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鸢宁话音刚落,青杏便愣住了:“小姐,这些都是各府的心意,若是这么直接退了的话......”
崔父也跟着道:“就是啊,别人好心好意送过来的东西,我们退了,恐怕会引起非议。”
他们本就是后起之秀,要是再得罪了哪家权贵,恐怕日后的路也不好走。
“正因如此,更不能收。”崔鸢宁轻声道,“崔家刚洗刷冤屈,不宜与各方走得太近。”
“宁宁这是要退什么?”崔墨川抱着一摞新送来的锦盒,满脸欢喜地走进院子,听到他们的谈话时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他今日还特意穿了新做的锦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格外意气风发。
崔鸢宁转身,见二哥这副模样,不由莞尔:“二哥怎么亲自搬这些?”
“这可是咱们崔家重获荣光后收到的第一波贺礼,自然要亲自过目。”
崔墨川将锦盒小心放在石桌上,忽然注意到妹妹神色有异,
“宁宁,为何要退回?这些可都是顶好的东西啊。”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奇珍异宝,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崔鸢宁翻开最上面的一本礼单,轻声道:“二哥可曾想过,这些送礼之人中,有多少是当年对崔家落井下石的?”
崔墨川笑容微微一滞。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崔鸢宁指尖抚过烫金礼单,“崔家落魄时无人问津,如今刚得圣眷,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示好。这样的情谊,崔家承受不起,也不能承受。”
她声音不重,却字字如针。
崔墨川脸上喜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羞愧。
只是一些简单的蝇头小利就让他冲昏了头脑,还不如宁宁想的通透。
“宁宁说得对。”他低声道,“是二哥糊涂了。”
崔鸢宁摇摇头:“没有,二哥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她示意青杏取来纸笔,随后将所有的礼单记录了下来,重新备了一份薄礼送了回去。
忙完后已是日影西斜,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随后问道:“二哥,你可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哥去护送东西已经是半月有余,一直没有他的音信。
崔墨川倒也不是很清楚这事,“这……我也不知,大哥出去后就未曾往家中传过话,不过宁宁你放心,大哥武艺不错,寻常人等难以伤他分毫,必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崔鸢宁点点头道:“好。”
她顿了顿又吩咐府中的下人去将崔墨横所在的那间房给重新收拾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今日是个大喜得日子,即便长兄不在,也应该记着他才是。
二人说说笑笑间,惯来伺候崔母的秦婶忽然掀了帘子,进了屋来,恭敬道:“公子,小姐,夫人方才一直在咳嗽,病的严重,老奴去请了大夫,但也没多大用处……”
崔鸢宁嘴角的笑意一敛,想到母亲方才十分虚弱的样子,随后开口道:“我过去看看。”
崔母的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床榻上的妇人面色苍白,听到脚步声却强撑着支起身子:“宁宁来了……”
“母亲别动。”崔鸢宁连忙上前扶住,指尖触到崔母瘦削的肩骨时心头一颤,母亲何时竟消瘦至此?
秦婶捧着药碗站在一旁:“夫人这咳疾是从上月淋了雨就落下的,近日愈发重了。”
“这京城最好的大夫都请遍了,也不见得好。”
崔鸢宁接过药碗,忽然注意到母亲枕边露出一角黄纸。
她不动声色地舀起一勺汤药,温声道:“母亲先把药喝了。”
待崔母服完药歇下,睡沉了过去。
崔鸢宁才悄悄抽出那张黄纸,原是张求来的平安符,上头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她心头恍然大悟,忽然明白母亲这病根在何处。
儿行千里母担忧,因为大哥的事情母亲心中郁结,所以才加重了病情。
她将轻唤崔墨川到外间道:“母亲得的这是心病。”
崔墨川一愣:“你是说……”
“大哥离家半月杳无音信,母亲表面不说,心里定是日夜悬着。”崔鸢宁将平安符攥在掌心,“得想办法打探到大哥的消息。”
即便母亲不说,她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毕竟正常来算的话大哥应该已经到了家才对。
正说着,忽听院门处传来喧哗。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公子!大小姐!门口...门口……”
他话还没说完,崔鸢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头突地一跳,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暮色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倚在门框上,玄色衣袍被血浸得发暗。
“大哥!”
崔墨横抬起血迹斑斑的脸,却露出个安抚的笑:
“宁宁,我回来了。”
崔鸢宁眉间紧皱,一边说着,一边上前道:“大哥,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崔墨横故作轻松,摊手一笑道:“没事……都是皮外伤……”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向前栽去。
崔鸢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崔墨横,却被他沉重的身躯带得踉跄几步。
血腥气扑面而来,她这才看清大哥后背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血水正顺着衣角滴落。
“快!请大夫!”她声音发颤,转头对呆立的小厮喝道,“把济世堂中最擅长外伤的刘大夫请来!”
崔墨川这时也赶了过来,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大哥这是遇到山匪了?”
崔墨横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却仍强撑着摇头:“不是……山匪……”
话未说完,便彻底昏了过去。
崔鸢宁与二哥合力将人抬进厢房,又命人速去熬参汤。
她亲自用剪刀剪开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以往她替别人的医治的时候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所谓关心则乱,有时候面对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反而做不到沉着冷静,所以她才让小厮去将刘大夫请过来。
崔墨横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分明是淬了毒。
她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眼神冷得像冰,这恐怕并不是普通的截道,定是有所预谋,所以大哥才会惨遭人算计。
崔鸢宁强压下心中的惊怒,迅速取来银针,先封住大哥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防止毒素继续蔓延。
“二哥,去取些烈酒来!”她声音急促,“再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条!”
崔墨川慌忙应下,转身就往外跑。
这时,床上的崔墨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崔鸢宁心头一紧,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大哥,坚持住,大夫马上就到。”
崔墨横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却仍挣扎着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
崔鸢宁俯身靠近,却见他什么也没说,随后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大哥!”崔鸢宁惊呼一声,连忙探他的脉搏,发现只是昏厥过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崔墨川端着酒坛冲了进来:“宁宁,酒来了!”
崔鸢宁接过酒坛,毫不犹豫地倒在大哥的伤口上。
崔墨横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浑身一颤。
“忍着点,大哥。”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
正当她准备进一步处理伤口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大夫到了!”小厮高声喊道。
崔鸢宁连忙起身相迎。
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提着药箱快步走进来,正是京城有名的外伤圣手刘大夫。
大哥的伤势光靠她一个人处理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