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昕病逝,王府下人因照料不周,有的被罚俸,有的遭杖责至死。赵长昭则被接入皇宫,交给先帝的杨太妃教养。
先帝的嫔妃只杨太妃还住在宫中,她年纪轻轻,却浑身透着一股沉沉闷气。
她整日里闭门不出,只顾着念佛祝祷,与赵长昭不多话,却是个心善之人。
胡玉烟质问过赵长曙,为什么不给赵长昭封亲王,另立府邸。赵长曙只苦笑,上官家不喜当朝出现同姓亲王。
二人的马车入宫门时,赵长曙亲自来迎,他眼睛肿着,一定是哭过了。
胡玉烟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眼见着赵长曙颤着手,从鼻腔中呼出一阵白气,他摸了摸赵长昭突出的骨节,很是艰难地吐出一段话。
“是哥哥的错,等哥哥到了地下,一定向长昕磕头认错。”
赵长昭瑟缩了一下,委屈地往胡玉烟身后躲。片刻后又扑进赵长曙怀中,赵长曙替他擦拭眼泪,拇指拂过唇边,赵长昭顺势咬了下去,赵长曙并不躲,满眼皆是心疼。
赵长曙摆了亲王的仪仗接赵长昭来皇宫,赵长昭只垂着眼眸,任赵长曙牵着,迈着小步往前走。
几人还不曾走远,便见一嬷嬷领着一队宫女,在前方候着。
赵长曙放慢了脚步,神情很是不悦。
“奴婢参见陛下、淑妃娘娘、十三殿下。”
宫女手上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两只金碗。见了他们,嬷嬷亲自将清酒倒入碗中,又捧到胡玉烟和赵长昭面前。
“皇后娘娘的意思,为淑妃和十三殿下洗尘增福。”
赵长曙冷眼瞥了一眼碗中酒,“皇后呢?”
嬷嬷笑笑答:“陛下贵人忘事,上官将军归府,皇后娘娘出宫省亲,不能亲自来迎接十三殿下。”
嬷嬷话刚说完,胡玉烟便接过酒碗,以袖掩面一饮而尽,“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挂念。”
赵长昭盯着那碗清酒,眼神一滞,手却始终没有伸出去。
他望着酒面泛起的微光,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怖的记忆,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身子也跟着微微发抖。
嬷嬷低声催促:“十三殿下,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望您沾口酒,讨个吉利。”
赵长昭的指尖一颤,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忽然猛地一挥手,那碗酒带着清亮的响声坠地,响声惊得四周宫女齐齐跪倒。
胡玉烟一怔,抬眼去看赵长昭,只见他脸色苍白,呼吸紊乱,像是从水底挣扎而起,整个人都僵着。
赵长曙立即伸手将赵长昭揽进怀里,高声呵斥。
“胡闹什么!殿下不饮酒,端回去!”
赵长昭的声音却小得几不可闻。
“不喝……我不喝……”他双手死死拽着赵长曙的衣襟,眼神惊恐,仿佛眼前的不是酒,而是毒。
赵长曙脸色难看,他抱着赵长昭越过跪倒的宫人,冷冷地丢下一句:“回话皇后,就说朕接了十三殿下进宫,但这迎驾的酒,殿下不领这个情。”
皇帝动了怒,宫人齐刷刷跪倒一地。
赵长曙与胡玉烟亲自将赵长昭送到了杨太妃宫中,又好生叮嘱了才去忙政务。
“秀郎莫怕,有皇兄在这里的人不敢欺负你。”
赵长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朝他一笑,这才离去。
胡玉烟也摸摸赵长昭的头,见他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忍不住有些担忧。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赵长昭却突然跪地叩头,深深朝她一拜。
“殿下这是做什么?”这举动吓了胡玉烟一跳,她连忙从座位上惊起,想将赵长昭扶起来。
赵长昭却僵着不动,只道:“阿嫂救命之恩,受长昭一拜。”
胡玉烟红了眼眶,“我将长昭看作亲弟,是姐姐没能早点发现,害你受苦了。”
赵长昭这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脸上挂了泪珠,又不好意思地悄悄擦去。
胡玉烟心下黯然,上官楚不许赵长昭封亲王,将他留在宫外只能寄人篱下受人磋磨,可宫中日子亦是不好过。
良久她自己也没忍住,泪水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头,她默默捏紧了拳头,从前她孤身一人怎么样都可以,如今将赵长昭卷了进来,却又无力相护。
她轻轻将赵长昭半揽进怀中,想像从前那样安慰他,又才发觉男孩子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两年不见赵长昭的身量已经快赶上她了。
胡玉烟一直等到陪赵长昭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临走时风吹起纱帘,她刚迈出几步,左耳的耳环自她耳畔滑落,落在了花盆的软土上。
赵长昭看了一眼胡玉烟远去的背影,没出声,只默默俯身将它捡起,指腹摩挲着那细巧的珊瑚珠与鎏金花丝,神色微微恍惚。
赵长曙公事繁忙,说好的常来看他,终究是失言了。
胡玉烟将熬得软烂的肉糜面汤端至赵长昭面前。
男孩子正是抽条的时候,身量长高了却瘦削了。太医说,他因长期饮食不继,脾胃受损,需好好调养才可慢慢恢复。
“多谢阿嫂……”赵长昭低声道,擦了擦嘴角,却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情,想必是这两年在王府一直担惊受怕养成的毛病。
