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历一月的上甲日,卜问过神明与先王之后,认为适宜出行。
王宫前用于集会的空地上已聚集了许多人,尚未离开的族邑举族赶来为微子启送行。
群鸟自天空中掠过,一圈又一圈地在人群上方盘旋,似乎也在不舍他们的离去。
车马已在远处的道路上整备待发,周公旦带着辛甲、丽季等人前来相送。
司马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白岄与巫祝,问道:“巫箴不来吗?”
辛甲答道:“有巫祝与贞人从王陵那边过来,巫箴与他们在宗庙内议事。”
微子启摇头,“巫箴已说过不会来的,她担忧民众留恋故土,不愿离去。”
大邑即将分崩离析,几次变乱之后,民众们愈加依恋神明,若见大巫留在殷都,恐怕难以安心踏上迁徙的旅途。
“这样啊……可到底是瞒不住的。”司马叹口气,轻声道,“有时候,我觉得巫祝们真是残忍又可恶。”
他们随意地欺瞒、玩弄人们的情感,哄骗蒙昧不明的民众作出决定,威逼不愿听话的贵族妥协,借着神明的名义独断专行。
丽季看了一会儿,慢慢摇头,无力地反驳,“可巫祝也是为了他们好……”
“是啊,请司马不要那样想,巫祝代替神明注视世间,代替神明关爱世人。”微子启回头眺望着远处聚集的人群,随行的职官已发出号令,车马缓缓向着南侧行进。
族尹向人们传达了卜问神明的结果,人们遥遥看着宗庙的方向,随后执着护卫的戈矛,或是牵起年幼的孩子跟随车马而去。
微子启续道:“商人都很喜爱巫祝,即便他们性子高傲古怪,行事出格,但这数百年来,他们也切切实实地庇护着大邑。”
司马不答,说到底,商人是不是对那些不事生产、只事神明的巫祝们太过溺爱了?似乎巫祝们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周公旦望了望天色,才过平旦时分,冬季的天空明净,并无浮云遮蔽,“巫箴说之后几日天气晴朗,并无风雨,想必一旬之内就可顺利到达南亳。”
微子启点头,“待民众尽数安顿之后,我会派遣信使返回。只是诸事庞杂,春觐或许无法如期前往。”
不愿离开的民众跟随在微子启身旁,追问道:“微子真的也要离开吗?”
“大邑已经被抛弃了吗?”
“我们……也被抛弃了吗?”
微子启停步,温声劝道:“那就随我一同离开吧。”
“可是神明还在大邑之中啊。”
微子启纠正道:“大巫亲自举行告祭,贞人率巫祝们请出神主,神明与先王已迁至南亳,此刻正在新的宗庙之内。”
“不,不是的,神明是不会离开的。”
笃信神明的人们指着亳社上群聚的飞鸟。
“神鸟还在这里,我们不能走。”
“而且先王还在洹水北岸,我们要留在这里陪着先王。”
巫祝与贞人站在宗庙前夯土的祭台上,远远看着微子启带领人们越走越远,“微子与民众已离开王邑,大巫不过去吗?”
“希望他们此去顺遂。”白岄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携着巫祝们走下祭台。
葞走上前,附到白岄耳旁轻声道:“岄姐,巫离和翛翛她们已带着陶氏的族人到了。”
椒捧来祭服,皱起眉,小声嘀咕,“太史今日也要带领余下的殷民们前去洛邑,可他们还多有不服,司马有些忧心,已在各处安排下兵卒,一旦发生动乱,就赶紧制服他们……”
“应当不至于此。”白岄穿上祭服,巫祝们为她结上骨玉所琢的坠饰,松石串成的珠链垂落在赤红色的祭服上,玉珥下缀着小片铜饰,在行走时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响。
椒霎了霎眼,丰镐的祭服形制为玄衣纁裳,庄严肃穆,他们很少看到白岄穿赤色的祭服,这样艳丽的色彩衬得她不见天日的苍白肤色如同新雪。
装扮得这样隆重,就能劝服那些顽固的殷民,心甘情愿地西迁至洛邑了吗?
那几个族尹气势汹汹,无法打动,即便是搬出神明……也没有用的吧?
微子启带着人们离开后,大邑更显冷落,遗留的民众仍在宗庙与王宫附近徘徊不去。
数十名族尹聚在议事的空地上,仍然希望拖延启程的日子,为自己在新的城邑中争得更多好处。
“巫祝们从宗庙过来了。”
“大巫。”
“大巫也来了。”
人群一阵嘈杂,族尹们回头望去,民众已让开了道路。
白岄吹着玉篪走来,巫祝们跟随在她身后,群鸟蹁跹于她身侧,衔着她的衣带飞舞。
人们屏息不语,痴迷地望着群巫与飞鸟——神明若会亲自降临人间,想必也不过是这种模样吧?
