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的话到底还是没有机会能讲给祝婴宁听。
祝府上下喜气洋洋，忙作一团。先是太子府中送来了许多礼物，再接着宫中也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还不到第二天，这消息就传遍了京中。
几月前张佩宛入宫前的盛况，在祝府也小小重现了一次。
只是一个太子侧妃就得到这样的荣宠，万一以后真成了太子妃，还不知道要富贵到哪儿去。
小宋氏一面应付来往的客人，一面在心里恨得牙痒痒。
才过中午，祝府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陪着一起来的丫鬟二十左右年纪，笑着介绍：“这是太子的乳母，吴嬷嬷。原先在宫中伺候，后来太子建府，感念儿时恩情，便把吴嬷嬷接入府中打理后院，颇为器重。”
小宋氏连忙迎上前：“吴嬷嬷。”
面容瘦削的中年妇人，神色疏离，对着小宋氏板板正正福了一礼。
小宋氏也还礼，又装作不解道：“不知吴嬷嬷前来，是为何事？”
丫鬟便说：“咱们殿下担心侧妃娘娘乍一入府，不大适应，况且娘娘以后少不了入宫拜见陛下和宫中其他娘娘，所以叫吴嬷嬷先来教一些规矩。”又笑着说，“夫人莫怪殿下私自做了决定才好。”
小宋氏怎么敢怪罪太子？闻言勉强露出个笑：“怎么会呢。咱们小门小户的不大懂规矩礼仪，还望吴嬷嬷用心教导，才不辜负太子这番美意。”
一直沉默的吴嬷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自然。”
她又问：“侧妃娘娘是在——？”
小宋氏喊来碧画：“宁儿正在房中，我送嬷嬷过去吧。”
听到小宋氏对祝婴宁的称呼，吴嬷嬷略略皱眉，道：“不是奴婢拿乔，只是夫人对侧妃娘娘的称呼，如今也可以改起来了。”
“是、是。”小宋氏眼神飘忽一瞬，脸上的笑意却不敢减，配合着改口道，“那咱们就去侧妃院中吧。”
吴嬷嬷点点头：“夫人请。”
“嬷嬷也请。”
梨花苑。
祝婴宁正歪在榻上看书，另一只手拿着根孔雀羽毛随意摆动。小狸就在她身边，垫着脚伸着爪子想要抓住。
这阵子小狸又变回去了，“附身”在它身上的那个“人”似乎已经离开，小狸又变作调皮爱玩的性子。对于除了祝婴宁以外的人的触碰，也不拒绝，甚至很受用。还常常跑到小婵身边，叫她给自己挠下巴摸背。
看完一页书，祝婴宁要翻页，只是单手动作不灵活，她于是收回手，孔雀羽毛也收回去了，惹得小狸在那里生气地喵喵大叫。
“干什么呀？”祝婴宁点点它的脑袋，“我翻个书怎么了？”
小狸拖着声音，长长地“喵”一声，表示不满。
“那你要做什么？”祝婴宁放开书，抄起小狸，叫它正面对着自己的脸，“你说，你要做什么。”
小狸当然不可能说话，只是在她手里扭股糖似的扭来扭去，意思要下去。
祝婴宁就凑近它，看着它的眼睛。小狸脑袋转来转去不肯安分，祝婴宁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嘴唇也印上了小狸的猫头。
小宋氏领着吴嬷嬷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绿琦出去办事了，屋里只有几个小丫鬟伺候。守门的小丫鬟打着帘子，觉得跟着小宋氏一块儿进来的吴嬷嬷很是眼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吴嬷嬷突然眼风一转盯住她，小丫鬟立刻转开头，吓软了腿，疙疙瘩瘩对着小宋氏行礼：“夫、夫人好。”
小宋氏点点头：“大……咳，侧妃娘娘呢？”
小丫鬟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答道：“在里头躺着，和小狸玩呢。”
其实小丫鬟也不知道祝婴宁在干什么，只是方才瞧见她和小狸躺在矮榻上，自然就这么回答了。况且小宋氏一向对祝婴宁纵容，别说躺着和小狸玩，哪怕她倒吊着和小狸玩，小宋氏也不会开口规劝一句。
可惜这会儿情况又不同了，小宋氏听见了，马上将眉头攒成一团，轻声斥道：“来客了，还不快去通报侧妃。”
小丫鬟正要走，吴嬷嬷却将她拦下：“不必了。难道还让侧妃娘娘前来迎接不成？咱们就这么进去吧。”
小宋氏一味应和：“自然，自然。还是嬷嬷您想得周到。”
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这么跟着吴嬷嬷一起进了屋子。
接着就瞧见了正在亲猫的祝婴宁。
小宋氏抬手，拿着帕子虚虚将额前的汗拭去，也不知是一路走过来热的，还是太过紧张流的。她一面擦汗，一面低声解释：“这猫是原先扬州宋老太太留下一只大猫生的独子。侧妃娘娘宝贝得很，平日里还有专人照顾，我们也就不太管。”
吴嬷嬷“嗯”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其实达官贵人中蓄猫养狗的不在少数，不过是个消遣，吴嬷嬷就算看不惯，也没道理责怪这个。
