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悠悠转醒,浑身却止不住地发抖,她终于认出眼前这个疯婆子,正是医馆门口与她对视怪笑的野人。
“你是人是鬼?”她声音发颤,浑身抖如筛糠。
“撒,啊几瓜!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神婆有个毛病,撒!遇到将死之人,若是有缘,就忍不住要救上一救。”
“你、你说谁是将死之人?”红梅脸色惨白如纸。
“哈哈哈!当然是你呀!啊几瓜!你,你!”
叶婉瑜指着红梅夸张地大笑,这装神弄鬼也是个体力活,她暗自腹诽。
红梅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身下的地面渐渐洇出一片水渍。
叶婉瑜立刻捏住鼻子连退数步,一脸嫌弃:“你这姑娘,怎可随地便溺!撒,不成体统,快穿衣服,穿衣服。”
红梅手忙脚乱地抓起衣物往身上套,哭哭啼啼地哀求:“神婆若真能救小奴,还请指点迷津,小奴日后定当报答!”
叶婉瑜撩了撩肩头乱发,故作高深的沉吟片刻,慢慢向门口踱去,就在即将踏出耳房的刹那。
她突然驻足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想活命,就得赎罪!否则必不得好死。”
她又指着地下道:“你,啊几瓜,不准动地方就在这跪好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红梅立刻双膝并拢,乖乖跪在一地的尿渍中。
叶婉瑜又踱了回来,围着红梅念念有词地转了一圈,突然朝她后脑勺狠狠一拍。
红梅猝不及防向前扑倒,整张脸都埋进了尿渍里,待她挣扎着重新跪好时,叶婉瑜早已溜出耳房,拉着春十娘扬长而去。
这一巴掌打得红梅眼冒金星,但对神婆的话她却深信不疑,她若死了,还如何享受周修廉许诺的荣华富贵?
反正大小姐也不可能复活,她所谓的赎罪,顶多就是忏悔几句罢了。
红梅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直到鸡鸣破晓,地上尿渍干透之后隐隐有些骚味,她实在受不了才稍稍挪了挪身子。
跪了一整夜,膝盖以下早已失去知觉,红梅双手撑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心知一旦躺下,就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若此时霍夫人前来查看,这一夜的罪岂不是就白受。
正当她艰难支撑时,袖袋里突觉有个硬物硌得手腕生疼,摸索着掏出来之后,红梅顿觉心神巨裂,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将东西甩了出去!
叶婉瑜放进红梅袖袋里的,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炼金之作,一支金蝉步摇。
这支步摇除了是饰品还暗藏玄机,金蝉腹部用金丝编织,内藏一颗剧毒药丸,危急时只需将金蝉浸入水中,无论是水还是溶出的毒药,都能让人三步毙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红梅再也跪不住,手脚并用地爬向床铺,抓起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步摇。
镂空金蝉可是大小姐最得意之作,那是她在密室里鼓捣了好几天才制成的,还得意地告诉过她:若尹先生再说她做不出防身武器,就拿这个去吓唬他!
“赎罪,奴婢一定赎罪。”
“大小姐,奴婢只是为了活命,真的没有害您啊!”
红梅吓得魂不附体,喃喃自语时,天已大亮。
早就回去的叶婉瑜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临睡前特意嘱咐春十娘,明早务必让青露去苗房,看看红梅是不是还跪着?
也不知又睡了几个时辰,叶婉瑜懒懒地翻了个身,感觉脸上痒痒的,随手挠了挠,竟挠下许多干涸的膏体。
“桃胶膏和花露不同,需要用水清洗,这么挠,会把养好的皮肤挠坏的。”
玄武云楼晨钟般清朗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入她耳中,叶婉瑜尖叫一声,把头埋进被窝:“谁让你进来的!”
“你这不是穿着衣服睡的么?快起来。”
“少主不出去,我怎么起来?快出去!”
春十娘忍俊不禁,轻轻扯了扯被子:“姑娘别喊了,少主根本没进来。”
叶婉瑜猛地探出头,四下张望,果然不见玄武云楼踪影。
“可我明明听见他说话了。”
春十娘指着窗外玄武云楼的身影:“少主一直站在外面呢,快去洗脸吧。”
叶婉瑜又挠了挠脸,这是她第一次用桃胶膏,感觉不如从前用的花露方便,干在脸上像面糊一样。
“少主特意过来提醒你不能挠的。”春十娘絮叨着。
叶婉瑜不想再听唠叨,赶紧穿衣起身,洗脸时,果然感觉涂过的皮肤滑溜溜的。
趁她洗脸的功夫,春十娘开门将玄武云楼请了进来,自己则悄悄退下。
“你昨晚是不是去苗房了?”玄武云楼开门见山。
叶婉瑜伸手去够脸巾,却因眼睛进水一顿乱摸,玄武云楼无奈,将脸巾递到她手上:“你只是去了趟林州,胆子就越发大了,计划想好了?”
叶婉瑜用脸巾轻轻拭脸,时不时偷瞄镜中的玄武云楼。
“少主,计划实施前总要铺垫的呀,这叫学以致用。”
玄武云楼的目光掠过她身上宽大的袍子,及腰青丝尚未挽起,软软垂在一侧肩头,镜中的叶婉瑜不施粉黛,却如晨露中的刚冒出的青草新芽,让他心跳加快似要破帛而出。
“你不梳头?”他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叶婉瑜胡乱挽了个发髻,转头看向表情僵硬的玄武云楼:“少主,师父既已把我的身份说死,我也只能装野民了,不过在红梅眼里,我现在是个神婆。”
玄武云楼突然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就不怕再被毒蛇咬一口?”
叶婉瑜眼底浮起诡艳笑意,开始献殷勤道:“少主,要不要听听我的计划?”
此时的叶婉瑜眸底再看不出死水般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生机,灼灼逼人,仿佛要将过往的灰烬都点燃,这变化似乎太快,让玄武云楼不得不生出一丝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谋反可不止是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