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又是被黎夜送出日光宫的。他站在宫殿外，回头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双手环抱的黎夜。
再回头时，小黑出现在他的身边，张开嘴巴冲他打了个哈欠。
“……”黎又看着贴近自己的小黑，又回头看看黎夜。
那家伙没表情，就只静静注视他。
尾巴尖被小黑的尾巴勾住，脸又被轻轻蹭了下，黎又承受着小怪物的亲昵，后知后觉明白他哥把这小怪物安置在他身边的原因。
大概是为了防备小婉姐。
黎夜的目光落在猫身上，抬眼间看见远处渐近的人影，他不再倚靠门，站直身慢慢朝宫殿里走去。
黎又被小黑蹭得痒痒，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他哥的身影，心里疑惑，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咪小黑，我来接你们回家了。”
小婉姐的声音轻悦，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已经没穿园林工作服，至于刚才那位男士掉落的衣服，也不知去向。
黎又看着她，心里有些发虚，还是上前围着她的小腿转了一圈，昂起头“喵喵”叫。
“久等了，种花耽误了点时间。”小婉姐一手揉一只猫脑袋，给布偶穿上胸背带，起身，“走吧，回家去，我给你们做猫饭。”
黎又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猫饭。
小婉姐做的猫饭很好吃。
返程的路并不遥远，抵达后黎又钻进猫儿屋，等待猫饭的间隙，他绷紧精神思考该如何与小婉姐交流。
思来想去，得出结论。
不可能。
做不到。
猫怎么可能和人类交流？“喵喵”叫吗？
人又听不懂猫语。
唯一的办法是通过光脑的宠物交流模式，但该如何拿到小婉姐的光脑？
黎又缩在窝里思考对策，小黑担起影子护卫的职责守在窝外。
直到小婉姐把猫饭端上来，满屋子的猫儿吵吵闹闹围上前，黎又才探出脑袋看着被猫包围的小婉姐，目光落在她佩戴光脑的手腕上。
黎又从窝里钻出来，亦步亦趋上前，他优雅地站在旁边，等小婉姐挣脱猫群才上前。
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猫饭，与小黑的猫儿碗并排放着。小婉姐就蹲在旁边抱着膝盖看他和小黑。
黎又轻轻耸动鼻尖，低头吃一口猫饭。小黑在旁边观察着他，没有动静。
吃了几口的黎又觉察到视线，抬头扭头，对上小黑清澈的眼睛。
“……”他慢悠悠咽下嘴里的猫饭，抬起前爪摁在小黑脑袋上，把它的头往脸盘子那么大的猫儿碗里按。
小黑依然无动于衷。
黎又心慌地瞥了眼小婉姐。
她正撑着下巴，疑惑地看着不吃猫饭的小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布偶猫摁着脑袋的小黑终于探出舌头，舔了口猫饭。
小婉姐展颜一笑：“我还以为我做的猫饭不合小黑胃口呢。”
她不再看猫，起身离开了猫儿屋。
黎又大松口气，松开踩在小怪物头上的爪子，幽怨地盯着鼻尖上沾了点猫饭、双目呆萌的小怪物，心里无奈。
他哥这小怪物不会是个傻的吧？
小黑依旧呆怔怔地看着布偶，觉察到鼻子上有东西，伸出舌头舔了舔，没舔到，又茫然地看向黎又。
“……”黎又后撤两步。
看、看他干什么？
小黑上前，头凑近，鼻尖差点挨上布偶猫的鼻尖时停下，轻轻“咪呜”。
黎又的脑袋往后仰，过了好半天他咂了下嘴巴，无动于衷。
小黑静静等待，半点没有要撤开的意思。
黎又妥协了，上前舔掉沾在它鼻子上的猫饭，然后一爪垫蹬上去把它推开。
好了好了！！
已经舔干净了！！
黎又缩回到自己的猫碗边，与自己体型差不多的小怪物立即挪过来，挨在他旁边一起吃。
黎又发现，这小怪物吃几口就会观察他一眼。
显然是在学他吃东西。
难怪刚刚没反应，原来是不会。
黎又歪着脑袋观察小黑，思忖片刻，大发慈悲地教它饭后舔毛。
第一次做猫的黎又，教第一次变猫的小怪物舔毛。画面稍显诡异，两只猫蹲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最后两只猫的毛都舔得乱糟糟。
黎师傅意识到自己的教学翻了车，拧巴着脸钻回自己的窝。没多久，那小怪物也钻进来和他挤在一块儿。
“……”黎又完全动弹不得。
算了，还挺暖和。
他闭上眼睛，继续在心里盘算计划，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黄昏落日，黎又愣了下，往前跨出一步，忽然觉到不对劲，低头看，瞧见一双白晃晃的腿。
他变回了人类。
不，准确点说这里是幻境。类似上次的皇宫天台。
黎又环顾四周，没看出这是什么地方。
大面积平层，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窗外是高楼大厦，看外面的光景，这里应该是主星。
主星球的变化真大啊。
黎又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远方，单手放在玻璃上。鼻息在上面氤氲出一层浅浅的雾，他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这时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密码门锁解锁的声响在这空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黎又的肩膀哆嗦了下，回头和开门进来的黎夜对上视线。
黎夜的目光在黎又身上停留几秒，随后挪开，进门后将门关上，转身朝另一边房间走去。
黎又的目光顺着他哥的方向转去，片刻，他悄悄往那边挪，待在他哥所在房间的门外，背着双手倚靠墙，低头怔忪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他穿的还是上次幻境里那套小礼服，腿环依旧勒肉。
黎又静静地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的手紧张地捏揉，鞋尖抵着地面轻轻点，他朝门这边偏过头，缓慢扭身往里面看。
