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了马车,一路向城南驶去。
车厢内,崔墨川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那位大夫的来历:
“这位林大夫虽名声不显,但医术极为了得,尤其擅长治疗疤痕和旧伤。他曾游历西域,学了不少奇方,连宫中御医都曾向他请教过。”
崔鸢宁静静听着,偶尔点点头。
马车在一座清幽的宅院前停下。
院门朴素,门匾上只题了“林氏医馆”四个字,笔力遒劲,却无半分张扬。
崔墨川上前叩门,不多时,一名药童开门迎客,见是崔墨川,恭敬道:
“崔公子,师父已在后院等候。”
穿过前院,药香愈发浓郁。
后院中,一名灰袍老者正低头研磨药材,听到脚步声,抬头望来。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林老。”崔墨川拱手行礼。
林大夫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崔鸢宁脸上,细细打量片刻,眸光一闪动,显然是有话想说,但崔鸢宁却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林大夫心领神会,不再开口。
崔墨川对着林老道:“可否麻烦林老帮我妹妹看一看她脸上的疤痕?”
林老示意崔鸢宁坐下,随后仔细替她检查了一番,片刻后他又才收回手,淡淡道:
“崔姑娘脸上的疤痕倒也不算难治,这伤疤需以药膏外敷,辅以针灸,方可逐渐淡化。”
崔墨川连忙问道:“林老,可能完全治好?”
林大夫捋须一笑:“自然可以,不过需费些时日。”
崔墨川闻言眼神一喜,要是这样就能够让宁宁恢复原来的容貌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样宁宁就不会受到旁人的冷眼。
崔鸢宁垂眸,轻声道:“有劳大夫。”
林大夫摇摇头道:“不谢不谢,那老夫这就帮崔姑娘好生治疗治疗,还请崔公子先回避一下。”
崔墨川知道很多大夫都不习惯自己给人看病医治的时候,还有旁人在场,因此便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就当屋子里只剩下崔鸢宁和林大夫的时候。
林大夫一边说,一边下跪道:“太师父,请受徒孙一拜……”
崔鸢宁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不用。”
林大夫已然白发苍苍,让他跪拜自己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林大夫却执意不肯起身,颤声道:
“太师父当年救我全家性命,传授医术之恩,徒孙没齿难,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太师父竟会......”
他望着崔鸢宁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眼中满是痛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师父脸上的疤痕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崔鸢宁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林大夫连忙道:“太师父但说无妨。”
崔鸢宁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这里面的药方,你且收好,我需要你帮我配齐这些药材,但切记不可让旁人知晓。”
这药方是她连夜写出来的,更适合母亲的病症一些,只是现在她的身份并不方便收集这些药材,所以需要有人来帮她。
林大夫接过锦囊,郑重地点头:“太师父放心,这事交给我就好。”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师父,您的容貌......”
“无妨。”崔鸢宁抬手轻抚脸上的疤痕,目光幽深,“我这伤已经好全了,只是一直用特殊的手段遮掩,但现在不需要再掩饰,慢慢的让它淡化就好,”
她顿了顿,“不过,我兄长那边......”
林大夫心中明了,便开口道:“治疗疤痕的方子我会准备好,绝不会让崔公子起疑。”
崔鸢宁露出一丝浅笑:“好,那就这样。”
她朝外看了一眼天色,随后道:“时候不早了,兄长应该也等急了。”
院外,崔墨川正焦急地踱步,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前:
“如何?”
林大夫捋须笑道:“崔公子放心,令妹的伤疤定能痊愈,只是需要按时敷药就好。”
崔墨川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回程的马车上,崔墨川难掩兴奋:“宁宁,等你的脸好了,看那些人还敢不敢说三道四!”
他虽不在乎宁宁脸上有疤,可旁人的闲言碎语却像刀子一样伤人。如今有了治愈的希望,他心中郁结多年的闷气总算舒散了几分。
崔鸢宁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唇角微弯,眼底却是一片沉静。
带他们回到崔府府时,崔墨衡正带着崔墨白在庭院中练剑,一大一小显得十分和谐,要是崔墨白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作为长兄还要指点一二,两人间的氛围十分融洽。
崔墨白最先瞥见他们归来,收了木剑脆生生喊道:“二哥哥!宁姐姐!”
他小脸红扑扑的,额上还挂着汗珠。
崔墨衡挽了个剑花收势,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目光在崔鸢宁脸上停留片刻,才转向崔墨川:“如何?”
“林大夫说能治!”崔墨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还给宁宁准备了许多草药,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崔鸢宁低头整理袖口,恰好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愧色。
她原不该遮掩脸上的疤痕已经好了的事实,若叫兄长知晓此事恐怕心里再怎么说也会不舒服的。
崔墨衡见她出神,随即轻声唤了一句,“宁宁。”
她抬眸时已换上温婉笑意,却见崔墨衡从石桌上端起个青瓷盏轻声道:
“这是秦婶刚刚熬煮的枇杷露,润肺的,宁宁你尝尝。”
盏壁还带着温热,她柔声道:“多谢长兄。”
崔墨白突然拽她衣角:“宁姐姐脸上好了的话,是不是就能参加花朝节了?”
孩童眼睛亮晶晶的,每年的花朝节都会选一个花神娘娘,宁宁姐姐长得这么好看,日后定然能够当选。
崔墨衡眼神微滞,随后沉声喝止,“墨白。”小少年立刻缩了缩脖子。
崔鸢宁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崔墨白的发顶,温声道:
“花朝节还远着呢。不过等阿姐好了,一定带墨白去街市上看花灯可好?”
小少年立刻转忧为喜,用力点头时发带都跟着晃动。
崔墨衡望着这一幕,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晚膳时分,崔父特意命人添了几道崔鸢宁爱吃的菜,有醋鱼、肘子、莼菜羹,饭食比以前精致许多,光是旁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席间众人说起林大夫的医术,崔母忽然放下竹箸,欲言又止地看向女儿,不过见她神色平静,并无什么异样这才放心下来。
定睛仔细一瞧,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她竟然觉得宁宁脸上的疤痕似乎淡了许多。
转念一想又认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快的事。
总要循序渐进才是。
几人正在商讨时,崔墨衡忽然开口道:“我找了一个在镖局里的活儿,每月大约有十两银子。”
崔父手中的筷子一顿,眉头微蹙:镖局?”
崔母更是急得放下碗筷:“衡儿,你可是崔家长子,怎能去做这等走镖的粗活?”
崔墨衡神色平静地打断她,“母亲,如今家道艰难,我作为长子理应担起责任。这趟是护送商队去江南,酬金丰厚,足够家中半年用度。”
他不能在家什么都不做,只让宁宁一个人为家出力。
再说了赚银子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只要能够让家里人过的好就已足够了。
崔母见崔墨衡不听她的话随即看向崔鸢宁道:“宁宁你说说这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