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父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
“殿下言重了,小女能为殿下分忧是她的福分。”
虽说他是将门之后,但久久没有见过这等场面。
所以心下还是有些惶恐。
裴烬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崔鸢宁身上。
她站在母亲身侧,素白的裙摆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就像是雪地中屹立的一株红梅,格外的引人注目。
裴烬看着她时,目光微微出神,却听得崔鸢宁道:
“殿下伤势要紧,还是快些回宫医治吧。”
崔鸢宁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
裴烬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崔小姐说得是。”
崔父站在一旁看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深思。
他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对哪位闺秀如此和颜悦色,更不曾想到自家女儿竟能与殿下这般对答如流。
这时,裴烬忽然抬手示意,随行的太医立即上前。
他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对着崔鸢宁温声道:
“今日多谢崔小姐相救,改日孤定当登门致谢。”
崔父闻言,心头一跳,连忙拱手:“殿下说笑了了,小女不过是举手之劳......”
裴烬微微颔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矜贵淡漠的气质,临走之时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崔鸢宁。
而此时崔鸢宁神色淡然,似有些出神。
崔母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低声道:“宁宁,发什么呆呢?快恭送殿下。”
崔鸢宁这才回神来,随着父母一同行礼。
待太子仪仗远去,崔府众人才直起身。
回府的路上,崔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女儿,忽然问道:
“宁儿,你与太子殿下......”
作为过来人,他也能够看出殿下对宁宁似乎有些不一样。
更不要说前段时间殿下还专门往崔府送礼品。
若是对宁宁没有任何想法,恐怕并不会这样做。
“父亲多虑了。”崔鸢宁打断道,面色如常,
“女儿不过是恰巧路过,见殿下受伤,便帮了一把。”
崔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你......”
“女儿明白。”崔鸢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女儿自有分寸。”
她与裴烬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合适的。
只有将心中还未升起的那点苗头给掐灭。
裴烬坐在回程的马车中,看着一旁空空荡荡的座位,不由得就想起了方才二人一起同乘时的情景。
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那双清冷的眸子在为他包扎时流露出的一丝关切,都让他心头微动。
“殿下,伤口可还疼?”随行的太医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烬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无碍。”
他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浮现出崔鸢宁站在雪地里的模样。
素白的裙摆,殷红的血迹,衬得她如寒梅傲雪,清丽绝尘,虽说带着面纱,叫人看不太真切,可反而增添了许多神秘之感。
他还是头一回对一个少女如此上心。
恨不得能够时时刻刻见到她。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殿下。”
裴烬这边正在想着,耳边却传来赵寒的声音。
赵寒也是第一次见自家主子出神,毕竟殿下向来杀伐决断,何曾有过这般神思不属的模样?
“何事?”裴烬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
赵寒低声道:“方才暗卫来报,刺客的线索指向......”他犹豫片刻随后道:“指向二皇子府上。”
裴烬眸光一冷,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果然是他。”
马车内气氛骤然凝滞,赵寒不敢多言,只垂首待命。
“继续查。”裴烬淡淡道,“不要打草惊蛇。”
“是。”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裴烬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道:
“明日备些礼品,送去崔府。”
赵寒一愣:“殿下要送什么?”
“库房里那套白玉棋盘,还有前些日子南疆进贡的雪参。”裴烬顿了顿,“再添几匹云锦。”
赵寒暗自咂舌。
那白玉棋盘可是陛下亲赐,雪参更是千金难求,看来殿下对崔小姐是真的舍得。
“就说......”裴烬唇角微扬,随后道:“谢崔小姐救命之恩。”
与此同时,崔府内。
崔鸢宁正在院中煎药,袅袅白雾中,她的面容更显清丽,现在只有在家中的时候她才会摘下脸上的面纱。
丫鬟青禾匆匆跑来:“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崔鸢宁将药罐交给青杏,“看好火候。”
崔鸢宁进了书房,崔父正负手立于窗前,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宁宁,今日之事,为父总觉得有些蹊跷。”
崔父沉吟道,“太子殿下遇刺,而你又能及时相救......”
崔鸢宁指尖微颤,面上却不显:“父亲是怀疑有人故意设计?”
“为父只是觉得太过巧合。”崔父叹了口气,“近来朝中局势动荡,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我们崔家世代忠良,不该卷入这些纷争,现在更是落寞了,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虽说有圣上的眷顾,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崔家的底蕴也算不上深厚,一招不慎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
什么都要宁宁来做。
崔父心中自责,而一旁的崔鸢宁则是垂下眼眸道:“女儿明白。”
“女儿会谨守本分。”
次日清晨,崔鸢宁刚用过早膳,管家就匆匆来报:“小姐,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谢礼!”
她走到前院,只见十几个锦盒整齐摆放,最显眼的是那套白玉棋盘,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
崔母惊讶地看向崔父,“这也太贵重了些。”
崔父也是一脸的愁色与惊喜交织,毕竟能得太子器重,也算得上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想来整个盛京恐怕还没有谁能够有这等殊荣。
“小姐,这雪参...”青杏捧着锦盒小声惊呼,“奴婢听说整个大周朝三年才得这么一株呢。”
崔母闻言脸色微变,与丈夫交换了个眼神。
这样贵重的礼物,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谢礼的范畴。
“宁宁,”崔父斟酌着开口,“殿下这般厚赐,我们崔府该当如何回礼才不失礼数?”
眼下都是讲究的礼尚往来,总不能光拿旁人的东西,什么礼也不回。
崔鸢宁望着满院子的礼品,忽然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轻声道:
“女儿这边自有打算。”
半个时辰后,崔鸢宁亲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匣来到前厅。
匣中是一套精心缝制的护膝,用的是最上等的玄色锦缎,内衬以柔软的貂绒,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是...”崔父疑惑地看着女儿。
“听闻太子殿下每逢阴雨天旧伤便会发作。”崔鸢宁语气平静,耳尖却微微泛红,“女儿略通医术,在护膝中缝入了特制的药才。”
崔母看着女儿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明白她昨夜为何挑灯到三更。
当这份回礼送到东宫时,裴烬正在与幕僚议事。
听说是崔府送来的,他立即挥手屏退众人。
赵寒将护膝递给裴烬,恭敬道:“殿下,这是崔家送过来的。”
他顿了顿而后又补充道:“据说是崔小姐亲自缝纫的。”
裴烬刚开始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可一听是崔鸢宁给他缝制的,眼神微微一亮,那张矜贵淡漠的面容上出现了鲜见的鲜活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