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送来的节礼堆满了靖安侯府前厅,家宴气氛热闹非凡。苏云柔身着一袭素雅鸢尾色长裙,步步生莲,姿态端庄温婉,宛若贤良典范。
她站在沈老夫人身侧,正低声劝慰:“老夫人莫要气恼,夫人这几日大概是心绪不宁,才会……失了分寸。
沈老夫人眼眶一红,哽声道:“那可是我亲孙儿啊,她居然下得去手……”
“柔儿明白夫人的心疼。”苏云柔轻声道,“这几日我也教了安安许多规矩,孩子虽顽劣,但到底还小,得慢慢来。”
她说得体贴至极,俨然一副主母姿态。
正当她扶着沈老夫人落座时,一名小丫鬟悄悄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苏云柔原本温婉的神色微微一僵,眸底却闪过一抹兴奋的暗光。
“你说……外头都在传姜夫人穿着霍将军送的红裙,在灯会与人眉来眼去?”
小丫鬟低声应道:“是,奴婢亲耳听见两位贵妇在街角茶铺议论,还说……那裙子本就不该是夫人这身份能穿的,艳俗得紧。”
苏云柔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时机,到了。
前厅宾客已至,众人落座寒暄,一派其乐融融。
苏云柔被沈老夫人亲手引至左首,按身份本不该坐的位置。周围宾妇虽窃窃私语,却因沈逸一直默许,也无人敢明说。
这时,一名小丫鬟悄悄凑上前,低声耳语:“姑娘,夫人……来了。”
苏云柔眼神一动,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向门口。
锦衣朱履,红裙如火。
姜如意步履缓缓走入厅堂,一袭殷红嫁衣惊艳四座,头戴赤金步摇,金丝流苏随行而动,宛若洛神临水,华贵逼人。
众人目光齐聚,有惊艳、有惊疑,更多的是不解与微妙。
“这裙子……好像是霍将军送的贺礼?”
“成婚那年送的,一直没见夫人穿过……”
“如今竟穿出来,倒像是在挑衅谁。”
议论声如潮水,苏云柔面色微变,指尖死死攥住帕子。
姜如意却仿若未闻,行至正中,雍容一礼:“母亲、侯爷。”
沈逸望着她,眉头紧蹙:“你穿这身……太扎眼了。”
“是吗?”姜如意浅笑,“我倒觉得适逢家宴,应当喜庆。”
她落座自若,姿态端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偏偏将苏云柔衬得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客人。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声道:“如意,既知今日是家宴,该体面才是,怎的还与安安置气?”
“置气?”姜如意一笑,眸色淡淡,“母亲说笑了。小孩子口无遮拦,我怎会放在心上。”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一丝怒意,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苏云柔轻声附和:“安安顽劣,是我教子无方。姐姐若还怪罪,尽可责罚于我。”
“柔妹妹说得倒轻巧。”姜如意似笑非笑,“只是不知你教孩子污蔑生母,与侍卫有染,是哪门子规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惊。
沈逸倏地站起,面色铁青:“如意!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姜如意回望他一眼,淡声问:“那你是不是也信了?”
沈逸被问得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夫人莫要误会。”苏云柔抢先开口,“我不过见安安年幼无知,才随口哄他几句,从未教他编排夫人。”
“是吗?”姜如意勾唇,缓缓转身,“来人。”
厅外,一名小厮战战兢兢被押上前来,脸色煞白。
“你可认得这件东西?”墨玉从锦盒中取出一条素白中衣,线头凌乱,隐有撕扯痕迹。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下:“回、回夫人,是小的藏的……是苏姑娘命人吩咐我从洗衣房拿走的……”
哗然!
沈老夫人脸色煞白,沈逸怒不可遏:“胡说八道!”
“有证人,有物证,哪句是胡说?”姜如意语气不急,偏偏咄咄逼人,“还请侯爷为我澄清名声。”
沈逸脸色青白交加,一时语塞。
苏云柔却面色惨白,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我……我只是想拿去绣坊仿样……不知怎么会落到……”
“哦?”姜如意看着她,笑意更冷,“你是想仿我衣,还是仿我人?”
苏云柔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老夫人。”姜如意忽而转向主位,声音清清淡淡,“如今日子尚早,若不妨,便请祖母择个黄道吉日,将苏氏明媒正娶纳为妾室,也省得她日日扮作半个主母,出言教子,指点后宅。”
此言一出,惊掉众人下巴。
沈逸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既然你如此怜惜她,不如明媒正娶。”姜如意神情不变,“我总不能日日同一个外室争家务、抢人夫。”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冷得彻骨。
沈逸面色铁青,沈老夫人浑身发抖。
苏云柔彻底怔住,半晌泪如雨下,跌坐在席间。
一场家宴,就此化为闹剧。
姜如意起身,盈盈一礼:“饭菜清淡,不合口味,失陪。”
她转身离去,红裙曳地,火焰般撩起。
沈逸望着她背影,眼神沉沉,握着酒盏的手止不住颤抖。
夜深,府内灯火渐暗,家宴余音犹在,宴席之上演得一场好戏,终究不过点睛一笔。
回到卧房后,姜如意让下人都退了,只留墨玉守在外头。
室内香炉缭绕,姜如意坐在妆台前,褪下了沉重的礼衣,只着一袭素白中衣,面色苍白,仿佛那一整晚的笑意都是强撑出来的。
姜如意缓缓回头,唇角含笑,语气淡淡:“侯爷怎么来了?”
沈逸上前两步,见她神情柔弱,心头一紧,伸手欲扶住她,却被她轻轻避开。
“妾身无碍,只是方才气闷,才不小心惊扰了宾客。”
沈逸脸色微变,又强作安慰:“是为安安之事?他年幼顽劣,你又何须放在心上。母亲与云柔,也不过一时语重了些……她们……她们是担心你。”
姜如意垂眸,唇边笑意更淡了几分:“妾身知道,母亲是长辈,柔妹妹是侯爷的心上人,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沈逸却听得浑身不自在。他想起宴中姜如意当众揭露苏云柔拿贴身衣物做局,众宾客的窃窃私语犹在耳边。
沈逸见她神情清冷,仿若陌路,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今日家宴……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母亲和云柔竟说出那样的话。你若是不快,尽管责我。”
“责?”姜如意嗤笑,“我有什么立场责怪?母亲是长辈,柔妹妹是侯爷的心上人,说什么都理所当然。”
这话听在沈逸耳里,说不出的刺耳。他皱眉欲言,却被姜如意打断。
沈逸在一旁看着,终是忍不住上前:“你到底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昨夜那几句话,让你不高兴了?”
姜如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淡淡的,似怨似怜,又似有话藏着掖着。
“侯爷误会了。”她轻声道,“妾身怎会因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身子确实不太爽利,怕是以后侍奉侯爷的事,难再尽心了。”
沈逸眉头一皱:“你这是说什么混账话?府中事你早操劳过度,如今更该好生歇着。若真不适,该请太医。”
姜如意垂下眼睫,像是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妾身已有思量……打算为侯爷,择一位妾室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