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贞二十四年,冬月廿一。
    彦家一众在京都落住。
    裴寰留下的管事帮了大忙。
    云渝初到京中,全赖他在旁协助,才把京中各家大体情况摸清。
    前世彦博远娶的是官家女子,家中的中馈用不着他去操心,现下他却恨不得全程包揽,内外一把抓,不让夫郎耗神。
    大有夫郎继续去做喜爱的生意,家中一应事物,皆有夫君打理。
    在这层关系下,刘伯便不出意外地做了内外总管家。
    替云渝劳心劳力。
    京都不同其他地方,太子大力推行女学。
    住在京都的平民百姓人家的女儿也会读书习字。
    一些偏远地区,哪怕朝廷推行女学,因固有观念使然,百姓不愿让孩子去书院。
    小汉子尚且读不得书,哪里又轮得到姐儿。
    大户人家都是请女夫子在家教学。
    哪怕是如安平府那般的大州府,府城也只有一家女学。
    地方偏僻无人烟,多以孤女为主。
    彦博远有意让小妹进女学,也不放心她一个人。
    刘伯见彦博远会给小姐布置课业,问过一回。
    “小姐是否要请个夫子,或是入书院读书去。”
    京都书院选择多,有姐儿汉子一块收的,也有只收女子的。
    彦家现在租住的便是先时裴寰所说的宅邸。
    距这两条巷子外就有一家不拘男女的书院。
    上学时间和彦博远的上工时间正好对上。
    彦博远大手一挥,把她送去了三明书院。
    早起去翰林院时,把她捎带上,先送她去书院,散职路过书院,再接了她一道回去。
    放眼皮子底下,不担心出事。
    偶有交际应酬,就派车夫先去送小姐回家。
    彦家读书郎换了一个,先时彦博远,现下彦小妹。
    书籍教材彦博远有特意为她留了些,没全放村里私塾,她就用大哥记满笔记的书册。
    彦小妹学起来事半功倍。
    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墨义策问。
    小妹年纪尚小,之后是要从商入仕,亦或做个后院妇人。
    彦博远不准备干预,都依她来,左不过有他这个大哥护着。
    在此之前先把底子打好,才有后头能选择的余地。
    他决计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
    彦小妹前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他这么一个大哥,被彦博远拖累抄了家。
    今生彦博远不出事,彦小妹定当和顺。
    云渝来京都前,还想着在京都也开个铺面,做点小生意。
    由刘伯这个熟悉地方的人带着,走了小半个月,没寻摸到合适的铺面。
    京都地皮金贵,门门道道多。
    主要是租子贵。
    临街的每年能有一千两,最次的到郊区,也要三百两朝上。
    他现在是官夫郎,不好去铺子坐镇,万事需要个管事出面。
    京都地贵,工钱也高。
    还没主家,能主事的掌柜老板更是稀缺。
    开铺子的成本陡增。
    而且现在家中虽然租住的是裴寰给的便宜地方,但各项支出也多。
    光说一个租子。
    裴寰说给便宜,但彦博远和云渝都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哪能真让他海了去的便宜。
    三进的院子,前中后院一点不差,花园门楼俱全,占地就有十亩,一亩七贯,放外头卖都得七万两朝上。
    地方贵但住得顺心,云渝和彦博远暂时没准备挪窝。
    每年租子九百两白银的友情价。
    刚到新地方,花销的地方多。
    添置家用大件,以及零碎东西,还要与同官打交道,散职之后的应酬往来花销大,现在不适宜把钱全砸进去做生意。
    刘伯提议在京郊买点田地,租给农户,或收点佃户起个小庄子。
    翰林编修的收入,不光有禄米还有职田。
    原先能得十顷的田地收入,但那是十几年前的旧制。
    彦博远没赶到好时候,朝廷削减官员收入,把职田这部分对半砍了。
    按照十几年前的旧制,少说也有十几顷。
    现在只得五顷。
    一顷地若是全种稻谷,遇到丰年,约莫每年能产一百石稻谷,能卖五十两白银。
    五顷就是二百五十两。
    当然这都是去了农户手里留的,算的是实际到手的。
    云渝是泥腿子出身,知道农家日子的苦,做不出让农户吃不饱的事儿,收的租子都是按最低档来。
    除了这些,彦博远另有六十石禄米,三百贯的俸银,零零碎碎的贴职钱。
    加加总总算起来,一年大抵小一千两的收入。
    算起来多,但这些钱得等明年才能实际落到口袋,谁叫彦博远才刚入职。
    粮食在这世道不愁多,能多些是一些,产了粮食去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职田不占限田的额度,彦博远手里还有两千多亩,也就是二十顷的田地能免赋税。
    云渝听刘伯的这个提议有理,转而去寻摸田地,打算把这些额度用完。
    这样就能再有个一千两的收入。
    靠近京都的周边,都是王公贵族的庄子。
