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琥珀色眼睛里倒映出的惨白月亮,烟波知道,自己又再做噩梦了。
只是今天的梦有点不同,今天的梦里她不知被什么虫子啃咬,痒的她顾不上其它,倒是驱散了些许黑暗。
寒池蹲在一边,将地下软塌塌的狐狸翻过来,继续挠她皮毛。
老实说,这狐狸毛色太杂,算不上什么好皮子,只是触到的暖暖软软,确实还……挺好摸的。
寒池自从给她换过仙骨后,就没再接触过她的真身,这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她的狐狸样子,心中有些异样的奇妙感觉。
“奇怪,平时挠她痒痒就醒了,今天怎么还是不行?”波波在一旁干着急的跺脚。
看了一会,她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出声提醒寒池:“上神,是不是你下手太轻了,这力道不太像挠痒,更像在摸烟波呀。”
“是么。”寒池闻言,将蜷缩成一团的狐狸摊平整,认真的调整了手法。
烟波在梦里觉得自己要被痒疯了……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在挠她!
狐狸被挠的翻过了身,雪白温暖的肚皮软趴趴的露了天,圆圆鼓鼓,毛毛茸茸,又触手生温。
他忍不住也想揉一揉,可手还未探上去,突然又想到若此刻她化为人形,这里便是她的脐上小腹……
寒池迅速将手缩了回来,不妥,太不妥了。
若是叫她发现,又要翻了天。
将这一团毛球拢在臂弯里,他站起身道:“也罢,就这样见见白民王吧。”
找到烟波没费什么气力,将白民宫殿的门全拆开便是了。
只是解救被吊在锁妖绳上的狐狸时忘了估计离地距离,让她松了绳子大头朝下砸了个结结实实。
寒池分辨不出她究竟是被飞霁折磨晕的,还是被自己砸晕的,此时心虚的很。
他低头看烟波小小的尖吻,忍不住又挠了挠她毛茸茸的下巴。
烟波这个噩梦做得很不踏实,梦里又是被虫子咬又是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嗡嗡,简直不胜其烦。
一睁开眼,久违的天光刺的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了挡。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女人的手,是她自己的手。
烟波愣了,她不是被飞霁抽出原身了吗?
再一抬头,她看到了床沿边男人的手,这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半支着寒池浅眠。
他气息浅浅,秀逸的眉眼舒展,星点天光仿佛粘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颤动的反着光。
感受到气息被搅动,寒池睁开眼:“醒了?”
一头泼墨长发倾在烟波膝头,衬得他的面容如玉。
烟波可不习惯和他这么近的距离,拥着被子半坐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他冲她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我很欣慰。”
烟波:“?”
寒池拿出一卷手札:“你叫波波千里寻我,就为了交作业。”
烟波刚刚苏醒,大脑一片混沌,听寒池这么说,努力思索一番,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说过这话......
不对,这分明是她拿来事后卖乖的招数,怎么会用在这生死关头?
这不开窍的小傻子果精!烟波无语。
见寒池将手札展开,慢条斯理的铺在榻上,真打算给她逐字逐句讲解起来,一副好整以暇的悠哉模样,看不出一丝连累她的愧疚之色,让烟波不禁傻眼,她不是在做梦吧?
难道她不曾被白民王女为难,只是如往常一样的在听寒池讲功课?
烟波耐着性子听了一耳朵,终于坐不住了,不由道:“波波没说我是为什么被绑来这里的吗?”
“当然。”
烟波便不再说什么,只低低咳了一阵,咳得双腮染红,鬓发蓬乱,一副我见犹怜之态。
虽在她昏迷时已探了几次脉搏,但寒池仍从善如流的将手搭了上去,关切道:“所幸只是皮肉伤,除了咳嗽,可还有不适之处?”
“嗯......”烟波思索一番:“就是有些痒?”
“痒?”
“昏迷的时候只觉身上奇痒,尤其是下巴,是不是有人往我身上放了虫子?”
寒池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有抹可疑的飞红,手指也抽走了。
“你的脸怎么红了?”烟波惊讶道。
她此时福至心灵,估计是她说身上痒这几个字,又刺激他老人家想起被她勾引未遂的场景而不快,连忙为自己澄清:“我没别的意思,就这么一说!”
寒池轻咳两声:“我知道。”
为了转移寒池注意力,烟波决定掰回歪掉的话题,这才想起来续上自己苦肉计的戏码,她虚弱的连咳两声,眼中似有水光:
“还好上神来的及时,不然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双盈盈桃花目映在寒池眼中,她娇柔的脸被黑发拥着,仿佛一碰就碎。
又是这个模样,寒池被勾起了那日她在怀中的回忆。
只不过那日的脸要红润的多,不像现在苍白的很,他知道,这只狐狸又在动歪主意。
“嗯,难为你了。”
烟波酝酿了半天泪意,眼泪汪汪的盯着寒池,从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寒池目送这滴泪从眼角落在枕上,晕湿了缎面。
“......”烟波被这么干看着,死活挤不出第二滴了。
“上神,其实您可以关心我一下的。”
寒池点点头,有求必应:“你的《上古神异谱大系考》述论写完了吗?”
