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之事有条不紊,半月下来,各族邑都空下来不少。
不愿配合搬迁的人们则避居族邑内不出,日日饮酒作乐,沉湎梦中,原本热闹的街道随着天气转凉,一起冷清下来。
将要追随微子启而去的巫祝们已在贞人利的带领之下,载着神主先行前往南亳,预计在殷历新岁之前,在新邑安顿好神明和先王。
余下的巫祝也整备了行装,将要去往丰镐。
越冬的鸟儿们停歇在亳社与宗庙的屋檐上,不解地打量着地面上的人们。
在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季,这些神明的鸟儿们,要迁居到何处呢?
巫罗用手在额前遮蔽着初冬的阳光,望着巍峨的宗庙与亳社,“以后不回来了。从前我讨厌周祭、讨厌这些宗庙和享堂,往后再也见不到了,倒有些让人怀念。”
“微子他们会到亳地去建造新的,有什么可难过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巫离没心没肺地笑道,“好了、好了,巫罗,你抱怨了许久说要回去好好休息,打起些精神来啊。”
巫罗斜过眼打量聚集在旁等待启程的巫祝,“你看看他们,个个不情不愿的。一想到要跟他们同路,我就有些头大……何况,巫离你和巫箴都不与我一道,连翛翛都不回去,好无趣。”
巫离笑笑,“那有什么办法?我和巫箴还有些未尽的事务,何况若仅让召公带他们返回,没有主祭随行,恐怕一路上更要闹得不可开交。”
神官们眼高于顶,骄矜自恃,除了与神明最亲近的主祭,就算是商王也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还有许多人不愿走吧?你们要怎么做呢……”巫罗支着下巴,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叹息,“巫祝的族邑倒还干脆,或是随微子返回南亳,或是接受了去丰镐的安排。”
巫离仍笑道:“召公与巫箴已许他们进入太史寮任职,或是之后安排到各方国主持祭祀,反正在哪不是侍奉神明嘛,岂不强于留在这里永远被主祭们压过一头?”
召公奭远远看着穿赤色祭服的女巫,她正将神纹的面具挂在小臂上,笑得肆意,“命巫离独自去洛邑吗?她行事不循章法,令人难以放心。”
白岄侧头看着落在肩头的雀鸟,轻声道:“巫离是可以信任的人。”
“巫箴,中原的动乱既已平定,你也该随我回丰镐。”召公奭看着雀鸟从她肩头跳跃到手臂上,又飞到她发顶去啄金灿灿的铜环,鸟喙与金属相击,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碎音,“你也知道,寮中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
就算没有那么多事务,也该早日将她带回去,以免她又在殷都招惹出什么事来。
“我还有事务未了……召公前几日也看到了,王宫中所藏典册十分庞杂。”白岄自怀里取出一穗粟米,鸟儿便落到她的掌心去啄食金黄的小米粒。
数百年间的记录积存在此,在储存文书的宫室与府库内堆叠得宛如山峦起伏。
那都是史官们一个字一个字所记,松墨与毛笔将捉不住的时间凝固在简牍之上,供后人翻阅。
可惜简牍沉重,迁走不易,微子启命人先带走了秘藏的重要文书,余下的文书还需一一翻看检阅后,才能决定是带走还是就地掩埋、销毁。
那可是一件十分浩大的工程。
“所以你希望内史前来协助?”
白岄点头,“我与内史早已约定,请他携作册前来殷都,协助甄别典册文书。”
丽季曾在殷都十余年,由典册与史官亲自教授文书,对旁人来说浩如烟海的简牍,于他而言不过是朝夕相见的寻常物件。
“这也是鬻子的托付,务必要完成的事。”白岄将粟米从穗子上捻下来,捧在手心。
更多的鸟儿被粟米吸引过来,挨挨挤挤地蹭在她掌心啄食,被挤远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抗议,十分吵闹。
“既然你执意不返,自己多保重吧。我会先送巫离与百工前往洛邑,之后带巫罗与那些巫祝返回丰镐。他们中一些人还有不服,先让他们在毕原住一段时日吧,等你回来再行商议。”
召公奭回望一眼身后的王城,“巫箴,你是殷之民最爱戴的大巫,他们必定会站在你那一边,不要再与周公起争执,那是很不利的。”
何况越是留到最后的殷民,也越是顽固、笃信神明,他们甚至认为神明与先王并不会跟随微子去往南亳,而是仍在这座大邑之中徘徊。
一旦言行不慎,授他们以口实,借着神明的名头闹起来,会很棘手。
“我知道了。太史也在,召公不必这样担忧,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白岄收回手,粟米已被啄食干净,鸟儿们仍栖在她肩头取暖,不愿离去。
冬季的清晨,雀鸟群聚在亳社的屋檐上,彼此梳啄着蓬松的羽毛。
“椒,你看,商人养的这些小鸟倒有趣。”
椒回眸瞥了一眼,笑了笑,没有应声。
她这几日带着巫祝与胥徒搬出享堂内所藏的甲骨,打算搬运到王宫之中一同处理。
殷都的巫祝们都已离开,宗庙与享堂空置,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寂静。
白葑也带着王宫中的小臣前来,一同整理占卜所余的甲骨与文书。
车马声急,在宗庙旁停下,葞一眼望见白葑,匆匆跑来,“岄姐呢?”
