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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海龟汤之戏子牵鬼影(七)

作者:忘川秋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班、班主?”何挽下意识低呼出声,却在眼前人平静淡漠的瞳孔下莫名慌了神。


    来人头发灰白,身着翘起密密毛边的粗衣,上边破破烂烂的补丁无声昭示着简朴二字,手上扶着腰间那个光溜溜的葫芦。


    斜斜站着,姿态如仙鹤。


    纵使年过半百,却仍旧可从不见半分低弯的脊背,笔直的身形中窥见几分年少明亮英姿。


    饱经风霜的皮肤略显粗糙,如墨般的横眉下藏着一双桃花眼。


    只可惜本是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独独被眼底波澜不惊的情绪盖住了风采。


    高悬的鼻骨很是漂亮,深邃而立体的五官被面上的沧桑盖去五分。


    百正默不作声地俯下身子,伸出手去扶京雀,下巴的一撮胡须随微风偏了偏。


    何挽感受到手上的粘腻,知道怀里的人早已是强弩之末,忍不住开口告知百正。“百班主,我在雀啼楼后方巧遇京雀,他受了伤。”


    百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给京雀把脉。眼睛盯着京雀,却是对着何开口,“你躲开。”


    何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往旁边移开步子,视线移动,发现面前除了这二人,眼前场景与刚进来时并无不同,只是没有了白水。


    她趁百正察看京雀之时,偏头去找。夜色朦胧,眼前的太极图好似在微微晃动,似真似假。


    百正只是稍稍握住京雀的手腕,便能使人直身站住。


    仔细看过去,一根细细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扎穿了嫩白的手腕。


    他另一只手单手解开腰间的葫芦,仰头喝下一口。


    而后毫不客气地对着京雀喷出口中的烈酒,烈酒从狼狈的戏子妆上滑下,分成道道小溪,一点点撕开狰狞的伤口,将血色染深。


    同那身朱色戏服齐齐绽开妖冶的血花,横冲直撞的疼痛将京雀扯醒。他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目,只虚虚透出眼前人的轮廓。


    柔嫩的膝盖早已扑通跪下,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破碎的声线在惊慌中溃不成军,“班、班主!我、我……”


    百正连眼尾的余光都却未曾给他,嗓音淡淡,却是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醒了就滚回去。”


    “是、是。”京雀忙不迭应声,着急忙慌地提起裙摆一瘸一拐走向何挽适才盯着的小洞下方。


    从他急急的喘息声与费力的步伐可以看出,他迫切的想离开。


    但奈何伤痛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白水那一捏,直直把他的脚骨捏碎了大半。这以后,若是想登台唱戏……


    何挽心下有些惋惜,见百正随意撇了眼太极图后也要离开,她连忙出声拦下人。


    “班主,我有——”何挽突然住嘴,后半句的“个朋友也在此”在喉间卡住。


    班主认识她,可是不认识白水。若是贸然让班主找人,她又该如何解释呢?


    可是如今这样子,白水是离奇失踪还是去追寻什么也未可知。不行,班主这人虽然性情古怪,但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百正听见有人出声,仍旧没停下脚下的步子。“讲。”


    何挽见他大步向前要离开的动作,也顾不上思虑周全。她转了个话锋,试探性的问道:“班主,我有看见,这身后的东西,好像在动啊。”


    百正毫不在意地向前走,前方的京雀走到小洞下,咬着牙将扎穿手腕的银针拔出,随后扎进洞里。


    石门缓缓显现出来,门外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百正踏进石门的前一刻,随意地挥了挥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眼中仍旧无半分情绪。


    “今夜多谢,天色已晚,小姑娘看花了眼,早些回去吧。”


    还未等何挽冲到石门前,黑墙却飞快砸下石门,高墙之内又再次恢复安静。


    百正这意思是让她自行离开,之前进来这高墙的路子,便是百班主告诉她的。


    “何坊主。”谢澜之掀起薄薄的眼皮,轻声开口。


    他正单膝蹲在高墙,小臂撑在曲起的膝盖上,一身玄衣静静的与黑夜融为一体。


    “谢澜之?”何挽惊讶的转过头,诧异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几分审视与好奇。


    刚说完,何挽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不会这样喊人的,至少喊谢澜之是谢大人。这习惯也不知从何而来……


    谢澜之静静的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心中琢磨着什么时候锦衣卫的名头倒是不怎么好用了。


    一个白水直呼他名讳就算了,正三品的何挽也敢如此。


    莫不是二人近来关系渐密,也染上了几分习性,不然一向守礼本分的何挽何时如此不顾身份。


    黑衣飞身冲下高墙,稳稳落地。他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我找白水。她人呢?”


