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卷起落叶,少女挎着包袱,手执佩剑,立在城门下抬头仰望。
不同于肃州,锦都,金陵的繁华是由内而外的。
就连那牌匾都是黄金打造的,城门下巡逻的官兵多了数倍,来往行人逐个盘查。
屠镜想了想如今的自己似乎还是个黑户,而后默默的在城门外的摊贩上坐了下来,还瞧见不少武林中人从里头出来,碎碎念念的抱怨着。
“这天云门可真是会捉弄人,我等都在此处待了一个多月了,哪里瞧见什么妖女的行踪。”
“要我看呐,那妖女分明是知道咱们这么多人怕了,才畏手畏脚的。”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远去。
金陵可不比同其他地方,寸土寸金,花销自然也大,都是些江湖中人,自然是吃不消在此处长住。
而他们口中的妖女就眨巴着眼看他们从自己眼前路过。
屠镜吃饱喝足,等到天黑绕到一处飞身翻城门而入。
“怎么了?”
城楼上巡逻的士兵突然停下来,旁边的同伴不解的回头问。
士兵难以置信的把手摊开给他看,“天上掉包子了。”
两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一个将领走过来给了他一下,“老子看你是偷吃没擦干净。”
士兵委屈的挠了挠头,不敢顶撞。
这厢,稳稳落在城门内湖畔边的屠镜咬着大肉包若无其事的走入人群中去。
少女衣着和街上的女子们格格不入,尽显意气风发,银白色的发冠配着黑色的发带,乱中有序的青丝,随着她行走的动作摇曳,黑色的劲装和夜色融为一体,又格外瞩目。
“真是好生俊俏的小姑娘!”
有热情奔放的姑娘路过,不由得发出惊叹。
金陵城内如此装扮的姑娘可不多,大多是儿郎,今儿个还真是大饱眼福了。
听到赞美的屠镜朝着对方颔首,毫不吝啬的回应,“你也很美。”
得到回应的女子小脸一红,娇俏的欠了欠身。
为了方便行动,屠镜还买了个面具戴在脸上。
入夜的金陵城巡逻的士兵更是多如牛毛,走几步便能撞见,也正是因为如此夜市也更加的热闹。
位于天子脚下大家的安全指数也随之增高。
三更天后,屠镜畅通无阻的出现在了端阳王府内。
而那些躲在暗处的暗卫丝毫没有察觉,戒备森严的王府,对于她而言不过尔尔。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端阳王书房内的屠镜,此时此刻正翘着二郎腿看坐在对面案桌前的男人。
奢华的书房处处都彰显着王者的气息,一袭黄色的蟒袍,沐浴在烛火下,神情专注认真。
年过半百,却不显老态,反倒是看着像三十多岁的模样。
光是看着他的外表,屠镜就看出了对方的武功如何。
中上等,在她手上过不了一招。
正专心批改公务的端阳王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支毛笔就飞了出去。
屠镜两根手指头稳稳夹住,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他跟前,把手中的毛笔对准他的喉咙。
端阳王身子往后一扬,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瞳孔一震,却依旧临危不乱,“不愧是李熵的徒弟。”
“你认识我师父?”屠镜把毛笔移开,转身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
“有过数面之缘,本王很欣赏你师父。”端阳王拍了拍衣衫,既没有呼救,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甚至态度很是和善。
难怪老王八蛋总是跟他们吹牛,说什么他年轻的时候差点就成为了武林盟主。
原来全是这位的功劳啊!
老王八蛋总说被朝廷插手的江湖,确实是蛮乌烟瘴气的。
屠镜把玩着他屋内的玉盏,也不废话:“那你就把关鸿交出来吧!”
“小丫头,你比你师父狂妄多了,”端阳王眯着眼笑道:“不过年轻人狂妄些也正常,毕竟你师父成为天下第一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而你十二岁便冠绝天下,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眼光不错,”屠镜回头斜了他一眼,称赞道:“所以可以把关鸿交给我了么?”
“或者我自己找也行。”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给我,那我就动手了。
听懂她弦外之音的端阳王施施然起身,亲自给她斟茶,话里话外都是劝解。
屠镜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水并没有接,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这老头倒是和楼城更加相像,谢恪只是眉眼处有几分。
一旦楼城出现在这老家伙的面前,定能一眼怀疑上。
见她无动于衷,两人就如此僵持着。
“本王很欣赏你,或许你我可以成为朋友。”端阳王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的端着茶水,热情的发出邀请。
李熵不识时务,不愿为朝廷效力,可他这个徒儿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小丫头的眼中充斥着野心。
有所图,那就更好拉拢了。
“一个关鸿而已,你若是想要,就当是本王送你的见面礼了。”端阳王慷慨的表示。
废掉的天云门掌门,如何能与年少成名的人才相比。
屠镜接下他的茶水痛快的一饮而尽,托着脸,眯起眼道:“老头,我觉得你人不错。”
“是么?”端阳王眼中充满了笑意,于她旁边不错,“得天下第一的夸赞,是本王的荣幸。”
“但是你选的武林盟主人选不行。”
他笑容还没来得及彻底绽放呢,就听见旁边的人又轻飘飘的补了句。
端阳王立马听出来弦外之音。
柔和的月光照进来,百姓正在为中秋佳节而欢聚的时刻,他却跟个小丫头在这儿闲聊。
屋内的气氛沉默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端阳王才缓缓开口,“怎么?你想做武林盟主?”
“不是想,是要!”屠镜友好的提醒,她说得直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
“这是你们武林中人的事情,本王如何能干涉得了。”端阳王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能看穿这一点,难道是李熵跟她说的?
