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烈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额头,不敢再想下去。
那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像是一个警告,让他明白有些事碰不得。
林晚将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暗自放下心来。
赤心果的禁制生效了,只要他不对自己的“臣服”产生质疑,便不会触发痛感,这便足够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的那棵松树。
林晚声音平静地开口:“你家里人,要好生管教。”
顿了顿,她侧过脸,眼神淡淡扫过东方烈云:
“这次是我,他们惹了也就惹了,下次若是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东方烈云闻言一怔,稍一联想,便立刻明白过来。
主子说的定是东方野和钱氏那对母子。
东方野平日里被钱氏惯得无法无天,今日吃了主子教训还不让这对母子长记性。
这钱氏又带人去围堵主子……
这般拎不清,确实该敲打。
至于他的大儿子誉儿,向来懂事规矩,倒不用他费心。
想通此节,东方烈云立刻肃容躬身,语气郑重:
“属下定然严加管教,绝不让他们再给主子惹麻烦。”
林晚“嗯”了一声,目光转回到桌案上那叠厚厚的文书上。
方才东方烈云拍案时,她便注意到了,那上面写着“征兵”二字。
怀吉府地处中州,近来北疆异动,朝廷催着征兵,想来是桩难事。
她心思电转,缓缓开口:
“征兵一事,你心里可有章程?据我所知,似乎有些为难吧。”
提到征兵,东方烈云的目光沉了沉,眉头也拧了起来。
“确实有难处。”
他低声道,“府里青壮本就不多,寻常百姓要么拖家带口不愿离乡,
要么便花钱买通官差,以银代役。可边疆吃紧,急需兵力……”
他没说下去,但林晚也猜得到他的打算,无非是强征,取消以银代役的规矩。
可这样一来,必然会激起民怨,于怀吉府的安稳不利。
林晚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几分提点:
“大户人家家丁众多,有的还豢养了不少打手,这些人里,总该有能上战场的吧?”
“对啊!”
东方烈云眼睛猛地一亮,像是被一道惊雷劈醒。
兴奋得“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震得砚台都跳了跳,“老子怎么没想到!”
怀吉府的富户地主可不少,谁家没养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壮丁?
这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闲,要么看家护院,要么跟着主子横行乡里,论体力论身手,可比普通百姓强多了!
把这些人搜罗起来,稍加操练,便是不错的兵源!
这话一出口,他才猛地回过神,赶紧抬眼去看林晚的背影,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糟了!
“老子”这种糙话,怎么能当着主子的面说出来?太失体统了!
他正忐忑着,却听林晚淡淡“嗯”了一声,像是根本没在意他的失言。
也是,主子想必知晓,他们这些武官出身的,向来少了些文官的文雅,说话糙是常事。
东方烈云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书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噔噔噔”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慌乱,像是有什么急事,而且听方向,正是朝着书房来的。
林晚和东方烈云对视一眼,前者眼神未变,依旧从容,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后者却瞬间敛起了所有情绪,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这个时候,谁会来书房?
东方烈云素喜在书房独处,批阅公文也好,静坐沉思也罢,向来不许旁人随意打扰。
府里上下都知晓他的规矩,若非天大的急事,连伺候的小厮都不敢轻易靠近窗前半步。
林晚今日能踏入这书房,说到底还是借了东方野的光。
若不是她伤了总兵府的嫡子,以东方烈云的性子,怎会轻易见一个无名少年?
可眼下这急促的脚步声,分明是直奔书房而来,连通报都省了,显然是没把他的规矩放在眼里。
东方烈云眉头刚要皱起,书房的门便“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钱氏一身锦缎褙子,身后跟着三、四个嬷嬷丫鬟,却都被她甩在半步之外。
她脸色铁青,眼角眉梢都挂着怒火。
方才在院里听说那打了她宝贝儿子的黑脸小子,竟大摇大摆进了总兵府,还被老爷请进了书房,当即就炸了。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在院里跺着脚,只当东方烈云是要亲自审问。
可等了一炷香,别说听到里面有打斗声,连句重话都没传出来,哪里还按捺得住?
当下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心里只想着亲眼看着那小子被老爷打断腿,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可推门一看,钱氏的脚步猛地顿住。
书房里哪有半分她预想中的剑拔弩张?
东方烈云站在案几旁,虽面色沉凝,却并无动怒的迹象。
而那个打伤小野的黑脸少年,竟好端端地坐在梨花木椅上。
背脊挺直,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自家厅堂般自在。
两人之间虽没说话,可那股子平静的气氛,哪里像是寻仇,倒像是在……议事?
“岂有此理!”
钱氏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窜得更高,她眼里的怒意愈发炽烈。
她几步冲到书房中央,指着林晚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好你个贼子!打伤我儿还敢登堂入室,当我总兵府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骂完林晚,她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东方烈云,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满是质问:
“老爷!你看看他!他就是打了小野的凶手!你不心疼小野了吗?”
她几步上前,想去拉东方烈云的袖子,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钱氏一愣,平日里她就算再闹,老爷也会耐着性子哄两句,今日这反应……
东方烈云被她这一闹,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尤其是听到她对林晚喊“贼子”,那股源自赤心果的臣服欲陡然翻涌,让他对钱氏的聒噪生出几分不耐。
他沉声道:“妇道人家懂什么?退下!”
这声呵斥带着武将的气势,钱氏被震得一哆嗦,可护子心切压过了惧意,她梗着脖子喊道:
“我不懂?我只知道小野被他打得手指再也不能用力!
老爷你不帮儿子报仇,反倒跟他在这里和和气气的,你对得起小野吗?对得起我吗?”
林晚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钱氏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