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水雾,茫然地眨了两下。
待看清林晚的脸,瞳孔骤然收缩,随即涌上一种近乎虔诚的温顺。
他挣扎着要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却硬是撑着地面跪坐了起来,“主……主人……”
林画见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眼高于顶的魏捕头吗?她曾跟着黄三老爷在茶楼见过他一面。
那时,他连正眼都不曾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是什么脏东西。
老爷气不过,又有她在旁煽风点火,就派了几波人去教训他。
结果都无功而返,就是这么块硬骨头。
如今,他叫三丫什么?主人!!
林画都怀疑她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林晚没理会她的惊惶,只拍了拍魏霜寒的肩膀:“起来吧。”
看来赤心果起作用了,魏霜寒已是她的忠仆。
也不枉费她翻遍了四九尊者留下的灵植大全。
可惜这果子只有10枚,下一次开花结果要一百年,这还是经过灵泉浇灌后的时间。
魏霜寒立刻应声站起,身形挺拔如松。
只是那双眼始终落在林晚身上,带着种全然的信任与忠心。
林晚这才转头看向林画,冷酷出声:“还想从我这拿东西?你也配。”
林画被那句“你也配”刺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却软得像没长骨头似的,刚撑起半个身子就又跌坐回去。
她盯着魏霜寒那副俯首帖耳的模样,声音颤抖: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这是妖术!三丫,你入了邪道!”
林晚嗤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邪道?妖术?”
“可比不得你心狠手辣,那寒冬腊月冰冷刺骨的河水,也该让你尝尝味!”
她这话像把匕首,猛地扎进林画心里,拨出犄角旮旯的记忆。
那年冬月,她为了讨好王昱珩的妹妹王盼儿。
故意把打水的三丫引到冰薄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人掉下去。
还同王盼儿在岸边喊“小贱人活该”。
这事她早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三丫竟记到现在。
林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在心中疯狂念佛祈祷,杀了老爷的凶手不是三丫。
这时,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朝着村口方向走来。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
魏霜寒立刻绷紧了脊背,眼神警惕地看向来人,只等林晚一声令下。
林晚迅速拽了拽头巾,把半张脸埋进去,对着魏霜寒使了个眼色。
魏霜寒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林画身后,抬腿在她腿弯处一踹。
林画“哎哟”一声,刚要破口大骂,就被魏霜寒冷冽的眼神冻住。
那一眼,大有她敢叫就把她舌头拔下来的意味。
林画双手捂住嘴,把冲出喉咙的脏话咽了回去。
她怎么忘了,老爷已死,她没了靠山。
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
“三丫?是三丫不?”老汉走近了,眯着眼打量蹲在地上的林晚。
“你娘前儿还念叨你,说你去府城姐姐家住的都不想回家了,这是……”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林画和站得笔直的魏霜寒,“这两位是?”
林晚抬起头,露出半张带着怯意的脸,声音又变回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李、李伯,是俺。俺在城里待的想家了,这不姐姐把我送回来了。
姐姐晕马车,正不舒服呢,这位是……是护送俺们的大哥。”
原来林满金和张氏是这么解释原主离家的,也好,倒是方便了她。
李伯“哦”了一声,浑浊的双眼在林画那身脏乱的裙子上顿了顿,又扫到魏霜寒腰间佩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十里八村的姑娘,要说谁嫁的好,那还是数林画。
那可真是麻雀变凤凰。
虽然是做妾,那不是也不用下地干活,吃苦受累在土里刨食。
给家里盖房买地,林满金和张氏如今眼睛长在头顶上。
村里人羡慕坏了都。
林画回娘家排场大的很,呼奴唤婢的,哪有这么狼狈。
估计是被人家赶回来了。
也是,哪有成亲了,哥哥妹妹还能去夫家住的,一天、两天行。
这三丫都去住了快三个月了。
林书更甚,村里人都说他也跟着林画嫁去了黄家。
但他也没多问,庄稼人不爱管闲事,尤其老林家的事,他挥挥手:
“快些进村吧,你娘见了你们准高兴。”
说完扛着锄头往地里头去了。
等人走远,林晚脸上的怯意瞬间褪去。
她踢了踢林画的小腿:“起来,跟我进村。”
林画一动不动,被魏霜寒铁钳一样的手,猛的拽起来,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
看着通往王家村的土路,忽然想起什么,尖声道:
“你要带俺去见王昱珩?三丫,你别做梦了!
昱珩哥早就定了亲,是邻村的张秀才家的女儿,比你好一百倍!”
林晚脚步一顿,转头看她,冷冷的看着她:“闭嘴!”
都沦落到这般境地,林画还满心满眼都是男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村子方向那几间低矮的土坯房,
“是为了把欠我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说罢大步朝着村里走去。
魏霜寒像尊门神似的跟在她身后。
听到这话,喉间低低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主人说什么都对。
林画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直发毛,又想起黄三老爷化成一滩水的惨状,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林晚的背影,那身粗布衣裳,无端让人胆寒。
进了村,晨雾渐渐散了。
路上遇见几个提着木桶,去打水的妇人,见了林晚都愣了愣。
“这不是老林家的三丫吗?咋长这么俊了?”
“是啊,前儿看还灰扑扑的,这才俩月,跟换了个人似的!”
“还是府城的饭菜养人,咦?那身后跟得是林画吗?”
林画见状低着头脚下速度加快,同时用袖子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样子。
她不想狼狈的样子被村里人看去。
林晚循着原主的记忆,直到走到村东头那间塌了半面墙的土房前,她才停下脚步。
那是原主以前住的地方,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院门口的篱笆早就烂成了碎柴。
两年前林家靠着黄府,盖起了村里唯二的青砖大瓦房。
原主本以为可以不用住柴房了,万万没想到她不仅住柴房,还紧挨着猪圈。
“进去。”林晚指着那扇歪歪扭扭的木门,对林画说。
林画看着那破败的院子,想起自己以前总在这里指使三丫洗衣做饭。
还抢过她藏起来的半个窝头,腿肚子直转筋:“我不……”
话还没说完,魏霜寒已经拎着她的后领子,像拖小鸡仔似的把人丢进了院子里。
林晚抬脚迈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骂咧咧:
“死丫头,还不把水缸挑满,想渴死老娘是不是!”
是她那个偏心眼的奶奶。
没想到她竟会住在老房子里。
林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转身对魏霜寒道:“看好她。”
说完,她整了整衣襟,朝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