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被这声开门声惊得一个趔趄,差点真闪了腰。
看清门口立着的人是张毓秀。
他那点哭腔瞬间收了回去,忙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梗着脖子就冲上去,吊在胸前的胳膊都忘了疼:
“张毓秀!你咋出来了!我妹夫呢?赶紧给我拿五百两银子,
没看见我被人堵着吗?耽误了事儿你担待得起?”
张毓秀穿着一身月白软缎褙子,面色红润,哪里像病秧子的样子。
她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银子?”她轻轻掸了掸袖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府里的银钱如今都归我管,你要银子,得说个正经用场。”
“用场?”林书急得跳脚。
“我妹夫让我拿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信不信我让我妹夫休了你这个病秧子?”
“休了我?”张毓秀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
“黄府家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妾室的哥哥置喙?
你昨夜在吉祥赌场输了五百两,想拿我黄府的银子填窟窿,当我不知道?”
林书的脸“唰”地白了,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查得一清二楚。
妹妹一直不让他去赌坊赌,要是让她知道,
她必然会给妹夫吹枕头风,以后他再想随便花银子可就难了。
再说严重一点,把他送回王家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要了他老命了。
赌场的汉子见两人僵持,不耐烦地往前凑了凑,拳头捏得咯咯响。
林书被那气势吓得一缩,回头瞪着张毓秀,语气却软了半截:
“是又怎样?我妹夫有的是钱!你赶紧拿出来,不然他们……”
“不然怎样?”张毓秀打断他,目光扫过赌场的人,在林晚身上顿了顿。
心思转了几转,又落回林书身上,慢悠悠道,“五百两不是小数目,想拿也可以。”
林书眼睛一亮:“你肯给了?”
“给你可以,”张毓秀话锋一转,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但得按我的规矩来。你签个卖身契,入我黄府为奴,这五百两,我替你还了。”
“卖身契?!”林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你让我卖身为奴?张毓秀你疯了!我是黄府的舅爷!”
“舅爷?”张毓秀冷笑。
“不过是个妾室哥哥,还想当我黄府主母的舅爷,你不照照镜子你配吗?
连小倌馆都嫌弃,难道不该找个地方安身?”
她特意加重“安身”二字,目光扫向赌场的人。
“你自己选,是进黄府当奴,有口饭吃,还是让他们把你腿打折,送去小倌馆享福?”
林书看看张毓秀身后一脸凶相的婆子,又回头看看赌场那两个摩拳擦掌的汉子,喉结滚了滚。
小倌馆的下场他想都不敢想,进黄府当奴虽丢人,至少能度过眼前这关。
事后再让妹夫去病秧子那里拿回卖身契,岂不两全其美。
“我……我签!”他咬着牙,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慢着。”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林晚从人群里缓步走出,她目光落在林书那张写满急切的脸上,淡淡开口:
“这人我买了,一千两。”
话音落,魏霜寒拎着包袱的手一紧,他本就因林晚先前热闹的举动觉得蹊跷。
此刻见她为一个无赖出双倍价钱,语气里半分犹豫都无,眉头拧得更紧,寻常人家哪有这般手笔?
这林晚怕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倒像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林书先是一愣,待看清林晚的脸,那点因“被买”生出的屈辱瞬间被滔天恨意冲散,他梗着脖子就骂:
“林晚?你个贱人!居然是你!昨日害我胳膊断掉,疼得半死,如今还敢来落井下石?”
他唾沫星子横飞,胳膊吊在胸前也忘了疼,“我就算被打断腿扔进小倌馆,也绝不当你的奴才!你做梦!”
骂完,他猛地转头瞪向张毓秀,下巴抬得老高,活像只斗败了还硬撑着的公鸡:
“张毓秀!别磨蹭!赶紧按方才说的,我卖身给你!快拿银子出来!”
张毓秀却连眼皮都没往他那边抬一下。
她望着林晚走近,竟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屈身矮下身子,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声音恭谨:
“妾身见过林公子。”
“哗——”
围观的人顿时炸了锅。
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的天!黄府当家主母居然给这少年行礼?”
“可不是嘛!上回知府夫人过府,她也不过是点头示意,今儿这是怎么了?”
“这少年到底是谁?莫不是京里来的贵人?”
林晚只微微颔首,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副坦然受之的模样,比知府坐堂时还要从容。
这一下更让众人惊得倒抽冷气。
眼神里的猜测几乎要溢出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更低。
却句句都绕着“身份”“背景”打转。
“张毓秀!你聋了?!”
林书见没人理他,赌场那两个汉子又不耐烦地往他跟前凑,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急得跳脚,“你快买我啊!给他们银子!”
张毓秀这才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的冰:“我不买了。”
她本就打算买林书来给林晚做个添头,如今恩公亲自开口,她哪敢抢?
“你说什么?!”林书脸都白了。
“没耐心等了。”赌场汉子粗声粗气地开口。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林书的肩膀,铁钳似的手往他胳膊上一摁,“走!跟我们回赌场抵债去!”
“别碰我!放开!”
林书这下是真慌了,小倌馆的龌龊传闻他早听过,真要被拖进去,怕是活不过三天。
他挣扎着扭动,鞋底子在地上差点登出来火星子。
眼看就要被拖走,突然猛地挣开一只胳膊,连滚带爬扑到林晚脚边。
“扑通”一声,他直直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那声音一听就疼,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
“林兄!我错了!你买了我吧!”
他咚咚往地上磕头,额角很快磕出红印,“等我妹夫回来,他是黄府老爷,他有得是银子!
定然加倍把我赎回去,你转手就挣一千两,这买卖绝对划算?”
林晚垂眸看他,眼底没半分波澜,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野狗。
她沉默片刻,轻轻摇了头:“晚了,我如今不想买了。”
顿了顿,她声音里添了点冷意,玩味的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你像条狗。”
林书听得这话,一口气没上来,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赌场汉子可没功夫等他哭求,架起他的胳膊就往巷外拖。
他的哭喊咒骂声渐渐远了,只留下满街看热闹的人,望着林晚的背影,越发猜不透这少年的来历。
魏霜寒站在人群后,眸色沉沉,这林晚,他是非查清楚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