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传回凛州大营,主帅抚掌大笑,连声道:
“勇猛果敢,智计过人!真将才也!”
当崔墨衡带着疲惫却斗志昂扬的队伍返回大营时,受到的已是截然不同的目光。
敬佩、羡慕、甚至一丝畏惧。
就连裴烬看向他的目光也满是赞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崔墨衡都是极为不错的,或许还有崔鸢宁的缘故,所以他对崔墨衡的印象也极好。
而崔墨衡凭此一战,也真正在北境军中立住了脚。
盛京
时节已入深秋,院中的梧桐叶片片枯黄,随风飘落。
崔鸢宁坐在窗下,正低头画着画,是几竿挺拔的翠竹。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却难掩兴奋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
青杏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意,手中捧着一封书信,
“北边来信了!是大少爷派人送回来的家书!还有……听说军报也刚递进宫里,大少爷他……他立了大功了!”
崔鸢宁动作一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兄长的话语依旧简洁,只大致报了平安,略提了提北境苦寒,却对黑风峡一战轻描淡写,只说是“小有斩获,幸不辱命”,更多的篇幅,反而是询问家中情况,叮嘱她注意身体,勿要挂念。
然而,那寥寥数语“小有斩获”背后,崔鸢宁却能想象出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她早已从其他渠道零星听到了关于那场奇袭传闻,虽语焉不详,却十分令人心惊。
此刻,握着这封报平安的家书,想象着兄长在边塞的风沙血火中搏杀,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低头,看着纸上刚刚绣好的翠竹,竹身挺拔,竹叶遒劲,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不畏风霜的凛然之气。
随后便将那封家书仔细叠好,放在一旁,久久不语。
北境,凛州大营。
庆功宴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酒肉的炙热气息和将士们的豪迈欢笑。
崔墨衡婉拒了同僚后续的邀约,独自一人踏着清冷的月色,走向营帐后方的瞭望坡。
夜风凛冽,吹散了残留的疲惫,也带来了远山和旷野的气息。
坡顶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和更远处仿佛与星空接壤的荒原。
一道挺拔的身影已然立在那里,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是裴烬。
“殿下。”崔墨衡微感意外,旋即抱拳行礼。
裴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重新投向无垠的夜色:
“睡不着?”
“出来醒醒酒,吹吹风。”崔墨衡走到他身旁稍靠后的位置站定。
沉默了片刻,裴烬的声音随着风传来,比白日里少了些许威严,多了几分深沉,他清冷矜贵的面容在月色的衬托下像极了一尊精致的玉像,淡淡开口道:
“这一仗,打得漂亮。不仅仅是勇猛,时机、路线、决断,皆堪称典范。”
“殿下谬赞,是将士们同心而为,亦是有运气好的成分在其中。”
“运气?”
裴烬轻笑一声,侧过头看他,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战场之上,运气从来只眷顾有准备、有胆魄之人。你当得起。”
崔墨衡没有再接话,只是默然接受这份来自盛京最为尊贵的殿下的赞赏。
“北境军,乃至整个朝廷,都需要这样的胜利,需要你这样的将才。”
裴烬的声音沉了下来,
“然而此战之后,你亦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漠北狼族睚眦必报,朝堂之上……也并非总是清明的天。”
风似乎更冷了些,卷起坡下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末将明白。”崔墨衡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既选择了这条路,便无所畏惧。”
裴烬缓缓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深:
“很好。记住今日之言,守住这份心志。前方的路,或许更险。”
他抬手,拍了拍崔墨衡的肩甲,力道不重,却带着沉甸甸的意味。
“去吧,夜深风冷,明日还有军务。”
崔墨衡点点头,“殿下也请早些休息。”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的,崔墨衡总觉得裴烬对他有着一股莫名的关切,他仔细一想又能够明白一些,或许是因为宁宁的缘故。
裴烬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先行下了瞭望坡。
裴烬的身影逐渐融入坡下的营帐阴影中,崔墨衡仍立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发热的脸颊,心中却因裴烬最后那番话而思虑翻涌。
殿下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他如今崭露头角,确实易招致明枪暗箭。
正思忖间,下方营地边缘的暗影处,几点极细微的寒芒一闪而逝!
崔墨衡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巡逻兵士甲胄的反光,更像是……弩箭的冷锋!
而其所指的方向,赫然便是刚走下坡不久的裴烬!
几乎是本能驱使,崔墨衡体内残存的酒意瞬间被惊飞,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离弦之箭般猛冲而下,口中同时厉声道:
“殿下小心有刺客!”
裴烬闻声身形一顿,反应亦是极快,立即侧身向旁规避。
然而,那埋伏的刺客显然训练有素,机簧响动,数支淬毒的弩箭已破空而来,直取裴烬背心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崔墨衡已至裴烬身后,他甚至来不及拔刀格挡,猛地将裴烬向旁全力推开,同时以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挡在了弩箭的轨迹之上!
“噗嗤”几声闷响。
崔墨衡只觉得肩胛和后背几处同时传来剧痛,强劲的弩箭冲击力撞得他向前一个踉跄,喉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被推开的裴烬踉跄一步站稳,回头正见崔墨衡以身挡箭、踉跄欲倒的一幕。
“崔公子!”
营地瞬间被惊动。“有刺客!”“保护殿下!”
巡夜士兵的火把迅速向这边聚拢。
那几名刺客见一击未能毙命目标,且已暴露,立即后撤欲遁入黑暗。
“拿下!要活口!”
裴烬的声音冷得如同北境寒冰,他一把扶住崔墨衡,目光迅速扫过他中箭的位置,脸色阴沉得可怕。
亲卫们扑向刺客藏身之地,很快便传来了兵刃交击与短促的惨叫声。
崔墨衡深吸一口气,强忍剧痛站稳,试图查看伤势:
“殿下,您没事吧?”
他更关心裴烬的安危。
“别动!”
裴烬按住他,快速检查了那几支弩箭。
幸好崔墨衡冲下来时速度极快,且推开裴烬时自身也有个闪避的动作,弩箭并未命中真正要害,只是深深嵌入肩背的肌肉之中。
“箭有毒!军医!快传军医!”
裴烬手下动作却极稳,迅速点穴封住崔墨衡伤口周围的穴道,延缓气血运行以防毒素快速蔓延。
军医连滚爬爬地赶来,见状也是骇然,连忙上前处理。
亲卫统领前来回报:“殿下刺客五人,三人被格杀,两人服毒自尽,未能留下活口。看其身手和武器像是漠北派来的死士。”
裴烬面沉如水,看着军医小心翼翼地为崔墨衡处理伤口、敷上解毒药粉,沉声道:
“漠北……加强大营戒备,彻查内外!”
他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因失血和毒性而脸色发白、却依旧强撑着站立的崔墨衡。
方才那千钧一发的抉择,那毫不犹豫以身作盾的决绝,绝非任何人能够伪装。
若非崔墨衡,那几支毒弩此刻已钉在他的身上。
之前的赞赏,或许还掺杂着对崔鸢宁兄长的些许关照,但此刻,裴烬看向崔墨衡的目光已然不同。
“觉得如何?”
裴烬的声音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