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色悲喜交加,看不出任何底细。
顾远山暗暗叫苦。
第二个怎么会叫自己!
难不成高估自己了?其实自己只考了倒数第二?
没错,他也认为这个排名是按照名次来喊的。
越想心里就越乱,脑子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顾远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事到如今,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快刀斩乱麻!
心里默念“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挺直脊背,大步朝书房走去。
早晨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长廊上。
顾远山只觉得每一步走得都沉甸甸的。
到了书房门口,他定了定神,抬手轻轻叩门。
指节敲在木门上,发出“笃笃”两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进来。”
孙秀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不出喜怒。
顾远山推门而入,只见孙秀才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把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夫子。”顾远山轻轻唤了一声,行了一礼。
“远山,过来。”孙秀才放下卷子,手指在纸页上轻轻点了点,“你猜猜,这次你考得如何?”
顾远山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脚步顿住,下意识紧了紧拳头。
抬眸撞进孙秀才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顾远山勉强笑了笑,“学生该答的都答了,结果如何都能接受。”
他没说假话。
学过的,背过的,看过的,他都答上来了。
至于考的诗帖、律赋……那些还未认真学过的,确实有些磕磕绊绊,就算考得不好,他也认了。
孙秀才细细看着眼前一向像个小大人的学生此时这紧张得快要屏住呼吸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远山,老夫就是随便问问,你别紧张,你这次考得不错,这是你的试题,拿着看看吧。”
说着,将手里的试卷递了过去。
顾远山呼吸一紧,连孙秀才说的话都没听清,只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试卷。
下意识伸手将孙秀才手中的试卷接过。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用朱色红笔写上的“甲等”二字。
顿时,他的脑中就像是有烟花在炸开一般。
顾远山喜上心头,满眼不可置信,几乎屏住呼吸翻开卷页细细翻看起来。
经义那页的“八条目”默写旁,孙秀才用红笔圈了“字字端楷”四字,策论“修身齐家治邑”的结尾处,批着“少年有见地,不泥古”;算学题下,“方池容积”的演算步骤旁画了个小勾,旁边写“换算清晰,逻辑谨严”。
顾远山心下一松,翻过页去看诗帖。
诗帖“春溪”那首五言六韵,每联旁都有小字注脚:
“首联破题准”
“颔联对仗工”
末尾总评是“初学能至此,难得”。
律赋“劝学”虽被圈出两个韵脚稍显牵强,评语却温和:
“意诚词朴,胜过雕琢,按月龄论,当为甲等”。
直到翻到律法题,才见红笔批注密了些:
“乡俗断案虽直,却少律法依据”
“‘里正评理’可,‘赔新斧’稍偏,当论‘原价赔偿’”。
末尾打了个“乙上”,旁边补了句“初涉律法,已算周详”。
将所有的试卷看了一遍,顾远山捏着试卷的手微微发颤,方才的忐忑全化作了怔忡。
他原以为诗帖、律法和律赋能得个中等已是侥幸,没成想……夫子竟然还将他们学习的时长都考虑了进去。
……
见顾远山傻愣愣地站着,孙秀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意从眼角漫开,“可都看明白了?”
见顾远山点头,他继续道:“你的经义策论是真下了功夫的,算学看来你启蒙学得也很扎实,至于诗帖、律赋和甲班学子比起来虽然一般,但你才来学堂月余,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了不得。
至于律法,你应当还没看过,回去自己多了解了解,答题不止要有判断,还得引用出咱们律例的原书才行。还有,你的字虽然还未练出风骨,但你才八岁,写成这样也已经了不得,可见下了不少功夫。夫子相信,继续保持,你书法上会有所突破的。”
说完,他放下手中茶盏,指节敲了敲桌面,“远山,你是这次月考核中唯一一个评上甲等的,好好学,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考上秀才!”
对于顾远山一举夺得甲等,他心里也满是震惊,远没有表现的如此淡定。不过是在学生面前要稳重些罢了。
要知道,这次考核,甲乙两班全军覆没,就连他看好的顾远丰都只评个乙等,谁曾想这丙班竟然出现了一个甲等。
当然,顾远山经义和策论答得好,但诗帖那些和甲班的人比起来也算是平平无奇。
但是他也不能不考虑,顾远山才8岁,刚刚来学堂一个月罢了。
写成这样已经很出挑了。
本来他是不打算给丙班安排一起考诗帖、律赋这些的。
毕竟这需要许多的知识积累,丙班学子如今最重要的是学习四书,那些旁的书都得放放。
可……上面要求了的,要考就一起考……
想到这里,孙秀才摇摇头,对着顾远山说道:“远山,这次你是甲等,这是夫子答应你的2刀宣纸。”话音刚落,就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两叠裁剪得当的宣纸出来。
“拿着吧。”
“是!谢谢夫子!”
顾远山看着面前的两刀宣纸,眼冒精光。
太好了!
哈哈哈!
原先还想着没机会了,谁承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夫子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自己是这次月考核中唯一评上甲等的人?难不成甲班和乙班都没有人评上甲等?
想到这种可能,顾远山暗暗咂舌,同时心里又有些庆幸。
只觉得自己是踩了狗屎运,学过的内容少,才考得比其他人好些罢了。
不过,他也相信自己,就算日后学了四书五经,都要将其参透,保持今日这个成绩!
孙秀才看着面前笑得憨厚的顾远山,也笑了笑。
“远山,你可知,这次夫子为何要设置一月一次的考核?还要自掏腰包设置奖励。”
顾远山摇摇头,“学生愚钝,还请夫子赐教!”
他才来一个月,若不是夫子说,哪能知道学堂的测试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