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楼城的底细了么?”马车内,原本还温润如玉的男人,忽然间变得肃穆起来。
高骑在马背上的泰阳沉默了一会,底气不足的道:“……尚未查到。”
“李熵并非是心怀慈悲之人,怎会莫名其妙的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为弟子,就连你也查不到他的底细。”谢恪沉着脸,手轻轻转动着扳指,眼底布满了阴霾。
李熵的死直到现在都疑点重重,那封书信他确实没看,但是他还有其他的线索指向李熵的死,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人,怎会轻易落入齐天祥的手中。
而齐天祥到底知道些什么,才会让楼城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呢?
“属下会继续派人细查的。”泰阳惭愧的道。
这几年随着楼城无为谷的崛起,他们的遍布江湖的许多探子都受到了破坏,没法第一时间得到江湖上的消息。
虽然武林盟主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可依旧不能明目张胆的行事。
“主子,王爷来信了,天云门的掌门关鸿于前几日安全抵达了金陵。”泰阳提醒道。
“据关鸿提起,追杀他的人很多,还好咱们的人及时赶到,对方才撤离的。”
谢恪眉头皱起,有些迷惑,“除了阿镜想杀他,还有其他人要杀他?”
“具具体属下也不知情,王爷信上并未提及。”泰阳回道。
这下谢恪眼前的迷障更重了。
静悄悄的街道上,时不时的响起更夫的声音,偶尔的狗吠声也被马蹄声覆盖了去,一路浩浩荡荡的回了兰陵苑。
次日大早,屠镜便把章府变卖了。
彩月离开的时候把带不走的地契和一些商铺都统统交给了她,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银票,屠镜跟当铺的掌柜要了根绳索捆起来大摇大摆的拿在手中。
“那个……姑娘,要不我差人送你回去吧!”掌柜的对于她的操作目瞪口呆,好心的提醒。
虽说太平盛世,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炫富,很难不让人惦记上,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屠镜满意的拍了拍,摆手拒绝了,“用不着。”
“掌柜的,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吧!那么多的钱,她就捆在腰间?”小儿目瞪口呆的跟着嘀咕。
掌柜的给了他一巴掌,“用的着你操心,干你的活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原本大家都各忙各的毫不相干,直到屠镜从当铺中走出来,手中的那一打银票顷刻间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她本人则是习以为常的阔步走过,直奔不远处的钱庄把银票全都存了进去,票号是彩月给的。
钱庄老板难得招待这样一位贵客,笑得脸都快烂了,临走时还给她赠送了许多的礼物。
屠镜转手就给了路边的乞丐。
炎炎夏日,已经喊行行好口干舌燥的乞丐,看着天上掉馅饼顿时容光焕发,激动的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躲在暗中观察的天云门弟子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师爷不是说她很危险么?”
“是啊,没看出来啊,一天天的倒是挺闲的,又是逛街,又是存钱的。”
就没瞧见她练过一天的武,倒是每天晚上那小院内都传出揍人的声音。
武功高强的不都是世外仙人,不食五谷的么?
这位天下第一怎地不一样呢?
“邓师兄,你说师爷是不是太惊弓之鸟了,我瞧着这姑娘生得如花似玉的,和传闻中的……”
“闭嘴吧你!”邓粤一个巴掌拍过去,板着脸训斥,“师爷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让你们看着就看着。”
“师爷咋不出山教训教训她?她可杀了咱们天云门不少长老的。”有弟子忿忿不平的抱怨。
“就是就是,师爷武功高强,定能打得她跪地求饶。”
邓粤无语的扯了扯嘴角,面对他们的天真无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真以为人家的一战成名是假的么?
脑海中忽然响起师爷对他说的那句话,老人家脸上难得一见的愁容,郁闷又无奈,“老夫……打不过她。”
几人唧唧歪歪了一会,便又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只见她兜兜转转的买了些东西,又是背,又是提的回到那个小院。这次出乎意外,对方居然没有关门,瞬间给邓粤几人整不会了。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直到里头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他顿觉毛骨悚然。当年他可是亲眼瞧见屠镜杀了那么多邪教之人,邓粤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的就带着几个师弟准备逃。
脚步刚迈出去呢,几片树叶就从他们眼前飞过,咔嚓一声,将他们身侧的树折断了。
邓粤:“……”
“邓师兄!”