他们喜爱美酒,因为美酒赐予人好梦,他们也喜爱巫祝,因为巫祝同样为他们编织最美好的梦境。
在这无边无际的梦中,他们不必看到大邑的失败与衰亡,不必面对此刻惨淡的事实。
篪声止歇,飞鸟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几圈,纷纷落在王宫的重檐之上,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们。
族尹们忍不住出声抱怨,“大巫怎么现在才来?微子已带着人们启程去南亳了。”
“神明那样喜爱您,民众这样信赖您,您却总是偏心周人。真是令人心寒啊。”
巫祝们冷下脸,白岄已为他们在新的王朝取得了地位,此刻他们自然是站在她的一边。
白岄抬手制止他们,“只因族尹们迟迟不愿前往洛邑,我带领巫祝与贞人再次占问先王的指示,不及前来相送。”
倒是将这罪责轻轻巧巧推到他们头上了,族尹们冷笑道:“那大巫要去哪里?大巫是神明的爱女,您去哪里,我们也去哪里。”
“王与巫本是一体,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白岄回头望向西南方向,远处的天际有一片突兀的乌云,正遥遥地飘来,“不要再让神明和先王在天上为你们忧心了。何况司马已安排了许多兵卒,如今尚且是好言相劝,一旦……”
民众们指着那片黑云讶异道:“那是……”
“鸱鸮!是鸱鸮!”
“快看啊——是神鸟飞来了!”
“神明回应我们了!神明终于回应我们了!”
族尹们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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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鸱鸮是夜行的鸟儿,此刻天光大亮,不应这样成群地出没。
大鸟振翅间扇动起旋风与尘沙,人们不由地向后退避。
白岄抬起手,领头的鸱鸮鸣叫着落在她的手臂上,大幅度地舒展着黑色的双翼。
那双翅膀上掺有星星点点的白羽,似乎漆黑夜幕上的闪烁星子。
人们都瞪大眼看着,无人敢发出声响。
不可能的。
鸱鸮性子凶猛,不愿与人亲善,即便是擅于照顾鸟儿的小臣或是巫祝,也少有人能与鸱鸮如此亲近。
何况现在将近朝食时分,鸱鸮本该结束狩猎返回巢穴,怎会反常地群聚而来?
难道——这真是神明所使吗?
大型的鸮鸟低头蹭向白岄耳边,似乎在向她低语。
人们屏息倾听,族尹们互相交换着怀疑的眼神。
他们……其实他们不信的,他们知道巫祝们最会装神弄鬼,白岄也不是第一次招来鸟儿为自己造势了。
可将鸱鸮这样凶猛的鸟儿招来,且这么听话,实在是不可思议。
“飞鸟是神明的信使,来向地上的人们传达神谕。”
白岄扬起手,鸮鸟展开宽大的翅膀,自她手臂上腾起。
停歇在临近宫室上的鸱鸮也都展翅飞起,它们或是向着西侧而去,或是悬停在空中,回望着地面上的人们。
民众纷纷仰头望着飞鸟,那是他们所信奉的神鸟,代表着勇武与战事的神鸟。
在这兵败之际,城邑中情绪低迷的时刻,还能见到鸱鸮,一定是神明还不愿放弃他们啊。
已经有人不由自主地去追逐飞走的鸟儿了。
白岄提高了声音,“殷之民们,跟随鸷鸟而去——”
“鸷鸟停歇的地方,就是你们新的城邑。”
族尹们紧抿着唇,拦不住的……他们、无法对抗神明,也无法对抗巫祝。
辛甲远远向白岄投来一瞥,点了点头。
随行护送殷民的士卒也纷纷启程,聚集在王邑内的人霎时少了一半。
族尹们并没有想到白岄来这一招,他们的族人或已离去,或返回族邑中收拾物品,他们已束手无策,占尽下风。
只得围在白岄身旁,问道:“大巫要让他们去何处?”
“看起来似乎就是洛邑的方向。”
“这、大巫您这也太……至少与我们商议一下。”
巫离牵着翛走来,指间转着竹篪,笑道:“这可是神明降下的谕示,怎么能与你们商量呢?”
“主祭,可是我族都没有做好准备啊,民众们就这么匆匆走了,实在是……”
“是啊,洛邑可不比南亳,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周王又不愿予我们优待。”
“我们想再拖延一段时日,让周王松口,这也是为了我族的将来考虑啊。”
白岄并未将这些指责放在心上,袖起玉箎,反驳道:“太史早已安排好途中的一应事务,分明是你们在添乱。何况若不是你们各怀心思,岂会谈了数旬还谈不下来?有些时候,败者总是要做出让步的,为什么不向微子学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