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意遍体冷汗,才发觉手指已经被打翻的汤盅烫红。
她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缩水了数倍,还是孩童面孔的沈诏安,这才意识到她是重生了。
彼时,姜如意才十九岁,是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静安侯沈逸的发妻,靖安侯世子沈诏安的生母。
“坏娘亲!坏娘亲!打死你!”
沈诏安粉雕玉琢,眉眼随她,却活脱像个裹着蜜糖的毒蛇,一开口就是尖锐刻薄的狠话,扑上来对着她又踢又打。
墨玉连忙拦在前头,急道:“小世子别闹,夫人可是您的亲娘......”
沈诏安生得极好,精挑着姜如意和沈逸的优点长。他那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明明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尽显狠戾。
“呸!要你这个贱蹄子管!你就是一破婢女,我马上叫爹爹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墨玉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被沈诏安打断。
“呸!”沈诏安杏眼圆睁,唇角一勾,笑得像只踩死小虫子的猫,“你这个贱蹄子少管!母亲她和那个侍卫叔叔偷偷摸摸躲在屋子里抱来抱去,明明被我看见了,你是不是也想跟她一起做坏事?”
空气一瞬间死寂。
姜如意瞳孔陡缩,胸腔一震,仿佛有什么从心底猛地炸裂!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一幕——
上辈子就是从这一日起,府中开始传她不守妇道、与侍卫私通的风声,连沈逸也从此冷了脸,她在靖安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人人避之如蛇蝎。
原以为只是孩子口无遮拦,现在想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教沈诏安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想到这,姜如意声音冷得像刀,掀起衣摆一步冲前,一记耳光毫不犹豫地甩了下去。
“啪!”
沈诏安踉跄跌倒,白瓷般的小脸瞬间浮起巴掌印,他愣了半秒,随即瘫坐在地号啕大哭。
“娘亲坏!她跟侍卫有染,还打我!我要告诉祖母、告诉爹爹,让他们休了你!”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里却全是阴毒与快意。
姜如意冷笑,眸中泛起彻骨恨意。
上辈子她耗尽心力、拼死为他补身,换来什么?换来这张连哭都假得恶心的脸。说她不贞、与侍卫有染,最后还亲手把毒药灌进她嘴里!
奶娘惊慌失措地想上前:“小世子哭成这样了,夫人——”
“我看谁敢碰他!”姜如意一声厉喝,众人登时噤声。
她眯着眼盯着儿子,一字一句道:“敢污蔑母亲清白,你这畜生,我今儿就该打断你的腿!”
“娘亲坏!娘亲坏!我要告诉祖母和爹爹,让他们休了你!”
沈诏安哭得撕心裂肺,眼底却全是恨意。那目光,姜如意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厌恶,是恶毒,是一个孩子骨子里最本能的憎恨。
她原以为是婆母教坏了他,是环境熏染他,可现在回头看,她十八年的慈母心肠,根本就养出了一条毒蛇。
曾经,他早产体弱,她夜夜不眠熬药,亲自照料。哪怕熬得晕眩,也不敢让旁人替熬,生怕药性有误。
结果呢?不过踩断了他做鱼灯的骨节——那鱼灯不过是一堆彩纸骨架,他却翻脸打翻汤盅,还一脚踹在她伤口上,说她活该。
那时她忍了,说他年幼不懂事。如今再看,天真个屁,这孩子从骨子里就坏透了!
见她目光一扫,沈诏安哭得更大声了,“坏娘亲!坏娘亲!”
姜如意轻轻一笑,眼底却满是森寒:“既然你说娘亲坏,那我便坏给你看。”
“墨玉。”她语气平淡得可怕,“去,把家法请来——吊起来,三十棍。”
话音一落,满屋死寂。
没人信她真敢打这个向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
墨玉手一抖,脸都白了:“夫人,世子还小,若是老夫人和侯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姜如意打断她,语气陡冷,“四岁口出污秽,满嘴谎言,还敢污蔑生母清白。这样的孽种,该打!”
屋内下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没人敢劝。
沈诏安也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姜如意发怒,但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冷到连人味都没有。
他哆嗦着后退,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娘亲。
沈诏安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了!”
若是前世,姜如意听到这句,心早就软了。
可这一世,她连眼皮都没抬,理了理被打湿的衣袖,冷声开口:“既然不要,那就滚出去罚跪,别脏了我的屋子。”
话落,她一步上前,拎着沈诏安的衣领,像扯只鸡崽子般将他拖出了暖阁。
“娘亲我错了——呜呜我不要跪雪地!”
沈诏安哭着挣扎,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可嘴上却仍不干不净,“你是坏女人!爹爹才不喜欢你!爹爹说云姨才是最好的,才配做主母——我也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口,四下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姜如意脚步一顿,垂眸那一瞬,眸底已是一片死寂。
“云姨?”
她低笑一声,笑意薄凉如冰霜。
真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诏安都知道“云姨”了,想来那贱人早已打入内宅,把她当死的收尾了。
她前世还曾苦苦思索,是从哪一刻起沈逸开始疏远她——原来从来就没有“开始”,一切都早安排得妥妥当当。
“既然你惦记着云姨,”她语调淡淡,“那你最好多活几年,看她是怎么让你死的。”
她拖着沈诏安到了院中,毫不犹豫将人甩进雪堆里。孩子的身子磕在冰面上,痛得惨叫一声。
就在此时,一道尖厉的嗓音划破夜空——
“我看谁敢罚我孙儿!”
沈老夫人气喘吁吁赶来,一见沈诏安摔在雪里,差点心梗过去,当场扶着丫鬟痛骂:“姜如意,你疯了不成?”
姜如意却连看她都懒得看一眼,转身抖了抖衣摆,轻描淡写:“不就是摔进雪里?我以为你喜欢他学规矩,不然刚才那么吵你怎么不来?”
“你个毒妇!”
“我耳朵不好,不爱听骂人。”姜如意朝沈诏安方向轻飘飘看一眼,“下回嘴再脏一点,别怪我直接剁了舌头。”
“姜如意!你怎么能心毒到这种地步?安安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怕遭报应?!”
沈老夫人尖声怒斥,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当场将她撕了。
姜如意却像听笑话一般,轻嗤一声。
“报应?”她慢条斯理地抬眸,眼尾勾出冷意,“若真有报应,那我今日这口气还能喘着,怕不是老天都嫌他死得不够快。”
沈诏安扑进沈老夫人怀里,一头扎进她怀里打滚,哭声撕心裂肺,“祖母!娘亲打我!她踩坏了我送给云姨的鱼灯,还抱着那个侍卫叔叔亲嘴呢,我明明都看见了!”
一句话,把沈老夫人惊得瞠目结舌,脸色一秒变得煞白。
“你说什么?!”
“我……我那天看见她和那个侍卫叔叔进了屋子,还搂着呢!”
沈诏安哭着说,越说越像真事,“娘亲还让他帮她穿衣服,说什么‘以后你来我房里,我不会怪你的’……他们一直抱到门口都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