地看向了凤璟。 汹涌的气势从大少爷身上褪了个干净,凶兽眨眼间就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猫咪,不怎么开心地抬起爪爪舔毛。 作为罪魁祸首的顾莫狰一点都没有欺负小动物的良心难安,而是火上浇油般调侃道:“现在就认输吗,准备给我三墩,让我四黑桃加一?” 凤璟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垂在耳边的雪发都被气得炸开了几根:“你别得寸进尺,算你打成了还不行!” 顾莫狰坏心眼地重复了一遍凤璟的话:“算我打成了?” 凤璟:“……”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那是大少爷气急败坏之下拉开椅子推开桌子试图走人的动静。 刚走出去没几步,大少爷身后传来了一个悠然的声音——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凤璟回过头,看见顾莫狰伸出手,缓缓摊开。 四指朝上,勾小狗似的勾了勾。 凤璟咬了咬牙,球鞋狠狠蹬地,“噔噔噔”地走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糖盒,重重拍进顾莫狰手心。 那画面,仿佛驯兽师训练宠物握手似的,看得罗肆一愣一愣的。 放完糖盒,凤璟也没说话,“噔噔噔”地又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出活动室的大门。 牌已经全部打完了,凤璟现在走人,谁也影响不到,符合桥牌礼仪,没什么可以诟病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凤璟影响到了他自己——他这么一走,也就无法得知自己最后的排名了。 尽管输给了顾莫狰一副大牌,但是今天的比赛一共打了十二副牌,仅仅一副牌的发挥失误,大概率是无法将凤璟从原本的第一名拽到第二名的。 按照一开始那个只有顾莫狰和凤璟听懂了的“交易”——当凤璟最终的排名不是第一时,顾莫狰才能拿到一整盒三思糖,在最终结果尘埃落定之前,糖的归属其实还不能确定。 然而,在凤璟心中,“输给顾莫狰”这件事的重要性,显然远远超过了最终的排名,无论排名怎样,凤璟都愿意把一整盒三思糖都给顾莫狰。 凤璟这么一走,作为搭档和跟班的齐遥不得不也跟着一起走。 临走前,齐遥的目光在顾莫狰身上徘徊许久,仿佛是出于好心般提醒道: “你最好小心点,凤家大少爷非常记仇,你今天赢了他,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顾莫狰随口道:“不可能吧,他连你都‘算了’,还能针对我?” 凤璟不在,没人听得懂顾莫狰的怪言怪语。 齐遥原地困惑了片刻后,丢下一句“总之你自己注意一点”,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去,牛啊你!你打赢了凤璟!你太神了!” 罗肆一直等到齐遥走出去好久,才敢开口吹捧顾莫狰。 吹捧的同时,罗肆心中也燃起了一些隐秘的同情。 他这兄弟哪里都好,做事靠谱智商高,桥牌水平也是人中翘楚,就是太……太直男。 牌打赢了,但是把凤璟得罪死了,本末倒置了这不是?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罗肆也不打算纠正顾莫狰了,追人这事儿吧,要看缘分,好马配好鞍,烂锅配烂盖,不合适的人最终走不到一起,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抛开压在心头的忧虑后,罗肆看向顾莫狰手中的三思糖,难耐地咽了口口水: “义父,您这糖能不能给我吃一颗啊,不瞒您说,这玩意我眼馋老久了,我之前在网上看,二手倒卖都好几百一盒……” “我哪有糖?” 顾莫狰笑着反问道。 罗肆很诧异:“你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吗?” 话音未落,顾莫狰当着他的面,摇了一下糖盒。 盒子里发出一声空响,是空气撞击空气的声音。 顾莫狰把糖盒放到桌上,示意罗肆自己拿去试试。 罗肆迟疑地拿起糖盒摇了好几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糖盒里已经一颗糖都没有了。 ——凤璟早就把糖全吃完了,只留了个空盒子给顾莫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大家都想要顾莫狰 从活动室回宿舍的路上,罗肆一直都在喋喋不休地说同一个话题。 “我和你说,你摊上大事了!大少爷绝对生气了,不然为什么给你个空盒?你说说你,你好好的招惹他干嘛,他可是凤璟!” 顾莫狰本来没想理,被说得多了有点烦了,才敷衍地回道:“怕什么,法治社会,就算是凤璟,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罗肆忧愁道:“法治社会他也可以合法地搞你啊,他可是凤璟!” “他只是个普通人。” 顾莫狰低声道。 罗肆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八度:“凤璟要是普通人,那世界上就没普通人了!” 顾莫狰深深叹气。 凤璟如果真有那么非同寻常,上辈子又怎么会因为几只蝼蚁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真实的凤璟,不仅不如传闻中那样无所不能,反而常年身处比寻常人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的环境之中,甚至因为环境过于特殊,养成了喜欢渣男的特殊口味。 上一世的顾莫狰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但是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果他猜得没错,今天过后,天性慕强的大少爷就该想法设法地和他搭档了。 曾经的他诚惶诚恐地答应了大少爷的邀约,但是这一次…… 他可得好好问大少爷收点“利息”才行。 罗肆看顾莫狰这幅满不在意的模样,顿时也不想多说了,自暴自弃道:“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一天算一天……对了,刚才那个四黑桃坑了你,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哪个食堂?” 顾莫狰摇摇头:“下次吧,刚才会长发消息我没看到,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我得赶紧去一趟学生会。” 罗肆抱怨道:“我去,你这学生会怎么一天到晚有事啊,这都几次了,你就甘心给他们当免费长工用啊?” 顾莫狰坦诚道:“年底就是换届选举,我准备竞选学生会会长。” 罗肆一惊:“我去,还有这一茬呢,那你现在辛苦一点也是正常的,怎么样啊,有多少把握能竞选成功啊,需要兄弟给你拉拉票不?” 顾莫狰谦逊一笑:“只要凤璟不参加竞选,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罗肆脸色大变:“大哥你别乱立flag,太吓人了!啊啊啊!退退退!” 顾莫狰被罗肆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原地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挥手和罗肆道别,前往学生会。 活了两辈子,顾莫狰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怕凤璟。 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可怕的呢? 比起猛兽,他对凤璟的印象,更偏向于一只漂亮矜贵又喜欢挠人的傲娇小猫。 混熟了以后,会发现这只猫其实还挺好欺负的。 * 一天的社团活动顺利结束,活动室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社长方明晅。 桥牌社是z大规模最大的学生社团之一,在社团联合会的话语权非常大,作为桥牌社社长,方明晅每次活动过后都有不少收尾工作要做。 比如收拾活动室、整理牌卡、将今天的出勤情况上传系统,以及为即将到来的八校联赛制定出校内选拔机制…… 今天的工作完成得还算早,全部解决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方明晅突然听见了一些异样的动静。 特地换了一身黑衣黑裤黑鞋的大少爷悠哉悠哉地走进活动室,嘴里嚼着一块泡泡糖,间歇性地从嘴边吹出粉红色的泡泡来玩。 “你来了。” 见到凤璟的刹那,方明晅像是一个终于等到医生宣判的绝症病人一般,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 他起身为凤璟拉开了椅子,动作熟稔自然: “坐吧,你今天走得早,没看到排名,你和齐遥是东西方的第一,南北方第一是顾莫狰和……” “不重要。” 凤璟打断了方明晅的话,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开口时的语气非常不客气: “马上就是八校联赛了,你觉不觉得,我们每周的训练时间太分散了?” 方明晅笑笑:“你想把一、二、五的活动时间,改到二、三、四?” “哟,你还挺聪明。” 即便目的被看穿,凤璟也并不觉得尴尬。 他可是凤璟,他想要什么东西,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吗? 凤璟一边吹泡泡糖,一边坦白:“比起让学生会改时间,还是让你改时间比较简单。” 就像是吃过熟食的人无法忍受茹毛饮血的生活那样,见识过顾莫狰的牌技后,凤璟对社团活动的期待,完全被“想和顾莫狰打牌”取代了。 他确实没打算放过顾莫狰,但是他的“不放过”,并非齐遥和罗肆想的那种“不放过”,而是想要每次社团活动都和顾莫狰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不放过”。 如果顾莫狰的时间安排不过来,那他就让桥牌社的活动时间,跟学生会彻底错开。 方明晅点头道:“可以,我晚上回去以后就在群里发通知。” 凤璟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小事,手机上说一声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方明晅笑了笑,指出了凤璟此行真正的目的:“你想和顾莫狰搭档?” “是啊,当然了。” 凤璟承认得很痛快: “你想办法帮我安排一下,理由嘛,就用‘为了迎战八校联赛,选拔战队成员’,或者‘根据社员的性格特征,重新安排搭档’之类的……”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方明晅摇头,“你给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桥牌是双人游戏,搭档之间的默契比牌技更难培养,一旦绑定后就不会随意更换。 在桥牌界,找不到好搭档的高手大有人在,以至于出现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找搭档比找老婆还难。 而凤璟现在的做法,相当于要把别人领完证的“老婆”给撬走,这种操作,不论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说不过去的。 凤璟傲慢道:“有什么不行的,罗肆去年一场市级比赛都没参加,就是来混混日子的,他和顾莫狰搭档不是浪费吗,我不觉得他会有意见。” 方明晅似笑非笑道:“所以你觉得,只要罗肆松口,顾莫狰就归你了?” 凤璟瞪圆了一双银眸:“当然了,不然呢?” 方明晅看着凤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顾莫狰吗?” “……?” 凤璟没能听懂方明晅的言下之意,皱起眉头抱怨道:“你说什么呢,说清楚点。” 方明晅拉开抽屉,将厚厚一摞《申请书》放在凤璟面前: “两千四百分翻盘的那天,你以为只有你慧眼识珠,看出顾莫狰水平高超?罗肆混全勤申奖学金,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顾莫狰的水平不同寻常,大家同样心知肚明。十份正式申请,还有六七个在线上和我提过想和顾莫狰搭档的……能考上z大的,没一个是傻子,大少爷。” 凤璟嘴一撇,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高兴,不过这一点点脾气,在翻看过申请书后很快消散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比赛都没上过几场,还有这是什么申请理由啊,‘顾哥太帅啦,看路边的电线杆都深情,给我一个做电线杆的机会吧,求求了’,开玩笑呢大哥!你有种拿这些玩意儿去跟顾莫狰谈,看看他什么反应!” 方明晅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最适合做顾莫狰搭档的人,就是你自己?” 凤璟理所当然道:“当然了,这些人就是来搞笑的,就算有认真的也无所谓,谁敢说实力比我强?” 方明晅冷静分析道:“团队赛上四个人,你和顾莫狰,外加两个实力一般的,你要是教练,你会把你和顾莫狰划成搭档吗?” 凤璟:“……” 虽然他很想说“会”,但确实说不出口。 方明晅说的没错,把最强的两个分到一起,另外两个直接献祭,比赛不是这么打的。 最合适的方法,是凤璟和顾莫狰各带一个实力一般的搭档,确保两边都能占优。 不过即便如此,凤璟依然有辩驳的余地:“都比赛了,为什么还要让实力一般的去,你和我们两个组团队不就行了,你带上你搭档,我们正好四个人组一队。” 如果此刻在方明晅眼前的人不是凤璟,方明晅会用一个绝佳的说辞来反驳这种言论—— 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不是你想怎么,就能怎么样。 然而,在凤璟面前,这种说法是无效的。 某种程度上,世界确实就是绕着凤璟转的。 凤璟入学之前,z大根本就没有桥牌社。 凤璟入学之后,桥牌社一跃成为全校最大的社团之一。 桥牌社活动室所在的整个楼层都是重新装修的,出入需要特殊登记的校园卡,辅导老师是从外校特聘的,技术高超又擅长教人,去年一年带领社员们在在各大赛事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他是凤璟,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的一生不会有任何缺憾,仿佛一笔落成的、完美的圆。 但是,天之骄子毫无察觉,一道不和谐音已经悄然闯入了他的世界。 “你可能没注意到,我的搭档去年也毕业了,我现在是自由人。” 迎着凤璟骤然冰凉的目光,方明晅一字一顿道: “我也想要顾莫狰,我比你更想要顾莫狰,我明年就要毕业了,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全国级别的双人赛冠军,这对我申请国外大学……” “你敢!” 凤璟一下子站了起来。 椅子被大力推开,发出划拉地面的声响。 很少有人知道,方明晅是凤家资助的贫困生,也是凤家在发现凤璟对桥牌有着出奇的热情后,安排在他身边为他保驾护航的“监控”之一。 对于方明晅这个任何时候都笑脸相迎的“伪人”,凤璟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无视,他从没在方明晅面前用凤家大少爷的身份为自己谋取话语权,他喜欢的,是堂堂正正的比赛和竞技,绝非仗势欺人。 而现在,凤璟第一次做了自己不屑的事,目的仅仅是打消方明晅对顾莫狰的觊觎。 大少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方明晅身上,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你要申请的大学,我会找人给你写推荐信,条件是……你要拦住那些盯上顾莫狰的人。” 方明晅垂下眼眸,低声应道:“一言为定。” * 大少爷气鼓鼓地离开后,方明晅将自己摔进了椅子里,叹出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上周五,凤璟因为没见到顾莫狰甩袖走人,动静闹得这么大,方明晅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是凤家安排给凤璟的“狗”,主人有难,他当仁不让。 第二天的周六,方明晅单独和顾莫狰见了一面。 方明晅的本意,仅仅只是确认顾莫狰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没空,并根据顾莫狰有空的时间重新制定社团活动时间。 然而,顾莫狰借这个机会,向他提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建议—— “如果大少爷为了和我搭档的事找你帮忙,你可以替我拒绝他几次,这样一来,大少爷为了得到我,只能卖你个好,你得了好处以后,按照现金价值折算给我,我们三七分成,怎么样?” 一番惊天动地的话,说得方明晅冷汗直流。 顾莫狰明明才和凤璟见了一面,却仿佛非常了解凤璟似的,不仅肆意揣测凤璟的心理,甚至还打算利用凤璟的喜爱牟利,简直…… 简直就是个疯子。 方明晅不敢与疯子为伍,原本打算拒绝,然而,顾莫狰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你可以去和凤家告状,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也可试试搏这一次,说不定,你就自由了呢?” 自由。 方明晅第一次知道,这个他一生都在追求的词语,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选择里。 凤璟早晚会找他“讨要”顾莫狰,如果他不听从顾莫狰的指示,他就完不成凤璟的要求……照样是死路一条。 顾莫狰看似在和他商量,实际上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比起不屑于仗势欺人的凤璟,顾莫狰对于威逼利诱和狐假虎威的接受度非常良好,道德感也接近于无,他比凤璟更适合做“主人”。 做了那么久凤家的眼线,方明晅从没在凤璟身边见过顾莫狰这样的人。 比过去所有怀揣着目的接近凤璟的人,都更罕见、更可怕、更危险。 像是一团看不分明的浓稠黑雾,像是要将凤璟……整个吞没。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顾莫狰是我亲兄弟 周三是个好日子。 宿舍里四个人下午都没课,聚在一起为顾莫狰的追人大计出谋划策。 诸绻收集了凤璟入学一年来被挂上表白墙的信息,又通过篮球社的一点内部关系,成功拿到了凤璟的头号小弟——宋昶行的联系方式。 乔麟之从书柜里翻出好几本和恋爱心理学有关的书,每本都划出了重点。 罗肆高谈阔论这几天在桥牌社发生的事,着重强调凤璟输给顾莫狰的那个空糖盒。 室友们负责畅所欲言,顾莫狰则负责提供情绪价值——他掏出他的小本本,将众人的建议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了下来。 