原本还无畏的几人,也开始恐慌起来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倒下的树。
这得是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几片叶子就把树给折断了。
“闭嘴,一会谁也不许说话。”邓粤深知不进去也走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的带着几个师弟走了进去。
随着砰的声音,朱门重重的关上,本就胆战心惊的几人瞬间吓得一哆嗦,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邓粤笑得比死了爹还要难看,脚沉重的朝着那坐在葡萄藤架下的少女走去,说话都有些磕巴,斟酌再三,不知如何唤她,忽然想起江湖上传闻她成了风渡门的二长老,便谨慎的开口,“屠……屠长老,不知唤我等有何贵干,我们就……路过。”
“对对对。”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鸡贼的跟着点头附和,同时眼中又充满了好奇,鬼鬼祟祟的偷窥那传闻中的高手。
如今近距离的接触,回去能跟同门吹上一阵了。
“不是徐老头让你们来跟踪我的么?”屠镜迷惑的反问。
她几日没去天云门了,老家伙肯定急啊!生怕她已经前去追杀关鸿的路上了,可不得派自己这些个徒子徒孙下来瞅瞅。
邓粤狡辩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呵呵……什么跟踪,人家耍他们跟猴似的。
“这个……师爷也只是爱徒心切,还望二长老海涵。”邓粤吞咽着口水,底气不足的道。
而屠镜则是面无表情的吃着酸得要死的葡萄,撑着脸道:“徐老头改变主意了么?要不要把你们门派的武功秘籍都传给我。”
“师爷说了,师门秘籍概不外传。”邓粤悬着的心缓缓落了回去,抬起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水。
明明头顶是骄阳似火,他却觉得脊背发凉。
这祖宗怎么老惦记着他们门派的武学秘籍啊!她都够强大了,还要怎样。
“嗯,他确实小气。”屠镜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好说话,邓粤勇气也上来了,嬉皮笑脸的商量道:“那……我等就先回山上,不打扰您老休息了。”
“急什么?来都来了。”屠镜友好的拒绝了。
糟了!邓粤暗叫不妙,心中涌上无数种可能性,做好了拼死一搏,无论如何都要把几位师弟安全送回天云门的准备时,屠镜往他们面前丢了一堆工具。
“这——”邓粤茫然的看着她,“屠长老这是?”
啥意思?
让他们自裁么?这些工具自裁也不雅观啊!
“帮我把这些坑坑洼洼填上。”屠镜指着他们脚下的青石板道。
邓粤:“……”
几位弟子:“……”
不是,和着整这么紧张兮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来干活的。
“不方便么?”屠镜非常体贴的问。
邓粤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方便,非常方便。”
习武之人的干活速度就是快,虽然生疏,但是效率极高,渐渐的就开始越干越利落了。
屠镜依旧端坐在石凳上监工,搞得几人想偷懒都不敢,顶着烈日忙前忙后。
“这房屋修缮修缮住起来倒也舒坦哈!”邓粤累得满头大汗,却还不忘去试探她的口风。
“不住了,修好了我要离开了。”屠镜咀嚼着葡萄,淡淡的开口。
院子是彩月的,若是那日她想回来了,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自是要好好爱护。
离开?
邓粤心中咯噔一下,迟疑的问,“屠长老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总不能要去追杀掌门吧!
“杀你们掌门。”
邓粤欲哭无泪,第一次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绝望。
不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就脱口而出呢?
一点铺垫都没有的么?
他放下手中的锄头,缓缓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邓粤钦佩屠长老许久,今日难得有缘,不知能否向长老请教几招。”
“你要拦我?”屠镜看穿了他的心思。
邓粤并不否认,抬起头表情认真,“是,若是晚辈能在屠长老下撑过三招,能否请屠长老手下留情,放过掌门一条生路。”
“当年的事有诸多误会,可屠长老不也杀了无数人么?天大的仇怨也该终结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作为天云门的大弟子,邓粤说教起来一套又一套的。
他也深知屠镜未必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总要试试的。
“好啊!”屠镜面对赐教从来都是吝啬的。
“大师兄!”