房间拉着窗帘，只有一些微光透进来。他看见他哥坐在卡座上，垂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黎又的嘴唇动了动，轻声开口：“黎夜。”
没有反应。
他抿了抿唇，又小声了点：“哥。”
黎夜睁开双眼看向门口。
对视不过几秒，黎又匆匆挪开目光。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焦灼地捏了捏，终于慢悠悠地挪进来，在漆黑的环境里试探着往前走，最终在黎夜不远处站定。
没可坐的地方，黎又干脆在旁边的地毯上坐下，背靠着卡座，手臂抱着膝盖，抬头瞧了眼他哥，又快速收回目光。
“我是假货，我有自知之明。”黎又率先开口，小声嘀哝，“咱们以德服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先听着，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就算了。”
黎夜侧过头看着坐在旁边地毯上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黎又离开时期的样貌。即便在幽暗的环境里，也掩不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你，”黎又抬头望着他哥，“你明明知道我……的本体是谁，为什么不动手？因为我没伤害人类？还是有其他原因？”
黎夜收回目光避开那双眼清澈的视线，反问：“你为什么在我知道你本体是谁的情况下，还敢来问我原因？”
他睨了地上的少年一眼：“不是警告我不许忘记黎又？你还没回答上次的问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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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用黎又的模样？”
“我——”黎又眼睫扑闪，低下头。
这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为什么小婉姐要用他的模样去日光宫警告黎夜？以及……为什么她要制造这样的幻境，让他在这里见到黎夜？
得不到答案，也给不出对方理由，黎又咂了下嘴，抱着膝盖往旁边偏了偏，郁闷地说：“我没法给你解释。”
“那你的问题我也不能回答。”
黎又轻轻“哼”了一声，脑袋埋在膝盖上，脸颊肉挤成一团，在心里暗暗嘀咕黎夜大坏蛋。
几秒后，他又把脸转过来，仰望没表情的黎夜。
“喂。”
黎夜看他一眼。
“你会把……我的本体怎么样？”
黎夜反问：“你觉得污染物畸变种的结局会怎么样？”
黎又不说话了。
十年前，畸变种是绝不允许出现在帝国的怪物。那些家伙极具危险性，拥有强大的破坏力。为了保障帝国民众的安全，被抓住的畸变种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击杀至死。
十年前是这样，更别说现在。
帝国如今是和平的，至少从这段时间黎又得知的零散讯息来看，他哥把帝国治理得很好，即便有污染物冒头的情况，也很快被处理掉。
所以，畸变种的结果依然只有死亡。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小婉姐她……
“她……”黎又恍惚了下，赶紧闭上嘴改口，“我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我的意思是，我应该没有被污染物操控。”
“所以？”黎夜看着他的眼睛，眯眼，“你觉得留下你这个隐患，拿民众的安危开玩笑，这种行为可取？”
“不可取。”黎又立刻接话，随后又慢慢闭上嘴，低头看着鞋尖，“但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黎夜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少年身上，视线下移，落在他被腿环勒紧的大腿上，片刻后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没有对话。黎又挨着卡座，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思绪逐渐发散。
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接受格斗训练，没谁打得过黎夜。就算大哥二哥加起来，也不是黎夜的对手。
他还记得，黎夜故意给他放水，可他依旧打不过，每每总被对方像拎小鸡仔似的提起来。
但就算他成绩垫底，就算他是吊车尾，他依旧能得到黎夜买的冰淇淋和小蛋糕作为鼓励。
黎夜这个坏家伙其实一点都不坏，他很好。
恍惚间，思绪发散的黎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睁圆眼睛，倏地站起身。
“黎夜。”
黎又心跳如雷：“你很厉害，两次幻境你应该都能破除，为什么要待在幻境里？”
黎夜静静地看着他。
黎又的呼吸紧了些，低声说：“制造幻境的人是……”
是小婉姐，她拥有主动权，她知道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现在的黎又不是她亲手制造的冒牌货。
黎夜不知道，但小婉姐肯定清楚。
他被她发现了？
黎又心里猛震，这个判断他无法确定是否正确，但答案已经八九不离十。小婉姐知道她的幻境里出现了一个不是她布置的黎又。
“你……”黎又捏紧拳头看着黎夜，喉结滑动了几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为什么不离开？”
他大胆地问出口：“为了留在这里和我说话？”
黎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不只是单纯的注视，更多的是观察。
黎又的嗓音微微发颤，低声问：“黎夜，你是不是很想黎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