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脚步匆匆地出了院门,径直朝着不远处的王寡妇家走去。
方夏走到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篱笆门前,朝里望了望,提高声音喊了几嗓子:“王嫂子!在家吗?王嫂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瘦鸡在角落里刨食,无人应答。
方夏心下奇怪,又加大音量喊了两声,依旧只有空荡的回音。
她索性推开篱笆门,走到屋门口朝里张望——只见屋门也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就在她心事重重地快走到自家院门时,却猛地听见一阵带着欢快笑意的说话声从村后的小路上传来。
她循声望去,只见暮色中,王寡妇正带着两个孩子,从后山的方向走来。
更让方夏眼前猛地一亮的是——他们提着的篮子里,竟然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新鲜饱满、红艳欲滴的覆盆子和山里红。
果实品相极好,显然是在山里仔细搜寻采摘的成果。
王寡妇一抬头也看见了方夏,立刻加快脚步迎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和急切:
“方妹子!正找你呢!”她将沉甸甸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有些不好意思又充满希望地问道:“瞧,我们紧赶慢赶摘的这些…你看…今天晚上收不收?还赶得及不?”
原来,王寡妇下午听见了方夏在村口喊出的“三文钱一斤收”的话。
她当时没挤进人群细问,但心里立刻活络起来。
一想到能换现钱,她二话不说,立刻回家拉起两个孩子,二话不说就上了后山,竟真摘了这许多回来!
她生怕方夏反悔,这才一下山就急着找来询问。
方夏看着篮子的新鲜山果,再看着王寡妇那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孩子们期待的眼神!
她立刻上前接过篮子,笑容满面地连声道:“收!收!怎么不收!王嫂子你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品相这么好,我都要了!”她掂量了一下重量,“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拿秤和钱。”王寡妇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连摆手:“不急不急!你看着给就成!”
方夏快步回院取了秤和铜钱,宋文砚当着面仔细称了重量,按照足额的三文钱一斤结算,将铜钱塞到王寡妇手里:“嫂子,数数,一共18文!”
王寡妇握着那还带着体温的铜钱,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眼圈竟有些发红,连声道:“多谢方妹子.”
方夏看着她,心中一动,顺势开口道:“嫂子,明天我这还要忙活更大的事儿,正缺人手,工钱日结,管一顿午饭,你或者春妮来帮我吧?”
王寡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哎!哎!”
春妮立马笑盈盈的:“二婶,我明天一早就来。”
方夏偷偷地把果子卖给系统,又买了一些出来,方夏这一转手就净赚300文。
方夏看着王寡妇送来的、分门别类、码放得清清楚楚的山里红和覆盆子,心中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做事如此细致有条理,果然是个可用之人!』她越发觉得邀请王寡妇来帮工是个明智的决定。
处理完山货,安排好明日的事宜,夜色已深。油灯下,宋文砚默默地将一本崭新的、用线仔细装订好的册子推到方夏面前,语气平静无波:“这是这几日开始记的流水账,你看看。”方夏好奇地接过,翻开一看,只见清一色工整的蝇头小楷,用的是传统的账簿格式,竖排书写,收支项目皆以“收”、“支”开头,后面跟着繁杂的汉字数目,如“收钱贰佰文”、“支钱柒拾伍文”等。
虽然字迹工整、条目清晰,但对于习惯了现代阿拉伯数字和表格的方夏来说,看得十分吃力,信息提取效率极低。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宋文砚察觉到她的表情,问道:“可有纰漏?”
方夏放下账本,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抬起眼,看向宋文砚,目光清澈而认真:
“账目很清晰,并无错漏。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引导式的商量,“夫君,你这记账的法子,是书院里先生教的吧?很是严谨。”
她先肯定了对方,随即抛出真正的意图:“我这儿倒有个更简便、不易出错的记数法子,算起来快,看着也清爽。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学学?”
她这话说得极其巧妙——并非指责对方方法落后,而是以“分享更优方法”的姿态提出,充满了诱人的实用性,极大地照顾了宋文砚的面子。
宋文砚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和好奇。
他自幼所学皆是圣贤书和传统的记账方式,从未听说过还有“更简便”的法子?而且还是由自己的妻子提出?
他并未立刻拒绝,反而被勾起了一丝探究的兴致,点了点头:“哦?是何法子?愿闻其详。”
方夏心中一笑,知道有门。
她取过一张空白纸,又拿起宋文砚的毛笔,略显笨拙地握好,蘸了蘸墨,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0、1、2、3……9”十个阿拉伯数字。
“你看,”她指着这些对宋文砚而言如同天书的符号,声音放缓,带着十足的耐心,开始了她的“教学”:
“我们用这十个符号,就能表示所有的数目,写起来快,占地方也小。比如你写的‘贰佰文’,用这个法子,只需写‘200文’…”
油灯下,方夏认真地讲解着,宋文砚起初眉头紧锁,满眼困惑,但随着方夏用实例对比演示,他眼中的困惑逐渐被惊奇和领悟所取代…
一种奇特的、前所未有的“教学相长”的氛围,在这对夫妻之间悄然弥漫开来,冲淡了往日的疏离与试探。
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方夏认真地讲解着,宋文砚则全神贯注地倾听,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笔下那些奇特的符号。
起初他眉头紧锁,满眼困惑,但随着方夏用“200文”对比“贰佰文”、用“35”对比“叁拾伍”的实例清晰演示,他眼中的困惑如同冰雪消融,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的惊奇和由衷的赞叹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沉静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而是双眼发亮,脸上充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求知欲和惊喜,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
他忘情的、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度与真诚:“妙啊!此法竟如此简便明了!书写迅捷,数目一目了然!小夏…”
他唤了她的名字,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你从何处学得此法?真是…真是好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