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又盯他哥的眼睛盯久了，心里慌慌的，一只前爪都已经挪出去预备逃跑，下一刻趴在旁边的小黑忽然轻盈地跃起盘在他哥肩上，探过脑袋在他脸上舔了一口。
舌头上的倒刺刮得皮肤刺挠挠。
黎又：“……”
他摁在他哥腹肌上的爪垫极有频率地轻轻踩踏，边踩边舒展，嘴里低声“呼噜”。
半晌后，脸又被舔了一下。
黎又停止踩奶，捞起前爪在自己脸上抹了抹，幽怨地盯着盘在他哥肩上的小怪物，仰头：“喵——”
还想再舔的小黑顿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下一刻被黎夜收了回去。
小黑猫变回细长小蛇，它钻进黎夜的衣袖，才进去片刻又灵活地钻出，扁平光滑的黑色脑袋凑上前，软软的鼻尖抵在布偶猫粉色的鼻子上蹭了两下，这才彻底回到黎夜身上。
黎又愣愣的，等那小蛇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才抬起爪子在刚被触碰的鼻子上摸了摸，仰头看着黎夜：“喵。”
这一声不轻不重，听起来有点迷茫。
黎夜的目光落在布偶猫身上，许久后，他将猫从腿上抱下放去旁边卡座，起身离开。
黎又所在位置陷下去一个坑，他茫然地看着他哥离开的身影，心里泛起嘀咕。
干什么去呀？
人都走了，黎又独自一猫待在这偌大寝宫里，心里瞬间空落落的，他站起身，斟酌片刻后朝他哥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然而再次迷路。
寝殿大得离谱，他绕几圈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黎又竖起猫耳朵，圆盘似的脸左顾右盼，昂起头耸动鼻尖，试图用猫咪敏锐的嗅觉判断路况。很可惜，这里的花香太浓，他什么都闻不出来。
几经辗转，误打误撞到一面落地玻璃前，穿过花丛来到这边的黎又抖落身上的花瓣，抬眼看见玻璃落地窗外有熟悉的身影。
小婉姐在外面的园林种花。
黎又上前，隔着玻璃看外面拿细锄头的小婉姐。他抬起一只前爪在玻璃上轻轻挠了挠，下意识“喵”出声。
声音不算小，外面的小婉姐却无动于衷。她认真地锄地、播种花种子，就算面对黎又所在的方向，还抬眼看来，也只是匆匆扫过，显然没看见里面的布偶猫。
黎又的两只前爪在玻璃上轻轻挠，试图引起小婉姐的注意，希望她能来解救这只迷路的小猫咪，但小婉姐始终没发现他。
扒拉玻璃累了的黎又蹲下来，端坐在原地静静思考，得出结论。
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看不见里面。
不多时，黎又看见用衣袖擦额上细汗的小婉姐没动了，再片刻，她矮身放下手里的锄头，转身面对前来送水的男士。
看装扮，那位男士也是负责园林工作的村民，他和小婉姐一样穿了工作外套。
两人交谈甚欢，小婉姐脸上溢着笑容。日光宫殿的玻璃质量太好，里面完全听不见外面的说话声。
黎又看了片刻，收心，又开始忧愁于寻找回去的路。这时视觉敏锐的他忽然看见，簇拥在小婉姐和那位男士周边的花丛上，几个条状的东西正缓慢地支棱起来。
他定住即将扭转的身体，定睛一看。
那些条状物分明就是蚂蟥。
花丛枝叶枝干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蟥。
那些小怪物顷刻间全部立起，朝那位男士弹射而去。
黎又心里猛惊，情急之下撞向玻璃，“嘭”一声闷响，他撞退了几大步。
外面小婉姐似乎听见了动静，扭头朝这边看来。
她平静着一张脸，没遭受到蚂蟥的攻击，只是朝发出奇怪闷响的方向瞧了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安静地看着被蚂蟥堆积啃食的男士。
黎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不过几秒就见到反转。
被蚂蟥群攻的男士忽然挣脱，挣出来的却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头部张开锯齿大口的怪物。
这个园林工作者根本不是人类，是污染物畸变种。
黎又僵在原地，在接下来短短几十秒里看见极其血腥残暴的画面。
污染物畸变种和群居蚂蟥畸变种互相啃食，一分钟不到，那受污染物控制的人类畸变种落了下风，很快被群蚂蟥啃食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血迹、花朵上的污血，都被吸食殆尽。
群蚂蟥退去，消失在花丛中。
注视一切的小婉姐上前，蹲下来将那位“男士”掉在地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搭在腕上，又转身捡起地上的锄头和竹篮，慢慢离开园林。
风吹动花瓣枝叶，将走远的女孩的裙摆轻轻扬起。
黎又怔忪地望着玻璃落地窗外，许久后慢慢低下头，出神地看着自己踩在地板上的爪垫，迟迟没能消化掉心里的震惊。
园林工作者，是畸变种。
小婉姐，也是畸变种，她是群居蚂蟥的操控者。
为什么她要吃掉他？
