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神色不变,双手极其自然地接过油纸包。
他指尖修长干净,带着养尊处优的痕迹。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进行初步观察。
他微微倾斜油纸包,指尖轻点包身,让粉末微微流动,仔细观察其色泽,状态。
他并未扇闻,只是将油纸包置于鼻下寸许,极其轻微地吸了口气,随即眉头微蹙。
那股刺鼻甜腥的气味,让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用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沾取了一丁点粉末,置于指腹,轻轻捻开。
初步观察的结果,已让他心中了然。
接着,他走到旁边相对干净的石板处,从药箱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碟。
他将油纸包里残留的粉末,倒了一小撮在玉碟中。
然后从药箱中取出了几样让村民们感到陌生而敬畏的东西.
一只小巧的琉璃瓶,里面装着清澈如水的液体。
一根细长的银针,比刚才那根更细。
一小块棉布.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专注。
他先将那根细长的银针,插入玉碟中的白色粉末中。
片刻后取出,只见原本光洁的银针尖端,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在阳光下清晰地看出有细微变黑。
接着,他用琉璃瓶中的清澈液体,滴了一滴在粉末上。
变化发生了,那滴液体接触到白色粉末的瞬间,粉末周围竟迅速晕染开一圈淡淡的蓝紫色。最后,他用那块洁白的棉布,轻轻覆盖在沾有粉末和药水的玉碟上,再迅速揭开。
只见棉布上,吸附了一层细微的白色粉末,而在粉末接触药水的位置,同样呈现出清晰的蓝紫色晕染痕迹。
整个过程,李慕景神色平静,动作从容不迫。
整个过程让周围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充满了敬畏。
他收回工具,用一方洁白的丝帕仔细擦拭干净,收入怀中。
然后他转向里正和众人,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权威感,言简意赅:
“里正,各位乡亲。”
“观其状:色白如尘,微有光泽。”
“嗅其味:刺鼻带甜腥,异于寻常。”
“验其性:银针探之变黑,遇‘显毒水’呈蓝紫,棉布吸附显痕。”
“据此推断:此物名为‘醉仙散’,乃烈性迷药,微量可致昏厥失神,虽不致死但乃江湖禁药。”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银针变黑”、“药水变色”、“江湖禁药”……这些词彻底坐实了宋徐氏的歹毒用心。
李慕景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门口的方夏。
此刻的方夏,手臂带伤,发丝微乱,眼神锐利,背脊挺直,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屈的韧性。
宋徐氏瘫软在地,失禁的恶臭弥漫,眼神彻底涣散。
里正震怒:“报官,必须报官,此等毒妇私藏禁药、意图不轨、罪证确凿。”
“必须报官究办,严惩不贷,来人把她捆了,送……”
“等等,里正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里正的怒吼。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方夏猛地从门口直扑瘫软在地的宋徐氏。
“方氏!你…”里正和村民都愣住了,她这是要干什么?亲手报仇吗?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方夏一把揪住宋徐氏的前襟,将宋徐氏从地上半提起来。
“婆婆!”方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钻进宋徐氏的耳朵里,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你想清楚,报官,私藏禁药,意图谋害儿媳孙儿证据确凿!按律,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宋徐氏浑身剧震,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不…不…”宋徐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哀求。
方夏继续引导:“那就当着里正和乡亲们的面,把你藏在腰带夹层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想用它来干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方夏这是在逼供,她还不能让宋徐氏去官府。
万一宋文砚考中了秀才甚至举人,有个因私藏禁药、意图谋害而入狱的恶毒老娘,这污点将伴随他一生。
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被人耻笑唾骂。
为了宋文砚的前程,也为了宋家的名声,她必须压下此事,至少现在不能报官。
宋徐氏一听“转圜的余地”,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说!我说!”宋徐氏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在方夏揪着她衣襟的手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哭起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愚蠢的辩解:
“是‘醉仙散’,是我…是我花了二两银子托人从黑市买的。”
二两银子、黑市、这老妖婆真是下了血本.
宋徐氏涕泪横流,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地继续道:“昨天…昨天来了个婆子,说是…说是收小丫头,小的给5两,大一点的给10两!说…说送去镇上给醉梦乡当丫鬟,吃香的喝辣的,过舒坦日。!”
她说着,竟然还带着一丝愚蠢的、自以为是的“委屈”看向方夏:“我…我还不是为了你那两个赔钱货好嘛,念儿病怏怏的,盼儿也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留在家里也是拖累,”
“不如…不如送去醉梦乡,那可是镇上顶顶好的去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换点银子!我……我这是为她们着想啊!”
“醉梦乡?!”
这三个字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原本愤怒的人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惊骇地哗然。
“醉梦乡?!”
“天哪!那不是…那不是…”
“妓院!是镇上的妓院啊。”
“我的老天爷!她要把亲孙女卖进妓院?!”
“还说是为她们好?!丧尽天良啊。”
“畜生,禽兽不如、猪狗不如。”
“打死她,打死这个老虔婆,把她沉塘。”
“醉梦乡”这三个字,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彻底引爆了村民的怒火。
那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是清白女子的地狱。
宋徐氏竟然要把自己的亲孙女卖进那种地方?!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她们好”、“享福一辈子”?!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