你他娘的!!!!!烟波感觉自己头发都要被气得竖起来一飞冲天。
“您还是...别关心了......”这次她是真的虚弱了。
寒池点点头,善解人意道:“这几日的功课不用写了,述论也可以往后推推。”
这块油盐不进的死木头!她都这样了,还想让她抄书写述论?
烟波再深深吐一口气。
她含情脉脉的盯着他,妄图让他看清因为被他连累,自己白白吃了多少苦头,以此唤起他的良心发作。
可惜寒池没有良心,只道:“我看你的仙脉已稳定下来,若是感觉尚可,我们就回家。”
天杀的,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回家?”烟波略直起身,茫然的环顾四周,这才惊觉景致有所不同:
“这里不是等闲境?”
“我们还在白民国。”
烟波感慨他真是无所畏惧,在苦恋不得对象的地盘也能安然处之。
“那飞霁仙子……”
“我已告知白民王,待会儿她会来向你道歉。”
“她......没对你说什么?”烟波好奇的直起身子。
寒池轻“嗯”一声,道:“没说什么。”
他面色平静,将烟波的衣袖放下拢好,遮住她把完脉的手。
这狐狸不对劲。
被折磨羞辱成这样,照她的脾气,听到飞霁道歉不该这么淡定,早该扬眉吐气起来。
“与其好奇她对我说什么,不如说……她一直在说你。”
见烟波眼睛发亮,寒池缓缓道。
烟波撇了撇嘴,躺了回去。
“不好奇了?”寒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有什么好奇的,不就是说我坏话呗。”烟波自问还没有听别人讲自己坏话的癖好。
烟波甫一躺下,她对飞霁说的种种胡话就开始在脑海里打转,若是他把什么“寒池要哭着喊着求她回去”听进去了那还了得,她柳烟波在寒池心中本不富裕的形象又要雪上加霜。
她又弹坐起来:“您听进去了很多吗?”
“既是坏话,为何要听?”
“真的?”烟波心中七上八下。
他反问:“你希望我听多少?”
于是烟波老老实实的闭嘴躺了回去。
飞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控诉的机会,更是把烟波为了激怒她胡扯的那几句一字不差倒了个干净。
寒池见柳烟波现在这个样子,心里一片明亮,知飞霁所言非虚,这狐狸在嘴上不肯落败,并不全然像波波形容的那般柔弱可欺,此事必有蹊跷。
若真平白无故的受了此等委屈,她定会闹着给自己讨个公道,可不会见好就收,连对飞霁的处罚反应都如此平淡,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行径必不是柳烟波自暴自弃,反倒像故意要将事情闹大。
只是后面波波便去寻金鹤搬救兵了,飞霁又一腔愤懑,难以确定她在后续的手笔究竟占了几分。
烟波见寒池的盯着她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大脑飞速运转,总觉得寒池也不是没听进去飞霁的坏话,拿不定此时自己应该先发制人,还是待寒池动作再行应对。
“飞霁这般欺辱你,也是视等闲境的颜面于无物,你觉得应该如何罚她?”寒池随意的抛出这么一句。
烟波一脸坦然:“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只是上神应当同她说开才好。”
“我要同她说开什么?”
烟波观寒池神色迷茫不似装傻,傻眼的登时就变成了她。
不是吧,都到这份儿上了,飞霁还是没表白吗?
“她......心悦与你,恐怕才迁怒于我。”
回去后烟波问过波波才知道,飞霁的话太多太密,根本来不及听,寒池只来得及在中间说话打断了她两次,一次问她要镯子,一次直接请她出去,至于最后叫她来给烟波低头认错,更是连她的面也不肯再见,只要求白民王代为转达。
飞霁也没想到,会在自己家被扫地出门,她受此对待,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哭得稀里哗啦便捂着脸跑出去了。
烟波本想闭口不言,省得又被寒池以为她搬弄是非,可转念一想,这事全因眼前这块死木头而起,若不实话实说,恐怕他还真要得意自己是个清白的救美英雄嘞!况且她说的是实话,也不折损自己这出戏的小白花扮相。
“莫要打量自己受了欺负,就乱传闲话。”寒池不愿深入这个话题。
烟波心中冷笑,好心当作驴肝肺,一个在脑中打转多时的念头忍不住脱口而出:
“上神不妨给我透个底,你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挚爱,她身份卑微柔弱可怜,这才提了我上来作挡箭牌保护她?”