于几位师弟的呼叫声中,邓粤已经握着剑主动出击了。
屠镜姿势不改,就那么等着他过来。邓粤手中剑气升起,使得她头顶的葡萄架都跟着晃了晃,屠镜轻拍了下石桌,葡萄架便稳如泰山了。
“冒犯了屠……”
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邓粤就被一巴掌拍飞进不远处的石缸里头去。
“大师兄。”那几个弟子一拥而上的把人拔了出来。
邓粤吐掉嘴里的小金鱼,狼狈的抹了一把脸,屠镜不知何时便到了他们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落汤鸡似的样子不解的问,“关鸿是你爹么?”
“……屠长老休要辱我掌门声誉。”邓粤气结的反驳。
“那他是你直系师父?”
邓粤:“也不是。”
“那你激动个什么劲?我又不是杀你爹,也不是杀你师父,”屠镜更加疑惑了,“他和别人设计弄死我师父,我杀他给我师父报仇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杀了齐麟的爹,他也没反对啊!”
都没见来找她报仇的。
当年被她震晕死过去的齐麟:“……”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邓粤瞬间就懵了,甚至有些自我怀疑,张了张嘴辩驳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几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荒唐的言论。
这怎么比邪教还邪教啊!
确定是名门正派的长老么?风渡门不会真的和邪教暗渡陈仓了吧?
碍于她的威压,几人屈辱的把活给干完了,这才得以解放,筋疲力尽的打算回宗门时,屠镜还一人给了他们一锭黄金以表谢意。
拿着金子的几人愣是笑不出来,一瘸一拐的互相搀扶着远去。
送走了几人,屠镜拿着包袱和行者剑就去了楼城几人居住的地方。
开门的属下瞧见她那张脸时,立马退避三舍的给她让路,还不忘扯着嗓子朝里头嚷嚷,“屠姑娘来了。”
“少主!”屋内正在商议要事的白云鹤表情一顿。
楼城挥了挥手,那桌子上的东西顷刻间一扫而光,他脸上的肃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面对屠镜时贱兮兮的模样。
“师妹怎么有空过来看我这个师兄啊!莫不是今日你那小情郎没来?”熟悉的白衣映入眼帘,屠镜想揍他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向来随心而动的屠镜也没忍着,一个闪现至他的面前,抓住人的衣襟就给带进了屋内去。
砰砰砰!
“少主。”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楼城已经在里头被揍得惨叫声一阵接一阵了。
白云鹤焦急的就要冲进去,屠镜警告的声音传出来,“不想死的就都给我滚远点。”
“……”原本还打算一拥而上的众人戛然而止了,尤其是白云鹤推门的手默默的收了回去,话锋一转,“少主……您保重啊!”
“那个……屠姑娘您当心别伤着自己。”
反正上次也没揍死,这次应该不会吧!
白云鹤默默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觉得屠姑娘就是纯粹的看少主不爽,所以每次见面都得打一顿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被屠镜骑在身下的楼城气得额头青筋蹦起,“屠镜,你发什么疯?”
“我们不是一直这样么?”屠镜动作稍稍顿了一会,理直气壮的反问。
楼城刚痊愈的腮帮子又疼了起来,他认命的闭上眼,“别打脸。”
揍得舒坦了的屠镜,神清气爽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开口问道:“关鸿在什么地方?”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楼城气得咬牙,憋着一肚子火,“你不是挺能么?怎么不自己去找。”
“你无为谷是养着吃闲饭的?”屠镜反问。
“我杀了他,不是正如你意么?”
原本还不以为然的楼城,在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后目光逐渐变得深邃,眼中的黑像是化不开的浓墨,随后又锐利的看向那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得的少女。
嘴角多了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师妹说的什么话,我和关掌门无冤无仇的,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