    京郊良田紧俏,又是道观庙宇,园林皇庄这些大型建筑。
    不可耕地的多。
    内围少耕地,云渝要买就又得往外去。
    但比开铺子的本钱少,陆陆续续也凑齐了。
    集中在京西,那儿便宜。
    远是远了点,都快贴到隔壁府去了,比不得手里有万亩的大户。
    云渝手头的几个铺子,镇上的糕点铺子与陶安竹分下来后能有三百两左右的收入。
    食肆少些,二百来两,府城那头多,有小一千两,再加上郑家那边的酒楼分成,能有个两千多两一年,这只是粗略算。
    云渝一年顶彦博远两年。
    可以说,彦博远现在全靠夫郎养着。
    嘴里一直说着养夫郎,实际谁养谁,一清二楚。
    彦博远吃软饭,但理不直气也壮。
    说要卖身还债,夫郎不能白养他不是,他可有用。
    云渝心痒,做生意心不死,时刻关注着京里的商圈。
    安顺过个一年,日子稳定下来,开个铺子做生意不成问题。
    看铺面的时候一道注意有无管事的人才,不羁还能寻到连管事铺面一道转手的人家,或是小生意的老板想寻个主家云云。
    彦博远卯时到翰林点卯,申时散职,中间午休一个时辰,每月三天旬假。
    一月里夜值个两三次。
    翰林清闲,就是看书校点,院里的书册登记了就能带回去。
    彦博远沉下心看书,校点文集。
    里头官员也都是往届的科考学子,同僚不是榜眼就是探花,没人给他找不痛快。
    有也能被他娴熟化解。
    尚且安生。
    朝中如何也挪不到他头上,天塌下来高个顶上。
    彦博远轻松拿捏交际,也算在京都站住了,唯一一点就是京都人和府城人一般,污糟一点的地方的酒宴不爱寻他。
    三次里有两次不请他一道吃酒,倒是省了他一笔花销。
    夫郎赚钱不容易,他得省着点吃夫郎的饭。
    而且这样一来也省了他许多麻烦,端起洁身自好的君子风范,在寒门中十分吃得开,谁都要夸一句,他简直是寒门之光。
    彦博远对现状很满意。
    而尚书房之中的皇帝对彦博远也很满意。
    彦博远的一手字不是白练的,语言的艺术也不是白学的。
    前世那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
    有裴寰这个老师指导,入了京后也一一去拜会了各位师兄。
    他年纪小,又是个好苗子,师兄们对他赞誉有加,在朝中没少给他说好话。
    皇帝的耳目遍布天下,朝中动向由皇城司一字不漏地定时呈报。
    这日见到彦博远奏拟的折子,起了兴趣,问一旁立着的公公,道:“裴公收的这位徒弟,在翰林已有一年,你觉得他如何?”
    “彦大人为人勤勉,学识渊博,前些日子完工的《文成御览》就是由彦大人主笔,平日里与人和善,京中人无一不夸呢。”
    “哦?”皇帝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京中无人不夸?那太子你来说说。”
    太子答道:“儿臣虽不曾见过这位小彦大人,但他在京中的风评委实不错,正如孙公公所说,就连严大人也对他赞誉有加。”
    严中正严大人是翰林掌院,为翰林院最高长官。
    他为人严肃古板,少有人能得他一句好。
    皇帝道:“朕最近听到了一桩关于彦卿的秘闻,朕听着有趣,也给你们说上一说。”
    皇城司不光搜集官员在业务上的事情,还搜集官员后院里的奇闻轶事。
    当然,还没到贴着文武百官的寝室门偷听这么离谱。
    但出了屋的消息就得小心了。
    彦博远和同僚的那点事儿,只有皇帝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太子一愣,父皇不说臣子政绩,反而说他的那点儿花花阴私。
    虽说用人也看人品,但臣子是否有隐疾,也不妨碍用人不是。
    但皇帝的话,不能真当是闲聊扯糊,下位者猜测上位者心思是必修课。
    不待太子细想,皇帝也不为难他们。
    说到了今年巡按御史的名单上。
    太子立时明白了。
    为何要把臣子□□里的那点儿事拿来说。
    原因无他。
    彦博远不能近女色这事,对皇帝有好处。
    前些日子朝廷出了个丑闻。
    负责今年兴源府的巡按御史死在了任上。
    要死不死的是,他的死法很不体面。
    极其不体面。
    他死在了花舫姐儿的床上。
    御史去往地方监察,做的是天子耳目,有密奏渠道,直达皇帝案前,遇到特殊情况,甚至可以先行代为处理,权限极大。
    这就免不得被好吃好喝招待。
    遇到心虚或是内心有些小九九的官员,常有贿赂。
    金银财宝美人风月,尽数捧到面前。
    这些事儿皇帝一清二楚。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事上不出错,其余的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
    但不能把巴掌打他脸上。
    私下收受贿赂,那是官员的事情,但死在女人肚皮上就不行了。
    他是王朝的官员,他的脸面就是朝廷的脸面。
    他是替天子巡查,闹出这事,打的哪是朝廷的脸,打的是皇帝的脸!