小宋氏终于将汗擦完，抬头望去，发现祝婴宁早就在盯着她们看了。
眼神中有些不解，有些好奇，还有一些防备的态度。
防备什么？
小宋氏微微转过头，发现祝婴宁防备的对象就在自己身边。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吴嬷嬷忽然露出笑容，垂下眼睛，膝盖一弯，对着矮榻上的祝婴宁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奴婢吴氏，拜见侧妃娘娘。”
先前向小宋氏介绍吴嬷嬷的那个丫鬟，此时也跟着跪下：“奴婢司竹，拜见侧妃娘娘。”
小宋氏冷汗一出，知道自己出了差错，连忙将她们的身份告诉祝婴宁：“她们都是太子府的人，领了太子殿下的令，来教导礼仪规矩。”
又提醒道：“侧妃娘娘快请她们起来吧。”
祝婴宁这才将注意收回，听了小宋氏的话，说道：“请起。”
吴嬷嬷闻言起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只说道：“奴婢先瞧瞧侧妃娘娘平时是如何吧。”
司竹于是上前，对着祝婴宁伸出手：“奴婢扶娘娘起来。”
她长着一张圆脸，神态可亲，说话也笑吟吟的，祝婴宁倒对她不怎么抵触。听到话，轻轻放开手中的小狸，祝婴宁扶着司竹的手臂，从矮榻上下来。
吴嬷嬷双手叠在身前，绕着祝婴宁走了一圈，最后点头道：“侧妃娘娘天人之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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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眷恋也在情理之中。”
又说：“侧妃娘娘，可否稍走几步？”
祝婴宁看向一旁的小宋氏，小宋氏对着她暗暗点头。
忍着一股小小的火气，祝婴宁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
“好了。”吴嬷嬷出声表示可以结束，眼神对上小宋氏，“侧妃娘娘走得极好，只是要论太子府中乃至宫中的规矩，还差了一些。”
其实祝婴宁走得随意，一来她莫名地不喜欢这个吴氏，并不想配合；二来，她的礼仪只在小时候跟着外祖母的时候稍稍学过，回到京中便没有再苦学，小宋氏也不教她，学过的那些早忘光了，就算祝婴宁想走，这时也走不出袅娜端庄的姿态。
听见吴嬷嬷的话，小宋氏不言，只是不断颔首：“嬷嬷说得是，全听您的。”
吴嬷嬷收回眼光，转而放在祝婴宁对着她的侧脸上，问道：“侧妃娘娘可有读过什么书？”
祝婴宁沉默了一会儿，小宋氏在边上拼命向她使眼色，只是从祝婴宁的方向看不见。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祝婴宁才终于开口：“稍稍认字而已，没读什么书。”
吴嬷嬷便道：“原本也没什么干系，只是府中尚缺一位能管事的女主人，侧妃娘娘少不得辛苦学一学了。”
祝婴宁不答，吴嬷嬷也不计较，接着说：“手边可有什么绣品？请娘娘赏脸，拿出来让奴婢瞧瞧。”
小宋氏侧身，对着旁边的碧画耳语几句，将她支走。等碧画回来，手中多了几件精致的绣品，有香囊有帕子。吴嬷嬷取了一一看过，最后夸赞道：“不错，已经很好了。”
一旁的小宋氏悄悄松了口气，这些东西当然不是祝婴宁做的，她一年动一次针线就已经很好了，况且先前做出来的那些玩意儿，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处去找。小宋氏只好让碧画去荣兴堂取来几样，先做应付，将眼前的难关过去再说。
吴嬷嬷又将梨花苑的丫鬟全叫到侧屋看了一遍，问了几句话，不外是侧妃娘娘平日喜欢吃什么做什么，与府中兄弟姊妹相处如何。
这期间，小宋氏就与祝婴宁待在正屋，什么也听不见，一直等到吴嬷嬷告辞，小宋氏才叫来小丫鬟，也全问了一遍。
吴嬷嬷临走前说，今日只是来看望侧妃，先不教什么东西，只让侧妃娘娘有个准备。明日起，辰时前她便会到祝府，比照太子府中的行事，让侧妃先习惯起来。至于具体要学的，等她来了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祝婴宁便开口问：“学到什么时候？”
吴嬷嬷一顿，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得如此直接，不过也很快就回道：“自然是学到侧妃娘娘能独当一面为止。”
祝婴宁追着她问：“学不会，学得不好呢？”
小宋氏连忙打圆场：“娘娘太过忧心了，有吴嬷嬷教导，必然很快就能有所成。”
吴嬷嬷一扯嘴角，好歹给了个笑脸：“夫人将奴婢抬得太高了。侧妃娘娘聪颖伶俐，想来入府前就能学会。”
她带着司竹行礼告退，小宋氏一直将人送到马车上，又急匆匆赶回来，对梨花苑的丫鬟道：“去，将人都喊来。把方才对吴嬷嬷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