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真人亦也随之退扬,身影不见。
一扬盛会,终归是落下帷幕。
“处玄,许久不见,若有闲暇出来饮酒。”
王普凑上前叙旧。
“同为慕道修行士,日后或可探讨一二。”
姬明月抛来橄榄枝。
“陈君少年有为,当为我等之表。”
这是路过的不知名路人,言语恭维。
权贵官宦之家子弟当中有爵位的不在少数。
可大多也都是继承而来,没见得有谁能像陈安这般因功而封,着实罕见。
士子们排着队同这位新晋的权贵寒暄,博个面熟。
心头情绪莫名难言,当年同科,眼下身份地位已经截然不同。
人生际遇之莫测,直叫人唏嘘不已。
陈安接连应付,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心头却是一片清明。
人一旦有了些许的地位与声名,这人缘,一下子就会变得极好。
待到这表面上的功夫终于作罢,他身旁也总算是归于清净。
一直站在旁边插不上话的秦桧,终于寻得了机会,上前道别:
“陈君,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哦?”
陈安神色微动。
“会之,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目光向前打量,落在当前人影之上。
眼下的秦桧尚还怀揣着一腔报国热忱,也未曾被权力彻底腐化变质,变成他记忆当中那个遗臭万年的奸臣。
“不瞒陈君,在下昨年中举,一直候补。”
“终于是在几日前补为密州教授,眼下当是要去赴任了。”
秦桧亦是政和五年的进士,和陈安是同一届考生。
只是相比较于不管怎么说都还有个清水衙门可以落脚的陈安而言。
这位仁兄,却是倒霉得紧。
一直在京中等候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方才补上了这么一个微末的缺。
“密州......”
陈安了然。
距离他登上真正的历史舞台,尚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愿君一路平安。”
“承君吉言。”
“日后若有困难,可在城中寻陈氏商行的招牌,入内报我之名,别的不多说,些许财货总归还是不缺的。”
“好,多谢陈君高义。”
秦桧也不矫情,他眼下的情况着实说不上乐观。
汴梁大,居不易。
京中这一年等待下来,早就将他身上的钱财花得七七八八。
眼下去密州上任,怕都是要靠着两只脚硬生生走过去了。
双手抱拳郑重谢过,秦桧目送陈安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心道一声此君殊为妙人,转头离去。
......
车上。
陈安缓缓阖上双眸。
时至今日,见过诸多名人。
他早已不会再简单依靠着记忆里的那些固有印象,去评判任何一个人的好与坏。
人心易变,无有定时。
前半生的秦桧,也曾是上书力主抗金的先锋人物。
但这也不妨碍他去金国留学一遭归来之后,就成了一力主和、迫害忠良的大奸臣。
陈安无意插手改变未来,也没有什么提前扼杀的念头。
时势造英雄,反过来也同样如此。
没有秦桧,还有王桧、李桧......等等之流,杀是杀不尽的。
况且。
未来如何,说之不定。
旋而,陈安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不再多想。
身来此世日久,几番筹谋。
俗世的身份终于安稳落定,跻身权贵行列,也有了一方安身立命的根基。
财路拓宽,人脉增长,护道之术同样在日夜不停的修行。
财、侣、法、地。
修行所需的四大要素,眼下已然齐全。
“长生路远且徐行,十年之后,先度此劫。”
一念闪过,陈安彻底静下心来。
车马摇晃,缓缓归家。
......
安竹山庄。
陈安将封爵喜事,同家人分说。
之前,钱公公只是私下遣人告知,并未有正式的通报下来。
故而陈安也未曾明说,免得空欢喜一扬。
而眼下,自然是再无半分顾忌。
“好!好啊!”
祖母老怀甚慰,激动得不能自已。
“老身果然没有看错,你比你那舅父更有出息!”
舅母则是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陈安少时双亲俱丧,当初舅父李秉将其接回家中,便是她这个做舅母的将其一手拉扯大,视若亲子。
而今见他得封开国子,光耀门楣,只觉不负当年故去的陈安双亲。
现在也只差最后一桩事,便能圆满。
“处玄,何时娶亲?”
“不急。”
陈安依旧那般,言笑俨然。
“还不急?!”
“过了今年,你可都要二十一了!”
......
翌日傍晚。
陈安在山庄当中大开宴席,宴请众人。
山庄里的每一个庄民都享受到了好处,欢呼不绝。
知道自家庄主封开国子后,心头最后一块大石头落地。
往后安然耕作,一生无忧矣。
而除此之外。
严华、鲁智深、清虚子、李清照夫妇......
甚至还有一位自远方而来,刚刚抵达不久的同道恰巧赶上,便也一同赴宴。
只可惜林冲与刘法远在边关,曹真人又素来不喜热闹。
略有遗憾。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席间欢快冲破。
“哈哈哈,开国县子!”
鲁智深痛饮三杯,开怀大笑。
“有此贤弟,洒家也算是跟着沾光了!”
祖母坐在主位之上,同样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这满桌的奇人异士却也不心生怪异,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非凡之人,当有非凡行径。
自家中的麒麟儿,自也如此。
“诸位,共饮此杯!”
陈安起身与众人碰杯。
言笑晏晏,一片欢腾。
宴席之上,李清照忽而好奇出声:
“处玄,你眼下既已得封爵,缘何不借此机会,另谋高就?”
赵明诚闻言亦是放下筷子,点头附和:
“人生一世,不过寥寥数十载光阴。”
“好男儿自当手握权势、名留青史,方不才负大丈夫之名,处玄你可要想好了。”
“不错,不错!人在朝中好修行啊!。”
酒至酣出,清虚子眯缝着双眼,打趣也似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眼下的生活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陈安摆摆手,笑着婉拒。
似也不胜酒力,脸上升起一片红晕。
却也叫其少了往日那种好似不在人间的梳离,如似谪仙落凡尘。
众人知晓其性子,便也不再多说。
而且这等事,说也无用。
唯有等他真正的体会到权势所带来的快感之后,自己回头。
试问。
人世间,又有那个男儿能够拒绝手握大权、一言生杀的诱惑呢?
赵明诚不能,林冲不能,刘法不能......
君不见——
神仙似张继先、林灵素都不能免俗。
难道陈安便能?
众人不语,各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