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砚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看清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笑意,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他手下微微用力,更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好。”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方小军送客回来了。
他一脚踏进堂屋,抬眼正好撞见姐姐和姐夫紧握着手、相视而笑的亲密模样。
“哎哟。”方小军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顶,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慌里慌张地大声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姐、姐夫你们继续。”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瞬间打破了方才旖旎的氛围。
方夏顿时也觉得耳根一热,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一下宋文砚的手背,顺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胡说什么呢,回来了就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哎,好嘞。”方小军如蒙大赦,头也不敢回,同手同脚地钻去洗手。
晚餐已经摆上了桌。
今天这顿饭,是宋文砚亲手做的。
虽说只是家常菜,却明显比往日丰盛了许多:
笼屉里蒸着几个白胖暄软的白面馒头,桌子正中央摆着一条清蒸鲈鱼——那鱼体型颇大,肉质饱满,淋着酱汁,撒着葱丝姜丝,香气扑鼻。
旁边还有一碟油汪汪、金灿灿的韭菜炒鸡蛋,以及一盆冒着热气的萝卜丝汤。
这有鱼有蛋有白面的规格,在寻常农家已是极高的待客标准了。
方小军洗了手坐到桌边,看着这一桌在他看来堪称“奢华”的饭菜,眼睛都直了,眼珠子差点掉进鱼盘里。
他局促地搓着手,脸上写满了不安和心疼:“二姐、姐夫…这…这太破费了!咱们自家吃饭,不用吃这么好。我、我吃碗糊糊就成。”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姐姐姐夫为了招待他第一天来,特意咬牙准备的,心里既感动又觉得负担沉重。
方夏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她夹起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到弟弟碗里:“傻小子,胡想什么呢,放心吃你的。”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语气自然地像在说一件寻常事:“没特意为你加菜。咱们家如今啊,就算平常日子,桌上也多添个这鱼,也就是今天凑巧买到了。快吃,凉了就腥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也是为了向家人透露了一个信息——家里的光景,确实在一天天好起来了。
宋文砚也默默地将一个最大的馒头放到方小军面前,言简意赅:“吃。”
方小军看着碗里的鱼肉和白面馒头,再看着姐姐姐夫那副“这很正常”的表情,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埋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饭桌上气氛温馨。
虎子一边鼓着腮帮子努力嚼着馒头,一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望向自己的舅舅,奶声奶气地问道:
“舅舅,舅舅,你在我家住几天呀?明天还陪我玩吗?”在他小小的认知里,亲戚来做客,住几天总是要走的。
方小军闻言,停下筷子,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虎子的小脑袋,声音洪亮地宣布:
“虎子,舅舅不走了,以后就留在宋家村,跟你爹娘,还有你们,一块儿过日子了。”
这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孩子们中间激起了欢快的涟漪。
虎子猛地睁大了眼睛,小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愣了一秒后,他兴奋得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真的吗?!舅舅你不走了?!永远不走了?!”得到方小军肯定的点头后,他立刻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哇,太好了,太好了。”
他一把抓住方小军的衣袖,小脸激动得通红,开始叽叽喳喳地畅想未来:
“那舅舅,你以后是不是就能天天和我一起去河里捉鱼、捞虾了?!还能陪我去后山掏鸟窝、摘野果子,对了对了,还能教我用弹弓打麻雀。”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能一起做的趣事,快乐得无以复加。
这巨大的喜悦并非凭空而来。
在虎子以及盼儿和念儿小小的心里,舅舅方小军一直是“好”和“快乐”的代名词。
他还记得,去年爹爹刚离开家、家里最难过的时候,舅舅来看他们,悄悄塞给他和妹妹们每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
那糖甜得不得了。
舅舅每次来,总会想办法给他们带点好吃的、或者编个草蚂蚱、削个小木剑之类的小玩意儿,从来不会空着手,也总是笑呵呵的,最有耐心陪他们玩。
如今听到舅舅要永远留下来,成为每天都能见到的家人,孩子们都很开心。
方小军看着虎子那副高兴的模样,心里又暖又软,连连点头应承:“成!成!都成!舅舅以后只要有时间就带你们一起玩。”
盼儿也抿着嘴偷偷地笑,眼睛里闪着开心的光。
连小念儿也似乎感受到了这快乐的气氛,挥舞着小勺子,“舅舅~好”地叫着。
方夏和宋文砚看着孩子们纯真的喜悦和弟弟那副满足模样,相视一笑,就继续吃饭了。
席间,方夏想起白日里春妮的勤快,便随口向丈夫问起她下午独自在家干活的情形。
宋文砚闻言,放下筷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连连点头称道:
“那孩子…确实极好。手脚麻利,眼里有活,且沉静细心。一下午功夫,不仅将你吩咐的米浆磨好、滤净,还将灶房内外归置得井井有条,还帮忙收了不少的野果。是个能顶事的。”
能得到他这般简洁却分量十足的肯定,可见春妮的表现确实出色。
晚饭过后,方小军立刻抢着收拾碗筷,死活不让姐姐和姐夫再沾手,抱着碗碟就钻进了厨房,麻利地传来洗刷的声音。
夜色渐深,又到了每日家中各自忙碌的时辰。宋文砚照例点亮油灯,坐在窗下开始教孩子们学习。
方夏则系上围裙,准备开始为明日“境叶堂”的第一批大订单熬煮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