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城咬牙,彻底卸下伪装,和她扭打在了一起。
赤手空拳的对打,双方拼的却是你死我活。
“再来!”
又挨了一拳的楼城倒退几步,吐掉嘴里的鲜血,满腔怒火的又扑了上去。
屠镜扭了扭脖子,朝着他招了招手,拳拳到肉,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中他骨折的声音成了伴奏曲。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楼城以惨败收场,狼狈不堪的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墨发凌乱,衣衫不整,哪还有方才进门时那骚里骚气的模样。
活像是被人糟蹋过了似的。
“疯子。”
楼城气喘吁吁的抬头看她,少女立于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那看垃圾的眼神宛如一根刺扎进他的心窝。
“当初就该在你入门的时候结果了你。”男人黑漆漆的眸子中渗透出杀气和寒意。
屠镜半蹲下身,掐着他的脸蛋,语气羞辱,“机不可失,如今是我的主场了。”
“你的主场,那师妹为何不杀了我呢?”楼城直勾勾的盯着她,问出了心底的迷惑。
屠镜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辈,自然不会碍于师兄妹的关系就舍不得杀他了。
更不用说如今的她杀自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自她下山后,自己三番两次的主动招惹,她每次看似下死手,却都没有杀他。
“师妹这样的人,总不会也和旁人一样,有那什么同门之情吧?”楼城言语刺激着她。
雨自云端而落途经无数障碍物发出的各种声音传入耳廓,四周树木晃动,眼前的二人僵持不下。
屠镜面色清冷,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嘴角挑起抹笑意来,“我就是想看看,你这种沼泽里的泥鳅能蹦跶到什么程度,是上九重天,还是下黄泉。”
楼城哼了声,“那师妹可得好好活着,别让人给弄死了。还得麻烦师兄我去你坟前烧给你。”
“师兄放心,你不先死,我不走。”屠镜笑着回他,嫌弃的松开了手。
揍完人的屠镜身心愉悦,起身就去给鸡仔梳毛了,徒留下楼城一个人在那熟练的从怀中掏出各种伤药给敷上。
拜她所赐,现在的楼城武艺不见长,倒是在医术上的本事又上了一层楼。
等到仇圩提着菜篮子回来嘴里叽叽喳喳的念叨着今日的菜价又涨了,结果一抬头就瞧见了他方才半道上撞见的那位公子哥,下意识的又往外退去,确定没走错路之后才重新进门。
眼神迷惑的看着刚刚还风度翩翩的人,顷刻间就狼狈不堪了,眼神还凉飕飕的,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肉疼,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二长老……”瞧见屠镜自里头走进来,立马凑了过去,小声嘀咕,“这又是您的仇人啊?”
“算不上,他只是希望我死而已。”屠镜淡淡的扫了一眼已经把伤口敷好的楼城,认真的开口。
啊?
仇圩给整不会了,表情都扭曲在了一块,难以置信的开口,“他都希望您死了,还不是仇人啊!”
“我也希望他死啊!”大家心愿一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队友才对。
怎么能算是敌人呢?
“???”仇圩更懵逼了,这不是仇人还能是什么?
家人么?
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屠镜已经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菜篮子,自顾自的走向厨房。
“二长老,弟子来就好,弟子来就好,”仇圩回过神后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眼疾手快的从她手中夺过菜篮子,“这种小事不劳您动手。”
二长老这双手可是留着所向披靡的,洗衣做饭这种琐事就交给他们这种干啥啥不行,逃命第一名的弟子就好。
“把螃蟹蒸了。”屠镜压根没有要动手做饭的意思,临走时还不忘交待了句。
“好,那……那位公子要留下吃饭么?”仇圩想了想低声询问了句。
屋檐下,楼城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的整理着衣物,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嫌弃。
他下次见屠镜绝不会穿白衣了!
