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凌霜有些发怔,周修廉行了个礼道:“郡主若只是想简单说几句,在下洗耳恭听,若郡主想畅言?”
周修廉指了指头顶笑着道:“在下可不想被晒冒了油,咱们自当移步那边宫檐下,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程凌霜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却并非是笑意:“您先请。”
周修廉恭敬回礼,轻提锦袍一角,大步朝一旁的别宫走去。
不仅跟在他身后的程凌霜奇怪,就连那几个抬轿子的太监也奇怪,明明刚才刺史的腿是瘸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好了。
廊檐下似乎清凉了许多,程凌霜并不想就周修廉的腿到底好没好展开话题,不管这男人瘸是不瘸都不关她事。
但今日的程凌霜尽可能地让自己说得礼貌些:“今日叫住周大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想知会你一声,本郡主刚见了陛下,希望大人不要对咱们的婚事报太多期望,你我两家不合适。”
“哎!”
周修廉叹了口气,所答非所问:“郡主今日戴的金簪却也是佳品,但款式可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在下正好有一支亲手打造的金镶玉珠宝簪,改日送给郡主,您的身份自当是要配最好的。”
他不急不躁的语气,反而让程凌霜有些语塞,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来和周修廉说这些废话,刚欲离开,周修廉动作迅速地挡住了她的路。
“让开!”
周修廉笑了笑:“在下听说郡主对玄武氏的少主独有情钟,这等专情很是让在下佩服。”
”但人是要相互接触和了解的,您怎知在下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剃头挑子一头热,又或是强强联手,您选哪一个?”
“您若选了强者,那还有什么是郡主得不到的?”
“你岂能和玄武少主比!”
程凌霜伸手欲推开挡路的周修廉,却被他抓住了手,猛地拉近了身前。
“那有何不可?只要郡主想要,在下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给您弄来。”
“无耻!”
程凌霜挣扎了几次才挣脱开了周修廉,她怎么也没想到,周修廉如弱冠书生的无力之感,竟然伪装得这么好。
直到看见程凌霜消失在视线之外,周修廉才不得不扶住了身旁的廊柱,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的太监们赶紧跑了过去。
刚才回程凌霜话的太监扶住周修廉道:“大人,您可还好?”
周修廉忍着左腿抽筋般的巨疼,脸上冷汗直冒,从腰封里掏出一个小钱袋道:“今日之事不得说出去,扶我进轿。”
小太监心里咂舌,刺史大人这是为了不让郡主看不起,刚才是硬生生地挺着啊。
周修廉的腿虽然治好了,但因为伤口缺失了一块肉,又被耽搁了那么长时间终是落下了隐疾。
他不是脚跛也不是腿瘸,而是每次走路的时候,腿骨连带着肌肉一直到半个臀部都疼。
若他刚才还是一瘸一拐,势必会更让程凌霜瞧不起,周修廉决不允许自己再被人如此蔑视。
就如父亲周久荣的点化,只要能让他们在越国的势力强大,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做的。
周修廉瘸着腿去给周贵妃送金器玉玩,远在千里之外的北都府,却正蒸腾着滚烫的生机。
春日灼灼中,广袤田畴上人影如蚁。
玄武云楼一身粗布短打,沾满泥点的裤腿高高挽起,他站在田埂高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寸刚被播完种的土地。
手里随手捏一把湿泥,感受着泥巴的黏度与湿度。
春耕,是北疆一年的根基,也是他玄武氏立足的根本,容不得半点差池。
“云楼。”
武爷在京哥儿的搀扶下向他走来,这几日他身体在逐渐恢复,胸口也不再发闷。
但叶婉瑜不准他出医馆,说是让他休养生息,今日若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和少主商议,叶婉瑜还是得让他再讲一本药典,武爷只能给她留了昨日交的针灸术让她练习。
“云峰那边有信鸽到了。”
玄武云楼眼神一凝,随手将泥块丢回田中,在腰间抹了把手,和武爷一起朝不远处的歇凉草棚走去,边走着他边接过武爷递来的细竹管,倒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
目光扫过,纸条上简短的几行字让他看着有些泄气。
“京城药铺已顺利盘下,位置极佳,宅子也重新启用,青露着手布置。”
“另:郡主车驾轻简,仅随扈数人,已于昨晚悄悄离京,方向,北都府。”
玄武云楼望向官道的方向,眸色沉沉,他把信递给武爷道:“叶婉瑜的馊主意倒是让郡主来得更快。”
车驾轻简?
一丝冰冷的烦躁掠过玄武云楼的心头,既然是车驾轻简,程凌霜必定是想尽快赶到北都府。
他正踌躇着,耳边叮铃叮铃的传来响声,叶婉瑜一身野民打扮和春十娘拎着水壶像是特意来送水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
叶婉瑜锐地察觉到玄武云楼眉宇间那抹不同寻常的凝重。
武爷也是听见叶婉瑜走路的声音,无奈笑着道:“你这身上都挂的是什么,叮当作响的,针灸术可都练好了?”
没等叶婉瑜回答,春十娘伸出两只胳膊道:“姑娘已经在都练了,还练的是双份。”
“你这丫头,别给十娘扎坏了。”武爷哭笑不得。
叶婉瑜赶紧提了下袍子一角,露出半截脚踝道:“徒儿自己的腿也都用来练习了,现在都还麻得很,只可惜医馆里没别人,都在这地里呢,所以徒儿来送送水,也好给师父和少主解解渴。”
玄武云楼接过京哥儿递过来的粗瓷碗,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中暗自庆幸,今日忍着没去医馆看来很正确。
“郡主估计不用五日就能到北都府。”他说完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野民扮相的叶婉瑜,最近他倒是习惯了她这身打扮。
叶婉瑜脸上一僵,眼底瞬间燃起一簇说不清的火苗。
她瞪了一眼玄武云楼道:“这么快?真够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