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物以俯冲之姿呼啸而过,又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调整角度,如同大鹏展翅直冲天际。
掠过郡主府,飞越过大半个帝都城,白色圆点就这么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文臣武将目瞪口呆,祝柔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我是梦魇了吗?那东西下边是不是沈锦和郡主?”
“是!我亲眼看见的!”
“我也见着了,就是她二人没错。”
“所以姐姐她利用那古怪的风筝把郡主劫走了?”人群中骤然传出一声惊呼,沈惜珠容色煞白,摇摇欲坠,仿佛天塌了一般。
仍在谈论那巨物为何物的众人顿时惊醒。
郑氏眼看郡主活着,绷紧的心弦舒展开来,紧接着她一撩裙摆跪在了长公主面前:“公主恕罪,都怪我那逆女太过离经叛道,才会做出此等惊世骇俗的事!臣妇愧疚长公主,愧对郡主!”
她哭着叩首,痛心疾首道:“臣妇没脸再为那逆女求情,待寻回郡主,臣妇定当严惩……”
“人还没找到,现在说惩不惩的,不觉得太早了点吗?”季行舟听不下去,冷笑着打断她,“还是说侯府只挂记着怎么惩处沈锦,不在意郡主的安危?”
这话一出,郑氏那句要将沈锦驱逐出府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季行舟看也不看她,吩咐人备马。
策马扬鞭追着那巨物飞走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快跟上!”长公主忙又点了几十个侍卫。
大批人马匆匆离府。
“把陈墨白带上。”顾凌峰临走前吩咐了一句,随后,目光幽幽扫过扶郑氏起身的沈惜珠。
“是不是掳劫,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谣言伤人也杀人,望沈二小姐慎言。”
沈惜珠愕然抬首,对上他那双冰冷满是警告的眸子,顿时如坠冰窖。
他为了沈锦,竟然当众警告自己!?
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妻!
四周投来的目光让沈惜珠如置身烈火烘烤中,她两眼一翻,装晕昏了过去。
……
风声呼啸。
脚下是城中百姓的惊呼。
沈锦操控着滑翔飞雕,这是她给这件飞行物取的名字。
前世在享受到男人的美妙前,她释放压力的方式是极限运动。
跳伞、滑翔、冲浪、翼装飞行、攀冰岩……什么刺激玩什么。
那是心灵的释放,猛烈的刺激感总能让她血脉膨张。
她疯狂也惜命,从不会把自己的命交托在别人手里,只有彻底了解原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而这滑翔飞雕就是她根据滑翔翼的原理,配合古代独飞木雕设计出来的。
那封沈临渊送去陈家的书信,便是这滑翔飞雕的图纸,对一个痴迷匠工之术,沉迷研究墨家机关术的狂热‘学者’,是绝对抗拒不了的诱惑。
在摘星台上看见此物,仔细检查过每一处细节,沈锦就知道陈墨白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自由的味道,喜欢吗?”她偏头看向身旁换下隆重宫裙,身穿常服,紧紧抓着飞雕把手的女人。
寒风刺骨,她的小脸冻得惨白,却仍极力瞪大眼。
那双眼不再死寂,似是迸射出火焰挣脱了那名为礼教身份的枷锁,明亮惊人。
“喜欢。”绮洛郡主颤声道,“我很喜欢。”
这就是自由,是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放纵!是她十八年人生中第二次任性!
“那就享受吧。”沈锦笑弯了眉眼,像是一只诱人成魔的精怪魅魔,“人在生辰这日拥有做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的权利。”
飞雕在城外官道上停下。
她拉着绮洛郡主在驿站买了马,带她登上高山,在山峰之巅依靠梅树,笑看着郡主肆意喊叫。
金乌西坠时,她又带着人回了城,去了绮洛郡主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南风馆。
馆中画舫缓慢驶过凿开的冰湖,身旁年轻儿郎环绕。
酒盏交错,轻纱随风舞动。
夜上繁星绕月,一束束绚烂烟火绽放。
像是一场纸醉金迷的梦。
可梦总有醒来的时刻,看着岸边把守的重兵,绮洛郡主被酒气晕染迷离的眼,恢复了些许清明。
“这一日过得真快啊。”她语气落寞,学着沈锦的样子轻靠在画舫甲板的雕花木栏上。
沈锦微张开嘴,身旁南风馆的男馆极有眼色给她喂了颗剥了皮的葡萄。
她漫不经心吃着:“只要郡主想,沈锦随时都可以奉陪。”
绮洛郡主噗嗤一下笑出声:“那他们该戳你脊梁骨,说你是教坏我的坏女人了。”
她笑笑,满不在乎:“这不是事实吗?”
想到她过去的名声,绮洛郡主忍不住失笑:“说的也是。不过你怎么会想到送这样的礼物给我?”
她和这位极少有交集,为数不多几次也不过是在各种宴席上,没有任何私交。
“你就不怕我拒绝你,再治你一个离经叛道之罪?”
沈锦支着下巴,遥遥望着越来越近的湖岸。
“贵女之首,天下女子楷模,端庄稳重,才学出众,皇家之典范。”
这些都是原主记忆中,冠在绮洛郡主身上的头衔。
在学堂那些日子,一无是处的原主就是绮洛郡主的极端反面存在,夫子、同窗嘲笑她时,总不忘抬出这位。
“单是这些就可见长公主对郡主的厚望。可这世上哪有人能活的那么完美,盛名带来的除了荣光,还有沉重枷锁。”
如绮洛郡主这样的存在,前世她在名门圈子里见过不少。
“听说郡主过去唯一一次被长公主责罚,就是九岁那年深夜去往摘星台独自赏月?”
绮洛郡主神色微暗。
“赏月果然只是对外的借口啊。”沈锦了然一笑,毫不意外。
“第一次听闻这事,我便觉得奇怪,不是中秋月圆,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郡主又怎会抛下伺候的下人,独自在隆冬深夜赏月呢?”
她睨着身旁的女人,语调轻漫:“其实那一日,郡主是想跳下去吧?”
母亲的厚望,旁人的称赞,从小压在身上的盛名,足以一个让一个只有九岁的女孩疲惫到窒息。
闻言,绮洛郡主容色微变,抓着围栏的手猛然收紧。
沈锦只当没看见,接着又说:“到了这个年纪仍不成家,要么是心有所属,要么是不愿为一朵花放弃一整片花丛,要么便是了无生趣,无所谓对方是谁。”
每一字都入巨石砸落在绮洛郡主心潮中。
她懂她,一个交情甚浅的人,竟真的看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