    皇帝年纪上去后,就修身养性,少有动怒。
    听到这消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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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得绷不住了。
    当场砸了一套文房。
    但凡与此案有牵连的,都喜提牢狱之灾。
    他是让他去巡查,不是去逛窑子。
    他倒好,底下人一贿赂,美人计一使,直接把自己玩死在了当地。
    有一个算一个,促成这事儿的,一个都没逃过。
    路过沾了点水气的狗,都得逮着问话。
    兴源府地方不大,农业不发达,但每年的税收极丰,全赖倡馆花楼。
    有道是圣人君子去了,也要软着脚出兴源府的地界。
    但只要不是头脑昏聩的,都知道这事不能长久。
    哪怕税收颇丰,皇帝也一直有意打压。
    想要让其百姓专心农业,巡察御史每年换着人去,督促地方改倡为农。
    往常再如何,甭管有没有受贿,人都是活着回来的。
    这回死画舫里头,朝廷还要捏着鼻子,替他在民间遮掩一二。
    委实气人。
    人死了事还没办完,还需再派一个过去。
    但皇帝不提,底下人不说。
    不敢去触霉头。
    这事就搁置了。
    直到今天,皇帝把彦博远拿出来说事。
    彦博远这个就很妙。
    瞌睡来了送枕头,往帝心眼里送。
    收钱贿赂也比死楼里好听。
    太子会意,父皇这是想要彦博远去巡查。
    他去,最起码不用担心美人计。
    敌方少一计,我方先胜一筹。
    妙哉,妙哉。
    太子上道,当即提议让彦博远顶上。
    皇帝颔首,“就按太子说的办。”
    孙公公领旨,请了秉笔太监来拟旨。
    今日彦博远沐休,在家里夫郎热炕头。
    圣旨就这么没半点准备得到了。
    晴天大白日的,彦博远衣服都穿不利索。
    云渝还软着身子,躺在床上帮不上忙。
    “皇上怎么突然给你下圣旨了。”
    彦博远也不明白,回想平日的行为。
    京中大体官员和前世一般,没多少变动。
    彦博远对他们熟悉,知道个人的喜好,各家的隐私。
    对待他们拿捏有度,左右逢源,哪怕是在世家和寒门对冲的时候,两家也没人觉得他哪里不好,一点不带磕绊地融入官场。
    那是要赞许有赞许,要人脉有人脉,别看官小,面子可大。
    “许是奖赏,前些日子我主笔修撰的文集递了上去,估摸着是这件事。”
    其他也没事儿了,不年不节,宫中恩赏也轮不到他。
    彦博远将乌纱帽戴好,复又理了理衣摆,在有些脏污的镜子前照了照。
    人模狗样,没哪里不妥。
    彦博远满意点头,嘱咐道:“我去去就回,你好生歇着,困了就睡会儿。”
    云渝顶着潮红的脸点头,“知道了,你对公公恭敬些。”
    他现在的状态不好去接旨。
    想到彦博远平日的表现,忍不住多嘴提醒。
    彦博远无奈哂笑,他在夫郎心中,到底是什么个形象啊。
    “嗯,听夫郎的。”
    云渝被累了一通,正是困倦的时候,听他答应下,懒熏熏道:“快些去吧,我先睡了。”
    把被子一裹,往里一转,睡觉也。
    也不知到底是谁需要对公公更恭敬些。
    圣旨都到家门口了,还睡得着觉。
    另一边,彦博远匆匆赶到正堂。
    宣旨的公公由管家领着进了门。
    彦博云连忙迎上去。
    旨意是对彦博远所下,公公没在意只来了一个彦博远,不见主君家眷。
    见他来了,公公直截了当道:“彦大人接旨吧。”
    “臣在。”彦博远当即撩摆跪下,听旨。
    宣旨太监的声音尖细洪亮。
    旨意不长,一会儿便宣读完毕。
    兴源府及其附近三个小府为一个大州,彦博远任御史,前去巡查农耕进度。
    彦博远接了旨,不动声色地给公公塞了一个荷包。
    公公也颇为娴熟地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这趟出来不亏,态度和蔼了几分,“咱家恭喜彦大人,去往兴源府的马队已经备下,还望彦大人早日动身。”
    圣旨来得突然,期限也急,最晚三日后就要动身。
    这事宜早不宜晚。
    兴源之前闹出的动静大,彦博远知道朝廷为什么这么急着送人去。
    但他没想到这活,最后落在自己的头上。
    彦博远一路将公公送出院门时,有意试探,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提点了几句。
    公公收了钱,他又是由太子举荐的,有意交好,便把尚书房的事情隐晦说了。
    彦博远不禁莞尔,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
    别人入皇帝眼,是因为能力出众,他入皇帝眼,是因为那点事儿。
    旁人不知的是,皇帝原本就属意他去办差。
    那点儿私事只不过锦上添花罢了,真要那么在乎,他何不选个太监去办差,那可比朝臣好用多了。
    裴寰虽然退出朝堂,但他原先太师的身份,便不能让皇帝轻易忘记。
    他这个小徒弟,皇帝早就有印象了。
    先皇后是裴寰的嫡妹,他想捧太子,彦博远这等年轻才俊,就是个很好的切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