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鸢宁此时正对着裴烬说话,所以并未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个跟头,眼看着就要摔倒。
裴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小心。”
一股浓烈而又馥郁的龙涎香从他的衣衫上传了过来,透露着矜贵而又优雅之感。
分明二人已经算是熟识,可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崔鸢宁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悸。
自她记事起,见过最俊朗的男子莫过于师兄公孙留良。可眼前这个叫裴烬的青年,却让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他那眉眼比师兄还要精致三分,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神秘感,和像雾里看花,教人忍不住想拨开那层迷雾看个究竟。
两人眸光对上的一瞬间,能够清晰的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崔鸢宁先移开了目光,随后淡声道了句谢,便站直了身子,她见那男童已经跌坐在地,手中攥着的半块馒头滚落尘土。
他一张小脸脏兮兮的,乌黑的瞳孔泛着泪光,看起来十分可怜。
崔鸢宁见状俯身将孩子扶起,又从袖中取出帕子替他擦拭脏污的小脸。
“可有伤着?”她声音柔和了几分,与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男孩怯生生地摇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馒头。
崔鸢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
不过已经沾染了泥污的馒头恐怕不能再吃了。
她取出荷包,将几枚铜钱塞进孩子手中:“去重新买一个吧。”
裴烬站在一旁,看着她温柔细致的动作,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平日里崔姑娘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待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跑远,崔鸢宁才直起身来,却发现裴烬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殿下见笑了。”她缓声道,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
裴烬摇摇头,“崔姑娘心善,何来见笑之说?”
他声音低沉悦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
崔鸢宁闻言,只是略一颔首,并未多言,恰巧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发丝吹的有些乱了,她抬手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露出莹白如玉的侧脸,脸上的红痕越来越淡,容色也越发的出众。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暮色已悄然降临。
崔鸢宁看了一眼不远处,却发现人群热闹了起来,街道上多了许多摊贩,大声吆喝着叫卖。
她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出来过了,一时间有些疑惑道:
“这是?”
裴烬身后的赵寒连忙补充道:“今日是花灯节,”
每年的花灯节街上都十分热闹,还会专门挑选出一个花神娘娘出来为百姓祈福。
街上灯火渐次亮起,映得崔鸢宁眸中似有星子闪烁。
裴烬见她难得露出好奇神色,斟酌片刻后道:“崔姑娘若是不急,不如一同赏灯?”
赵寒在背后急得直搓手。
自家主子前日才因查案咳血,太医令千叮万嘱要静养,这会儿倒有闲情邀姑娘赏灯。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分明是对崔姑娘有那么几分不同,要是他不合时宜的开口,恐怕会被主子给臭骂一顿。
他想了想还是将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突然被人邀约一起看灯,崔鸢宁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她还从未与男子参加过这种活动。
她下意识的就像拒绝,可对上裴烬那双清冷的眼眸,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好。”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愣住了。
裴烬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般干脆,眉梢微挑,黑如浓墨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便走吧。”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袖口的金色暗纹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
崔鸢宁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黛青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枚羊脂玉佩,通体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更衬的他身材修长,貌若芝兰。
二人并肩而行,赵寒识趣地落后几步。
长街上人潮涌动,时不时有孩童举着糖葫芦从他们身边跑过。
崔鸢宁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总是不自觉地往旁边避让,几次险些被人群冲散。
裴烬则是站在她的身侧,帮她挡住了大半部分的人流,口中时不时提醒她当心。
裴烬个子生的高大,比她高了整整两个头,所以她在他的身侧就显得有些娇俏玲珑。
往日崔鸢宁都是照顾别人的角色,突然被人悉心照顾,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更不要说眼前之人还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两人顺着河道慢慢走着,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原来是不知谁家放起了天灯,千百盏明灯冉冉升起,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崔鸢宁仰头望去,点点灯火倒映碧波似的水面,恰如繁星点缀在其中。
裴烬站在她的身侧,忽然开口问道:“要放一盏么?”
“听说把心愿写在灯上,飞得越高越容易实现。”
崔鸢宁听到他这么说,嘴角微微勾了勾,
“殿下也信这个?”
天之骄子一出生便是受到众人瞩目,难道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么?
“原本是不信的。”
裴烬望着她被火光照亮的半边清秀的面容,但现在,倒希望真有神明存在。
崔鸢宁想着来都来了,往日也没有放过花灯,便点点头,“好。”
不远处就有几家卖花灯的小贩,叫他们似是有意,老远就冲着他们招了招。
“姑娘挑一盏吧。”卖灯的老者笑眯眯地指着摊位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有莲花灯、兔子灯、金鱼灯,都是小老儿亲手扎的。”
崔鸢宁的目光落在一盏素雅的莲花灯上,灯身洁白如雪,花瓣边缘描着淡淡的金粉,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这盏可好?”
裴烬顺着她的视线问道,崔鸢宁微微颔首,正欲取出锦袋给钱,却见裴烬已经先一步付了钱随后将接过花灯递到她面前,像是能够预料的到她的反应一般,轻声道:
“崔姑娘不必拒绝,这灯就当作上回你替孤施针的谢礼如何?”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他竟记到现在。
“殿下言重了。”
她接过花灯,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指,如被火灼般迅速收回,耳尖微微发烫。
裴烬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从摊主那里借来笔墨:
“可要写心愿?”
崔鸢宁握着笔,一时不知该写什么。
思索片刻后,她提笔写下四字,笔锋清瘦有力,如她的人一般内敛克制。
她将笔递还,裴烬抬袖在灯上题字,他的姿态极为优雅,手腕悬空,笔走龙蛇,却落下了“得遇知音”四字。
二人的内容写好后又才一同往河边去,此时已聚集了不少放灯的百姓,有年轻夫妇带着孩童,也有羞涩的年轻男女。
灯火映照下,河面泛起粼粼波光。
崔鸢宁小心翼翼地将莲花灯放入水中,指尖轻推,那灯便晃晃悠悠地随波远去。
裴烬的灯紧随其后,两盏灯在河心处打了个转,竟并排飘向远方。
赵寒站在他们的身后,环抱着双手,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好像有点冷了……
*
外面一派热闹,可江府中却传来一阵哭嚎的声音。
江蕴珠跪坐在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也被茶水浸湿了大半,而她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江母则是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好好的你做什么不好,偏偏去冒充神医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