“......你是怎么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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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寒池未发觉自己的唇角已微微抽搐起来。
看他的神色应当不是,烟波顿觉没劲:“凡间的才子佳人话本就爱这么写。”
寒池微微一笑:“九重天之中,比你位卑的也是难寻了。”
他没有给她反唇相讥的机会,一个眼神扫去,倒让她想起自己有些心虚,于是改口道:“上神不爱听,我便不说了,何苦为得一句真话累得自己落埋怨。”
当下倚在榻上,只盯着墙面发怔,却再没见有泪淌下。
方才白民王在前头与他求情,虽不明说,但也透了几分意思,望寒池顾着女儿家心思轻拿轻放,倘若他也对飞霁有意,将此事化解便更好。
寒池只装作不知,见柳烟波老实转述,被他责怪也闭口不言,憋着气不肯渲染自己委屈,心中满意不少,暗道这狐狸总算本心倒还不坏,即便使了些手段,应也把握着分寸。
此事总归是受了自己连累,罢了。
烟波刚受了一番折腾,此刻恹恹的,一张白生生的脸,平日浮着的艳色褪了下去,显得格外乖顺素净。这种样子寒池见得不少,在出去见人装样子或是对着自己装样子的情况里格外多见。
可这种样子寒池又见得很少,她平日装模作样的太过顺从,便成了过犹不及,旁人看不出来,可他受过她的骗,就知道越是无所求,求的便越多。
而此时此刻的神情,只有在那晚她拜月的屋顶上见过一次,得以一窥她不设防无意流露出的脆弱。
这很难得。从第一次见她,寒池便不喜欢她的那双眼睛,眼珠子是淡淡的琥珀色,像至清则无鱼的潭水,又像枯冷无底的深潭,眸色天生透出浅淡来,叫人捉摸不透。
凡间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柳烟波成天都是笑吟吟的,冲着人笑乍一看没什么,可偶尔会闪过点别的东西,看着像揶揄狡黠,又像是讥诮嘲弄,有心人机缘巧合才能瞧见,不免多疑起来,一颗心在她身上总不能放。
而此刻她终于不笑了,眼睛里也简简单单,看不到别的东西,心眼终于一致,寒池觉得这样很好,难得腾出空认真看她。
其实柳烟波不像传说的狐狸精妖艳逼人,那是修成人形没几年的野狐,才会把所有招惹人的样子往上堆着嚣张,像柳烟波这样有道行的,单看脸是看不出来的。
她是白生生的一张干净面孔,五官起伏深浅的都很齐整精细,用清丽如画形容反倒妥帖。
所谓狐狸精的拿手道行都藏在眼角眉梢里,眉到末尾那么一挑,眼那么一勾一弯,旖旎妩媚春色才显山露水。品着品着,难保不着了她的道。
即便他亲口对柳烟波说过,天上的女仙生的都好,可在她不惹人的这种时候,寒池还是愿意承认,她毕竟同旁人有点不一样。
寒池看她这幅样子,也生出揶揄的心思:
“这么坐起来躺回去的,头不晕吗,我瞧着都眼花。”
这块木头应是真的有病,方才还没个好脸的斥责她多舌,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挂上笑了,烟波暗自蹙眉,不接他的茬。
可他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一闪一闪的,比泉水还要清澈,比星子和明月都要夺目,窗外的阳光静静地映在他的眸里,又像春日的静流被太阳暖温了,没人能不为之打动。
烟波也不能例外,明明知道他是被自己这幅怂样逗笑的,心还是兀的蹦了一下。
那是你岁数大。烟波没脾气的腹诽道。
她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东西。
烟波摊开手看,白玉中沁着一滴血。
她讶然的抬头看寒池。
“物归原主。”寒池微微颔首。
烟波怔怔的接过镯子:“这镯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叫飞霁那般看重?”
“当日夔元往你肩上拍了三掌,实是送了你三口龙族至阳真气,可惜你仙体根基太弱承受不住,只得将它抽了出来,混了我的真气凝练成这只镯子。”
“烟波将镯子套回手上,抬起手腕冲寒池晃晃:“是不是我戴着它能增进修为?”
“镯子封入一滴你的血作为专属记号,若遇到大劫,这滴血有所感应开启其中神力,或许能助你化险为夷。”
烟波长叹出声:“我差点骨头都被抽散架了,还不算大劫么?”
寒池神叨叨的指了指天:“我说了不算。”
烟波感动的流下了眼泪:“上神啊,您若是早告诉我这镯子这么贵重,我一定不敢当着飞霁的面戴着,这不上赶着找抽嘛。”
寒池并不做解释。他当时不告诉镯子的用途,就是怕柳烟波想歪以为自己对她有意,又来对他狂轰乱炸。当然,在眼下这情景,这话还是不说为妙。
她低头摩挲手上镯子的温腻触感。这样的宝物送给自己,她不是不感动的,感念到寒池的用心,她是否在不知不觉的试探中,失去了很多寒池曾报以她的期待?
想到初次见面,寒池曾递给她的那只玉杯,烟波有些默然。
兴许这个头,便开坏了。可是若时光再重来一次,她依然会这么做,也许只能如此。
或许她可以相信,这次是真的交了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