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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追问,她逃避

作者:恰恰菠萝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平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律衡,我的儿啊!”她扑到江律衡身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儿子惨白的脸,却又不敢。


    陆薇之方才被认出的惶恐很快褪去,她已然恢复了来自医者的镇定。


    面对老夫人哀戚绝望的目光,和半斤眼中尚未消散的震惊与质疑,她只是迅速垂眸,用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最后一丝波澜。


    “王爷毒血尚未拔尽,此刻最忌惊扰。”陆薇之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重新拿起沾湿烈酒的布巾,继续细致地擦拭江律衡伤口周围渗出的毒血和组织液,动作专注而稳定。


    至于那方才被江律衡紧握而留下痕迹的手腕,陆薇之动作自然地将那片肌肤藏入袖中。


    老夫人和半斤的注意力完全在江律衡灰败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上,哪里还顾得上这细微末节?他们只看到这个叫陆薇之的婢女,在王爷命悬一线之际,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冷静与手段。


    半斤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深吸一口气,沉声指挥侍卫:“小心将王爷抬回寝殿。陆姑娘,烦请您随行照料。”


    这一刻,他不再质疑她的医术。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的气氛都因不省人事的江律衡而沉重无比。


    江律衡虽经过陆薇之的治疗后暂时吊住了性命,但这改良过的灭寂散,毒性极其霸道,让他始终在高热、痉挛和深沉的昏迷中反复挣扎。


    王府所有珍贵药材如同流水般送入寝殿,宫中太医院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令,也在老夫人的强令下日夜驻守府中。


    然而他们这些“正经”的太医们对这奇毒是束手无策,虽心有不服,但也只能看着陆薇之这个“野路子”的医女主导一切。


    陆薇之的身份变得极其微妙。


    她是老夫人口中“救了我儿性命的恩人”,遂特许其暂代部分照料之责,可以自由出入王爷寝殿。


    兰香嬷嬷对她的态度也再次缓和了许多,甚至会在送参汤时低声问一句:“陆姑娘,王爷今日气色可好些?”


    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敬畏与好奇——这个每日被王妃刁难的小医婢,竟成了王爷的救命稻草?


    然而,这份“恩宠”与“殊礼”在另一个院落里,却化作了蚀骨钻心的妒忌。


    “啪嚓!”上好的琉璃镜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孟惊寒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联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心如刀割:


    脸上尚未完全消退、如同纹路的红疹印痕;听到丫鬟偷偷禀报“那贱婢陆薇之,如今日夜守在王爷榻前,连老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时,嫉妒和怨恨如同缠绕在脖颈见的藤蔓,勒得她想要发狂,却被窒息的濒死感抑制。


    “贱人、贱人!”她嘶声尖叫,将梳妆台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她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一定是她,是她害得我变成这样,她才好去勾引律衡哥!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孟惊寒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残留的红疹在激动的情绪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但她不敢去见江律衡,更无颜面对老夫人,只能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任由这妒忌的怒火日夜焚烧她的心。


    江律衡的寝殿内,苦涩的药味弥漫。


    陆薇之沉默地为他换下被冷汗浸透的中衣,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擦拭他滚烫的身体。


    他瘦了很多,原本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变得模糊而脆弱,皮肤也因高热和毒素的折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就在陆薇之为江律衡掖好被角时,一直昏睡几日的江律衡,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陆薇之动作一顿,立刻俯身凑近。


    “水……竹屋……”极轻极模糊的气音从他喉间逸出,好似是高烧时的呓语。


    竹屋,是凫山的竹屋。


    陆薇之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迅速垂眸,掩饰住眼中的波动,佯装平静地拿起旁边温着的清水,用细小的汤匙小心地润湿他的嘴唇,声音毫无波澜:“王爷,您要喝水?水在这里。”


    江律衡似乎被唇上的湿润唤醒了一丝神智,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眼皮间的缝隙,视线迷蒙,没有焦点。


    然而,当那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床边那道正微微俯身的身影轮廓时,他的目光似乎有了一瞬间的聚焦,然后定定地落在陆薇之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像书房质问时的尖锐寒冷,也不像毒发濒死时的无助失神,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


    如同石子砸进湖面时荡起的涟漪。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陆薇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着皮肤,奇痒无比。


    她强作镇定,继续手上的动作,用布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虚汗,避开他的视线。


    “凫山。”他又低喃了一句,声音依旧嘶哑虚弱,却比刚才清晰了些许。


    又是凫山,他分明就是在试探!


    陆薇之手下动作不停,语气恭谨地转移话题:“王爷是觉得闷了?奴婢这就去开窗通通风。”说着便要起身。


    “药……”江律衡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她,看着她端过药碗,看着她用汤匙搅动深褐色的药汁,看着她小心地吹散热气。


    那专注的侧影,在透过窗纸的晨光下,与他记忆中守在炉火旁扇风、被火光勾勒出同样轮廓的少女,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江律衡忽然轻声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苦吗?”


    这一问,无关病情,更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带着温度的探寻。


    陆薇之搅动药匙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她舀起一勺药汁,送到他唇边,声音依旧平静,带着刻意的疏离:“良药苦口利于病。王爷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她用最标准的回答将他所有试探的触角挡了回去。


    江律衡没有再问。


    他只是顺从地喝下药汁,眉头因那极致的苦涩而紧锁,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陆薇之低垂的脸庞。那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寝殿内只剩下药匙轻碰碗沿的细微声响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种无声的张力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江律衡不再追问,但那了然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


    陆薇之也不再惊慌失措,只是用最恭敬的姿态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这微妙的氛围,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的暗流。每一次喂药、每一次擦拭、每一次不经意的目光交汇,都在这沉默的寝殿中,增添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意味。


    直到不善的声音打破这微妙。


    “砰!”殿外隐约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狠狠砸在地上,伴随着女人压抑不住的、尖利刺耳的哭骂声:“滚,都给我滚出去!不准看我的脸!”


    是孟惊寒的声音。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和怨毒,预示着接下来似乎要发生什么。


    陆薇之搅动药汁的手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她缓缓抬眼,目光越过窗户,投向孟惊寒院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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