暖男,陪伴,默默付出。 温柔,体贴,再接再厉…… 聊着聊着,乔麟之突然道:“有点饿了,你们晚上想吃哪个食堂?” 顾莫狰把小本本一合,大气道:“感谢各位恋爱高手倾力相助,晚上出去吃吧,我请客。” “等等,你先等等。” 平时最喜欢怂恿其他人请客的罗肆,这回的反应却很异常。 他目不转睛地手机上跳出来的信息,迟疑着说道: “方明晅刚发的群通知,今晚社团有活动,咱们不能出去吃饭了,好奇怪啊,社团活动怎么突然改时间了,改到周二周三周四晚上……莫狰你今晚去吗?” 顾莫狰道:“去。” 罗肆疑惑地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你学生会活动在周一周五,这下正好和桥牌社的活动岔开了,好奇怪啊。” 顾莫狰心中门清,嘴上却道:“哪里奇怪了?” 罗肆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和方明晅有一腿啊,不然他为什么要把社团活动的时间改成你有空的时间?” 顾莫狰笑得一抖一抖的:“饶了我吧,我对他可没兴趣,我喜欢的只有凤璟。” 罗肆狐疑的目光在顾莫狰身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到顾莫狰随手放在桌上的糖盒上。 三思糖的糖盒具有极高的品牌溢价,哪怕里面没有糖,光是一个盒子,挂到网上都能卖个上千块。 这么贵重且意义非凡的东西,顾莫狰却一点都不重视,刚才诸绻开玩笑问顾莫狰讨要糖盒的时候,顾莫狰甚至点头了。 罗肆在心中疯狂叹气。 唉,他的好兄弟,明明和兄弟们相处的时候很正常,怎么在追人这件事上,就这么傲慢、这么直男、这么笨呢? 乔麟之道:“运气不错啊,去社团的次数变多了,和凤璟接触的机会也就变多了。” 诸绻也乐呵呵道:“你们打桥牌的是不是都有搭档啊,莫狰你要是能和凤璟做搭档就好了。” 顾莫狰道:“那怎么行,我去和凤璟搭档,罗肆怎么办?” 这话一出,宿舍三人的脑袋上都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罗肆惊叫道:“不是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和谁搭档不是搭档,我就去混日子的,你这个脑子在想什么……现在的重点是什么,重点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凤璟搭档,那可是凤璟、凤璟!你别看齐遥哭哭啼啼的,人以前可是市队的!” 顾莫狰不屑道:“那怎么了,我以前也是市队的,我拿冠军那次,凤璟的队伍才排第七。” 罗肆:“……” 他看向乔麟之和诸绻,收获了一堆同情、无奈、无话可说的目光。 罗肆绝望地说道:“大哥,你到底是去追人的还是去打牌的啊!” 顾莫狰极其正经地说道:“在感情上,是我追他,但是在牌技上,理应是他追我,对了,如果凤璟让你换搭档,你可不能轻易答应他,起码也要敲诈个六位数才行。” 罗肆:“……” 乔麟之安慰地拍了拍罗肆的后背:“没事的,重在参与嘛。” 诸绻也帮着顾莫狰说话:“感情这事儿吧,大家都是新手,一开始搞不清状况是正常的,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罗肆定定地看着诸绻的眼睛,颤声道:“用凤璟锻炼吗?” 诸绻挪开目光:“咳咳……” 罗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顾莫狰,你赢了,这凤璟你就追吧,到时候追出事来了,别把哥们几个供出来就行!” * 当天下午还笃定顾莫狰在白日做梦的罗肆,当天晚上就迎来了狠辣的一耳光。 齐遥在走道上拦住了正前往活动室的罗肆,他把罗肆拽到空教室里,白着一张小脸,支支吾吾道: “大少爷看上了顾莫狰,想要你和顾莫狰解除搭档关系,把顾莫狰让给他,我,我觉得他太过分了,所以,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向学校举报……” 罗肆打断他的话:“凤璟让你来的?” 齐遥期期艾艾道:“是啊,他,他让我用三万块打发了你,我说这样太侮辱人了,他,他不听,非要我来,我也是没办法,你别怪我。” 罗肆:“啧。” 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哥们,怕是永远都不会理解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烦恼吧。 校级优秀的奖学金一学期三千,这个数字对于他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他哪怕在大学以前完全没学过打桥牌,也会每次活动都出席,确保全勤,仅仅只是为了那一点能在申请奖学金的时候加分的社团分。 而现在—— “三万?” 罗肆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遍这个价格。 齐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他还说不够可以加,六万也行,他就是这种人……” 罗肆不动声色道:“顾莫狰可是我亲兄弟,亲的,你懂吗?” 齐遥面露喜色:“我懂,我就知道你不愿意!” 罗肆一字一顿道:“要加钱。” 齐遥:“……” 罗肆:“别演了大哥,打开天窗说亮话行不行,大家都不是傻子,凤璟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齐遥咬牙道:“九万。” 罗肆“啧”了一声,脸色流露出一些嫌弃:“凤璟差人办事,给九万,这个数字你自己不觉得搞笑吗,起码凑个整,十万吧?” 齐遥脸上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破了功,变得无比扭曲: “你就没有尊严吗!你就这样任他侮辱吗!你和顾莫狰好好的搭档,就因为十万块,你就让给凤璟吗!” 罗肆笑出了声:“大少爷要侮辱我,好歹还得给我十万,你呢?” 齐遥一下子没想明白:“我什么?” 罗肆道:“凤璟要和顾莫狰搭档,就要先把你这个搭档踹了,他这么侮辱你,你反抗了吗?” 齐遥:“……” 罗肆掏出破破烂烂的二手机,把支付二维码怼到齐遥面前:“别废话了,扫吧。” 齐遥哆哆嗦嗦地给罗肆转账,一边操作,一边诅咒: “舔凤璟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们也一样……” “你这人还挺搞笑的,睁开眼睛看看行不行,十万块,看清楚了吗?” 罗肆把收款界面在齐遥眼前晃了晃,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一夜暴富的笑容: “十万块都真给,凤璟这个义父,我单方面认了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知道我爹是谁吗 身处学生会的顾莫狰收到了一条诡异的消息。 罗肆:【义母,您今晚还回得来吗?】 顾莫狰:【什么义母?】 罗肆:【主要是我刚才单方面认了个义父,现在没位置给您了,只能把您当义母了,所以义母您今晚还能回桥牌社吗】 顾莫狰:【……】 顾莫狰:【回不来】 原本他今晚计划和罗肆一起去桥牌社,不料突然接到学生会的紧急会议通知,只能临时改变安排。 为了筹备即将到来的学生音乐节,学校搞了一个校企联合会,“企业负责人”平时忙于工作,只有这个点有空来给他们开会。 企业负责人一副精英范,讲的却都是毫无意义的空话,底下没一个人在听,全都在玩手机,大家都想走人,可惜走不了。 罗肆:【大少爷看您没来,正大发雷霆呢,我感觉我要挡不住了……】 顾莫狰:【你让他看学生会的群消息,今天是紧急会议】 罗肆:【来不及了,他冲出去了】 顾莫狰:【辛苦了】 最后一条消息还没发出去,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力。 顾莫狰一时大意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从桌子边缘掉了下去。 企业负责人李瑰成怒气冲冲地对着顾莫狰嘶吼: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说了几遍了别看手机听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必要重复一次两次三次吗!” 顾莫狰慢吞吞地站起身,把掉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手机是正面朝下摔的,屏幕全碎了。 摩挲着屏幕上的裂纹,顾莫狰眸色骤暗。 李瑰成再次嘶吼:“你是哪个部门的,负责什么的?说话!” 顾莫狰直起腰来,缓缓道:“我是秘书部部长顾莫狰,主要负责这次音乐节的场地布置和人员审核……” “部长怎么了,部长就能不懂规矩了?你给我坐到前面来!” 李瑰成伸手去拽顾莫狰的桌子。 学生会的场地和桥牌社差不多,所有的桌子都是可以移动的,开会的时候大家会手动把桌子排成一排,开完会再手动复原。 而现在,李瑰成把顾莫狰的桌子往前拖出两米,让这张桌子突兀地出现在全场所有人的视野最中央。 仿佛小学生在课堂上乱动而被老师惩罚坐到第一排,比起体罚,这种心理上的施压更能让人尊严全无。 顾莫狰一点都没反抗,任由李瑰成动作,活像是个唯唯诺诺的受气包。 但是他伸手护住了两边的学生,防止李瑰成动作太粗鲁,把别人的桌子也给撞开。 “顾哥,这……” 坐在顾莫狰旁边的副部长南雪扯了扯顾莫狰的裤腿,紧皱的眉头和愠怒的眸子里蕴藏着“反抗”的暗示。 “没事的,你继续统计报名表。” 顾莫狰柔声安慰了她,随后跟着被拖走的桌子,朝着李瑰成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站到了所有学生会干部的最前方。 顾莫狰的脸上全程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完全不把这场公开的羞辱当一回事。 或许在旁人看来,顾莫狰只是在硬撑而已,但事实并非如此。 顾莫狰此刻的表情,完全就是心情的具象化。 如果有人问顾莫狰,他大学时期最惋惜的一件事是什么,顾莫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是没能组织好大二的学生音乐节。 学生音乐节是z大特色活动,每年都会召开,筹划方为学生会和校乐队共同成立的音乐节委员会,校方不会参与,活动当天整个学校都会放假,每个班级、每个社团、每个乐队都有属于自己的花活,全校停课三天,所有学生自由活动。 然而,这样一个每年都让学生们满怀期待且赞不绝口的活动,在顾莫狰大二这年,不幸遇上了校领导班子的大换血。 新上任的领导班子以“为学生谋求职业发展与扩大音乐节影响”为由,将音乐节进行了“规范化管理”。 看似升级优化的操作,最终却让这一届音乐节成了历史上办得最差的一届。 校乐队的舞台被赞助商请来的网红乐队霸占,大量学生以志愿者的身份充当了赞助商的免费白工,至于众人期待的音乐节晚会,在初赛阶段淘汰了大量风格独特但不够商业化的学生表演后,“知名评委们”在互相恭维中,将晚会冠军颁给了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国外交流生…… 上辈子的顾莫狰到底是初出茅庐,被学生会会长委派了组织音乐节的重任后,在学生、校方和赞助商之间反复徘徊,最终音乐节彻底失败,学生哀声载道,顾莫狰也因为没能组织好音乐节活动引咎辞职,退出了学生会。 虽说这一遭也促使顾莫狰重新捡起桥牌、邂逅凤璟,但这显然不是顾莫狰真正想要的结局。 重来一世,当会长支支吾吾地让顾莫狰承接这场音乐节的管理权时,顾莫狰一点都没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智者避战,勇者应战,而顾莫狰既不是智者,也不是勇者。 他是“勇士”。 他要主动对这场曾令他大败而归的音乐节,发起全新的挑战。 “你就坐这儿听,要是听不明白,我看你这部长也别做了!” 李瑰成见顾莫狰这么配合,顿时更加嚣张了,自己给自己奖励了一个“越过学生会直接处置顾莫狰”的权力。 事实上,李瑰成不仅和学生会毫无关系,甚至连z大教职人员都不是,只是校企联合会的企方负责人而已。 而这个所谓的“校企联合会”,也是今年才有的新玩意,在这之前,主办音乐节的机构,是学生会和音乐学院共同主导的“音乐节委员会”。 “没必要吧。” 沉默了许久的顾莫狰终于开口了。 李瑰成把这句话当成了求饶,想当然地以为顾莫狰的意思是“没必要做得这么绝”,于是傲慢地扬起了头,和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顾莫狰四目相对: “不要以为上了个好学校就了不起,你们这些温室里的花朵在我看来还不如我们公司里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大专生,比起学历,我们公司更注重个人实力和适应环境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莫狰浅笑着打断了李瑰成的话,简单明了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这些废话,没有听明白的必要吧?” 宛如一滴水落入油锅,炸开层层蒸汽。 原本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在这句话过后,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回应。 “顾哥说得对!听不了一点!” “什么玩意啊这什么傻逼公司啊,老子就是饿死都不会去这破公司!” “所以我们能散了吗,这都几点了啊?” “我刚才把录音挂到校园墙了,大家给我点热度呗。” “傻逼滚啊!” 李瑰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脸都青了,他狠狠拍向桌子,高声喊了好几声“安静”。 等现场稍稍平静了一些后,李瑰成对着罪魁祸首发作了: “和我放狠话是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玩意了?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走不出学校,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叫嚷间,李瑰成伸手去拽顾莫狰的领口,以他们的身高和体重差距来看,顾莫狰很轻易就能躲过李瑰成的袭击,但顾莫狰没动。 他垂着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在风中轻轻颤动,脆弱又无助地被李瑰成拽住领子,脆弱又无助地看着李瑰成飞了出去。 是的,李瑰成,飞了出去。 “哐当”、“哐当”、“哐当”。 接连不断的几声巨响,仿佛过年放鞭炮。 那是桌子从李瑰成身上碾过去、砸到墙上、又把墙皮蹭破一大片的声音。 李瑰成被摔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清醒一点了,拼了命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的胸口,踩着一只纯白色的球鞋。 某知名顶奢品牌的夏季新款限量球鞋,市场价一百二十万,有价无市。 就是这双球鞋的主人,一脚踹飞桌子,砸蒙李瑰成,又一脚踩在李瑰成的胸前,让李瑰成爬不起来。 普通的有钱人就算买到了这双鞋,就算舍得穿出来,也绝不会抬脚往桌子上踹,还踹得这么狠。 能做出这种事的,放眼整个z大,只有一个人。 一路从桥牌社杀到学生会的凤璟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瑰成,一双银眸冷若冰霜,连九月的艳阳天都能冻结。 在顾莫狰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中,大少爷冷冰冰地开口,一字一顿地问道: “继续说,你爹是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好样的顾莫狰 全场寂静。 学生会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久久难以回神。 五分钟前,他们还在听李瑰成喋喋不休地说着鬼话,听得白眼连连,几欲昏迷,恨不得冲上去一人给李瑰成一拳。 五分钟后,鬼话变成哀嚎,李瑰成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完全满足了他们心中的幻想,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场面更爽。 “打得好!” 随着一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欢呼,原本寂静的活动室瞬间沸腾了。 伴随着掌声、欢呼声和口哨声,二十几个学生会成员全都围了上来,形成重重人墙,完全阻隔了案发中心。 即便有外人路过活动室,也没法透过窗户看清室内在发生什么事。 这些在李瑰成眼中“温室里的花朵”,显然一点都不蠢。 他们拥有着能考进z大的顶尖智商,所以他们很清楚,李瑰成不仅是社会人士,还是人品和性格都很差的社会人士,出了这种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瑰成的报复手段很多,他不仅可以向学校举报,还可以直接报警,让动手的学生留下一辈子的污点。 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最差的情况,学生会成员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给出了建议。 机灵的成员道:“法不责众,我们一人给他一脚,不就没法咎责了吗?” 靠谱的成员道:“揍的时候注意伤口大小,别打脸别打手,防止他验出轻微伤。” 眼神好的成员道:“都歇歇吧,是凤璟。” 这话一出,紧张的氛围瞬间消失一空,只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笑声: “原来是凤璟啊,那没事了。” “大少爷居然会来参加这种会,少见啊。” “凤璟都踹了,我怎么能不踹,我也得踹一脚。” 瞬间成为目光焦点的凤璟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踩着李瑰成的上半身,满眼不屑地问道: “你、爹、是、谁?” 因为李瑰成一直没回话,这是凤璟问的第二遍。 和第一遍相比,凤璟的语气愈发不悦,声音沉闷到像是一只巨兽从喉咙深处发出喘息。 李瑰成:“我,我,咳咳咳……” “别这样。” 一只手落在凤璟肩膀上,缓之又缓地拍了拍。 凤璟倏地回过头,一双漂亮的鹿眼瞪得极圆,发出无声的控诉—— 我为你出气,你还敢拦我!? 然而,顾莫狰接下来说的却是:“你踩着他气管,他怎么回答你?” 凤璟发出一声满意的哼声,从善如流地挪开了脚,还没等李瑰成缓过来,就问了第三遍: “你爹是谁?” 催命一般的提问,吓得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李瑰成冷汗直流。 即便不认识凤璟,李瑰成也能从周围学生的态度中,嗅到凤璟的不同寻常。 李瑰成不敢托大,色厉内荏地试探道:“不是,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我们在开会,闲杂人等……” 顾莫狰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宣传部的部长,凤璟。” 