“来者是客。”屠镜沉思了一会,难得的说出句极为具有道德标杆的话来。
仇圩心领神会的开始张罗起来,很快烟火气就随着萦绕的雨雾慢慢的升起,于空中融为一体。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菜肴也被一一搬上了饭桌。
楼城厚颜无耻的就拿起筷子干饭,因为被打折了一只胳膊,所以在吃螃蟹的时候全程用的嘴。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和谐,仇圩三番两次想开口,最后又给咽了回去。
酒足饭饱后,仇圩把碗筷收走,于厨房开始洗刷起来,以至于错过了二人的对话。
男人的声音轻轻的,却冷冷的,险些要和秋雨融为一体,“师妹这风渡门的长老当得可真是快活。”
“还不够。”屠镜面对他的嘲讽,恍若未闻,甚至当作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认认真真的道。
门派长老于她而言只是个起步而已。
“确实是不够,比起师妹的能力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楼城眉眼弯弯,笑着附和。
屠镜掀眼皮看他。
男人慢悠悠的道:“我瞧着那天云门的掌门之位倒是不错,倒是和师妹很是般配。”
“师妹如今贵为天下第一了,与其做一个不入流的门派长老,何不做那天下第一门派的掌门呢?”
洗完碗回来的仇圩,听到这番话傻傻的愣在了原地,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不是,骂谁不入流呢?
他们风渡门那可是位列几大门派之尾的。
如今有了二长老的坐镇,不说天下第一吧!那也是无人敢犯的。
那些个邪教中人见到他们都得绕着道走,同道中人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友善起来。
那里不入流了。
仙人板板的,刚才应该在他碗里下毒的。
没等他上前讨要个说法呢,就听见二长老那轻蔑的声音响起,“我倒是对当皇帝更有兴趣,不知师兄愿不愿意侍奉我左右,当个总管太监?”
仇圩的那点愤愤不平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比起二长老,他的愤怒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楼城不怒反笑,甚至还自作多情的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和她面前的杯子碰了碰,“那师兄就在此祝师妹得偿所愿了。”
屠镜懒洋洋的倚靠在椅背上,表情随性懒散,并未搭理他,眼中都是玩味。
楼城放下茶杯头也不回的就起身离开了,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他的每一次到来看似没有目的,实则目的明确。
巷子尽头,白云鹤坐在马车上等候已久,瞧见他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头,再看见浑身是伤的少主也见怪不怪了。
嗯,比起上次又重了许多。看来这次少主说得话更加欠揍了。
“少主咱们现在是要出城去?还是……”白云鹤回眸朝着马车内的人询问。
楼城疲倦的捏了捏眉心,“上天云门。”
“屠姑娘这里?”他对于屠镜没法放心,毕竟屠姑娘的立场实在是过于模糊。
“她,这次不是敌人,不用管。”
只要屠镜不插手,那么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掀起这场朝廷和江湖的风波。
他倒是要看看谢弼如何应对。
随着竹帘的垂下,马车于夜雨中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前往天云门的路程。
然而作为习武之人,江湖门派自然是建立在山上的,马车于山脚下停住,便寸步难行了,又是深夜,想要上山着实有些难度。
“少主,不如等天亮了再上山吧?”白云鹤看着连绵不绝的秋雨,黑漆漆的山路迟疑着开口。
“你们回去,明日再来,我自个上去。”楼城撑着油纸伞钻出了马车,看着眼前高耸的山峰道。
谢恪就在山上,他自然是得去会会对方。
白云鹤放心不下,正要开口阻止的时候,人已经几个几个起起落落的功夫消失于夜色当中了。
他瞪大了双眼,很快又反应过来。
是了,他怎么给忘记了这一点,少主虽然总是被屠姑娘揍,但他也是李先生的徒儿啊!