端阳王心中满是疑惑。
当年他也曾经试图用武林盟主的位置拉拢李熵的,被他数次拒绝了。
他便利诱了齐天祥,那人野心勃勃,满腹算计,很快就妥协了,也因此和李熵背道而驰。
齐天祥死后,他又扶持了齐麟上位,失去父亲,又遭受过凌辱的人最适合作为棋子了,那将是一条很好的狗。
只要你给他足够的食物,他便能为你杀尽所有人。
这些年齐麟的表现也证明了他的做法是正确的,用得极为顺手的棋子,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丢弃。
屠镜见他这样遮掩,也没穷追不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那便把关鸿交给我吧!”
“屠姑娘,能否给本王一个面子?”端阳王见她识趣,便越发的得寸进尺。
能在他面前收敛锋芒,那便证明这丫头还是有所忌惮的。
至少她不敢和朝廷为敌。
关鸿的生死他当然不在乎,可人死在自己府上岂不是叫那些跟随他的人起了忧心。
会质疑他的能耐。
平衡了这么久的江湖,他可不希望出现乱子。
屠镜挑眉,“你要护他?”
“那不行。”
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我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不杀他有些亏本。”
端阳王笑容渐渐的褪了去,陷入了沉思中,手中的茶杯也握得更紧了,他实在是不喜欢旁人忤逆自己。
况且关鸿是前来求助的,天下英雄可都知晓了这点。
“不过我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你有没有玩过猫捉老鼠的游戏?”屠镜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笑意更深了。
端阳王饶有兴致的扬眉,“哦?说来听听。”
“我在你手下杀了他,会显得你很没面子的,这样吧,你把他放出去,就说送他回家,我去路上杀。”屠镜贴心的给他出主意。
端阳王的愁绪顷刻间就散了去,拿起茶杯和她碰了碰,“小丫头,本王很欣赏你。既然如此,为了你我的友谊长存,本王就按你说的做。”
“明日就把关鸿送走。”
“要风风光光的。”屠镜和他碰杯,提醒道。
端阳王爽快的应了下来,达成一致后,屠镜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等到府邸的侍卫觉得不对劲赶来的时候,茶都凉了。
“属下护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将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请罪。
端阳王笑容敛去,面色深沉,“她可是李熵的徒弟,又岂是你们防得住的。”
若是她方才对自己动了杀心,甚至无人能够发现。
真要让她当武林盟主,可未必是好事。
能力越强的人,一旦不忠,可比敌人还要棘手。
“明日一早把关鸿送回天云门,派一队人马护送。”沉思了片刻,端阳王还是决定先把人稳住。
至少如今他没有把握能除掉这个麻烦。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个了。
日后的江湖上再不会出现什么天下第一,来扰乱他维持多年的秩序了。
将领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照办了。
“等一下,”等将领正要带着人离开的时候,端阳王又把人唤住,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幽幽道:“还是给还在金陵的各大门派递个消息吧!就说……她出现了。”
承诺要兑现,但是麻烦也给她找一些。
不听话的狗互相撕咬起来那才好看呢!顺道可以借那丫头的手为自己除掉一些碍眼的老家伙。
他们那摇摆不定的作风,他一直不喜欢。
“是。”
离开端阳王府的屠镜于客栈内住下,她刚坐下没多久,就来了个人敲响房门。
此时的街道上正烟花爆竹响彻天空,将嘈杂的人群声都给覆盖了。
来人乃是风渡门的弟子,男人衣着朴素的白衣,模样周正,走进来头也不敢抬,只一味的毕恭毕敬对着屠镜拱手,“二长老。”
“你们来干什么?”屠镜问。
她于沿路看见了风渡门留下的记号,百思不得其解,打架的事情,风渡门就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来凑什么热闹?
仇圩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是掌门让弟子们来的,怕二长老被人算计了去……”
他不敢说真话,当时掌门分明是一脸沉重的骂骂咧咧:“不去阻止,等着她把端阳王宰了么?”
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屠镜磕着瓜子揭穿,“老东西是怕我杀了端阳王,给风渡门带来麻烦吧?”
“没有没有,掌门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仇圩摆了摆手火急火燎的否认。
“那他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仇圩:“……”
好像……确实没有欸。
“弟子不敢隐瞒二长老。”他认真的低下头。
屠镜也没为难,而是直白的道:“回去叫他放心,我不会杀端阳王的,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杀他做什么?”
“他武功一般般,杀了也没什么挑战性。”
留着给楼城添堵不是更好么?
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她再出来捡漏岂不是更好。
仇圩悬着的心刚落回去呢,就听到她下一句道:“不过杀皇帝倒是蛮有挑战性的。”
皇宫戒备应该更严,说不定还有什么沧海遗珠的高手在其中,能让她过过瘾。
“二长老……”仇圩吓得大步上前,拼命的摆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啊!”
皇帝死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屠镜却不以为然,摆了摆手让他麻溜的离开。
仇圩踌躇不前,支支吾吾的道:“要不弟子和您一块。”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转世投胎?”屠镜彻底没了耐心,掀起眼皮子瞧他
“弟子告退。”
被盯得头皮发麻的仇圩立马头也不回的逃之夭夭了,反正话他是带到了,至于二长老听不听那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反正二长老总是不听的,要是再说下去,他会被揍的。
砰砰砰。
窗外的烟火还在持续个没完,屠镜坐于窗台上,眯着眼欣赏,从怀中掏出自端阳王府顺来的月饼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