黎又轻轻踩动爪垫，肉垫在冰凉的地板上摁了几下，抬头茫然地看着外面。
那片锄好的土地安然无恙，花种子也全部播种好，静待开放。
黎又收回目光转头，一抬眼看见不远处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黎夜，抬起的前爪顿时僵在空中，嘴里没忍住轻轻“咪呜”一声。
黎夜侧了侧头朝这边看来，目光落在布偶猫身上。
“……”
黎又后退一步，略显慌张地望着他哥。
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也看见了？
不对……
黎夜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黎又的思路豁然开朗，他一双猫儿眼狐疑地和黎夜那双看不透的眼睛对视，试图观察出他哥此时的情绪，但很可惜，他哥把头偏了回去。
黎又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壮着胆子上前，来到黎夜身边，跃起前爪扒拉在黎夜的小腿上：“喵——”
黎夜垂首看着在他腿上蹭的猫，无动于衷。
黎又扒拉了几下，见没效果，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他哥，心里咕哝。
【臭黎夜。】
黎夜的视线动了动。
【抱一下猫能怎样啊？】
“……”黎夜低头看了眼猫。
【冷酷无情！】
长久的沉默后，黎又都开始舔爪子了，他琢磨着该怎么离开这里。黎夜不带他，他就得自己想办法。
猫儿竖着聪明毛，一脸认真地暗暗思忖，旋即却四脚腾空，他被黎夜单手托着肚皮抱了起来。
悬在空中的四只爪胡乱踩了几下，猫儿仰头看着黎夜，发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
黎夜的眉心蹙着。
刚才看玻璃窗外时都没这样的表情。
黎又踩踏空气的四条腿慢慢停下，他静静望着黎夜的脸，恍惚间做出下意识的动作——他昂起头，粉色的鼻尖抵在黎夜的下巴上，柔软的舌头轻轻舔了下他哥的脸。
这一举动完全未经思考，舔完后黎又自己都愣住了。他赶紧偷瞄一眼他哥的反应，缩起脖子，心里又拧巴又别扭，干脆把脸埋进黎夜胸膛里。
猫的举动没让黎夜有太大反应，只是脸上没了刚才那般凝重。
他像托宝塔似的单手托着布偶猫往回走，很快回到了刚才与另外三位殿下对峙的地方。
黎又扭头，借着他哥的身高观察，发现自己迷路那段路到这里其实没多远，心里一阵郁闷。
【寝宫里为什么种这么多花？】
黎夜的脚步顿了顿，静静看着寝殿里的花，低声开口：“你以前说，希望未来生活的地方种很多花。”
两爪垫摁着黎夜胸肌的黎又闻言一愣，仰头看着他哥的下颚。
他哥没在看他。
好奇怪，最近总有那么几次觉得他哥像在回他的话。
黎又被放回卡座，他瞧见不远处寝殿正门。
猫儿在卡座上待了片刻，起身跃下朝门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看他哥。
黎夜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黎又揣着心事，转身继续往前，穿过那扇门离开了这里。
猫刚走，黎夜的视线就朝门的方向看了眼，他收起光脑，起身跟了上去。
黎又穿梭过玻璃长廊，来到日光宫前殿，到这终于认路了，却忽然又被一双手捞了起来。
挣扎无果，他扭头蹬着近在咫尺的黎泽的脸。
“黎夜的小猫咪，你怎么跑出来了？”黎泽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布偶猫，用手掂量了一下，评价道，“毛长，肉多，是只小胖猫呀。”
“喵——”黎又很不客气地冲二哥“喵”叫，爪垫摁在他脸上拍打。
多冒昧啊！
黎泽这回没撒手，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挣扎的布偶猫，嗓音低沉了些：“黎夜养着你，我猜是因为你的眼睛像又又。”
他说着回头对那边的黎明和黎薇儿说：“他不可能放下了，不然怎么会养一只和又又眼睛这么像的猫？”
“是吧小猫咪？”黎泽转回头，低声对猫儿说，“能告诉我，你的主人把又又的东西放在哪里了吗？我们真的很需要。”
“……”黎又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二哥，一记喵喵拳拍在他脸上：“喵！”
“哎呦，这小脾气。”黎泽把猫放下，擦掉脸色沾染的灰尘，又蹲下来看着布偶猫，“我就问问，你要是真能回答我，那得出大问题了。”
可不是嘛。
哪有人问猫咪事情的？
哪有猫咪能回答人话的？
黎又无奈地看着他二哥，昂头“咪呜”。
“你闲得慌就过来商量怎么办。”那头的黎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原本整齐的大背头被抓得乱糟糟，“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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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到以后更别想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黎泽耸肩，“总不能去抢吧？我们三个加起来扛不过他一分钟，纯粹找死。”