“你们到了?比预计的日子快许多,果然内史还是太心急了吗?”白葑将卜甲抱在手中,望见丽季跳下车,推开几名相迎的小臣,也快步走来。
葞皱起眉,看了看椒和其他巫祝,欲言又止。
丽季才不管这里人多,环顾宗庙与各处享堂,没找到白岄,向白葑问道:“阿岄呢?她不在宗庙?”
椒答道:“大巫和太史这几日都在典册那里检阅文书,嘱托我在此照应诸事。”
丽季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她还知道要避一避风头。葞,走吧。”
“这是怎么了……?”椒茫然眨了眨眼,“内史不是早就不生大巫的气了吗?为什么又……”
葞同样面色不怿,叹了口气,“我们进城时听到了一些流言,内史他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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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敛眉,流言她自然也知道的,但白岄叮嘱他们只作不知,“可这也不是大巫的错,内史生气有什么用呢?”
典册的宫室内堆满竹简与甲骨,从室内一直蔓延出来,占据了半个过道。
巫祝与作册在其间来来往往,一言不发地查阅、整理这些记录。
辛甲仔细查看几份重要文书,白岄握着一卷竹简,正侧身与巫祝交谈。
丽季也不绕开,径自走上前,成堆的简牍被他撞得纷纷滚落下来。
巫祝与作册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他,辛甲皱起眉,轻咳一声,“简牍繁多,也不必忙于一时,你们今日先回去吧。”
巫祝与作册将文书放回原位,悄声退去。
“阿岄,这是怎么回事?”
白岄放下手中简牍,起身上前,“内史的气还没消吗?怎么一见面就……”
丽季将她拉到身前,肃然道:“你离开丰镐时,答应过我什么?为何我带着葞一路从朝歌过来,听到民众们都在议论你和周公?!”
白岄向后退了退,没能挣脱,反问道:“我只答应过内史,不会接受贞人的提议。难道没有做到吗?”
白葑和葞随后赶到,辛甲瞥了他们一眼,“把门掩上。”
白葑遣退了廊中侍从,葞掩上门,蹙眉不语。
他们从朝歌一路行来,听得民众都说大巫将要嫁到西土,一应媵器媵从都已齐备,将随微子启一同前往南亳。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更有说周王与大巫行止亲密,同起同宿种种……
传得好像真的一样,他们原本是不信的,可听得多了……不免心生疑窦。
“巫箴到洛邑后,始终与我在一处,内史何必因那些流言就妄加猜疑?”辛甲叹口气,将所看文书卷起,起身劝道,“那只是民众所传,他们期盼殷切,巫箴不忍拂了他们心意,也不敢惹得殷民猜忌。只得如此,待他们将来淡忘此事,也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不、在殷民之间怎么传都无所谓,可总有一天会传到丰镐的。”丽季攥起拳,“到那时太史出面澄清又有什么用?传成这样,跟睡过了也没什么区别!等你回到丰镐,要怎么面对宗亲的议论?!”
辛甲皱起眉,喝止道:“丽季,你怎么说话的?!”
白岄抬眼看着他,语气笃定,“睡过就睡过,又怎么了?他们周人的宗亲有什么规矩,还能管得了我?”
辛甲瞪了她一眼,“白岄,你在乱说什么?”
“你——”丽季气得两眼通红,一把将白岄拖到身前,连声质问,“你以为那是殷都吗?他们管不了女巫,难道还管不了内外命妇?当初王上令你进入太史寮,就遭到了宗亲的反对,现在王上不在了,还有谁能压下那些争议,保你继续留在寮中任职?”
“都别吵了!”辛甲向白葑和葞道,“你们陪内史先去冷静一会儿。”
白岄任由他抓着,抬起眼,“那内史你现在就去王宫之前,召集余下的殷之民,澄清事实。我绝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