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够与你共享同一颗星球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幸运。】
【周屿,很高兴认识你。新年快乐。】
右下角,是她的亲笔署名:林望舒。
第一行,正是刚才那句英文最广为流传的中文译文。
值得一提的是——林望舒的字,很好看。
和周屿遒劲有力、棱角分明的书写风格不同,她写的是行楷,但并不刻意规整,而是带着些许草意的潇洒。
一笔一划,秀气而灵动,像是落在纸上的风声与月色。
英文亦然,字母之间勾连自然,带着一种藏不住的细腻美感。
字如其人。
周屿望着那几行字,好像又看到了林望舒站在他的面前。
接着,他才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礼物盒子。
拆开包装的那一刻,周屿整个人再次愣住了。
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一本深蓝封面的精装书,书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Cosmos》。
是初版发行的原版英文珍藏版。
封面银色的星辰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封底有编号,是限量收藏。
事实上,这本书后世已经完全不可能买到了。
因为初版发行是1980年,距离现在也有将近30年之远。
所以,即便是现在,这也是一本非常难买到的书。
然后他看到了第二样东西——一个颜色和书的封面比较接近的笔记本。
打开第一页,便是一排娟秀的行楷:
“Cosmos(宇宙)手译本/翻译人:林望舒。”
翻动着笔记本的页面。
一页、两页、十页、二十页——
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笔迹。
她翻译了整本书。
从宇宙的起源、星辰的历史,到人类文明的觉醒与思索。
每一段翻译,都有批注,标注了词义、句法,有些还在页边画了小星星、小行星轨道,甚至还有几页贴了杂志剪下来的天文图。
她翻译的不只是书。
她是在把他眼中的、他喜欢的宇宙,重新书写了一遍,送给他。
周盯着封面,像是看着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久久没有翻页。
良久。
他直接拿起手机给清冷少女打了过去。
......
......
湖滨一号。
林望舒的卧室里,一切依旧整洁如初。
清冷少女其实是个有点轻微洁癖的女孩,哪怕昨天晚上开心归开心,但没能洗澡这件事,她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所以一回到家,她便没多停留,第一时间脱下外套,径直走进浴室。
热水哗啦啦落下,浴室中渐渐升腾起氤氲的雾气,仿佛柔软的云烟将空间包裹起来。
模糊的磨砂玻璃上,隐约映出少女纤细而柔美的身影。
洗完澡后,林望舒换上了一套干净柔软的睡衣,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客厅暖黄的灯光洒落下来,映得她脸颊带着洗完热水澡后的微红,整个人松弛而慵懒,像一只刚从水汽中走出的猫。
她正打算去拿吹风机,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转,快步走向衣架旁。
那条昨天收到的围巾,还静静地挂在那里。
林望舒轻轻取下它,动作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顾不上头发还滴着水,连忙在抽屉里翻找出一个还算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小心翼翼地将围巾叠好,放进去,又细心压了压边角,像是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然后,她打开床头的小柜子,轻轻把这个盒子收了进去。
那是她的小宝库。
里面放着许多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礼物。
比如说,小时候姐姐送给她的所有礼物。
再然后,她走进衣帽间。
动作轻车熟路地拉开了一个抽屉,翻了翻,又翻了翻。
很快,她就找出了两条围巾。
和刚刚被她珍重收进小宝库的那一条——
一模一样。
颜色一模一样,材质一模一样,就连品牌标牌的缝线位置都一模一样。
是的,清冷少女林望舒,早就已经拥有了这条围巾。
甚至还是两条!
哦不,现在是三条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这两条围巾,微微皱了皱眉,像是翻找出了什么无关紧要的旧物,努力想了一下。
至于这两条原本从哪儿来的,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谁送的?什么时候送的?为什么要送?
——全!都!不!记!得!
毕竟她是条“鱼”。
对于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她的记忆从来都只有七秒。
林望舒抱着那两条围巾愣了三秒钟,然后“哦”了一声,忽然蹦蹦跳跳地跑下楼。
“阿姨——”
她笑盈盈地把两条围巾塞进了阿姨手里:“这个送你!”
阿姨一脸懵:“这……两条都送我啊?”
“嗯,太多了!我留一条就够了!”
她转身上楼的动作又快又轻快,像一只轻盈的小鹿。
楼上传来她关门的“哐当”一声。
阿姨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条围巾,满脸困惑:嗯?甚至还是两条完全一样的围巾!
清冷少女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把门轻轻一关,靠在门板上,轻声笑了一下。
这下好了。
那老小子送的那条——就是唯一的了!
唯一的,就有意义。
就值得收进宝库。
“唔,周屿,还挺有眼光的嘛。”
只能说——
你送的礼物,未必真的有多独特,甚至可能平凡得毫无新意。
但爱你的人,会亲手为它赋予独一无二的意义。
因为不是东西本身有多贵重,
而是因为它你送的。
就在这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周屿的来电。
说曹操,曹操就打电话来了?
......
......
周屿这边。
在电话嘟了几声之后,就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林望舒清冷又平静的声音。
“喂,怎么了?”
“林望舒,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书?”
“喜欢吗?”
“我没和你说过吧?你怎么知道?”
“你说过的,周屿。”
“什么时候?”
“我生日的时候。”林望舒说:“你说,你最喜欢的一本书里作者写过这样一句话——我们DNA里的氮,牙齿里的钙,血液里的铁,甚至苹果派里的碳……都是在恒星坍塌中生成的。我们其实都是星辰。”
电话那头,周屿愣了许久许久,没想到随口安慰她的一句话,她就这么记住了。才抱着手机低低地笑了:“谢谢你。”
“嗯。”
“我很喜欢。”
“那就好。”
“新年快乐啊!”
“你也是。”
“那....好好休息吧!晚安....早安。”
她也笑了笑说:“早安。”
“做个好梦。”
“嘟——嘟——嘟——”
电话挂断。
周屿沉默地坐在桌前,翻开笔记本第一页,他开始一页页往后看。
已然忘记了自己该去洗澡,也忘记了自己满身的疲惫。
密密麻麻的字迹,娟秀而整齐,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安静的认真感。
看过《Cosmos》的人都知道,这本书在后世反复再版,每一版的译文都略有不同,也各有风格、各有千秋。
林望舒的译本,显然不是专业出身,甚至有些地方带着小女孩式的浪漫意译。
但恰恰是那种带着主观温度的语言,让周屿觉得分外动人。
反正,他很喜欢。
周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认输的喃喃自语:
“林望舒……你怎么每次都比我用心?”
......
......
湖滨一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又飘起了雪。
鹅毛般的雪在清晨缓缓坠落,覆在林道、栏杆与屋檐上。
天地静默,仿佛被一键调至无声,唯余一片素白安宁。
清冷少女还在浴室里吹头发。
暖黄灯光笼罩着她瘦削的肩颈,吹风机卷起缕缕热气,在雾气氤氲中添了几分静谧与慵懒。
卧室的窗未关严,晨风掀起一角浅色的窗帘,几片雪花悄然飘入,宛如不请自来的访客。
它们轻轻落在书桌上,
落在那本翻开的笔记本上,
落在那台连屏幕都没有、早已停产的纽曼MP3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