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间实在接受不了,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在地。
她突然抓住江云疏的衣摆,声音里带着癫狂的哭腔:
“长兄救我!我的脸...我的脸好疼啊......”
她不能够容忍自己就此变成一个丑八怪,那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她所有的坚持也都会功亏一篑。
江云疏低头看着这个曾经明艳动人的妹妹,此刻她脸上的脓血沾在他的衣袍上,散发着腐肉与药膏混合的怪味。
虽说她的性格确实又些恃宠而骄,但总归是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他闭了闭眼,终究是心软了。
“去请太医过来。”他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又看向瑟瑟发抖的碧桃,“把小姐扶到榻上去。”
白芷还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方才江蕴珠泼了她一身的脏水,现在被冷风一吹,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江云疏想到把白芷之前在他的手下也当过值,于是解下斗篷裹住她,触手全是硌人的骨头。
他皱眉道:“你也起来吧。”
江蕴珠见状突然又激动起来:“不许管她!这个贱婢。”
“够了!”江云疏厉声打断,他没想到江蕴珠居然会如此无理取闹,方才对她升起的那怜悯之心,又快要被她自己给磨灭了。
“太医说你脸上的毒是胭脂泪,这种毒要提前七日下在脂粉里。白芷那日才被调来伺候你,她哪来的机会?”
江蕴珠当然知道这毒不可能是白芷下的,但不管怎样,此事都和她脱不了任何干系。
都怪她没有将毒下成功,否则现在烂脸的人应该是崔鸢宁才对。
江蕴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死死盯着白芷身上那件属于兄长的斗篷,眼中翻涌着扭曲的妒恨。
明明只是一个贱婢而已,为何会受到长兄的关心。
长兄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人是她!
毕竟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那...那她也是崔家的眼线!”她突然尖声叫道,溃烂的面容因激动又渗出脓血。
江云疏看着她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已经是彻底失望了,岁后对着下人吩咐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放小姐出去。”
江云疏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江蕴珠死死拽住。
她仰着那张溃烂可怖的脸,声音嘶哑如恶鬼:“长兄...你也要抛下我吗?”
……
崔鸢宁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她还在绣坊里描花样,上回的十二花神裙,反响剧烈。
盛京里许多贵女都慕名前来,请她设计衣裙。
只不过她并不轻易出手。
放出了话去,一年也只会替一个人量身定制衣裙。
但这下来找她的人不减反增,价格也是成倍的往上涨。
虽说她不缺银钱,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下还是有几分喜悦,毕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画完一个花样后,崔鸢宁便搁下了笔,听着丫鬟青杏绘声绘色地描述江府近日的闹剧,唇角微微弯起,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江蕴珠脸……真的毁了?”
她轻声问道,指尖轻轻摩挲着方才画好的花样。
青杏点点头,压低声音道:
“听说太医也束手无策,那毒渗进了肌理,即便日后痊愈,也会留下疤痕。”
崔鸢宁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
江蕴珠素来以美貌自傲,如今这张脸毁了,恐怕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她原本让人给她下的毒并不会让其完全毁容。
只要养护得当还是能够治的好。
只是那江蕴珠太过于心急。
乱投医,所以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绣线,淡淡道:“自作孽,不可活。”
青杏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姐,听说江大公子这几日四处寻访名医,似乎……并未放弃江小姐。”
崔鸢宁指尖一顿,随即轻笑一声:“兄妹情深,倒真是令人感动。”
想当初江家人害的她面容受损的时候并未走过任何表示,反而是嫌弃她会丢了江家的脸面。
那时她痛不欲生。
得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冷嘲热讽,所以江家当初一直拿养育之恩来要挟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笑话罢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放的芍药,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江云疏对江蕴珠的百般纵容。
即便江蕴珠骄纵跋扈、心思歹毒,他仍会一次次心软。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春杏看着外面的天就快要下雨了,当即开口道:“小姐今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崔鸢宁刚踏进崔府大门,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青杏手忙脚乱地撑开油纸伞,却还是让几滴雨水溅在了崔鸢宁的裙角上。
“小姐当心脚下。”青杏话音未落,崔鸢宁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庭院中的石径上,江云疏正撑着伞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雨水顺着他的伞沿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崔小姐。”江云疏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恳切,“冒昧打扰,实在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身后的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雨地里。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江蕴珠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溃烂的皮肤上还敷着药膏,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诡异的青色。
“崔姐姐救我!”江蕴珠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嘶哑难听,“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的脸...”
崔鸢宁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曾经同样受过伤的脸颊。
那里如今光滑如初,看不出半点伤痕。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江小姐这是做什么?”崔鸢宁的声音比雨水还要冷,“我不过是个开绣坊的,哪里懂得医术?”
江云疏的眉头紧锁,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下摆。
他伸手想扶起妹妹,却被江蕴珠一把推开。
“你明明有办法的!”江蕴珠突然尖叫起来,脸上的伤口因为激动又渗出血水,“你的脸不是治好了吗?为什么不肯帮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江云疏已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雨越下越大,崔鸢宁的裙摆已经完全湿透了。
她看着眼前这对兄妹,忽然觉得疲惫至极。
“江公子,”她平静地说,“令妹的病,我确实无能为力。”
江云疏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比谁都清楚崔鸢宁的医术,她就是用自己调制的药膏,一点一点治好了脸上的伤。
如今她拒绝得这样干脆,显然是不愿意帮忙。
“崔小姐,”他低声说,“蕴珠她...毕竟才十六岁。”
崔鸢宁忽然笑了。
这个笑容让江云疏心头一紧,太熟悉了,当年她被江家人赶出府时,也是这样笑的。
“十六岁啊...”崔鸢宁轻声重复,“我也才十六岁,所以呢?”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江云疏心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当年的事,江家确实亏欠她太多。
江蕴珠突然挣脱了兄长的手,扑到崔鸢宁脚边:“你要什么?银子?铺子?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崔鸢宁的眼神骤然一凛。
她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抬起了江蕴珠的下巴,仔细端详那张溃烂不堪的脸。
“真可怜。”她轻声说,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怜悯,“不过江小姐,你如今这副模样,能给我什么?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下毒之人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