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下界,南瞻部洲,繁华的锦绣郡城。
此地远离华山,本是商贾云集、歌舞升平的富庶之地。然而此刻,郡城中心最热闹的“倚翠楼”前,却上演着一幕极其辣眼睛的闹剧。
“美人儿~别跑啊~” 一声油腻腻、带着十足浪荡腔调的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正是天蓬元帅。
此刻的他,全然不见天河统兵时的半分威严。一身骚包到极点的亮银锁子甲,甲叶擦得能当镜子照,腰束蟠龙玉带,头戴束发紫金冠,两根长长的雉鸡翎迎风招摇。他手里摇着一柄绘着“春宫秘戏图”的玉骨折扇,脸上堆着自认为风流倜傥、实则猥琐至极的笑容,正试图用那柄折扇去挑一位倚在“倚翠楼”雕花栏杆上、薄纱蒙面、身姿婀娜的“小娘子”的下巴。
“官人~你好坏呀~”那“小娘子”娇嗔一声,声音甜得发腻,眼波流转间,却有一丝非人的妖异绿芒一闪而逝。她扭着水蛇腰,欲拒还迎。
天蓬元帅骨头都酥了半边,心中得意非凡:“嘿嘿,本帅今日下凡体察民情,体察的便是这人间绝色!待本帅摘下你的面纱,看看是何等倾国……嗷——!!!”
他猥琐的宣言还没说完,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坚硬平整的青石板路面猛地向上拱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冲天而起!
“啊——!”
“地龙翻身啦!”
“救命啊!”
人群的尖叫哭喊瞬间盖过了倚翠楼的丝竹靡靡之音。
轰——!!!!
一头庞然大物硬生生从地底裂缝中挤了出来!
这怪物身高近十丈,形似巨犬,却生着三颗狰狞的、流淌着炽热岩浆的头颅!六只车轮大小的猩红巨眼燃烧着暴虐的火焰,粗壮的四肢每一次踏地,都留下一个燃烧的熔岩脚印,散发着焚尽一切的高温!它浑身的毛发就是流淌的、暗红色的岩浆,滴落在地上,瞬间将青石板灼烧出滋滋作响的深坑,腾起滚滚黑烟!
熔岩地狱三头犬!
它中间那颗头颅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酝酿着刺目的橘红光芒!没有丝毫犹豫,一道直径足有数丈、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熔岩火柱,如同火山爆发般,朝着最繁华的街市和惊恐的人群,狂暴地喷吐而出!
“我的娘咧——!”天蓬元帅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他距离那熔岩火柱喷吐的方向实在太近了!那灼热的高温几乎瞬间燎着了他精心打理的雉鸡翎!
千钧一发!
天蓬元帅毕竟是掌管天河八万水军的天庭大将,虽然平日里惫懒好色,但保命的本能还在!眼看那焚城灭地的熔岩火柱就要将他连同半条街一起吞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猎艳之心!
“九齿钉耙!护主!”
他怪叫一声,身上那骚包的亮银锁子甲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水蓝色仙光!同时,一道乌光从他后腰的豹皮囊中激射而出,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柄门板大小、寒光闪闪、布满玄奥符文的九齿神兵——上宝沁金钯(九齿钉耙)!
“给爷爷我挡住!”天蓬元帅双手紧握钉耙,将全身法力不要钱似的疯狂灌注进去!钉耙嗡鸣,绽放出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形似龟甲的仙力盾牌,挡在了他和那“小娘子”身前!
轰——!!!!
熔岩火柱狠狠撞在土黄色的仙力盾牌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狂暴的火焰夹杂着碎裂的熔岩四处飞溅!如同下了一扬毁灭性的流星火雨!
嗤嗤嗤——!
恐怖的灼热高温瞬间侵蚀!那面仓促凝聚的仙力盾牌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表面便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土黄色的光芒急速黯淡!
“顶住!顶住啊!”天蓬元帅脸憋得通红,双臂青筋暴起,感觉如同在推一座爆发的火山!他身上的亮银锁子甲在水蓝仙光与熔岩高温的交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甲叶开始扭曲、发红、甚至融化!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钉耙上传来的力道不仅灼热,更带着一股恐怖的、直透神魂的蛮力冲击!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丧钟!
那面仙力龟盾终于彻底崩碎!
残余的、缩小了数圈但依旧致命的熔岩火柱,狠狠轰击在九齿钉耙的本体之上!
“嗷——烫烫烫烫!!!”
天蓬元帅发出一声凄厉的、杀猪般的惨叫!
他感觉双手握着的不是神兵,而是一块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的烙铁!那恐怖的高温瞬间透过耙柄传递而来,将他一双保养得比女人还白嫩的“玉手”烫得皮开肉绽,青烟直冒!更可怕的是,熔岩火柱蕴含的冲击力如同巨锤砸胸!
噗!
天蓬元帅如遭重击,胸口一闷,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砸飞出去!人在空中,他那一身骚包的亮银锁子甲再也支撑不住,多处甲叶直接融化、变形、脱落,露出里面被烫得通红的皮肉!屁股上更是被一块飞溅的熔岩击中,华丽的战袍瞬间烧穿一个大洞,一股焦糊的烤肉味弥漫开来!
“我的甲!我的屁股!嗷——!”天蓬元帅在空中手舞足蹈,眼泪鼻涕齐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小娘子”,什么风流倜傥!他现在就是一只屁股着火、只想逃命的烤猪!
“风紧!扯呼——!”