凤璟傲慢地扬了扬头,浅色的雪发乱糟糟地翘在耳边,仿佛一只炸毛的狮子猫。 炸毛的原因不是因为李瑰成,而是因为顾莫狰。 当然是因为顾莫狰。 为了能和顾莫狰搭档,凤璟又是调整社团活动的时间,又派人说服罗肆换搭档,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最后顾莫狰还是没来! 这口气,换谁来都咽不下去,更别说凤璟了。 凤璟一路从桥牌社杀到学生会,想要亲眼看看顾莫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结果可好,还没进门呢,就看见顾莫狰被人拽着领子痛骂,桌子都被挪到了最前面,鹤立鸡群地竖在最前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好好好,在桥牌社那么嚣张,半句话得罪十个人,连他凤璟的面子都不卖,进了学生会却成受气包了,被人揪着领子欺负! 好样的,顾莫狰。 以及——好样的,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傻逼! 凤璟的银眸死死锁定在李瑰成身上,眼中的怒火强烈到几乎要将人灼伤。 李瑰成真的有点怕了。 “凤”这个姓实在是太有名了,凤家的产业遍布全国,任何一个生活在h国的人都不可能完全没听过凤家。 即便他一时半会儿地不敢确定眼前这个“凤璟”到底是谁,他也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了。 李瑰成突然大叫一声,趁着所有人一愣神的功夫,他抬腿往外跑去,边跑边喊: “什么宣传部部长,你们这都是什么人,上来就动手,流氓都没你们这样的,我要找校领导举报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嘴上放着狠话,脚步却狼狈至极。 眼看着即将跑到门口,突然,一条大长腿不知道从哪里伸了出来,狠狠地绊了他一下。 李瑰成踉跄几步撞到墙上,痛得龇牙咧嘴。 明知道是被人暗算了,李瑰成也不敢回头去看是谁绊的他,而是捂着撞疼的腰一瘸一拐地冲出了门。 学生会成员们发出一阵哄笑: “就这么走了啊,不再回忆一下自己的爹是谁吗?” “大少爷牛逼!” “去找校长告状吧,赶紧去。” “这也太爽了吧,还得是凤璟啊……” “我将永远追随大少爷!” 欢声笑语中,顾莫狰双手合十,轻轻地拍了两下:“各位。” 所有人瞬间噤声,安静地等着顾莫狰发话。 顾莫狰的动作熟练且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 凤璟微微挑眉。 看样子,顾莫狰混得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 顾莫狰道:“各位,今天的事尽量别对外宣扬,相信学校会妥善处理,既然会议已经中断,要是没有别的事,各位可以先回去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 众人在欢声笑语中收拾好东西,有序地离开会议室。 所有人都离开后,顾莫狰把桌子和椅子全都复了位,又对着损坏的椅子和墙面拍了照。 做完了一切收尾工作,关灯往外走的时候,顾莫狰并没问凤璟为什么还没走,只是很自然地说道: “今天多谢你了。” 凤璟没有回话。 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靠墙抱胸的姿势,看着顾莫狰来回搬动二十多张桌子,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大少爷不仅完全没有对自己的袖手旁观感到愧疚,反而还在心里琢磨起顾莫狰来—— 把他晾在一边那么久,忙活什么呢? 在棋牌社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抛下他去忙别的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又有什么愿望呢? 不管有什么愿望,只要把他凤璟伺候好了,不就全都能实现了吗?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真是个笨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大雨 “走吧,送你回去。” 顾莫狰锁上学生会活动室的大门,拿上伞架上的长柄黑伞,随后理所当然地对等在一边的凤璟说道。 凤璟对顾莫狰熟稔的态度感到了一些困惑。 虽然他都已经为了顾莫狰对“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傻逼”动手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和顾莫狰没有那么熟。 起码没有熟到可以让顾莫狰用这种语气说出“送他回去”。 非要说的话,他们都是学生会部长,在学生会共事了一年,确实也能称得上认识很久了,但是,如果顾莫狰真觉得自己和他很熟,那为什么在桥牌社的时候装作不认识他,为了一碗烤鸭饭就抛下他走了? 凤璟心中藏着事,开口时的话里自然也就带着刺:“什么叫送我回去,你不回桥牌社?” 顾莫狰道:“不了,时间太晚了,我直接回宿舍了,音乐节的策划还没做好。” “……” 凤家大少爷活到这么大,从没遇到过顾莫狰这样的人。 特别不长眼或者特别蠢的倒是也遇到过,但是对于这种人,凤璟要么根本不在意,要么当场就回击了,绝不会给他们三番四次地舞到自己面前的机会。 至于那些经历过世俗沉沦又有些头脑的人,面对凤璟,不说卑躬屈膝,起码也是毕恭毕敬的。 无论哪种,都不会像顾莫狰这样,明明知道凤璟想要什么,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不卑不亢软硬不吃的模样,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里当教材用。 凤璟几乎在生气了。 之所以要说“几乎”,是因为凤璟此刻的状态,比起可以直接动手或是动口的“生气”,更接近于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的——生闷气。 “那更用不着你送,我们是两个方向!” 丢下一句有点委屈又有点怒气的狠话后,凤璟头也不回地迈开了腿,朝着桥牌社的方向走去。 顾莫狰亦步亦趋地跟在凤璟身后,也不说话,只是跟着。 凤璟一路走一路困惑,实在搞不懂顾莫狰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顾莫狰要讨好他,那就应该和他一起回桥牌社,如果顾莫狰看不上他……那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九月的天还带着夏日的余威,空气燥热而滚烫,像是要把人蒸熟。 时间还不到晚上七点,天色却已暗得出奇,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仿佛蒙着一层雾。 空气近乎凝滞,一丝风也没有,天幕低到可怕,灰絮般压向大地,直到——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大雨骤然落下,淋得人猝不及防。 凤璟一路走一路想事,心中烦躁,脚步急促,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站在大路中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凤璟。” 隆隆雷声中,清冽的男声唤着凤璟的名字。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任何人都能叫的名字,但凤璟就是从中听出了他从未感受过的、异常的颤动。 还没等凤璟品出到底异常在哪里,顾莫狰就已经撑着伞走到了他的面前。 顾莫狰把伞往前一递,神色自然地说道:“伞给你,你拿着回桥牌社吧。” 凤璟倒吸一口凉气。 他骤然意识到,顾莫狰刚才说“送他回去”,并不是在惺惺作态地讨好他,而是担心天色不好,怕他走到半路下大雨,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从离开学生会活动室开始,凤璟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刻,凤璟想明白了,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顾莫狰确实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顾莫狰竟然在“照顾”他。 凤璟这一生见过太多讨好,受过太多谄媚,唯独没体会过这种“照顾”。 仿佛将他当做某种需要时刻关照的、弱小的生物一般,在他还没摔倒之前,就在他前行的道路上铺上一层软垫。 ……好奇怪,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给顾莫狰留下这种印象的? 他可是凤璟。 大雨倾盆,雨幕织成密不透风的帘,将伞下的两人与世界隔绝。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伞面上,砰砰作响,如心跳的声音一般。 “……一起吧,你送我去。” 凤璟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伞柄。 他向来说一不二,刚才说了不让顾莫狰送,现在却主动改口,这种事对他而言,与认输无异。 但是,凤璟养尊处优惯了,不习惯委屈自己,也不想在有伞的情况下冒雨跑回桥牌社,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受人嘲笑。 认输就认输吧。 他是凤璟,他输得起。 “没事,你走吧,我宿舍就在前面。” 顾莫狰松开手,退半步进入雨幕。 瀑布般白蒙蒙的大雨无情落下,瞬间就模糊了顾莫狰的身影。 * 周四,桥牌社活动室。 社团活动的时间已经到了,但今天的桥牌社却没有准时准点地开始。 至于原因—— 向来踩点到场凤璟今天提前半小时就来了,大咧咧地坐在第一张赛桌前,一只手按着长条形的黑色礼盒,另一只手在桌上无规律地敲击,一看就是在等人。 前二十分钟还好,不少来得早的社员上前和凤璟打了招呼,有人问了一嘴“齐遥怎么没来”,得到了凤璟“他今天有事”的回答。 然而,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凤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骨节敲击桌面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到了活动开始的时间,凤璟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目光扫在每一个踏进活动室、却又不是他等的那个人的社员身上,像刀在肉上刮。 社员们瑟瑟发抖地缩在活动室后方,假模假样地为社长方明晅整理八校联赛的资料,没一个敢往前走。 方明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朝着凤璟走去。 在方明晅的手落到凤璟的肩上之前,一个迟到的倒霉蛋先方明晅一步吸引了凤璟的注意力。 罗肆的动作极快,在左脚彻底落地的瞬间,发动了全身的运动细胞,整个人宛如倒带一样往回退。 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而此刻的画面,并不需要他多有眼色,即便他是个傻子,都知道情况不对。 “罗肆!” 可惜,罗肆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凤璟。 凤璟“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跨到罗肆面前,拽着他走到了活动室外的走廊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回又怎么了!学生会今天可没开会!” 整条走道都能听见凤璟的怒吼。 虽然凤璟没把话说明白,但罗肆能猜到凤璟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顾莫狰为什么又没来。 迎着凤璟吃人般的目光,罗肆艰难道: “他病了,昨天淋完雨回宿舍就发烧了,今天烧得起不来,床上躺着呢。” 凤璟脸色一僵。 罗肆担心凤璟不相信他的话,于是继续解释了起来: “他这人也是的,明明带着伞出的门,说是路上遇到一个没带伞的同学,就把伞借出去了,好家伙,同学粗心大意没带伞,结果一点雨都没淋到,他自己倒是发烧发到三十九度,做好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凤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顾莫狰在床上 沉默。 漫长的沉默。 从十分钟前就一直在火山爆发的大少爷突然哑了火,垂着眸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起大吼大叫颐指气使的模样,沉默的凤璟更加令人害怕。 罗肆吓得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地等待了半天,见凤璟还是一言不发,无奈之下,罗肆只能一咬牙一跺脚,掏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大少爷,我骗谁也不会骗你的,你要是实在不相信,要不跟我回宿舍看看?顾莫狰他要是能下床,不用你开口,我保证揍到他躺回去为止!” 罗肆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就是确信凤璟不会跟他回去,所以才敢把话说得这么满。 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的金凤凰,哪会去男生宿舍那种乱到没个落脚地的地方呢? 然而—— 凤璟结束沉默,咬牙切齿道: “淋个雨就发烧,我从没听说过这么废物的人,行,我跟你去看看,长长见识,如果发现他在骗我,那他,那你们,就、都、完、蛋、了!” 罗肆:“……” 不是。 真去啊!? * 情况很快变成了这样—— 罗肆默默在前面带路,凤璟在后面跟着他走。 黑色礼盒被凤璟夹在臂弯里,虽然不重,但是太长,随着凤璟的步子一上一下的摆动,非常不好拿,罗肆见状主动提出要帮凤璟拿,但是被拒绝了。 桥牌社距离男生宿舍不算近,罗肆本来是骑车来的,如今带着凤璟,也没敢提车的事,在大太阳底下硬生生走了二十分钟后,终于走到了地方。 凤璟入学到现在,还是第一走进宿舍区,也是第一次踏进男生宿舍楼。 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新奇不已。 从宽广的大路拐进绿树成荫的小道,刷学生卡进楼,沿着被踏过千万次的楼梯往上走,每走一层都能看见堆积在过道处的“毕业生杂物”小摊,没人看着,随意拿取,拿了以后自觉扫边上的二维码付款。 进入五楼,一路往里,一直走到挂着“d栋521”的门牌的木质门板前。 一想到顾莫狰就藏在这扇门背后,凤璟不禁难耐地舔了舔牙。 “乱了点,哈哈,你,你慢点……” 罗肆推开宿舍大门,慌乱地把地上的脸盆、矮凳和垃圾桶都挪远了一点,为凤璟把路腾了出来。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在。 z大宿舍全都是上床下桌的结构,顾莫狰的床位在最里面,唯一一个拉着床帘的那个就是。 “莫狰,顾莫狰,你醒着吗,有人来看你了。” 罗肆在底下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要是顾莫狰病好了出门浪了,那他今天可就彻底没法收场了! 罗肆艰难地回过头去和凤璟解释:“那啥,他可能睡着了,我再叫两声哈。” “不用,我看一眼就走。” 凤璟直接走到顾莫狰的床前,抬手一伸,拉开床帘。 像是这种上床下桌的结构,为了让学生能顺利到床上去,在两个床铺中间配备了一个梯子供学生攀爬,然而凤璟的个子实在太高,根本用不着踩梯子,只需要垫个脚,就能直接看见床铺里的画面。 罗肆赶紧后退几步拓宽视野。 ……谢天谢地,顾莫狰确实在床上。 他安稳地侧躺着,一张帅脸埋在被子里,对外界的动静无知无觉,一看就睡得香。 罗肆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凤璟定定地看了顾莫狰一会儿,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还真生病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时就……就怎么样呢? 凤璟想不到答案。 他都已经让顾莫狰送他了,顾莫狰没答应,他还能怎么办? 顾莫狰既然知道自己淋场雨就能病倒,那就不该把伞借给他,他可是凤璟,他就算淋个三天三夜的雨也不会生病,他下雨从来不带伞,这么多年了,从没出过问题! 凤璟的目光凶狠地在顾莫狰身上扫来扫去,突然,他注意到顾莫狰有几丝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看上去有点碍眼,于是他伸出手去,想将那几缕头发拨回原处。 大少爷一边动作,一边抱怨: “你们宿舍怎么这么热,空调怎么不……” 话音戛然而止。 指尖触到顾莫狰额头的瞬间,猛地缩回。 滚烫的触感令凤璟陷入了茫然,他一时间都没法把这个温度和人类的体温联系到一起,只觉得自己摸了个火炉。 凤璟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再次伸手,将整个手心按在顾莫狰额头上。 下一秒,凤璟炸了: “这是睡着了吗,这是昏迷了!你们就不管他,让他这样烧着?你还有心情来桥牌社,人都烧没了你还在打牌呢是吧?!” 罗肆一愣:“啊,怎么了啊,他他他,他很严重吗?” 凤璟怒吼:“你自己看!” 罗肆慌忙上前摸了摸顾莫狰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得六神无主。 宿舍里一群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个个身强体壮,从不生病,偶尔感冒冲个热水澡就能扛过去……说不长心也好,说年纪小没经验也好,总之他们确实都缺乏判断病情的意识。 顾莫狰从昨晚开始发烧,到今天这个点,烧了整整一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都昏迷了,要不是被凤璟意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还醒着吗,喂,说话!” 凤璟直接上手去拍顾莫狰的脸,拍了半天发现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真急了。 他一脚踩到梯子上,另一只脚蹬住床板,连人带被子一起给顾莫狰抱了起来,随后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矫捷得像一只豹子。 一直被凤璟拿着的礼盒此刻如垃圾般掉在一边,盒子摔开,里面躺着的长柄伞滚到了地上,无人在意。 