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喊沈叶初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公鸭嗓子传来——
“不公平!”
许久没出声的刘慧安突然嚷嚷起来,“夫子分明说了,会按照我们的学习进度来安排不一样的试题,为何除了早上那三道题不一样,后面的策论就不说了,下午那么多题,竟然出一样的!?诗律、算学、律法,连‘邻人借斧’那题都分毫不差!”
他往地上跺了跺脚,拔高了声调,“这也太不公平了!我和远山才来学堂一个月,祁云照你们都学了一年多了,考一样的卷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脸涨得通红,仿佛方才考试时憋着的劲儿全化作了委屈。
“就说那律赋‘劝学’,我连韵脚都没凑齐,你们学了那么久,肯定写得顺溜多了!”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祁云照挑眉反驳,“孙夫子也只浅显教过我们一些算学、律赋的题而已,我们也没有正规学过。何况上午你们考的全是《大学》的内容,我们要考《论语》《孟子》《中庸》,比你们多多了!复习的时候,你们学的时候内容也比我们的少!我们都没喊着不公平,你倒是哭嚎起来了?”
他对夫子的安排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他就是纯属看不惯这新来的刘慧安!
甚至比先前爱装的魏清然更令人讨厌!
况且,抛开私人恩怨不谈,方才考的题目对于顾远山和刘慧安两人来说也不算超纲,最多是以前没有经验,答得辛苦些罢了。
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啊!
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大哥不能说二哥。
否则显得他们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最重要的是——他抛不开对刘慧安的偏见!
见着祁云照还冲自己挑衅地挥舞着拳头,刘慧安愤愤不平地喘着粗气,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前理论。
魏清然站在一旁,慢悠悠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咱们的考题都是夫子定的,想必他自有自己的考量。或许题目看着一样,评分时会按照入学时间长短,审得松些紧些也未可知。”
照他的心里话,就是——争来争去,他们两个都不可能的第一名,又何必争。
这第一名,本来就只由沈叶初和顾远山两人之间选出。
哪有他们三个的一席之地!
而下午的试题,对于顾远山来说就太难了……这第一名看起来定是学识更稳的沈叶初了!
毕竟律赋不是那么容易学的,顾远山他入学才几天,夫子也只是浅浅谈过几句要点,都未曾布置过相关的课业,想第一次就写出来,难于上青天!
魏清然说着,眼神瞟向顾远山,带着几分惋惜。
可惜了这个小屁孩儿,差点就能抢了沈叶初的第一名宝座了!
……
刘慧安听了魏清然的劝阻,只好狠狠地瞪了祁云照一眼。
心里满是不痛快。
其实就算魏清然没有拉架,他也是不敢动祁云照的。
毕竟在学堂动手打架可是要被夫子惩罚的,他还没那么想不开。
而且祁云照是走读的,随时都可以喊人来堵他,他也不想结仇,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是今日答题不顺,找个由头发发脾气罢了。
如今,也只能顺坡下驴,见好就收了。
祁云照见刘慧安不再找茬,冷哼一声才回到位置上。
沈叶初一直没吭声,默默观察着几人,见他们不再剑拔弩张,才抬头看向顾远山,声音轻轻的。
“远山,你……考得如何?”
他心里有些乱。
虽然在学堂学了一年多,可方才考的律法题答得也是磕磕绊绊,还有律赋也半斤八两,将将算是能写出来而已……
他本以为顾远山应当比自己还不如,可如今却觉得他比自己表现得沉稳多了。
这份沉静的模样,让他莫名有些在意。
顾远山刚将桌子搬回来,默默听着祁云照和刘慧安的争吵,正犹豫要不要劝架,就看到魏清然将两人劝了回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听到沈叶初的问话,只是淡淡一笑:“该答的都写上了,对错就听夫子的评判吧。”
他确实没什么可抱怨的,也对第一没有把握。
一个月能把《大学》摸透已是尽力,至于诗帖、律法和赋律,纯属走运,磕磕绊绊答出来了。
横竖大家都没正经学过,倒也不是没有希望。
接下来,便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沈叶初望着顾远山平静的侧脸,忽然没了话。
他平日里看的都是四书五经,没有看过律法。方才考律法的时候,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去答题,倒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想来是考得不好的。
……
顾远山收拾好东西,见时间不早了,准备起身回去,抬头就见沈叶初紧锁着眉头的样子。
顾远山顿了顿,走上前,轻声道:“叶初,考都考完了,再琢磨也无用。中午听花婶子说食堂今日做了酱肉包,每个学子都能分一个,咱们一起去尝尝?”
说着,他将砚台放进书箱,声音里带着几分刚考完的松弛。
“其实下午那些题,我也是一知半解,答得艰难。律法那题,我也没看过,都是胡乱写了几句,未必合规矩。”
见沈叶初仍垂着眼,他又补充道:“你入学比我们久些,经义底子厚,早上那些题想必答得还可以。反正这月考核本就是查漏补缺,考得好便欢喜,考差些,回头再补就是,犯不着挂心。”
说罢,顾远山拎起书箱就往门口走,脚步顿了顿,没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沈叶初。
瘦弱的少年小小一个,瞧着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哎!
顾远山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不去,酱肉包该被抢光了。”
说完,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径直往前走。
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该宽解的也宽解了,若是这人还钻牛角尖,自己也不管了。
好心提醒也只当是日行一善罢了。
谁叫自己总是心太软……
……
沈叶初望着顾远山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方才心里的纠结竟然淡了些许。
他望着窗外不知何时沉下的天色,忽然就想通了,提起手里的破旧书箱就追着顾远山走去。
读书本就不是一日之功。
一扬考核而已,原也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