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身形窈窕,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分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么会是林公子?
东方誉转头看向小豆子,满脸的难以置信,心里暗道:
这小丫鬟,怕不是眼睛不好用吧?
连自家主子是男是女都能认错,还有这等离谱的事?
林晚快步走到二人跟前,她已经卸去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原本清丽的面容。
她皱眉看向还在震惊中的东方誉,不再伪装少年声线,声音清脆:
“怎么?很惊讶?”
这声音,彻底打破了东方誉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猛地回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不是,确实……确实没想到。”
他仔细端详着林晚的脸,越看越觉得眼熟,一个名字猛地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他恍然大悟,失声叫道:
“林三丫?是你!”
那日,林晚在吉祥赌坊大闹一场,将他赢得彻底。
东方誉事后便派人查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女,得知她并非特意针对吉祥赌坊。
只是恰逢其会,便没有再深究下去。
万万没想到,这个行事乖张、赌技不凡的“林三丫”,竟然就是那个与他爹相谈甚欢、还让他贴身跟随的“林公子”!
这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吓!
他爹……
他爹知不知道林公子是个女子?
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
要是知道了,还会让自己这么毕恭毕敬地跟着吗?
东方誉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林晚将他脸上的震惊、疑惑、纠结尽收眼底,心中了然,淡淡开口: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这里,并不缺人使唤。”
她说的是实话。
黑鲨帮里好几百号兄弟,个个都有本事在身,在她看来比普通士兵身体素质都好。
还有那个岳西楼,自从上次被她打服后,就一直想抱她的大腿。
那谄媚的样子,想来不管她是男是女,只要她一声吩咐,就算是借两条腿,他也会立刻跑过来。
想到这里,林晚自然想起交代岳西楼的任务,不知完成的怎么样,决定抽空要去看看。
东方誉深吸一口气,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指节泛白。
他盯着林晚清丽却带着几分锐气的脸。
脑海中闪过父亲对林晚那近乎盲从的信任。
又想起赌坊里她运筹帷幄的模样、酒楼内淡定从容得与他谈笑风生、还与自己那精明的继母做生意。
混乱的思绪突然清明。
管她是林公子还是林三丫,能让父亲如此看重、能拥有这般身手和胆识的人,值得他追随。
他挺直脊背,拱手作揖,语气终于恢复了沉稳:
“林……林姑娘,方才是在下失态了。”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
“家父既让我随您差遣,便是信您的本事,与您是男是女无关。
您既没赶我走,我便不会回去。”
林晚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嘴角上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东方誉,倒比他那看起来粗犷的爹更懂变通,不愧是能开赌坊的家伙。
她抬手拍了拍小红的脖颈,小红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又挑衅似的瞥了眼一旁蔫头耷脑的追云。
“既如此,便跟上。”
林晚不再多言,转身将小豆子重新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东方誉见状,心中一松,连忙翻上追云。
这次不等他催促,追云像是被小红刺激到了。
主动迈开蹄子,紧紧跟在小红身后。
只是它那脑袋耷拉着,没了之前的神气,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受气包。
小豆子坐在马背上,偷偷回头看了眼东方誉,见他眼神复杂却没有半分不满,忍不住捂嘴偷笑。
她家主子就是厉害,不管是男是女,都能让人心服口服。
“驾!”
林晚轻喝一声,小红再次疾驰起来,只是这次速度放缓了些,刚好能让追云跟上。
东方誉看着前方那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心里彻底没了疑虑。
跟着她,或许真能看到不一样的天地。
想到这里,东方誉握紧马鞭,催着追云,紧紧跟了上去,朝着大柳树镇的方向奔去。
路过大柳树镇的时候,林晚骑马的速度都没减。
东方誉坐在追云背上,眼瞅着那大柳树镇的牌楼在眼前闪过,心里头嘀咕:
这林姑娘不是要去大柳树镇,怎么路过却不停?
是改了主意?还是有别的急事?
但他也就敢在心里琢磨,手不自觉攥了攥缰绳,半个字没说。
毕竟刚跟人家,还没摸透脾气,冒冒失失提意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林晚用余光扫着他这反应,心里暗自点头:这小子还算拎得清。
她双腿一夹马腹,小红跑得更稳了,算是默认了东方誉的识相。
等天彻底黑透, 仨人才终于赶到王家村。
月光洒在大地上,村里静得要命,连狗叫都没有,就听见田埂里虫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这年月,村民们都精着呢,连油灯都舍不得点,何况要吃粮食的狗。
天刚擦黑就钻被窝了,哪怕睁着眼睛瞪着棚顶,也舍不得点那盏灯。
林家大门口,村长王富贵正背着手来回转圈。
他脚边放着个木桶,里面的猪菜还冒着热气,混着糠麸味儿飘出来。
“这三丫,跑哪儿去了!”
他又跺了跺脚,嗓门比刚才还大,“那俩头黑猪,从晌午嚎到现在,嗓子都快嚎哑了!
真饿瘦了,开春咋配种?到时候连猪崽都没有,下半年喝西北风啊!”
在庄稼人眼里,猪比啥都金贵,饿自己两顿行,饿猪绝对不行。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
王富贵猛地停住脚,眯着老花眼瞅半天,就看见俩黑影“嗖嗖”地冲过来。
“这大黑天的,谁家骑马这么急?”他往前凑了两步,试图看个清楚。
直到小红在他跟前停下,鼻息喷出来的白气都吹到他脸上了,王富贵才揉了揉眼睛:
“哎哟,是三丫啊!”
后面跟着的东方誉他也不认识,但哪顾得上问?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语气急切的说道:
“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开门喂猪,再晚点,那俩祖宗指定得把墙根都给拱塌了!”
说着就弯腰去提木桶,桶沿的猪菜汁蹭了一手都没顾上擦。
小豆子从马背上滑下来,差点摔个屁股墩,见状赶紧跑过去抢木桶:
“大伯您歇着,我来我来!”
桶还挺沉,她晃了晃胳膊才稳住,心里头直后悔,不该把两头猪忘了,这猪比她都值钱,饿瘦了可不行。
她跑到院门口,从腰上摸出串钥匙,挑出把最大的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轴“吱呀”响了一下。
门还没完全拉开,里面就传来猪“哼哼唧唧”的叫声,比刚才王富贵说的还急,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小豆子你快点!”
王富贵急得直跺脚,说着就从门缝里挤进去,跑得比小年轻还快,直奔东厢房。
小豆子忙应了声“哎”,拎着桶就往院里冲,桶里的猪菜还晃出来几滴,溅在地上。
林晚翻身下马,站在门口笑了笑,月光照在她脸上,眉眼都柔和了些。
她抬脚进了院,东方誉牵着两匹马跟在后面,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院子。
青砖铺的地面,西墙边还搭着瓜架,上面挂着几根秋黄瓜,东厢房旁边种着半畦青菜,绿油油的。
他心里头琢磨:这就是黄炳坤掏钱盖的院子?
别说,还真像样!在村里头,绝对是拔尖儿的好房子,比好些地主家的小院都周正。
他正看着呢,就听见王富贵的声音突然从东厢房那边传出来,带着点慌神:
“三丫!三丫你赶紧过来!出、出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