罗肆慌张得没了主意,完全把凤璟当成了主心骨: “咱们怎么办啊,打120吗?” 凤璟没理他,抱着顾莫狰的同时还能腾出一只手打电话:“立刻来校门口接我,立刻!” 下一秒,他直接抱着顾莫狰冲出了门。 罗肆不敢多问,拿上顾莫狰放在床头的手机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他大概猜到凤璟要直接把顾莫狰送去医院,他觉得自己手里没拿东西,跑得快,可以到前面给凤璟开个路,方便凤璟往校门口冲。 想的是很好,真的实践起来时,罗肆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凤璟抱着顾莫狰健步如飞,罗肆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还越追越远。 过去,罗肆觉得凤璟只是在身世背景上“不是人”,而现在,罗肆觉得凤璟在物理上都不是人。 抱着个一百六、七十斤的大活人,还能跑这么快,这对吗?! 说好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凤璟无所不能 凤璟叫来的司机和他们同一时间抵达了校门口。 商务车一路疾驰,火速赶往离学校最近的清和成医院。 凤璟拿出车载小冰箱里所有的冰水,打湿毛巾敷在顾莫狰额头上降温,罗肆在一旁打下手,片刻不敢停歇。 如此反复了好几轮,直到他们抵达医院。 清和成是z市最有名的私立医院,收费比公立医院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踏入其中,托顾莫狰的福,罗肆人生第一次走进清和成,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看病这件事还能这么惬意。 没有排不完的长队、跑不完的窗口和难以进入的病房,患者住的是豪华单间,陪诊的家属也有休息处,医生护士全程候在病房里,从头到脚都写满人道主义关怀。 顾莫狰的情况不算太好,高温休克,体温高达40.5度,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及生命的高温脑损伤,所幸送医及时,强力的退烧药物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 看着顾莫狰那张在呼吸机下逐渐恢复血色的脸,罗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又有点复杂。 发个烧能发成这架势,顾莫狰也真是厉害。 罗肆回过头,瞥了一眼正仰面瘫在沙发椅里大喘气的凤璟,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抱着死沉死沉的一百七十斤大活人从男生宿舍跑到校门口,短暂的车程后,再次一路不停歇地把人抱到病房里……这种程度的体力消耗,要是换个人来,现在恐怕已经跟着病人一起躺到床上去了。 应该说真不愧是凤璟吗? “无所不能”这个词,经常被那些嫉妒凤璟家世的人以讽刺的口吻强加在凤璟身上,然而,此刻的罗肆,却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凤璟“无所不能”。 撇开非同凡响的身世,凤璟本身也具有许多罕见的品质。 遇事冷静,临危不乱,忙中有序……体力也很好。 今天要不是有凤璟在,顾莫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看在凤璟这么靠谱、这么讲义气的份上,罗肆愿意自作主张,把顾莫狰嫁给他…… 医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罗肆的胡思乱想:“病人家属过来签个字,他需要住院观察一晚上。” “我这就联系病人家属,麻烦你们了!” 罗肆赶紧拿起手机,急匆匆地走出病房去打电话。 电话打到辅导员那儿,说明情况又传了几张顾莫狰带着呼吸机的照片后,辅导员立刻将顾莫狰入学时留的紧急联系人发给了罗肆。 罗肆对着号码拨了出去,等待对面接听的期间,凤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凤璟也是出来打电话的。 突然动用了清和成的关系,这可不算是一件小事,凤璟得和家里说清楚,进医院的是他同学,并非他本人。 一直到凤璟的电话打完,罗肆这边依然没打通。 凤璟看了罗肆一眼,问道:“还没联系上他家属?” 罗肆道:“没呢,一直打不通,这……”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接通了。 罗肆脸上一喜,极其正经地开口道:“您好,请问您是顾莫狰的妈妈吗,我是顾莫狰的室友,顾莫狰他生病住院了……” “别找我,我没钱,让他自己想办法!” 一阵尖锐的惊叫过后,电话被单方面挂断了。 罗肆:“……” 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他自己家里的条件也不好,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解穷苦家庭的困境,但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有些人的经,远超难念的程度,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罗肆看了一眼凤璟,颤声道:“是我不好,我没解释清楚,我再打一次。” 重拨过去,对面是忙音,显然是把罗肆拉进了黑名单。 罗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事办砸了,整个人又慌张又混乱,他无助地看向凤璟,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办啊,家属不来,没人签字了……” 凤璟满不在意道:“小事,我来签。” 罗肆抬手捂住眼睛,激动高喊道:“您真是我亲爹啊!” 凤璟嫌弃脸:“婉拒了哈。” 罗肆瞬间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转身往病房里走:“我进去看看他醒了没。” 刚往前走了一步,病房的大门突然被拉开,一个人影直愣愣地往外冲,结结实实地和罗肆正面撞上,撞得罗肆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去,能不能看个路啊!” 罗肆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一边骂骂咧咧地抬起头,想看看是谁撞得他。 下一秒,罗肆傻眼了:“不是,顾莫狰?你你你干什么呢,你不躺着你乱跑什么呢?” 顾莫狰半眯着眼,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霞红,看上去明显神志不清,他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往外走。 没走两步呢,就斜着往旁边摔。 罗肆刚爬起来,又被顾莫狰撞翻了。 罗肆:“……” 病房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医生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高声解释道: “病人刚刚醒了,说什么都要出院,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他是不是对医院有心理障碍,之前做过相关精神鉴定吗?” “对医院有心理障碍,还有这种事?” 凤璟一边伸手拦住顾莫狰,一边狐疑地打量了一圈在场的医护人员。 刚才还不管不顾地往外冲、连人带障碍一并撞开的顾莫狰,被凤璟这么一拦,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软软地倒进了凤璟怀里。 凤璟的体验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既没看见顾莫狰在病房里是怎么精神错乱般打碎了一地的药品和针管,也没切身感受到顾莫狰那种不讲道理的、连一米八的罗肆都能轻松撞翻的蛮力。 所以,凤璟不仅感受不到“顾莫狰有多难搞”,反而觉得在场的医生护士实在水平堪忧,连个病得站不稳的病人都照顾不好。 凤璟让顾莫狰靠在自己肩头,安慰地拍拍顾莫狰毛绒绒的脑袋,一双漂亮的银眸看向一旁的医生,询问道: “如果不住院,我们该怎么办?” 医生道:“出院是可以,但是他的热度还没退下来,回家以后也得挂点滴并按时测量体温,最好能有医护人员陪到晚上,我们医院确实能提供这类上门的服务,您看是否需要?” 这种专业且便捷的服务,往往意味着极其高昂的价格。 然而,费用问题对于凤璟而言,就像没有家属签字一样,根本不构成问题,所以医生根本就没提。 比起医疗费,更大的问题是,顾莫狰要回哪儿去。 罗肆极其为难地说道:“我们那宿舍楼也不让进外人啊,宿管大爷看着呢,这又是医生又是护士的,这,这肯定不行啊,而且还要打点滴,宿舍里哪有地方给他打点滴啊……” 他看向将脑袋埋进凤璟肩头装鸵鸟的顾莫狰,目光中满是谴责。 顾莫狰真是太过分了,清和成医院这么好的医疗条件还不肯住,他到底想干什么,上天吗?! 凤璟理所当然道:“确实不能回宿舍,你们宿舍都是人机,室友不行了都发现不了。” 罗肆:“……” 无法反驳,都是事实。 凤璟轻哼一声,给出了一个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方案:“去我那儿吧,我亲自看着他。” 罗肆下意识道:“这、这不合适吧!” 凤璟压根没理罗肆,他伸手拍了拍顾莫狰的脸颊,低声询问道: “问你呢,顾莫狰,去我那儿,行不行,给个准话。” 顾莫狰没回答,他烧得厉害,大脑一片混沌,完全说不出话来。 但是—— 他用双手环住凤璟的腰,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一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会闹的孩子有…… 凤家大少爷的居所,是距离学校不到三公里的水月湾豪宅。 五百六十平的大平层,就住了凤璟一个人,吃饭有大厨,卫生有保洁,出行有司机,还有二十四小时管家轮班制随叫随到,提供全天候不间断的高品质服务。 就这条件,别说再多住一个人了,就算多住十个人都毫无问题。 清和成医院的医护人员用私人救护车把顾莫狰运进了水月湾,一群人忙前忙后了半天,总算是让顾莫狰顺利挂完了水。 看着顾莫狰安详地躺在大床上沉眠的模样,罗肆莫名的有一种自家好兄弟背着他偷偷嫁入豪门的感觉…… 医护人员不能留着过夜,将该交代的交代给凤璟和管家后,便和罗肆一同离开了水月湾。 顾莫狰的家属依然联系不上,罗肆如实向辅导员汇报了情况,辅导员听说凤璟接管了顾莫狰后松了很大一口气,表示明天一早就过来看望顾莫狰。 临睡前,凤璟又去看了一眼顾莫狰,见他陷在床铺里睡得很安稳,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转身前往书房,为昨天大闹学生会的事收尾。 见过李瑰成后,凤璟总算是知道顾莫狰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了。 学生音乐节凤璟其实去年参加过一次,当时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今年也就没有特别关注,部门的工作他全都给了副部长,他本人只负责扫码付款充当赞助商,除此之外一概不管。 正因如此,凤璟一直都没能发现,今年的音乐节,不是一般的不正常。 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李瑰成只是个炮灰,他前脚刚惹完凤璟,后脚就被李氏集团从如日中天的战略投资部调到了后勤部,接替李瑰成继续负责z大音乐节的,是李家旁支的李栎禄。 李栎禄的母亲来自凤家,从辈分上来说,是凤璟的远房表姑,事情巧合到这个地步,那就根本不是巧合了,李栎禄这张牌,无疑是李氏集团为了凤璟这个横插一脚的变数,特地打出来的。 李氏集团的态度非常明确,即便凤璟出面,音乐节也要继续,而且还要以“校企联合”的方式继续。 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凤璟再想做点什么,就不可能绕得开凤家。 很少有人知道,现在的凤璟,其实无法轻易调动凤家的资源,因为他用这些资源,换取了一些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只要凤璟一直不动用凤家大少爷的权力,那么,起码在大学这四年里,他能像普通学生那样学习和生活,他可以一个人住,可以打桥牌,可以翘掉不喜欢的课,也可以半夜三更地去烧烤摊吃夜宵。 相对的,一旦凤璟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衡,那么,凤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将再一次将他紧紧束缚。 今年的音乐节如此不同寻常,如果凤璟执意插手,势必重回家族漩涡。 区区一个顾莫狰,还不值得凤璟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凤璟只会根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劝顾莫狰从这场不知深浅的音乐节里抽身,回到桥牌社,和他一起备战八校联赛。 为此,凤璟需要做一些特殊的安排,比如……物色一个愿意接替顾莫狰成为音乐节负责人的“倒霉蛋”。 顺利搞定一切后,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凤璟去浴室洗了澡,擦干身体后摸黑进了卧室,把自己摔进床铺里。 下一秒,异常的触感让凤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迅速起身,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下,顾莫狰卷着凤璟的小被子,躺在凤璟的大床上,姿势无比自然,睡得无比香甜。 画面过于离奇,以至于凤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并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现实的痛楚后,凤璟面容扭曲地发出无声的爆鸣—— 不是,这人是怎么莫名其妙跑到他床上的啊,之前不是在客房睡得好好的吗? 而且客房的位置距离他的房间有十万八千里,顾莫狰是怎么准确地在五百六十平的陌生房子里找到他的房间的啊,自带gps定位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顾莫狰不小心迷了路,又瞎猫碰死耗子凑巧走到了他的房间…… 面对着一张充满生活气息的、被子上印着粉色小章鱼的陌生的大床,正常人会躺下就睡吗? 会吗!? 好吧,前提错误,顾莫狰确实不是正常人。 顾莫狰是病人,还是脑子烧坏了的病人。 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病人,做一些不正常的事,倒也挺正常的。 成功自圆其说“顾莫狰的动机”后,凤璟开始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要么,把顾莫狰叫醒,赶回客房去睡;要么,他把房间让给顾莫狰,他自己去客房睡。 两个选择都很合理,都很符合正常人的思考方式。 但是,不管选哪个,凤璟都觉得很憋屈。 为什么顾莫狰可以这么不正常,而他却要这么正常? 为什么顾莫狰可以这么松弛、这么理所当然地躺在他的床上,而他却要和一个脑子烧坏了的病人计较一张床? 他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吗?很显然,他不是。 他是什么很矫情的人吗?很显然,他也不是。 短暂的思考过后,凤璟做出了决定—— 一起睡! 反正他的床够大,睡得下! 只不过是床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而已,他可是凤璟,他根本不介意这种小事! * 顾莫狰这一遭是真的烧糊涂了。 伞是他故意给凤璟的,凤璟的退让在他的预料之中,不接受凤璟的邀约坚持淋雨离开,则非常符合渣男的特性。 渣男就是这样的,喜欢做莫名其妙且无意义的坚持,将自我感动式的牺牲强加在对方身上,还要自诩为痴情的受害者。 同样的事被顾莫狰遇到,顾莫狰只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谁让大少爷就吃这一套呢?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顾莫狰烧到四十度。 顾莫狰怎么也想不到,淋个雨居然会发烧,还能烧得那么严重,他甚至来不及拨出一个求救电话,就陷入了昏迷。 混沌高热中,顾莫狰不断梦到前世的事。 比起重生后短暂的快乐时光,前世的岁月要漫长得多、沉痛得多,也记忆犹新得多。 第一次醒来时,顾莫狰发现自己在清和成医院。 十年后的清和成医院和十年前相比,没有太多的变化。 不论是奢华得不像医院的装潢,还是医护人员整齐划一的白大褂,都和顾莫狰记忆中别无二致。 顾莫狰就是在这里,见到了凤璟的最后一面。 十五楼的高度,坠楼瞬间当场死亡,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普通的医院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把人往医院里收,但是清和成不一样,只要钱给够,活人死人都能收。 “凤璟正在清和成医院抢救”的消息给了顾莫狰最后的希望,然而,等顾莫狰赶到医院时,才发现急救车压根就没把人往抢救室送,而是慢悠悠地停到了太平间门口。 清和成救护车上的急救人员早就知道运的是死人,所以一点也没着急,把急救车当观光车在开。 于是,得知消息后横跨半个z市连闯六个红灯抵达清和成的顾莫狰,正好就撞上急救人员骂骂咧咧的把凤璟四分五裂的身体抬下车。 那天之后,顾莫狰每次看到和清和成医院有关的字眼,都会触发强烈的躯体化反应。 心慌意乱、血压骤降、眩晕恶心…… 重生后的顾莫狰依旧是如此。 当顾莫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清和成医院的病床上后,他毫不犹豫地扯开呼吸机,拔掉针管,闷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自己在发烧,然而,即便他知道,即便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片惊叫声中,他找到了那个唯一能令他安心的身影。 难受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顾莫狰在他曾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其中的清和成医院里放弃抵抗,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顾莫狰发现,自己在水月湾。 他在这里住了整整八年,对这栋五百六十平豪宅的每一个角落,从主卧、客房、钢琴房、书房,到电竞娱乐室、狗窝、瑟瑟小玩具屋,全都了如指掌。 