胡玉烟心头微紧,轻轻叹了口气,纠正了他的称呼。
“是淑妃娘娘。”
她顿了顿,又补道:“伺候你的宫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如今你在宫中,是圣上唯一的亲弟弟,有什么不快,尽管说出来,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赵长昭犹豫了一瞬,才道了声是。
胡玉烟吩咐人将早已备好的礼物抬了进来,有小木马、竹蜻蜓、纸鸢,还有几本装帧精致的书册。
她唇角带笑,柔声道:“我寻思小孩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特意为你寻来。”
赵长昭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多谢淑妃娘娘……只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要长大,我要杀了——”
话音未落,胡玉烟已神色一变,立刻捂住了他的嘴,目光沉凝地摇头示意。
“隔墙有耳,殿下万不可妄言。”
赵长昭点点头,似是听进去了。
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长昭原本还平静的脸色瞬间一僵,整个人像只惊弓之鸟,脊背一下子绷直,指节在桌角攥得发白。
他瑟缩地往后一缩,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是出于下意识的惧意。
胡玉烟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起伏,抬手稳稳按住他的肩。
见来人不过是上茶的内侍,赵长昭这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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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烟将赵长昭的动作尽收眼底,皱着眉嘱咐道:“你下去与旁人通传一下,日后无论何人入十三殿下的房间都需先通传。”
内侍点头称是,添好茶又躬着身子退下。
胡玉烟眼中尽是心疼,知道赵长昭定是在宫外吃尽了苦头,才只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吓到他。
她装作没看见,只依旧陪着赵长昭说着话,嘱咐着让他常出来走走,不要整日憋闷着。
赵长昭点头应下,静静注视着胡玉烟低头饮茶,这段时间胡玉烟日日都来看他,他常觉人生黯淡无光,只她来了才觉得添了几分色彩。
目送着胡玉烟离开,赵长昭回房躺下,午憩时做了一个好梦。
接下来的几天赵长昭依旧只窝在房中大门不出,可胡玉烟来看他的次数却少了,他心中不悦却不能表现什么。
他悄悄向宫人打听了,宫人只说淑妃平日甚少出门,自他来了才常来杨太妃宫中探望。
赵长昭坐在门槛上,知道胡玉烟今日不会来了便闭着眼回了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人影,有长昕、父王、母妃……回首两年来的变故,他本能地四处寻找慰藉。胸口像堵了口气,越压越重,怎么也喘不开。
他最终还是起身了,披上外袍往外走去,心头莫名躁动。
他刚转过游廊,便听见前方花苑中有丝竹之声悠悠响起,绕梁不散。
如今天色已暗,他循着声音走近,远远便见到那一角月白与墨绿交织的身影。
胡玉烟坐在锦毯上,身侧是赵长曙,两人相依相偎,女子半靠在帝王肩头,仰头闭目,唇边带着一抹笑意。
他脚步微顿,不自觉地调转了方向往这边走来。
赵长曙最先注意到朝这边而来的赵长昭,瞬间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朝他展开手臂。
赵长昭笑了笑,快步上前,几下蛄蛹进兄长怀里。
突然的动作弄醒了小憩的胡玉烟。
胡玉烟微微蹙了蹙眉,睫羽颤动,随即睁开眼,先是有些迷茫地望了一眼赵长曙,又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才看清赵长昭正窝在赵长曙怀里,像只突然归巢的小兽。
她轻轻一笑,声音还带着些慵懒的软意。
“原来是十三殿下来了。”
赵长昭往赵长曙怀里挤了挤,“皇兄安,淑妃娘娘安。”
赵长曙摸了摸赵长昭的头,面上由喜转忧,“秀郎长高了,也瘦了。”
胡玉烟起身捧来一盘果子,“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我们也常一起赏月听曲,只是那会儿秀郎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子,一晃眼长这么大了。”
赵长曙执了赵长昭的手,将一盏温着的桂花酿递给他。
“尝尝,浅酌一口无妨。”
赵长昭抿了一口,果香微甜,酒意轻浅,竟觉得有些发热。
胡玉烟支着腮看他喝酒,忽然轻声笑道:“秀郎果真长大了,连喝酒的样子都像个小大人。”
赵长昭将杯子放下,目光落在眼前清亮的月光里。
赵长曙望着弟弟清瘦却倔强的脸,忽而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胡玉烟也缓缓靠了过去,环着两人。
三人相拥而坐,头顶是一轮澄澈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