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哪吒第一个没忍住,连忙用手捂住嘴,肩膀剧烈耸动,脸憋得通红。
李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但自己也是嘴角抽搐,强行板着脸。
太白金星捻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不住地摇头叹气:“唉,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武曲星君冷哼一声:“哼!自取其辱!丢尽了天庭的颜面!”
文曲星君则是若有所思:“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只是,这佛门下手,也忒重了些…”
玉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他肝疼!他派奎木狼去,是抱着万一的指望,哪怕舍利子讨不来,至少别把关系搞僵!这下可好!舍利子连提都没提出来(好像提了一下,奎木狼光顾着喊“阿羞”了),人直接打到人家山门口,被群殴抓了俘虏!这简直是拿着天庭的脸面去灵山的地上摩擦!还摩擦得火星四溅!
“陛下…” 太白金星作为老好人,硬着头皮开口,“此事,该如何处置?奎木狼星君毕竟是我天庭正神,如今被佛门扣押…恐伤和气。是否,遣一得力之人,前往灵山交涉,解释误会,并,并尝试带回星君?” 他说得委婉,其实就是去捞人,顺便看能不能提一提舍利子的事(虽然希望渺茫)。
李靖皱眉道:“金星所言有理。然则,奎木狼擅闯佛门净地,对菩萨出手,实乃大不敬!佛门扣押于理有据。我等前去交涉,恐也理亏,佛门未必肯轻易放人。” 他更担心的是,佛门会不会借此机会,反过来向天庭发难?指责天庭管教不严,纵容星君亵渎佛门?
哪吒收起笑意,难得正经道:“爹,话虽如此,总不能真让奎木狼在灵山吃斋念佛吧?那也太丢人了!要不,我去?我跟菩萨们还算熟…” 他跃跃欲试。
“你去?!” 李靖和玉帝同时瞪向他,异口同声,“胡闹!” 让这个惹祸精去,怕不是要直接打上大雷音寺抢人!
玉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下方众臣或躲闪、或推诿、或跃跃欲试(哪吒)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没人愿意去接这个烫手山芋。去灵山捞奎木狼?这比当初派他去讨舍利子还难!不仅要面对佛门的怒火和刁难,还要处理奎木狼那个情痴惹下的烂摊子!
就在殿内陷入僵局,众仙神面面相觑,等着玉帝拍板时——
玉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用一种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破罐子破摔”意味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此事…暂且搁置。”
“啊?”众仙皆是一愣。
玉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昊天镜中那片已经恢复平静、佛光缭绕的灵山虚影上,眼神深邃难明:
“奎木狼虽被扣押,但观音菩萨言明,是将其押入‘思过崖’,以佛法‘洗涤戾气妄念’,待其‘清醒’再行发落。并未言明要废其修为,或施以重刑。”
“再者…”玉帝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他闯山门时,只字未提舍利子之事。佛门…或许尚不知晓他此行真正的‘公干’目的。”
众仙闻言,心中一动。是啊!奎木狼这厮光顾着喊“阿羞”了,那要命的“九颗舍利子”的要求,根本就没机会说清楚!佛门现在只知道天庭派了个疯疯癫癫的情痴星君来闹事要老婆,并不知道天庭还想要他们的命根子!
玉帝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
“既然佛门只当他是因私废公,情痴发作,那就让他们先这么以为吧!”
“让他在思过崖,好好‘清醒清醒’!佛门不是要洗涤他的戾气吗?那就让佛法,好好磨磨他那身痴情妄念!”
“至于舍利子…”玉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决断,“此事,容后再议!眼下,先看看佛门如何‘处置’他,也看看,他能否在佛前,真的‘清醒’几分!”
“众卿以为如何?”
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众仙神细细品味着玉帝的话。这是…不救了?让奎木狼在佛门吃几天苦头?用他当个缓冲?等佛门气消了,或者等奎木狼被“佛法”磨得差不多了,再派人去捞?同时,也把“舍利子”这个真正的炸弹暂时掩埋起来?
高明!虽然有点,嗯,不厚道(对奎木狼而言)。
“陛下圣明!” 太白金星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附议,“星君情迷心窍,确需佛法点化。暂留灵山,或能助其堪破情障,亦免天庭此刻与佛门再生龃龉。”
“臣附议!” 李靖也松了口气,不用立刻去面对佛门怒火就好。
“附议!” 文曲星君点头。
“附议…” 武曲星君虽有不甘,但也觉得这是目前最稳妥(或者说最不麻烦)的办法。
哪吒撇撇嘴,小声嘀咕:“可怜那傻狼,怕是要被那群秃驴念经念到耳朵起茧子了…”
玉帝挥挥手,疲惫地闭上眼:“既如此,此事暂缓。密切关注灵山动向,尤其是对奎木狼的处置。退朝吧。”
“臣等告退!”众仙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下。
凌霄宝殿内,只剩下玉帝一人。他睁开眼,看着昊天镜中那庄严的灵山,又想起杨戬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以及那份要命的材料清单,只觉得心力交瘁。
“奎木狼啊奎木狼,但愿你这顿打,没白挨,但愿佛祖的经,真能让你开开窍…” 玉帝喃喃自语,语气复杂。他此刻也只能寄希望于,佛门的“感化”能力,以及,奎木狼那身“皮糙肉厚”,能多扛几天了。至于舍利子?那已经成了悬在头顶,却暂时不敢去碰的利剑。
灵山后山,思过崖。
此地并非想象中,充满阴森恐怖的牢狱,反而更像一处幽静的修行洞府。崖壁光滑如镜,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流转着金色佛光的梵文符咒。这些梵文并非简单的经文,而是蕴含了强大的禁锢与净化之力,形成一座无形无相的牢笼,隔绝内外,压制着被困者的法力与心神。
奎木狼(逐狼)被粗大的加持了“卍”字佛印的金刚锁链锁在崖壁中央的一个石台上。他低垂着头,长发散乱,遮住了脸庞,华丽的星君袍服此刻破损不堪,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金色血迹,气息显得有些萎靡。从外表看,他就是一个因情痴妄念触怒佛门,被众人狠狠教训后囚禁于此的失败者。
看守他的四位金身罗汉,如同四尊金铸的雕像,盘膝坐在崖洞入口,闭目诵经,宏大的梵唱声在洞内回荡,形成一股持续不断的试图冲刷灵魂的力量。佛光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着,试图瓦解他心中的“执念”与“戾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内只有梵唱、锁链的轻微碰撞声以及奎木狼压抑的仿佛痛苦不堪的喘息。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那四位闭目诵经的金身罗汉同时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无比的恭敬。他们并未起身,而是双手合十,深深低下了头颅。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庄严与慈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洞中。他身披寻常的明黄色袈裟,面容平和,双目如同蕴含了无尽星海与智慧,周身并没有刻意散发威压,但是,却让整个思过崖的佛光都为之雀跃,臣服。来人正是西天灵山之主,世尊如来佛祖!