一晚上折腾下来,顾莫狰的烧退了,人却还糊涂着。 顾莫狰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客房。 他这辈子唯一睡客房的时候,是创业初期被刚开荤没多久食髓知味的大少爷缠得吃不消,于是自己把自己反锁进了客房,以谋求一个可以安静工作的环境。 可是,公司被收购了,凤璟也已经不在了,他为什么……还要睡客房呢? 想不明白的顾莫狰没有再想,而是打开房门,轻车熟路地走回主卧,盖上他心爱的小被子,在满是凤璟气息的大床上又一次睡着了。 第三次醒来,是第二天早晨。 一晚上过去,顾莫狰不仅烧退了,人也清醒了,混乱的记忆开始缓缓复苏。 然而,在断层的记忆彻底衔接上之前,顾莫狰先一步在睡觉时从不穿睡衣的大少爷怀里醒来,看见了熟悉至极的画面。 饱满洁白的肌肤上,坠着一枚饱满又红润的果实。 凤璟还活着的时候,顾莫狰每一个早上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整整八年,早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张开嘴,凑上去,环住,咬。 随着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惨叫,顾莫狰被一脚踹下了床。 顾莫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你搞不定,我可以 身体砸在地上的瞬间,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像是一场幻梦走到了终点。 顾莫狰躺在他熟悉至极的地毯上,没起身。 确切地说,是没敢起身。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起身,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确实如他所料,大少爷语速极快地骂完了此生所有的脏话后,并没有下床来揍他,而是气鼓鼓地前往洗手间,对着镜子查看顾莫狰留下的“伤口”去了。 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音量之大,震得地面都晃了晃。 陷在地毯中的顾莫狰用手挡住脸,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哀嚎。 * 半小时后。 餐桌上摆着大厨准备好的丰盛早餐,从中式到西式一应俱全。 餐桌下的两个人安静如鸡,既不动筷也不交流,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不知道想干什么。 大厨极其有眼色地告辞离开,给年轻气盛的灵魂们留出充足的交流空间。 碗里小米粥的热气散尽之前,顾莫狰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可以随便骂我,我不还嘴。” 重生前的顾莫狰可以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清和成、出现在水月湾、出现在凤璟的床上,重生后的顾莫狰却不可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刚才发微信问了罗肆,基本已经搞明白了,至于今天早上的事…… 他也差不多想清楚了。 “你这人真是——” 凤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见顾莫狰给了台阶,也就顺势开了口。 他在肚子里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话用来谴责顾莫狰,然而,话还没到嘴边,余光却先一步瞥见了顾莫狰微微发红的眼眶。 淡淡的痕迹从内眼角一直蔓延到外眼角,像是有人用细细的画笔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出两道纤长的晚霞。 昨天晚上,凤璟人生第一次和人同床同枕,虽然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但是真的实操的时候,却发现一点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半宿的凤璟实在无聊,一根一根地数起了顾莫狰细长的睫毛,数到最后人都睡着了,心思还落在顾莫狰浅浅的卧蚕上,所以凤璟无比确定,这两道痕迹,直到顾莫狰早上起来之前,都是没有的! 原本准备好的话统统被凤璟吞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破防般的质问—— “你哭什么!?” 超出想象的问题,让顾莫狰一愣。 凤璟勃然大怒,继续质问:“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他都把顾莫狰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了,顾莫狰怎么还有脸在他面前装受害者的? 真要算起来的话,他才应该是受害者。 替顾莫狰出头,救顾莫狰一命,甚至还被顾莫狰咬了一口! 他还没哭呢,顾莫狰哭什么! 顾莫狰心里藏着事,嘴角微微下垂,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不许哭,给我笑!” 凤璟一拍桌子,怒目圆瞪。 顾莫狰:“……” 重生一世,大少爷依然如此霸道。 前世的他作为被大少爷包养的小情人,从来都不会拒绝大少爷的任性要求。 但是这一世,他不需要、也不会这么做。 顾莫狰挥散了心底那一点点不舍,继续耷拉着嘴角解释道: “对不起,我有一个、一个恋人,我烧糊涂了,把你当成了他,所以才会对你做那种事,我不是有意的……” “我问你了吗!” 凤璟气恼地打断了顾莫狰的话。 他完全没有因为顾莫狰的解释而消气,反而更加生气了。 “顾莫狰为什么莫名其妙咬他一口”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顾莫狰解释,凤璟自己就能想明白。 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对着非恋爱关系的人做那种事,除非他认错了人。 比起追问顾莫狰为什么要咬他一口,凤璟更想知道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所以呢,把我当替身你吃亏了吧?你还哭上了?!” 顾莫狰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直到将身体里全部的气全部吐尽,才用很轻很轻的、不会惊扰灵魂的声音,缓缓道: “他死了。” 凤璟:“……” 顾莫狰才刚满二十岁,恋人也该是差不多的年纪,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假设顾莫狰只是认错了人,根本就没想过顾莫狰的恋人已经离世的可能。 这下好了,闯祸了。 顾莫狰继续说道:“我总觉得他还活着,还陪在我身边,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原来属于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说谎,也不是在装可怜为自己开脱。 即便已经重生了这么久,记忆深处的悲伤依旧如影随形。 深爱之人的死亡是一场连绵不断的,持续数日、数年的,潮湿的幻梦。 梦境骤醒的刹那,大雨轰然落下。 凤璟沉默良久,咬牙切齿道:“……对不起。” 明明是他吃亏,是他占理,最后道歉的居然还是他! 可恶的顾莫狰! 顾莫狰低着头,语气蔫蔫:“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认错了人。” “……” 凤璟不敢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和顾莫狰纠缠了,再多聊两句,光是嘴上道歉可能都不够了,怕不是得给顾莫狰一点补偿才行。 没办法,凤璟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身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 顾莫狰停顿片刻,回道:“好了不少,烧基本退了,刚才我给导员发了消息,让他们别来了,天这么热,跑这一趟也累。” 凤璟连连点头:“对,是别来了,你在这挺好的……吃包子吗?” “谢谢。” 顾莫狰从善如流地接收了大少爷的投喂。 新鲜出炉的豆沙包,软软糯糯,香甜可口,洁白的表皮一掰开,热气腾腾的深色内馅混着红豆特有的醇香蒸腾而出。 顾莫狰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儿确实是饿了,一连吃了两笼小包子,又就着现做的牛肉馅饼喝了一大碗粥。 凤璟见顾莫狰吃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说起了正事:“李瑰成不会再出现了,之后会有别人负责音乐节。” 顾莫狰问道:“李瑰成是谁?” 凤璟道:“就是那个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 顾莫狰“哦”了一声,语调拖得很长:“他啊。” 凤璟如呼应般发出一声嗤笑。 短暂的心照不宣后,凤璟板起脸,正色道: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届音乐节和往届都不一样,又是校企联合又是商业化,不知道学校打的什么算盘,八成要出问题,你别当这个冤大头了,赶紧回桥牌社筹备八校联赛吧,正好你也病了,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抽身……” 顾莫狰点点头,道:“不行。” 凤璟:“?” 不行点什么头! “点头代表我认可你说的话。” 顾莫狰笑了笑,仿佛能听见凤璟的心理活动一般。 凤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但是不行?” 顾莫狰再次点了一下头:“但是不行。” 凤璟眉头皱起,目光落在顾莫狰脸上,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顾莫狰坦荡道:“我要竞选下一届学生会长,音乐节是我展现实力的舞台,只要能办好音乐节,在目前的部长里,我就没有对手了。” 凤璟“啧”了一声。 比起遮遮掩掩的家伙,他确实更喜欢顾莫狰这种坦荡的野心家。 但是,被野心蒙蔽了双眼,从而看不清前路凶险又无法正确评判自身实力的人,同样令他厌烦。 出于对顾莫狰这个难得一遇的桥牌搭档的渴求,凤璟耐着性子再次提醒道: “这回的音乐节不简单,背后的势力很复杂,可能连我也搞不定。” “你搞不定,但我可以。” 顾莫狰道。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平和、沉静而遥远,像是距离岸边几百公里的深海。 凤璟瞬间收敛起了全部的神色。 原来如此,是他搞错了。 顾莫狰这个人,远远不是“被野心蒙蔽双眼”可以形容的。 大脑在转瞬间闪过不知道多少种猜测,最后的最后,凤璟问出的问题却是—— “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顾莫狰轻笑出声:“当然了,我们都在学生会共事一年了,有关你的传闻,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凤璟不甘心地问道:“你真的退烧了吗?” 顾莫狰道:“真的,不信你自己来摸摸。” 凤璟犹豫片刻,还真的站起来了。 他几步走到顾莫狰跟前,一巴掌贴在顾莫狰额头上。 感受到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后,凤璟漂亮的脸蛋皱成了一团。 真是难以置信,一个脑子没有烧坏的人,居然会产生“凤璟搞不定的事,我可以搞定”这种念头。 顾莫狰拽过凤璟的手腕,将他的手拢进了自己的手心,柔声道: “我真的有办法搞定,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 凤璟本来想说“担心我的搭档”,但是转念一想,他折腾了这么多天,依然没能把顾莫狰变成他的搭档,顿时话也说不下去了,火也冒上来了,整个人瞬间就气成了一只圆滚滚的河豚。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属于你的凤璟 “总而言之,我并没有担心你!” 凤璟气鼓鼓地甩开顾莫狰的手,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全程动静都很大。 顾莫狰近距离欣赏了一会儿大少爷生气,低沉的心情变得明朗了不少。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现在,大少爷都是这么灵动、耀眼又充满生命力——只是看上几眼,就能让人心情愉悦。 心满意足的顾莫狰忍不住生出几分逗弄的心,笑着问道:“要不要赌一把?” 凤璟斜斜地瞥了顾莫狰一眼,从桌上拿起一个奶黄包,狠狠地咬了一口,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赌什么?” 顾莫狰道:“如果我能让今年的音乐节顺利举办,并且办得比去年更好,就算我赢,否则就算你赢,怎么样?” 凤璟很重地“哼”了一声。 就在刚才,他气鼓鼓地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顾莫狰觉得自己能搞定这届音乐节的底气里,说不定是包括“凤璟的助力”的呢? 然而,赌局的出现,将这种可能彻底粉碎了。 赌局一旦成立,凤璟为了自己不输,绝无可能在顾莫狰遇到难题时出手相助。 顾莫狰不仅在二次强调“凤璟搞不定的事,他能搞定”,还在绕着弯拒绝“凤璟的助力”,将凤璟能想到的最后一丝可能,亲手扼杀在摇篮里。 好好好,好得很。 真不愧是“勇士先生”! 凤璟虽然面上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心情却已经雀跃到了极点。 过去的人生中,他遇到的所有赌局,都是明摆着“不可能输的赌局”。 在数不清的人眼里,凤璟压根就不是一个人类,而是资源和好处的代名词。 想尽办法讨好凤璟、变着法子跪舔凤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活到这么大,凤璟什么套路都看过了,什么怪事都经历过了。 像顾莫狰这样的“正常人”,凤璟反而是第一次见。 此刻,凤璟眼中的“不可能输的赌局”,在顾莫狰眼中同样如此。 顾莫狰不是要用赌局“讨好凤璟”,而是要用赌局“打败凤璟”。 尽管凤璟并不觉得顾莫狰能做到,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种与竞技游戏极其相似的激烈对峙,无论多少次,都能令他热血沸腾。 凤璟将一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愈发用力,好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了一句话来: “赌注是什么?” 顾莫狰笑吟吟道:“如果我赢了,我什么也不要,就当我还了你救我一命的恩情,如果你赢了,我可以为你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怎么样?” “当然——不行。” 眼看顾莫狰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凤璟不禁心情大好。 这一下,算是还了顾莫狰刚才边点头边说“不行”的仇。 接下来……就该进入他的节奏了。 凤璟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一下又一下,如同战前蓄势的鼓点: “赌局要公平,你赢了却得不到任何东西,那就是在闹着玩,根本不是真正的赌局。” 顾莫狰失笑:“愿闻其详。” 凤璟勾起嘴角,一字一顿道:“你要是赢了,我就是‘属于你的凤璟’,从今往后,你可以让我为你做任何事。” 顾莫狰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那双被桥牌社社员评价为“看电线杆都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充斥着凤璟看不懂的寒意,像是夜幕下危险而美丽的冰川。 凤璟的观察力远超常人,就像刚才的他能一眼看出顾莫狰偷偷哭过那样,现在的他也能第一时间注意到顾莫狰情绪的骤变。 但是,注意到,就是凤璟的极限。 二十岁的凤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明白,为什么顾莫狰在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巨大诱惑时,流露出的情感既非喜悦也非贪婪,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任何事?” 顾莫狰的声音很沉、很重,像是一座被风雪覆盖、看不分明的雪山。 一把不值钱的伞、一场不致命的小病、一个笑话般的赌局,居然能换来凤璟的“任何事”? 任何事,其中包括凤璟的生命吗? 前世的凤璟,会是因为这样、或是类似这样的赌约而殒命的吗?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搞明白了一件上辈子的自己到死都没能发现的事——原来大少爷面对一个别有用心的“渣男”,会做出这样危险的回应。 凤璟能听出顾莫狰话里有话,但他并没有细想。 他可是凤璟,哪有他猜别人心思的道理。 他该做的事有且仅有一件,那就是高高地仰起头,轻佻又傲慢地说出—— “没错,任何事,你能想得到的任何事,我都能为你办到。” 顾莫狰凝视凤璟片刻,突然看向了地面。 地上自然什么也没有。 他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拒绝继续和凤璟对视而已。 像是在橱窗前选购心爱的小猫时,从一只漂亮但不够亲人的猫咪身上挪开了目光。 凤璟:“……” 凤璟有点生气了。 他连这么大的筹码都摆出来了,顾莫狰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他可是凤璟,没有他给别人递台阶的道理,既然顾莫狰不说话,那他也不说话,他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打定主意的凤璟开始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攻击顾莫狰。 顾莫狰垂着头的模样给人一种低眉顺目的感觉,仿佛是一团柔软的蒲苇,任由晨风摆弄。 他昨晚刚大病一场,现在虽然退烧了,身上却还是还带着些虚弱的病气,攻击力几乎为零,威胁度更是谈不上。 为了防止顾莫狰着凉,凤璟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给他,这件衣服凤璟自己穿过一次觉得一般,之后便一直压箱底,然而穿在顾莫狰身上,却无比合身、无比顺眼。 