“哦对了，他让我们去问又又。”黎泽说到这里笑了，“他怕不是快疯了，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我们上哪去问？真该死。”
“注意你的言辞。”黎薇儿蹙眉提醒，她侧头看着地上的布偶猫，忽然想起什么，“卡拉星球最近有什么任务吗？”
两兄弟朝她看来。
“我用权限查查看。”黎明打开光脑，片刻后蹙眉，“还真有，培森克也在。”
“任务目标捕获了？”黎薇儿问。
“任务还在执行中……”黎明看着光脑，顿了顿抬头看向小妹，“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有两天时间。”黎薇儿垂首在光脑上点击几下，“最迟后天上午必须返回，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找到任务目标，捉拿击杀，给出‘忠心于他’的表示。”黎薇儿说，“在安息园林作乱的畸变种，我想他不会轻易放过。这将是我们能与他再次谈判的筹码。”
黎泽深吸一口气：“该死的，我只是个搞研究的柔弱知识分子，打打杀杀的事我真干不来。”
“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想过之前被你搞下去的那些军官？你好意思？”黎明“啧”声，看着光脑，“这次只能秘密行动，不能声张。”
“尘埃落定前，其他所有人都是抢功的对手。”黎泽活动手腕，眯起眼睛笑，“绝不能让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听完全部的黎又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隐蔽，不出意外被那三人逮个正着。
“小猫不算，乖小猫会帮我们保守秘密。”黎泽蹲下来抚摸布偶猫的头，起身朝它挥了挥手，“我们有缘再见喽～”
三人走后，黎又立即起身朝外面跑。
很显然，那三人的最终目标是小婉姐。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小婉姐的身份还没暴露，还有时间……
等等，黎夜知道……
黎又停下脚步，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黎夜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动手？
难道还有什么事没确定？
黎又自己也有问题想问小婉姐，可他意识到自己没法说话，就算找回去，也没办法传达。
可要是不回去，万一那三人找到小婉姐……
猫儿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一道阴影落下将他笼罩，旋即黎又再次被抱起。
熟悉的气息，是他哥！
“你见到她吃畸变种的画面。”黎夜看着猫，“不怕？”
黎又眨眨眼：“喵……”
哥你别这样，我只是一只小猫咪，我不会说人话啊……
黎夜静静地看着它，许久后拿起光脑找到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面无表情地将挂号时间提前了几天。
放下光脑又注视远方。
“她没杀过人类，到目前为止，只进食了最近出现在村庄里的隐藏畸变种。”
黎又愣住，心里猛震。他跃起身来，前爪踩在黎夜胸膛上，着急地“喵喵”叫唤。
黎夜的目光落在猫的眼睛上，透过这双眼睛，仿佛看见了黎又的影子。
静默片刻，他的手抚上猫的脑袋，指尖没入毛茸茸的白毛里：“这件事需要结果。”
黎夜看着猫：“即便她没做出伤害人类的事，她依旧是危险因素。”
黎又心里紧绷，忽然想起那天夕阳西下时，小婉姐对他说的话。
——小咪，我想不明白。
——这么多人骂又又殿下，他一定知道的，他难道不失望吗？那为什么还要用生命救那些没有良心的人？
黎又不知道答案。
他无法解释。
在他眼里，对他说那些话的小婉姐，如今分明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村庄的宁静。
她又是为什么呢？
“喵……”猫儿心情低落，低下头，目光怔忪。
【我不明白……】
黎夜看着猫的眼睛，目光动了动。
【黎夜……】
【哥……】
【小婉姐……】
【为什么……】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风一样从耳边晃过，又被风声掩盖下去。
黎夜确定自己疯了，他闭上眼，再睁开时，脸上挂上一抹浅轻的笑。
他大概猜到那道幻声在问什么。
“我么？”
“我是因为某个没良心的小骗子。”
丢下他独自远去的小骗子。
黎夜垂眼，声音很低：“黎又小骗子。”
黎又抬头，心里一堵，他又埋下头，耳朵尖抵在他哥的胸膛上。
【黎夜。】
【大坏蛋。】
他才不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