“阿弥陀佛,佛祖!”四位罗汉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如来佛祖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被锁链禁锢,看似奄奄一息的奎木狼,声音温和却带着无上的威严:“此子执念深重,戾气缠心,寻常佛法恐难涤净。你等暂且退下,容吾亲自为其讲法,化解其心中魔障。”
四位罗汉没有丝毫迟疑,齐声应道:“谨遵佛祖法旨!” 他们再次恭敬行礼,随即化作四道金光,瞬间退出了思过崖,守在了洞府之外极远处。虽然心中疑惑佛祖为何要亲自度化一个“情痴星君”,但无人敢质疑佛祖的决定。
洞内只剩下如来佛祖与被锁住的奎木狼。
就在罗汉们退出去的瞬间,如来佛祖那双蕴含无尽智慧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以及难以言喻的光芒。他并未立刻开口讲法,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掌,看似平凡,却在抬起的刹那,仿佛囊括了宇宙洪荒,承载了无量世界!掌心之中,有无量光明涌现,有三千大千世界的虚影生灭流转,有亿万佛子虔诚诵经的梵音汇聚成海!一股超越时空、凌驾因果的伟岸力量弥漫开来!
如来佛祖无上神通,掌中佛国!
此乃如来佛祖证道之无上神通!掌中自成一界,蕴含无上佛法真谛,可渡化众生,亦可隔绝天地!
就在掌中佛国展开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强大到令天道规则都为之扭曲的屏障,瞬间笼罩了整个思过崖内部!洞壁上的梵文符咒光芒骤然黯淡,仿佛被更高层次的力量压制。洞外守候的四位罗汉,以及更远处感应到此地波动的菩萨们(如观音、文殊),只觉得思过崖方向的气息骤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笼罩,只能隐约感受到那浩瀚无边的佛国气息。
“嘶,佛祖竟动用了‘掌中佛国’?!” 远处,一位感应到此地气息变化的金刚罗汉忍不住低声惊呼。
“看来这奎木狼之前的亵渎之举,尤其是毁坏锦斓袈裟之事,着实触怒了佛祖!” 另一位罗汉语气凝重地猜测。
“佛祖慈悲,亲自以无上佛法度化,此子若能醒悟,也是他的机缘造化。” 观音菩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释然。她和其他菩萨都认为,佛祖这是动了真怒,要以最强手段彻底洗去奎木狼的“魔障”,那袈裟被毁之事,终究是让佛祖心有不快。
洞内,掌中佛国的光辉温柔地洒下,驱散了思过崖本身的冰冷佛光与梵唱压力。
被锁链禁锢着看似萎靡不堪的奎木狼,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散乱的长发下,那双原本充满疯狂恨意与绝望的赤红眼眸,此刻却清澈无比,锐利如星!所有的狼狈、萎靡、痛苦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深沉如海的平静,以及一丝压抑了万载的激动!
锁住他的金刚锁链,在掌中佛国的光辉照耀下,无声无息地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他站起身,动作沉稳有力,对着眼前那尊仿佛撑起整个佛国的伟岸身影,双漆跪地,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极其古老,带着洪荒气息的道揖,声音平静而恭敬:
“截教通天圣人座下,三代弟子,奎木星君逐狼,拜见多宝师叔!”
这一声“师叔”,如同惊雷,却只在掌中佛国内回荡!
如来佛祖——或者说,此刻暂时褪去佛门世尊表象,显露出一丝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本源气息的存在——看着眼前恭敬行礼的奎木狼(逐狼),那万古不变的慈悲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饱含欣慰与感慨的温和笑意。
“嗯。” 多宝(如来佛祖)的声音不再是那宏大无边的梵音,而是带着一丝属于道门大罗金仙的清越与沧桑,多宝(如来佛祖)单膝跪地,伸手扶起来这个在天庭蛰伏进万年的师侄,“逐狼师侄,不必多礼。这些年,委屈你了。蛰伏天庭,步步惊心,辛苦你了。”
奎木狼(逐狼)直起身,被多宝师叔(如来佛祖)扶起,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为截教故旧,为心中所念,纵使粉身碎骨,逐狼亦无悔!何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