因体型差异而显得过于宽松的外套松松垮垮地垂在顾莫狰肩头,宽大的袖口盖过手背,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裹上一层云雾……越是看不分明,越是引人入胜。 凤璟不知不觉看了很久。 等顾莫狰结束思考,再次抬起头和凤璟对视时,凤璟甚至来不及抽回目光。 在凤璟略显慌乱的掩饰中,顾莫狰沉声道:“我要你做的事只有一件,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我赢了,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凤璟松了一口气,挑眉道:“尽管开口,前提是,你真的能赢。” 顾莫狰极其严肃地说道:“我要你认真、诚恳、发自内心地,为你此刻的轻率和傲慢向我道歉,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做类似的事、进行类似的赌局。” 凤璟:“!!!” 是他疯了还是顾莫狰疯了。 他可是凤璟,随手就能买下z市一栋楼的凤璟! 在他面前,既不提钱也不提权,而是要他道歉! 道歉! 他活了二十年,从没道过歉,技能树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技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顾莫狰倒确实找到了能让他感到为难的“要求”。 但是……这对吗? 凤璟忍不住道:“我先说好,你的要求我没什么问题,只要你能赢,我说什么都会让你满意,但是,你确定,你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 顾莫狰道:“够了。” 怎么不够呢? 太够了。 他缓缓叹了口气,任由前世的记忆汹涌而至,如冰冷的潮水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目击证人、现场环境、警方结论、法医报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凤璟是自杀。 他最初说什么也不信,后来无力辩驳,最后被迫接受了现实。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心底固执地追寻一个理由,一个能证明凤璟的纵身一跃,并非全然自愿的理由。 而现在,这场赌局,给了顾莫狰一丝小小的希望。 说不定凤璟并非对齐家的那个人渣情根深种,只是被利用、被欺骗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处理齐寐先的“方式”,或许就能更激进一些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撬墙角有风险 早餐过后,顾莫狰搭乘凤璟的车返回学校。 顾莫狰的面子还没大到让凤璟亲自开车送他回去,代为驾驶的是凤璟的管家。 不过,和顾莫狰一起上车的薄外套、退烧贴、矿泉水和小药箱,就的的确确出自凤璟的手了。 顾莫狰身上穿着凤璟的外套、额头上贴着凤璟买的退烧贴、手里提着凤璟塞给他的小药箱走进宿舍时,宿舍里三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他。 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担忧,满满的都是八卦。 哥仨今天白天都有课,特地翘了课留在宿舍里,就是在等顾莫狰。 罗肆率先开口道:“你怎么样啊,有没有被凤璟欺负啊?” 顾莫狰纳闷极了:“什么‘有没有被凤璟欺负’,我又不是去凤璟那儿玩的,你好歹问我有没有退烧吧?” 罗肆夸张地说道:“烧哪能不退啊,清和成的医疗条件,你就是人烧熟了都该退了!” 顾莫狰叹气:“以后请别在我面前提清和成,我不喜欢这家医院,不想和它扯上关系,谢谢。” 罗肆瞪大了眼睛:“我去,夸你胖你还喘上了!你什么人啊,我什么人啊,要不是有凤璟,咱兄弟几个这辈子都和清和成扯不上关系!” 乔麟之从顾莫狰进门开始就在盯着他看,确切地说,是在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看,看到现在,终于笃定地开口了: “莫狰,你这衣服是凤璟的吧?” 顾莫狰翻了个白眼:“罗肆你可真行,老实交代,到底趁我不在传了我多少瞎话?” 罗肆乐了:“什么叫瞎话,我说的都是事实,事实!” 褚绻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兄弟们这不是看你没事,开开玩笑嘛。” 乔麟之道:“和罗肆没关系,我自己看出来的,这件衣服是名牌,卖八万多,除了凤璟谁会买……有一说一,你穿着确实帅,就是大了点。” 罗肆惊呼道:“我滴妈,八万,这也太吓人了,你脱下来给我穿穿呗,让我也感受一把富人的快乐。” “送你了。” 顾莫狰很好说话地把衣服脱给了罗肆,抱着小药箱走到自己的桌子前,随手放下了。 回头一看,三个室友像是在参观龙袍一样对着一件普通的外套评头论足,一副要拍照留念的架势。 顾莫狰笑着摇了摇头。 十年之后,他这几个室友们各自都会成为行业中的佼佼者,到那个时候,他们也就看不上这样一件除了摆阔以外没有任何特殊功能的衣服了。 只是,千金难买少时富,年轻时看到的风光、感受到的喜悦,到底是不同而珍贵的。 “对了义母,我有事和你说。” 乔麟之和褚绻埋头研究衣服的时候,罗肆突然走到了顾莫狰跟前。 顾莫狰道:“换个称呼,不然我不听。” “行吧义父,你能傍上凤璟,你说了算。” 罗肆从善如流地应了,随即打开手机,给顾莫狰看他的微信钱包余额。 十万零八百六十二。 顾莫狰歪了歪头:“炫富?” 罗肆笑了:“哪能啊,齐遥给的收买费,凤璟用这钱买你做他搭档呢,你算得还挺准,大少爷还真的看上你……的牌技了。” 顾莫狰客观地评价道:“太少。” 罗肆:“差不多得了啊,都十万了还想怎么样,凤璟有钱是凤璟的事,咱们也不能贪得无厌啊,行了,我这就把钱转给你,记得请兄弟几个吃饭啊。” 顾莫狰:“不用,你留着吧。” 罗肆惊道:“那怎么行啊,亲兄弟明算账,这事毕竟是你……” 顾莫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一直想院里组织的大学生创业吗,这钱正好当启动资金,到时候你把事干成了,把我名加上就行。” 罗肆惊呆了:“不是,你是认真的?这可是不少钱啊!十万呢!” 顾莫狰道:“比真金还真,你就放心拿着吧。” 十年前的顾莫狰和室友们一样囊中羞涩,面对这么一大笔钱,确实没法轻易放弃。 如今的顾莫狰却大不相同。 一朝重生,占尽先机,哪怕刚穿过来的时候,他的账户里只剩下不到一周的伙食费,他也一点都不愁。 甚至都用不上炒股这么麻烦的方式,只需要在球赛期间随便买两张足彩,就能轻松赚足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莫狰都这么说了,你就收着吧。” 听见两人对话的诸绻走上前来,拍了下罗肆的后背。 乔麟之也道:“是啊,你就收着吧,大功臣。” 大家都这么说,罗肆也就不矫情了,双手作辑深深鞠躬: “好好好,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 顾莫狰道:“活动申请上了记得加我名,给我竞选会长助助力。” 罗肆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必须的,你是我大股东啊!” 乔麟之上前一步,把价值八万的外套重新塞回了顾莫狰手里,顺便问道:“所以莫狰,你和凤璟算是有戏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顾莫狰身上,一个比一个炯炯有神。 顾莫狰一点都不遮掩,坦率道:“现在还没有。” 诸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重点:“现在没有,那什么时候能有?” 顾莫狰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不怎么确定地说道:“等音乐节结束以后,应该就有了。” 乔麟之道:“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吃饭啊。” 诸绻道:“那兄弟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不是,等等等等!” 罗肆一头雾水地打断了兄弟们的互相吹捧: “你们现实点行不行,凤璟就是看上了莫狰的牌技,要和他做搭档而已,这做搭档和谈恋爱之间,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啊!” 诸绻和乔麟之相视而笑。 其实罗肆说的道理他们也都清楚,但是看顾莫狰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配合他演下去。 大家都是兄弟,在兄弟口嗨的时候提供点情绪价值,多正常一事儿啊。 罗肆的目光落在顾莫狰身上,语气中满是劝诫的意味: “喜欢凤璟的人太多了,凤璟喜欢的又有几个,而且最关键的是,凤璟还真有那么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未婚妻’,你说说,你准备咋搞定那个叫齐寐先的家伙?” 乔麟之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莫狰性格太老实,不适合撬墙角。” 诸绻也道:“齐寐先这个人我知道,名气还挺大的,看样子就不好搞。” “何止不好搞啊,大哥们!” 作为正儿八经地和齐寐先在同一个社团里待了一年的社员,罗肆提到这个名字时,满脸都是绝望: “齐寐先这个人,你别看他表面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盯凤璟盯得可死了,他毕业了以后顶上的那个,齐遥,对,齐遥就是齐寐先的表弟,莫狰你可别怪我乌鸦嘴,你信不信,你前脚刚做凤璟的搭档,齐寐先后脚就得亲自上门来警告你!” “好啊,我等着他来‘警告’我。” 顾莫狰淡淡地说道。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一点都不拿齐寐先这个正牌“未婚妻”当一回事似的。 “不是大哥……” 罗肆还想说点什么,顾莫狰的手机突然响了。 接完电话后,顾莫狰起身往外走去:“学生会有点事,我先走一步。” 罗肆道:“哎哎哎,我陪你去吧,你这病才刚好,别一会儿再累趴了。” “不用。” 顾莫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罗肆一眼: “是凤璟的事,你们谁来都没用。” 说罢,顾莫狰直接出了门。 罗肆愣在原地,思索了好几秒后,骤然回头看向另外两个室友: “所以他的意思是,凤璟的事,只有他去才有用是吧?” 乔麟之笑道:“看来莫狰是真的很有自信搞定凤璟了。” 诸绻道:“罗肆你还真别说,我觉得莫狰有戏,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他这人做事多保守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这么,呃……” 乔麟之道:“势在必得。” 诸绻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势在必得。” 罗肆:“……” 势在必得这个词,用在凤璟身上? 认真的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他连凤璟都能搞定 周五,学生会全天开放,办理学生事务。 z大的学生会具有很强的功能性,承担了各大校园活动的主办工作,而整个上半学期最大的活动,就是近在眼前的十月学生音乐节。 作为音乐节的报名审核员,南雪这段时间不是一般的忙。 上周的报名表还没整理完,这周……这周又遇上了个瘟神。 南雪悄悄地从堆积如山的文件的缝隙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角落。 大少爷不怎么高兴地蹲在墙角玩手机,一双无处安置的大长腿委屈地蜷在一起,仿佛和墙角融为一体,仿佛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将他从墙里勾出来。 直到—— “出什么事了?” 顾莫狰瞥了角落里的凤璟一眼,随后朝着南雪走去。 见到顾莫狰的刹那,凤璟明显有些泄气。 他今天早上就是和顾莫狰在一张桌子上吃的早餐,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和顾莫狰坐一辆车回学校。 然而,之所以凤璟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他不想让顾莫狰知道他接下来的行程,更不想让顾莫狰因为他的事拖着病体来学生会干活。 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得顾莫狰出面。 真是亏大了。 南雪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拉着顾莫狰走到一旁的空桌上:“部长,你可来了,凤璟要报名音乐节晚会!” 顾莫狰道:“他要报那就给他报,按规矩来就是了。” 南雪低声道:“可是部长,按规矩他就不能报啊,音乐节晚会只有非音乐系的学生才能报名,他……” “都说了我不是音乐系的,我是数学系的!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明白?” 凤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两人面前,咬牙切齿地插了个嘴。 南雪吓得直往顾莫狰身后缩:“你,你确实不是音乐系的,可你拿过北极星金奖,钢琴系的学生都没几个拿过这个奖,你,你要是报名了,其他人肯定有意见……” 北极星钢琴大赛在业界赫赫有名,很多学校的音乐专业甚至为了这个奖而开设了特招名额,凤璟年纪轻轻就拿了金奖,可见他的水平有多高。 凤家早年以钢琴生意起家,发展至今依然没有忘本,为了讨祖辈们的欢心,凤家小辈们个个都是乐器高手,在这其中,又以凤璟的水平最为高超。 然而,就是这么个能拿专业钢琴大赛金奖的凤家大少爷,他竟然不是音乐系的,而是数学系的! 十月学生音乐节最重要的一环,是只有本校非音乐系学生才能报名参加的音乐节晚会。 虽说晚会以表演、娱乐和整活为主,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比赛,有评委打分环节和评奖环节,凤璟这么个重量级角色加进来,直接降维打击了,其他人还比什么? 顾莫狰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往左看,南雪皱着眉头,满脸委屈;往右看,凤璟同样皱着眉头,满脸委屈……并没有。 大少爷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的倨傲神情,仿佛能不能报名成功都无所谓似的。 只是,在过于熟悉凤璟的顾莫狰看来,凤璟分明垮着一张小猫批脸,乌云罩顶似的不高兴。 秘书部有三个副部长,其中顾莫狰最中意的,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尽力将事情做到最好的南雪。 但凡今天负责报名审核的是其他人,凤璟早就报名成功了,也就是南雪才能顶住凤璟的压力,硬生生拖到他来接手这件事。 顾莫狰的想法和南雪高度一致,凤璟身份特殊、实力又和普通的表演者不在一个层级,所以他不应该、也不能参加音乐节晚会。 但是…… 就连神明在造人之时,都无法将心脏安置在身躯的最中央,他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铁面无私呢? 重生前的他也好,重生后的他也罢,他总是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地偏心凤璟。 顾莫狰看向凤璟,询问道:“为什么想参加晚会?” 凤璟撇撇嘴,心中的第一反应是“我参加就参加,要什么理由”,但是,看在顾莫狰大病初愈还赶来为他办事的份上,凤璟勉强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说出了实话: “不参加晚会,怎么判断今年的音乐节办得怎么样?” 这个理由,让身为局外人的南雪听得一头雾水,却让顾莫狰瞬间了然。 音乐节晚会是音乐节的开幕式,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想要评判今年的音乐节是否成功,一定绕不开音乐节晚会。 凤璟报名晚会既不是为了获奖,也不是来捣乱的,他只是想要坐在最佳观众席上,欣赏顾莫狰究竟要如何拿下这场必败的赌局。 搞清了凤璟的目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顾莫狰很快就做出了决断:“给他报特邀嘉宾。” “特邀嘉宾?”南雪想了想,迟疑道:“特邀嘉宾是校方和赞助商那边决定的,我们这里就算名单报上去,也不一定能过,而且现在可能有点晚了,嘉宾出场有邀请费,多一个人就要多分钱,万一其他嘉宾有意见怎么办?” 顾莫狰道:“哪个嘉宾有意见,你让他去和凤璟说。” 南雪将目光投向凤璟:“可以是可以,但……” 但这事部长说了也不算啊,突然从参赛选手变成了特邀嘉宾,这事凤璟本人同意吗? 凤璟迎上南雪的目光,不满地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吗,谁有问题让他来找我,我亲自处理,不麻烦你们秘书部!” 南雪松了好大一口气,语速极快地说道:“没有问题,我这就帮你报名。” 真不愧是部长,就连凤璟都能搞定! 下一届学生会长,非部长莫属! * 晚会的海选时间定在九月的最后一天。 今日的报名结束后,所有入选者都会开始紧张的训练。 唯有一个人例外。 是的,凤璟,当然是凤璟。 虽然成功报名了特邀嘉宾,但是大少爷没有半点要练琴的意思。 他想好了上台以后随便弹点什么糊弄一下,他的水平和名声让他有这样做的资本,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还觉得他亏了—— 区区学生音乐节,根本就不足以让凤家大少爷亲自上场表演。 于是,自觉这段时间会很清闲的凤璟,主动对顾莫狰开了口: “音乐节的活应该不少吧,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能忙得过来吗?要不……算我一个?” 顾莫狰回头看向凤璟,目光中包含着一点点意外:“你确定要给自己揽活?” 他们两个刚从学生会出来,此刻正走在z大赫赫有名的紫藤花小道上。 校门已经近在眼前,再走几步,就能看见凤璟停在校门口的豪车,都到这儿了,凤璟突然来这么一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顾莫狰不知道的是,他困惑的时候,凤璟同样困惑。 凤璟困惑的问题和顾莫狰困惑的问题毫不相关,但是从困惑程度上来说,凤璟要比顾莫狰困惑得多。 z大校园有八个校门,每个都四通八达,按理说,凤璟把车停在什么地方,顾莫狰根本就猜不到。 顾莫狰主动开口说要送他的时候,凤璟故意没说自己把车停在哪个门,甚至还想好了如果顾莫狰问他,他就说一不小心给忘了,小小地坑顾莫狰一把。 结果怎么着,顾莫狰压根就没问他车停在哪,开了天眼似的埋头带路……八选一的概率,还真就给顾莫狰蒙对了。 