无论是轻功还是别的,也不输旁人。
只是因为屠姑娘的光芒太强烈了,使得他家少主就不起眼了。
抵达天云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灯火通明,以及时不时于屋檐下路过的弟子。
楼城撑着伞站在最高的一处屋顶上,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了走正门,按照流程来。
毕竟他也是来做客的。
宗门口,守山门的弟子将他拦下盘问了一圈,回禀了门内长老后,这才将人放行的。
走上石阶,那站在宗门里头的男人也撑着把油纸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楼城抬眸望去,摇晃的灯笼下,对方的面孔晦暗不明,他凭借着对方腰间摇晃的亲传弟子令牌将其认了出来。
有意思。
“阁下倒是会挑时候,这个时间上山,也不怕被门下弟子当成邪魔歪道杀了。”段归禹看着他不咸不淡的开口,语气听不出善恶来。
楼城的身量比他高出些许,气势上也胜上不少,笑着道:“这不来的路上盘缠都用光了,只好连夜上山了。”
“贵派总不会下雨天撵客吧?”
他话说得直白,让人无法拒绝。
段归禹轻轻的蹙起眉梢,压了压嘴角,平成了一条直线,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眼中闪过些许的错愕。
此人已然受伤了,衣衫却未湿,莫非武学造诣也在他之上了?
不对,七年前的武林盟主府他看过对方的比赛,虽然天赋不低,远超无数人。但绝不在他之上。
随着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段归禹的眉头也逐渐的舒展开来,把人带着去了客房。
“阁下来得很不是时候,近日来门中很不安全,偶有弟子受伤。入夜后还请阁下莫要外出。”他在前头带路,还不忘提醒道。
随着比赛在即,上山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了,好在天云门作为江湖第一门派,足够大,容得下他们。
“如此看来天云门确实风水不佳。”楼城啧了一声,很是遗憾的道。
面对他的这番嘲讽,段归禹并未生气。
毕竟当年李先生的死也有天云门的事,他对天云门有恶意乃人之常情的。
把人带到客房后,段归禹未作停留,只是离开时心中总有些不安。
“师弟怎么了?”养了好几日伤的邓粤正带着弟子们巡逻呢,刚好瞧见心事重重的段归禹,关心的上前问道。
段归禹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那股子不安,“没什么,只是今夜来了个客人。”
“什么客人能让师弟如此烦心,难不成是邪教中人?”
“李熵的大徒弟。”
邓粤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住了,好不容易收起来,欲哭无泪的再次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一定是产生错觉了。
“李熵的大徒弟——楼城。”段归禹重复了遍。
邓粤脚下一软,在他的搀扶下这才没摔下去。
他心如死灰的哭丧着脸,“来的还不如是邪教中人呢!”
大徒弟,小徒弟。
李熵的徒弟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楼城的名声虽然不及屠镜,但也没多好,两人半斤八两,干的都是丧心病狂的事情。
“就不能把他送走么?”邓粤想死的心都有了,前几日被偷袭对方怎么不弄死他呢?
段归禹遗憾的摇了摇头,“怕是不能,对方好歹也是无为谷的谷主,况且此次咱们并没有限制来的人。”
所以来者是客,那都是给他们天云门脸面,怎么可能把人撵走。
邓粤心急如焚的来回踱步,恨不得把脑袋抓出伤口来,“你就不怕他在这期间搞事么?他要是对长老们起了杀心。”
“归禹你别忘了,屠镜杀了咱们几位长老,你师父如今也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我们和他们势不两立。”
说到这里邓粤的情绪都跟着激动起来了,却又深知自己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师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段归禹信誓旦旦的保证。
原本还焦躁不安的邓粤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而后妥协似的走到他的身旁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深沉,“归禹,你一定要当上掌门。”
“天云门不能再出事了。”
接二连三的事端已经重创了天云门,他们承受不起了。
夜雨不歇,男人衣衫随着风晃动,他抓住师兄的手点了点头,“我会的。”
天云门一日比一日热闹,也一日比一日紧张。
屠镜始终没有露面,只是让仇圩每日外出去打听打听都有哪些人抵达了天云门。
直到比赛前的头两日,风渡门总算是摇摇晃晃的赶来了。
他们来的人不多,也就吴掌门和一位长老,以及两三个弟子。
被奚落了一路的仇圩头都不敢抬,也不敢反驳。
毕竟他们在金陵城的那件事情实在是没干好,还迷了路,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直到进入屠镜的小院,吴掌门的骂声才停止,于门口理了理仪态,挂上自认为特别和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