他强忍剧痛和羞愤,在半空中勉强稳住身形,也顾不上形象了,手脚并用地催动法力!脚下腾起一团歪歪扭扭、浓烟滚滚的灰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带着一道黑烟和焦糊味,头也不回地、狼狈万分地直冲九霄云外——目标,南天门!
至于那位“小娘子”?
在熔岩火柱喷出的瞬间,她就尖叫一声,身体如同水波般一阵扭曲,化作一缕青烟,诡异地融入了混乱的人群阴影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妖气。
凌霄宝殿。
玉帝刚刚用无上法力,强行将昊天镜中那血祭城池、万灵恸哭的惨烈画面暂时隐去。但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冲天的怨煞之力,仿佛还萦绕在殿内,让每一个仙官都面色发白,心有余悸。
玉帝端坐御座,冕旒珠玉微微晃动,遮掩着他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色。连续的大乱,尤其是刚才那扬惨绝人寰的血祭,已经让这位三界至尊的耐心和威严,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死寂压抑、暗流涌动的时刻——
“报——!!!”
一声凄厉、惊恐、还带着哭腔的嘶吼,如同破锣般从殿外传来,瞬间撕裂了沉重的寂静!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冒着青烟、散发着浓郁焦糊烤肉味的“物体”,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进了凌霄宝殿!
众仙定睛一看,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来人正是天蓬元帅!
只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天河水军统帅的威风?
那身引以为傲的亮银锁子甲,此刻焦黑破烂,如同被狗啃过又丢进火炉烧了三天,多处融化变形,露出底下被烫得红肿起泡的皮肉。头盔不知飞去了哪里,精心梳理的头发被燎掉了一大片,剩下的也卷曲焦黄,冒着青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眉毛胡子也被燎去不少。最惨的是屁股后面,战袍被烧穿了一个焦黑的大洞,隐约可见里面同样焦黑一片的亵裤,一股子烤肉的焦香(对妖魔而言)混合着毛发焦糊的臭味弥漫开来。
“陛…陛下!娘娘!诸位仙卿!了…了不得了啊!!!”
天蓬元帅扑倒在冰冷的殿前玉阶上,涕泪横流,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嘶喊:
“反了!下界反了天了啊!群魔乱舞!无法无天!凶焰滔天啊!”
他挣扎着抬起那张乌漆嘛黑、涕泪糊了一脸的脸,指着自己破烂的战甲和焦糊的屁股,声泪俱下地控诉:
“臣,臣奉旨体察下界民情,体察,体察得好好的!刚,刚下去,就在那锦绣郡城!就,就撞见一头,一头浑身冒火、长着三个头的熔岩恶犬!凶得没边啊!”
“您看看!您看看臣这一身!”他努力展示着自己的“惨状”,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控诉,“那孽畜!二话不说,张口就是一道焚山煮海的熔岩火柱!毁城灭地啊!半条街!半条繁华的街市,瞬间就没了!多少无辜百姓葬身火海啊!”
“臣,臣见妖孽如此凶残,荼毒生灵,岂能坐视?!”天蓬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找回一丝“忠勇”的形象,“当即祭出九齿钉耙,怒斥妖邪,欲为黎民除此大害!”
“奈何…奈何那孽畜凶威太盛!那火…那火歹毒无比!臣…臣一时不察,着了道!这神兵宝甲…还有臣这…这…”他指着自己焦糊的屁股,老脸涨得通红(被烟熏黑的脸上其实也看不太出),又羞又怒又怕,“差点…差点就回不来向陛下报信,差点就变成烤乳猪了啊陛下!!!”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嚎出来的,声震殿宇,充满了悲愤和后怕。那副惨状,配上那凄厉的控诉,虽然狼狈不堪,却也将下界妖魔横行、秩序崩坏的恐怖景象,无比直观、无比惨烈地展现在了所有仙官面前!
“嘶——!”
“竟有如此凶魔?!”
“下界,竟已糜烂至此?!”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之声。刚刚被血祭惨案冲击的神经,再次被天蓬这活生生的“受害者”控诉绷紧!
玉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他看着阶下那如同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天蓬,看着他焦黑的战甲、燎秃的头发眉毛、还有那散发着焦糊味的屁股,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混合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直冲天灵盖!
天庭威严何在?!三界秩序何存?!
他猛地一拍御案!
轰!
由万年温玉打造的御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案角竟被硬生生拍裂!
“司!法!天!神!”玉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之怒,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着帝焰的金色利剑,死死钉在班列之中,那个自始至终仿佛置身事外的玄色身影之上!
“杨!戬!”玉帝直呼其名,帝威如狱,压得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天蓬元帅亲历,下界乱象已非寻常,妖魔凶残,荼毒生灵,触目惊心!你先前说‘待新规’,‘按流程’!好!朕依你!”
玉帝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着天蓬,又仿佛指向整个混乱不堪的下界:
“如今!血案在前!凶魔再现!生灵涂炭!三界动荡!”
“你告诉朕!”玉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震得殿顶琉璃瓦都在嗡嗡作响:
“这滔天大祸!这三界危局!你这司法天神,到底——”
“管!是!不!管?!”
最后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仙官的心上!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杨戬身上!有愤怒,有质疑,有恐惧,也有极少数隐藏的幸灾乐祸。
在这足以让金仙都心神失守、跪地请罪的帝皇盛怒之下,杨戬终于动了。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玉帝那能震碎山河的怒吼只是拂面微风。他从容不迫地从武将班列中缓步而出,玄色的袍袖拂过地面,无声无息。
他没有立刻回应玉帝的质问,而是先走到了扑在阶前、兀自抽噎、展示着“焦臀”的天蓬元帅身边。
天蓬感受到那迫近的、带着无形威压的身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焦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