眼看着紫藤花小道即将走到尽头,正确的校门近在咫尺,凤璟的心就像被小猫抓挠似的痒,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总算是想出了这么一句能让顾莫狰“有一点点意外”的话。 勉强算是掰回一城……吧? 凤璟放缓脚步,强作淡然道:“我可不想到时候你输了赌局,拿人手不足当借口。” 顾莫狰闻言轻笑出声,那笑声又清朗又畅快,像是炎夏海岸拂过的一丝凉风,不经意间就吹散了凤璟心头那点微妙的别扭。 心情平静的瞬间,凤璟的眼前骤然闯入了刚才一直没注意到的、沉甸甸的紫藤花海。 垂落的藤蔓在微风下摇晃,争先恐后地将顾莫狰的身影淹没,阳光透过花瓣,在他乌黑的发间投下跳动的光斑,光影的边缘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最终消散在浅色的唇瓣微微扬起的弧度里。 凤璟心头猛地一跳,惊觉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或许远不如想象中藏得那么严实。 他心跳如鼓锤,开始思考要不要对顾莫狰说实话——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拒绝“凤家大少爷”的好意,那么,仅仅是作为“凤璟”的我,同样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可惜,未等凤璟启唇,顾莫狰已经抢先开了口,语调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真想好了?接下来我们可是要忙得脚不沾地的,从这周末开始加班,一直加到音乐节当天,一天都闲不下来。” 凤璟别开目光,矜傲道:“闲还是忙,全看本事,有些人啊,只是忙一边就忙不过来了,要是换成我,说不定搞定完学生会那些琐事以后,还有时间回桥牌社备战八校联赛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这样如愿吗 直到凤璟彻底投身音乐节的工作,他才发现—— 顾莫狰这个人说话,既不夸大其词,也不避重就轻。 而是正正好好,恰如其分。 他说忙得脚不沾地,就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脚、不、沾、地! 从周五开始,直到周一,整整四天的时间,凤璟从早到晚都是在学生会渡过的。 团队任命、场地勘察、志愿者招募、预算核算、申请审批、节目筛选以及相关选拔标准的确立…… 工作多得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无穷无尽。 光是文书工作倒也罢了,最棘手的是,受校企联合会的影响,节目筛选的标准无法沿用旧例,整套选拔制度都得推倒重来。 这一块的差事难度太高,远超普通学生的能力范畴,顾莫狰选择一力承担,没有分配给学生会的其他人。 凤璟盘算着先袖手旁观一阵,等顾莫狰焦头烂额的时候,再考虑是否施以援手。 然而,当凤璟第三次撞见校企联合会派来的人员以“不够商业化”或是“过于儿戏”之类的原因,将顾莫狰极力担保的学生演出一票否决时,凤璟还是坐不住了。 鉴于身上背着赌约,凤璟不好意思在联合会面前力挺顾莫狰,考虑过后,他叫来了宋昶行。 美其名曰,工作太多忙不过来,叫几个朋友来帮忙处理文书工作。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宋昶行和文书工作四个字沾不了半点关系,他每天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弟走进学生会的大门,往边上一坐,也不说话,就目光炯炯地盯着几个联合会负责人看。 这招效果极好。 联合会成员们瞬间偃旗息鼓,不仅不敢再乱用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票否决权,就连和顾莫狰说话的分贝都降低了不少,言行举止都在一夜之间符合了“人类”的标准。 对此,凤璟的感想是,在面对拟人时,宋昶行果然是最好用的。 宋家在世家之中,算是情况极其复杂的那种,小辈里年纪轻轻夭折的特别多,但是,宋昶行搭上了凤璟,他的情况就简单多了。 宋昶行比凤璟大两岁,从小成绩不好,走的是体育竞技的路子,拿过国内顶尖体育赛事的冠军,退役后在z大担任体育老师,平时没什么事,最大的事,就是凤璟的事。 作为凤璟的头号心腹,宋昶行除了给凤璟处理麻烦事以外,还肩负一个极其特殊的“职责”—— 统一“管理”凤璟的追求者大军。 这件事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凤璟恶名在外,倾慕者们大多不敢直面本尊,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宋昶行代为转达。 比起飘忽不定、喜怒无常的凤家大少爷,宋昶行情绪稳定、办事牢靠,加上长了一张少年老成的脸,仿佛比同龄人大一辈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 最关键的一点是,宋昶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z大体育馆,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凤璟好逮不是一星半点。 一来二去的,宋昶行俨然成了凤璟的“追求者管理员”,微信列表里的“追求者档案”已经编到了36号,每天都被爱意充沛的小零们发来的情话酸到掉牙。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管理员”的真实功能,其实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他听从凤璟的命令,不遗余力地将追求者们的目光隔绝在外,那些五花八门的表白语录,他从未让半句传到凤璟耳中。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周二。 宋昶行一如既往地带着几个小弟来到学生会活动室,还没进门呢,就听见了凤璟的怒吼—— “顾莫狰呢,他人呢!” 宋昶行三步并两步走进活动室,看见了怒发冲冠的凤璟。 一众恐惧到说不出话的学生会成员中,唯有南雪勇敢地站了起来,回答了凤璟的问题:“部长他今天有其他事,请假了。” 凤璟闻言,怒气更盛:“这儿都忙成什么鬼样子了,他还敢有其他事?他到底是不是音乐节的总负责人!” 南雪解释道:“部长每周二三四晚上都会固定请假,他有桥牌社的活动要参加,落下的工作他之后会补上。” 凤璟:“……” 大脑停转,手中的文件如雪花般掉了一桌子。 众目睽睽之下,凤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灵魂出窍般的—— “啊?!” 不是,这合理吗? 顾莫狰是怎么做到在担任音乐节负责人的同时,还能参加桥牌社的活动的啊? 他是会影分身术吗,还是说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超人? 而且,要是别的事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是桥牌社!? 凤璟瞪着脚下堆成山的文件,开始回忆自己最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放着悠闲的日子不过,来学生会被当牛马差使的—— 可恶,不正是为了让顾莫狰回去打桥牌吗? * 桥牌社今天打团队赛,人来得多,数量又正合适,总共开了四桌。 凤璟没来,顾莫狰对面坐着的,自然还是罗肆。 罗肆趁着换牌的间隙调侃顾莫狰道:“你说说,你和大少爷是不是有缘无分,你不来,他来,你来了吧,他又不来。” 顾莫狰头也不抬道:“我觉得他今天会来。” 罗肆大笑三声:“你觉得有啥用,大少爷的行踪,哪能让我们这些凡人猜中……” 话音戛然而止,罗肆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没了声。 顾莫狰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了气喘吁吁、满脸怒气的凤璟。 凤璟用目光狠狠剜了一眼顾莫狰,然后看向顾莫狰对面坐着的罗肆。 罗肆当场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捂着肚子哀嚎了起来: “哎呦,我这肚子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啊,哎呦哎呦,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趟厕所!”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罗肆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活动室。 方明晅今天恰好坐开室,此刻只能认命地站起身,接替罗肆,将戏演完: “齐遥和我请假了,今天不来,凤璟,顾莫狰,你们两个先临时搭一下,把剩下的牌打完,别影响大家的进度,一会儿罗肆回来,我再看看怎么安排。” 罗肆当然不会回来了。 他就算在烧烤摊吃成巨人观,也不会踏入桥牌社一步。 时隔多日,凤璟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顾莫狰对面,再一次和顾莫狰拿起了同一方向的牌。 当凤璟抬起头,看见顾莫狰拿着牌沉思的模样时,他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总算是让他如愿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凤璟的目光,顾莫狰抬起眸子和他对视,语气中带着些抱歉: “不好意思,前面几副牌发挥得一般。” 凤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挑衅道:“那你接下来可得加倍努力了。” 一共十二副牌,罗肆和顾莫狰打完了五副,剩下七副,由凤璟和顾莫狰来完成。 桥牌是一款非常耗时间的游戏,七副牌,就算都是小牌,没个一小时,也是不可能打完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七副牌,他们足足打了一个半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以大学生的社团活动而言,已经非常到位了。 然而,凤璟却丝毫不这么觉得。 当凤璟下意识去拿下一副牌,却发现牌库已经空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七副牌,居然这么快就打完了? 凤璟抬起头,看见顾莫狰正在埋头算分。 他摸了摸口袋,摸到了手感有些陌生的三思糖。 平时打一场比赛能吃完一整盒的三思糖,今天却一颗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连盒子都没往外掏。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快到他总觉得自己上一秒才刚刚坐到顾莫狰对面、开始品尝名为顾莫狰的甜美果实,下一秒却发现果实已经吃完了。 味都没尝明白呢,怎么就没了呢! 和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的凤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苦苦熬过了这一个半小时的……凤璟的对手。 两个可怜的大一新生围在顾莫狰周围,鬼哭狼嚎: “大神,手下留情啊!” “呜呜大神,这幅加倍的能不能算了?” 顾莫狰见状,停下了算分的笔,以过来人的经验安慰后辈道: “你们才刚入门没多久,打成这样是正常的,只要继续走在这条路上,不言放弃,就……” “就什么就,拿来吧你。” 凤璟不仅打断顾莫狰的心灵鸡汤,还抢走了顾莫狰的记分纸。 他狞笑着拿起笔,将顾莫狰不忍继续算下去的分一一算完了。 “哇哦,十二副牌,输了八千多分,这是不是可以申请个什么记录了啊?” 新社员们抱头痛哭:“呜呜呜,桥牌好难,不想玩了,呜呜呜!” 顾莫狰:“……” 怎么回事,谁又惹到了这只猫,怎么突然之间坏成这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顾莫狰不行 今天的比赛结束得早,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复盘,也可以提前离开。 对初学者来说,复盘的环节非常重要,但是对于顾莫狰这样顶尖高手而言,陪新人复盘的意义并不算大。 凤璟作为与顾莫狰旗鼓相当的牌手,自然也不需要复盘。 但是,刚才那七副牌打得实在是太快、太不过瘾了,所以他现在很想再细细回味一番…… 正想着,方明晅踱步过来,笑吟吟地问凤璟:“要不要留下复盘?” “无所谓,都行。” 凤璟故作轻松地应下,随即将目光投向顾莫狰。 “抱歉,我……” 顾莫狰婉拒的话刚出口,凤璟脸上的云淡风轻瞬间冻结,微微上扬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见凤璟这么失望,顾莫狰的大脑停滞了一瞬,一不小心就把真实原因说了出来: “我确实有事,晚上约了琴房,时间到了,我得过去了。” “琴房?”凤璟语气不快地问道:“什么琴房?” 顾莫狰含糊道:“练琴的琴房。” 凤璟追问道:“你又没参加音乐社团,你练什么琴?” 顾莫狰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在不合适的地方引起了大少爷的兴趣。 他心中发慌,别开目光,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像是蝴蝶收拢翅膀:“我报名了海选……” “海选,什么海选?” 凤璟紧追不舍地追问。 下一秒,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变得雪亮,语速极快地惊呼道: “音乐节晚会的海选?!”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陡然拔高,近乎劈叉。 顾莫狰硬着头皮解释道:“嗯,今年规矩严,报名的学生太少,我凑个数。” 凤璟:“……” 都特意约琴房练习了,鬼才信只是“凑个数”。 所以,也就是说,顾莫狰一边扛着音乐节总负责人的重担,一边雷打不动地参加桥牌社活动,期间能见缝插针地练个琴是吧? 陀螺都不带这么转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凤璟继续追问:“你练的什么琴?钢琴?” 顾莫狰道:“不是,古筝。” 嚯,古筝。 还挺多才多艺的。 凤璟心念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哦,那你去的琴房能练钢琴吗?” 顾莫狰道:“当然可以,我去的就是学校对面的长音……” “听上去还不错嘛!”凤璟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正好我也想找地方练琴,你把店推给我吧。” 顾莫狰一时语塞,漆黑的桃花眸盛满了困惑。 他定定地看了凤璟几秒,试图重申:“这家店很有名,你应该知道,长音学院……” “没听过。” 凤璟再次打断了顾莫狰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微信发我定位。” 顾莫狰:“……” 没听过就有鬼了,长音学院的老板和凤璟是老相识。 沉默片刻,顾莫狰道:“行,待会儿发你。” “现在发!” 凤璟半步不让,理由掷地有声:“没几天就是晚会了,我也得抓紧练琴了。” “……行。” 顾莫狰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解锁的动作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 凤璟打量他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机翻转了过来:“等等,学生会的号我从来不看,你加这个。” 屏幕亮起,鲜少示人的二维码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顾莫狰眼前。 周围爆发出一阵看热闹看岔气的吸气声,其中以罗肆的声音最为高昂。 顾莫狰骤然抬眸,对上凤璟不躲不避的目光。 两道视线在空中无声交锋,最终,顾莫狰垂下眼睫,扫码的动作行云流水:“好了,你通过一下。” “收到,等我复盘完,我就去看看。” 成功拿到定位的凤璟心满意足地挥挥手,示意顾莫狰可以走了。 * 长音学院,虽然以“学院”为名,实则是一个商业机构,以乐器租赁、一对一教学以及琴房短租业务为主,分店遍布各大高校周边。 其创始人杜长音年纪轻轻就跻身亿万富翁行列,既是享誉业内的钢琴大师,也是眼光独到的商业奇才,平日里深居简出,常人难得一见。 而此刻,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杜老板,迎着夜色急匆匆地赶到z大对面的长音分店,在分店老板毕恭毕敬的带领下,走进了顶楼办公室。 推开门,凤璟正坐在老板椅上等他。 杜长音笑着打招呼:“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台风,十二级。” 凤璟随口一回,态度随意到极致。 当然随意了,都是老熟人。 钢琴界望尘莫及的杜长音,是凤璟曾祖父的学生,同时,他也是凤璟在钢琴这条路上的启蒙老师。 虽然杜长音只教了凤璟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在那之后,他依然和凤璟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持续到今天,已经整整八年了。 杜长音笑着坐到凤璟对面,开门见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凤璟道:“你帮我把这家店的琴房全部空出来,接下来两周,不,一个月,所有的琴房短租生意都由我来安排,期间造成的损失,我翻倍给你。” “好说。”杜长音应得极快,他并不在乎损失,他在乎的是另外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璟轻哼一声。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控制顾莫狰预约琴房的时间,防止他下次约到的琴房又和桥牌社活动撞车! 长音学院在业界处于垄断地位,琴房一座难求,预约都要靠抢。 顾莫狰今天之所以不能留下复盘,就是因为没法在长音学院约到更合适的练琴时间。 然而,对顾莫狰而言难如登天的事,对凤璟来说,却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解决。 偏偏顾莫狰不开口,凤璟自然不能主动送上门去,想来想去,也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在杜长音面前,凤璟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含糊道:“你别管那么多,我有我的原因。” 杜长音道:“行吧,就这一件事吗?” 凤璟想了想,道:“接下来我应该会经待在琴房,来都来了,顺便练个琴好了。” 