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太这下是真慌了,刚才那股子撒泼的劲儿瞬间没了。
她以为振东商队只是改了个名字,没想到东家都换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林晚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她再来撒泼甩赖那一套显然行不通。
想通关节,她忙不迭地抬手拦着要上前的小厮,声音慌张:
“小哥儿!别!别动手!俺说!俺说!”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刻薄褪去,露出几分窘迫,“俺们……俺们不是要银子。”
她搓着手,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想……想给家里人求个活计。
老的老,小的小,抚恤金一花完,没个进项,日子再熬不下去……”
林晚视线扫向其余四家,那几个妇人忙不迭点头,有个年轻些的甚至红了眼眶:
“林东家,俺们也是这个意思。当家的没了,俺们不能没出息的靠着他的卖命钱过活……”
于振东在一旁皱紧了眉,心里暗暗犯愁。
这几家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商行里的活计不是搬货就是记账,哪有适合她们的?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求几个开布庄、粮铺的老朋友,看能不能匀些缝补、筛米的轻活。
他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林晚已经开口应下:“好,这事我来安排。你们先回家等着,三日内给你们准信。”
她一听周老太太不要银子,心中早有计较。
荒山买下后她打算大搞建设,眼下虽还没动工,但山上枯枝杂草不少,这些老弱妇孺干不了重活。
上山捡柴、清理碎石、搬运总是能做的,也算是满足了她们养家糊口、有个进项的要求。
周老太太这事,倒也给她提了个醒。
日后手底下的人多了,难免有伤亡,这后续的善后章程,是该早早想好才是。
周老太太还有些犹豫,扭头看向于振东。
于振东忙道:“周大娘,你们信不着我,总该信林老弟。她既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周老太太这才放了心,脸上挤出些感激的神色,对着林晚和于振东连连作揖,
“是俺们糊涂,给于头、给林东家添乱了……对不住,对不住……”
其余几家也跟着道谢,先前哭天抢地的模样一扫而空。
脸上都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簇拥着周老太太,脚步轻快地出了振林商行。
厅里终于安静下来,于振东松了口气,看向林晚时满眼感激:“林老弟,今日多亏了你……”
林晚摆摆手,眼底的冷意散去,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都是商行的事,该做的。”
她看向门外:
“于大哥,货栈的事你先去筹备,山匪的事不急,等你打听清楚他们老巢,我去解决就是。”
于振东应了声,拉起地上的于南春,眼里满是责备,却终究没再开口训斥。
于南春低垂着头,压根不敢看林晚。
林晚见状,忽然笑了:“怎么?刚才不是挺横的吗,说死就死。”
于南春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脖子都快埋进胸腔里:
“林小叔,你别说我了,我知道错了。”
“莽撞冲动、想法极端,你这性子还得好好磨磨。”
林晚下了结论,于南春是块可用的料,就是得好好敲打。
这话于振东往日也说过,于南春每次都能蹦三尺高反驳。
可今儿个,同样的话从林晚嘴里说出来,这犟得像头牛似的女儿,竟乖乖站在原地听训,半句不敢多言。
于南春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开了正厅。
于振东也忙着去理事,林晚则转身去找魏霜寒。
自王家村回来后,魏霜寒便一直忙着查尊者教的事。
此刻他正靠在府衙的柱子上沉思,眉头紧锁。
昨日又有消息传来:这次匈奴发动战事,竟与那四九尊者脱不了干系。
据线人禀告,匈奴王庭里就供着一幅四九尊者的画像,只不过在匈奴那边,她被尊称为“盛天老祖”。
这盛天老祖测算天气的本事神得很。
几次暴风雨来临前都提前示警,让匈奴百姓赶在灾前把牛羊赶进了避风处,保住了大半家当。
还有一次,她指明了一处藏宝洞,匈奴王带人去寻,竟真在洞里找到一枚通体莹润的白玉手镯。
匈奴王试着滴血上去,那手镯竟凭空张开个口子,里面堆着的金银珠宝晃花了他的眼。
打那以后,匈奴王连上香都不假手于人,供奉盛天老祖的宫殿,也挪到了他自己住的偏殿旁。
一个月前,盛天老祖“显圣”,在香案上用香灰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大庆,仙露。
匈奴王有了那空间玉镯在前,对老祖的“显圣”自然深信不疑。
“仙露”这名字一听就非同凡响,说不定真能让人长生不老。
原来匈奴发动战争,竟是为了这所谓的仙露。
魏霜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又想起圣上大费周章追查四九尊者,难不成……圣上也是为了这仙露?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正沉在思绪里,一名捕快匆匆跑来,到他面前禀道:
“头儿,振林商行的林晚求见。”
“求见?”魏霜寒脚下差点打了个趔趄,这词准是小六子自己加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林晚到了府衙,张口就直呼魏霜寒的名字。
小六子认出他是当初打断黄三老爷一条腿的主儿,哪敢怠慢,忙不迭地跑来通报。
魏霜寒大步流星往门口走,一眼就瞧见斜倚在府衙门口石狮子上的林晚。
一身短打衬得身形利落,那张刻意抹黑的脸倒添了几分桀骜,指尖还漫不经心地划着石狮的鬃毛。
他心里直犯嘀咕:主子怎么又乔装成黑脸小子?这是有什么要事?
连忙走下阶梯,拱手行礼:
“主子,您有事吩咐,叫个人来知会一声,属下自会过去见您,何至于劳驾您亲自跑一趟。”
林晚直起身子,视线在台阶上的小六子身上转了转,凑近魏霜寒压低声音:
“在外面叫我林晚。正巧来府城,顺道来找你,你觉得知府这人怎么样?”
她三言两语揭过魏霜寒的话,直奔主题,她要打听李知府的底细,是留是除,总得心里有个数。
魏霜寒脑中迅速闪过李知府的生平履历,筛出有用的信息,整理好措辞才开口:
“李盐亭,四十岁,淮南府人氏,大庆二年的进士,从县令一步步升到知府。
此人心思缜密,是个有才干的,也正因如此,圣上才派他来怀吉府,盯着盐铁这两项要务。”
林晚眼睛微眯,手指在石狮子头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心里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