    这也是何挽想问的,她眼下没什么法子。若是有人能帮忙找一找,或许速度会快些,她便同谢澜之说明了今夜的事情。


    “对了,还有一事。”何挽面上有些担忧。她也不大拿得准,这件事情当不当讲。


    只是,毕竟是关乎京州戏台,不到几日便要在宫内表演。若是这戏台出了什么事情,对内,宫里的那位主子恐怕脸色不大好看。


    毕竟,这京州戏台本就驻守在边疆,在凤临国的边境,对凤临国的作用可不小。


    对外,若是表演时出了差错,让西域使臣看了笑话,那可是有损国威的事情。


    “何坊主有事不妨直说,我等都是为陛下效力。虽说你不归我管,但也不过正五品的官职。锦衣卫办事,皇权特许。知而不报,可大可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挽自然是明白的。


    “这道石门前面便是伶人们的住所。我刚才,见到一些人。我怀疑,这戏台不大安生。”


    说完,二人一同望向那诡异的太极图。


    太极图内,墙上的鬼影吃痛挣扎起来,忽而,一道微弱的水流声响起。


    白水顺着声音来源望去,是高墙最边上的一道鬼影。此刻鬼影不知碰到了何物,正在慢慢融化成血水流下。


    空气中飘起白水极为熟悉的味道,她猝不及防的愣住。


    刚才按下剑柄处的白芍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可是她为何会在此处问到酸的气味,而且……


    她慢慢靠近那道鬼影,是从她手下那根银针为中心融化开来的。


    在变成红色血水的前一刻,白水极为迅速地捕捉到那所谓“鬼影”的真正形态。


    变蓝的纸。


    白水鼻尖动了动,酸味浓烈,空气中有两种酸的味道。


    浓氨水更加浓烈,如今变为红色的血水,应该是遇上了酸。


    白烟很可能是因为浓盐酸与氨水撞上了。


    那浓盐酸的由来……


    白水盯着银针四周扩散的痕迹。她记得,银线飞出后不久,她周身便冒起白雾。


    是白雾,不是白烟。小水滴,不是小颗粒。


    “所以,是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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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盐酸挥发的白雾。那问题来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何剑柄里面会藏有浸泡着浓盐酸的银线?


    她……失忆了吗?


    可她不是穿越吗,那原主应该是古代人啊。浓盐酸的使用是近代才开始的,出现在此处,不应该。


    刚才她专注观察那些鬼影,却忘记了她早已司空见惯的酸碱。


    只是,这么浓的白雾,理论上来说,她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


    此刻她真有几分恍惚了。


    若这些“鬼影”实际上是纸张,那又是如何能立的起来,还同京雀一起摆动手脚。


    不是太奇怪了吗?


    就如同先前在西亭府中看到的断肢乱跑的场景一般,亳无厘头。


    偏偏她到现在都没有十足的证据确认背后的玄机。


    而且这白雾如果是很浓的酸挥发出来的,理论上来说,站在这白雾中间的她,至少应该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腐蚀,比如说衣服。


    可是她站在这白雾中间这么久,那些白雾只是环绕她周身,却不碰她。


    怎么会这么奇怪?


    难道她身上还有什么可以防酸防碱的东西?


    她怎么不知道……


    白烟愈浓,血水仍在流动,却不是全部融成一滩。


    白水仔细辨认发现,黑墙上留下的红色痕迹神似一个字。


    “八?!八什么?”白水的眉毛拧成了“川”字,无奈的叹了口气。


    “跟我在这玩海龟汤呢?”


    余光瞥见旁边那只也按耐不住了,白水的视线扫过去,是一个明晃晃的“乱”字。


    第三个。


    嬲。


    看见这个字,白水更加丈二摸不着头脑了。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开始思考这些玩意儿的意图。


    原谅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字叫什么,但是看样子是想表达,有两男一女?


    “哪里有两男一女啊?八?乱?这又有什么关系……”白水摸着下巴发出疑问。


    白水的身后不知何时开始,渐渐透出两个身影。


    另一侧的谢澜之脚尖勾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朝太极图踢过去。


    石子即将碰到太极图的前一刻,石门上的小洞被堵上了。小洞前的百正转过身子,深邃的眼底浮着几分戏虐。


    踢了一脚眼前那个还僵硬的抬着手的戏子,对着众人嗤笑道:“还不滚回去。”


    小石子滚进太极图,太极图又晃动起来。这一次,晃动的幅度明显要更大些。


    “假的。”谢澜之平静出声。


    在眼前微微晃动的东西像是他幼时曾听闻的一个戏法。


    不过是很久以前了,倒是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


    “假的?那要如何破开?”


    谢澜之将袖中的弯刀挥出,绣春刀在太极图上空转了一圈后旋转回他的手中。


    而后,一丝白雾从细细的裂口处飘了进来。


    紧接着,何挽的丝线爬了上来,想将眼前的幻象撕开,可丝线在触及白雾的一瞬间便无声断裂了。


    见状,谢澜之下意识垂眸看向手中的弯刀,刀面上出现了点点红褐色的痕迹。


    何挽心下一惊,刚想上前一步察看,那裂口又合了上去。


    再不见痕迹。


    谢澜之掏出袖中的白帕,细细擦拭着手中的弯刀。他余光瞥见眼前闪过的白雾,心下有了思量。


    这戏法,是对的。


    穿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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