杜长音一下子坐直了:“你要练琴?你又要参加比赛了?” 凤璟道:“不是比赛,学校的音乐节晚会,小活动,你就随便帮我挑两首适合表演的曲子吧,我闲着也是闲着,练练手。” 杜长音有点坐不住了:“你要在学校音乐节表演,你确定吗?上次齐老爷子大寿,三请四请,你死活不肯出席,如今这么个小小的音乐节,你……” 凤璟摆摆手,满脸无所谓地说道:“我上去随便弹弹就下来,你放心吧,我有数。”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凤璟就像陀螺一样在学生会、桥牌社与琴房之间高速旋转,忙到几乎灵魂出窍。 如果说凤璟一开始还存着些和顾莫狰打擂台的心思,一周过后,他彻底服气了。 心服,口服,外加佩服。 在时间管理这件事上,他确实赢不了顾莫狰,他认输。 正常情况下,都忙成这样了,凤璟也该给自己减减负了。 就算学生会和桥牌社不能退让,练琴就纯属多出来的事了,完全可以选择不去。 但是,不行。 不能不去,一定得去! 在这段昏天黑地、忙碌疲惫的日子里,凤璟能找到的最好的解压方式,就是狠狠嘲笑顾莫狰惨不忍睹的古筝水平。 如凤璟所料,顾莫狰当初提及练琴之所以支支吾吾、目光闪躲,是因为顾莫狰的古筝水平根本不行。 简称,顾莫狰不行。 顾莫狰也有不行的事,真是想想就高兴。 接手长音后,凤璟故意将顾莫狰安排在隔音效果最堪忧的琴房,自己则稳坐楼上。 顾莫狰练习时磕磕绊绊的琴音,每一段都清晰可闻。 “又错一个音,左手简直在梦游。” 凤璟落座于古筝前,指尖流转,行云流水地将那首被顾莫狰糟蹋的曲子完美复现。 是的,凤璟也会弹古筝,并且弹得比顾莫狰这个半吊子好多了。 凤家大少爷,是名副其实的音乐天才,凡是能被称之为乐器的东西,他几乎全都会一点。 但是,天才同样有天才的问题。 杜长音叹道:“你要不换个表演项目,弹古筝吧。” 一周的时间里,凤璟天天来琴房报道,钢琴就碰了一次,所有的时间都在弹古筝。 这是在为音乐节做准备吗?这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怎么行,我可是靠北极星金奖才当上的特邀嘉宾,换成古筝人家就不要我了。” 凤璟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和顾莫狰同台竞技并且狠狠碾压顾莫狰的坏主意,但是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古筝弹得好不好无关紧要,桥牌打得好才是关键。 要是不小心在他擅长的领域把顾莫狰打击得自闭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杜长音叹道:“你这哪是要上台表演的态度啊,你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凤璟反驳道:“是你找来那几首曲子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 杜长音道:“再简单的曲子都有挑战性,你只是从来都不去注意,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凤璟,情感,你能不能带点情感去演奏?” 凤璟不屑道:“多此一举,有没有感情都能拿北极星金奖。” “拿奖是拿奖,情感是情感,我都和你提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你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呢?” 杜长音深深叹息。 他也曾想过要一生追逐音乐的巅峰,让他最终放弃这条道路,将天赋换成商业价值的人,正是凤璟。 天才之间亦有差距,他之于凤璟,譬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凤璟的琴声就如铜墙铁壁般完美无缺,他坐在琴凳上的模样,仿佛钢琴之神在人间的化身。 然而,从最初的相遇一直到今天,杜长音心头始终盘桓着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这位钢琴天才的指尖下,无法流淌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凤璟的钢琴,比起演奏,更接近解题。 用超越常人的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将乐谱拆解、拼合、重组,呈现……每一步都精准无误,每一步都冷酷无情。 可以斩获大奖,但无法打动人心。 这样的演奏方式,杜长音怎么也无法认同。 正想着,楼下又传来一阵支离破碎的琴音,没有技术,全是感情,完美符合杜长音的标准,就是有点不堪入耳。 凤璟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虽然只是个音乐节,但这也太丢人了,长音你这儿有没有古筝老师,快给他安排一个,哈哈哈哈!” 忍耐了一周的杜长音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 “这个顾莫狰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凤璟瞬间收敛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哪有在意他,我明明是在看他笑话。” 杜长音:“……” 又卖人情又掏腰包,给人安排最好的时间和最好的琴房,自己每天按时按点报道,比上班打卡还积极,只是为了看笑话? 真的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3、情敌见面 日子就这么七零八落地过了下去。 直到海选前倒数第三天,凤璟终于放下他玩了一周半的古筝,开始练自己的钢琴曲了。 杜长音在这一天叹的气比过去一年还多。 凤璟都听得不耐烦了:“你干什么在这给我喝倒彩,我弹错了吗?” 杜长音道:“没弹错,但这首曲子是y国作曲家呕心沥血的思乡曲,你能不能稍微带点惆怅的感情?” 凤璟两眼一闭:“听不懂。” 杜长音锲而不舍道:“如果实在代入不了作曲家的情感,也可以代入你自己的情感,从你经历过的人和事开始模拟,比方说,你和你的未婚夫……” 凤璟睁开眼睛:“等等,我哪儿来的未婚夫?” 杜长音一愣:“齐寐先不就是吗,他和你的婚约,难道不是圈子里公认的吗?” 凤璟翻了个白眼。 要是其他人问出这种问题,他绝对懒得多说,但是看在杜长音和他交情匪浅的份上,他愿意纠正一下杜长音的误解: “是‘齐家’和‘凤家’有婚约,不是‘齐寐先’和‘凤璟’有婚约。” 杜长音满脸写着没听明白:“有什么差别吗,齐、凤两家这一代的适婚人选不就是齐寐先和你吗?” 凤璟嗤笑道:“差别可太大了,凤家随时都能从分家过继几个小辈来联姻,而且谁规定的非要适婚才能结婚,都商业联姻了还搞年龄相符,有什么意义呢?既然目的是家族联姻,我和齐寐先亲爹结婚,效果不也一样吗?” 杜长音:“……” 好粗暴的解释方式,不过他听懂了。 思索片刻后,杜长音提出了最诡异的那一点:“可是,齐寐先到处宣称你是他的未婚夫,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你结婚。” “齐家那潭水有多浑你又不是不知道,齐寐先不借我的名头造势,就镇不住公司里那帮老狐狸,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凤璟的语气极其轻松,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一般。 齐寐先这么多年暗地里的操作,在凤璟眼里,就和数学题或是钢琴曲一样,都是他根本不感兴趣、也不在乎的东西。 然而,凤璟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杜长音却是第一次听说,他感到万分困惑:“齐寐先这样利用你造势,你觉得……没问题?” 凤璟无所谓道:“小事一桩,朋友一场,没必要计较这些,如果真到了他不和我结婚就要被齐家丢进海里喂鱼的地步,我也不是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帮他一把,结个婚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杜长音往后仰倒,将自己摔进了座椅里。 原来如此,别说是寄情乐曲了,哪怕在现实中,凤璟也从未对任何人或事产生过强烈的情感。 婚姻、誓约、情爱……这些对常人而言的终身大事,在凤璟眼中,和钢琴曲或者数学题没有任何差别,不过是唇边一抹可有可无的调侃而已。 这样的凤璟,自然无法在琴键上倾注半分真情。 杜长音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向眼前这位近乎不谙世事的“神明”,抛出了来自凡人俗世的忧虑: “如果你哪天遇到喜欢的人,你要怎么解释齐寐先这个未婚夫的存在?” 凤璟眼皮都懒得抬,轻飘飘地抖了个机灵:“用嘴解释。” 杜长音摇摇头:“在喜欢的人面前,言语往往苍白无力,你会变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心口不一……” 凤璟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难以想象我会有这么一天。” 杜长音道:“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件事。” 凤璟更不屑了:“听着不像是什么好事。” 杜长音道:“或许在你看来确实如此,但是,当你真的遇到那么一个……” “行了。” 凤璟撇撇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就别去假设了,上次让你找的古筝老师你去找了没有,海选和正式表演之间夹着个国庆,那么长的假,够他临时抱佛脚的了。” 杜长音无奈道:“怎么聊着聊着又聊到顾莫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凤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什么上心,我不是都解释过了吗,我就是在他笑话而已!” 上一次杜长音没有多问,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接着凤璟的话说了下去:“那你为什么不看别人的笑话,就看他的?” 凤璟理直气壮道:“别人没他好看。” 杜长音:“……行,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有多好看。” 凤璟顿时急了:“不行,你这么有名,要是在他面前出现,他肯定会怀疑的,他这个人超难搞,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和他搭档上,要是被你搅黄了,我和你没完!” 杜长音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打算真的去,凤璟这么一通话,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 对顾莫狰的兴趣,以及……对眼前这个“方寸大乱”的凤璟的兴趣。 杜长音好整以暇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行为,就挺符合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心口不一的?” 话音未落,凤璟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糟了糟了!我说怎么这么安静,他练完琴了!” 凤璟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和外套:“没空陪你在这儿瞎聊了,我得赶紧去桥牌社了,再见再见!明天见!” 电光火石之间,大少爷像风一样冲出了门外,徒留杜长音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 又一次弹错音后,顾莫狰的手指悬停在琴弦上方。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能透过层层混凝土,看见楼上琴房里那个正勾着嘴角听自己出糗的人。 静默几秒后,顾莫狰默默收起琴谱,背上挎包,离开琴房。 前世的他在音乐节过后大受打击,从此再也没有碰过古筝,如今重新捡起来,技艺自然是一落千丈。 事实上,作为一个业余人士,他的古筝水平不行,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音乐节是面向外行人的舞台,不看表演者的专业性,顾莫狰这种有技术傍身的已经算不错了,去年的音乐节上,甚至还有完全不会演奏乐器的学生,上台表演“京中有善口技者”的呢。 道理顾莫狰都懂,但是,道理归道理,事实归事实。 一想到大少爷施施然坐在一台古筝面前,他弹错一句,大少爷就弹对一句;他满脸通红,大少爷满脸笑意……他就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练习。 即便顾莫狰没有亲眼见到那个画面,他也无比确信,楼上的情景一定和他想象的别无二致。 毕竟,原本根本订不到好时间的长音学院在这一周里全天全空,想订几点定几点,甚至从凌晨一点到半夜十二点的所有时间段都是基础价位,其中怎么可能没有凤璟的手笔呢? 顾莫狰认识凤璟太久了,凤璟的行事风格,他心里门清。 他今天的状态尤其差,接连犯了好多低级错误,弹的曲子自己都听不下去。 为了不让大少爷笑得背过气去,顾莫狰“贴心”地决定提前结束练琴,转战桥牌社—— 在古筝上受的气,他会在牌桌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 推开桥牌社的大门,顾莫狰环视一周,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罗肆对面的南位。 罗肆立刻起身,坐到东位去了。 顾莫狰无奈道:“至于吗,一会儿凤璟来了,你是不是又要装肚子疼?” 罗肆恶狠狠道:“就是因为不想每次都装病,才得和你岔开坐,这叫避嫌!你早就是大少爷预订的人了!” 顾莫狰:“……” 面对着顾莫狰平静如水的脸,罗肆整个人都有点抓狂:“大哥,我真的不能再陪你们闹了,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参赛,不然我这学期的社团分就垫底了!” 过去一周里,每次凤璟踩点出现,罗肆都得捂着肚子开溜,把顾莫狰让给凤璟。 某种程度上,罗肆还算幸运,虽然失去了搭档,但是拿到了钱,齐遥可比他惨多了,都好久没在桥牌社露面了,距离退社也就剩一张社长开具的强制退社书了。 即便如此,罗肆的境况也还是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按理说,他应该痛快地和顾莫狰解除搭档关系,然后去和其他人搭档,然而现实却是,他依然是顾莫狰名义上的搭档,他和顾莫狰之间的搭档关系,至今还在延续。 有搭档却形同虚设,又不能再找新搭档——罗肆就这么陷入了进图两难的境地。 顾莫狰正色道:“这事凤璟做的确实有问题,我替他道歉。” “别整这些虚的,”罗肆苦着脸道,“所以大少爷今天来不来?” “来,应该快到了。” 顾莫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凤璟再过五分钟就能到场。 罗肆长叹一声:“义父,算我求你了义父,你早点向大少爷求婚吧!” “求婚”算是他们桥牌社特有的黑话,意思是确认搭档关系。 罗肆希望顾莫狰赶紧把凤璟变成搭档,这样他就能去和别人搭档了。 然而,在这件罗肆看来一点都不困难并且顺理成章的事上,顾莫狰却怎么也不肯松口: “不要,为什么不是他向我求婚?” 罗肆吐槽道:“你想什么呢,大少爷向你求婚,你以你是谁啊?” 顾莫狰自信满满:“我是他心心念念、花再大的代价都必须搞到手的搭档,他早晚会来求婚的,你就等着看吧。” 前世的他大二下半学期才加入桥牌社,那时的他可不如现在这样意气风发,即便如此,在他加入桥牌社的第二周,凤璟就主动提出要做他的搭档了。 重生一世,难道他还能越活越回去? 见顾莫狰的态度如此坚决,罗肆也是彻底没招了。 他不想在没希望的事上反复纠缠,于是干脆用一个玩笑结束话题: “行!我等着看大少爷向你‘求婚’,到时候大少爷前脚刚开口,齐寐后脚就冲过来干你!” 这里的求婚,指的就是正儿八经的求婚了。 兄弟之间打趣,总是这样跳脱又毫无顾忌的。 顾莫狰刚想说点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回过头,看见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走进桥牌社。 社长方明晅走在最前面带路,几个黑衣保镖紧随其后,手中提着冷色调的保温袋。 “各位辛苦了,给大家带了一些慰问品,咖啡和贝果,冷热都有,过来拿吧。” 身材高挑的男人出现在活动室门口,温笑语晏晏,声音清朗。 ——正是罗肆反复提及的齐寐先。 罗肆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耳光,这乌鸦嘴,开过光吧,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他猛地想起顾莫狰还不认识齐寐先,赶紧凑到顾莫狰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低调点,这人就是齐寐先,你千万别……” 罗肆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顾莫狰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从见他第一面开始直到认识他一年,都是同样的温润、柔和、善解人意,仿佛没有脾气一般。 哪怕有人故意招惹他,他也不会太过计较,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笑了之,即便是小部分情况,他也最多冷嘲热讽一通,不会真的记仇。 然而这一刻,罗肆惊悚地发现,顾莫狰正高昂着头颅,目光毫无避让地迎向齐寐先,总是含笑的眸子里,翻涌着罗肆从未见过的、淬骨般的敌意。 两个同样出挑的男人在空中视线交汇,如利剑交锋,几息过后,齐寐先率先敛去锋芒,浅笑着开了口: “本来我还想问问,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顾莫狰’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问了……就是你吧。” 顾莫狰沉默以对。 紧张到令人窒息的火药味迅速在桥牌社里蔓延。 这一世的齐寐先还没有成为齐家的掌门人,还只是一个需要靠“凤璟未婚妻”的身份为自己维系脸面和地位的私生子。 他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来不及做,按理说并不该背负前世那滔天的罪孽。 但是,当全须全尾的齐寐先出现在顾莫狰视野中的瞬间,顾莫狰根本就无法进行任何客观的、公正的、理性的思考,只想再重复一次十年后做的事,将满腔恨意尽数倾泻,要齐寐先——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