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间,祝昭纵身一跃。
她身若游风,足尖轻点便凌于赵良之上。一道清光微颤,无声无息便拂过赵良腕间。
那柄即将斩断妇人脖颈的宽刀,竟生生凝滞半空。并非被格挡,而是持刀的手已与它的主人骤然分离。
祝昭看了看手中的剑,恍惚间似乎有另一道力量与她一同握紧,正如在幻境中她做的那样。
剑客的灵魂永远共振,剑客手中的剑剑尖向前。
剑光如雪崩倾泻。
没有人看清她如何出鞘,只见断腕与刀一同坠落,血还未喷涌,祝昭的剑尖已回旋轻点,如清风过林,将那妇人轻柔地推向身后安全之处。
祝昭扭头冲她温柔一笑:
“请好好活下去,替阿砚看看未来的新世界”
那声音清冽明亮,一如十七年前的那天才剑客。
赵良捂着手臂,惨嚎未出,祝昭的剑锋已抵在他喉头。
“这剑本可以要了你的性命。只是身肩长老之责,不便越距;今日之事,我祝昭一并担着。但身为剑客,”祝昭剑尖垂地,“此刻的剑,却是不得不顺着万民心声而挥了。”
大殿里响彻沸腾的叫好。
李蜉等人不知事前经营了多久,兵马充足,又有幻境扰乱高手经脉气息,此刻还得了祝昭等人助力,胜败逐渐显露。
见势不妙,李蝉狠狠咬牙,不再恋战只想逃离。李蜉等人又团团围上,却不抵李蝉身边的死士用命为她垫出了一条血路,竟让她逃了。
台上最后反抗的那些鼠首力量见势不妙,终是俯首认栽了。
祝昭疲惫地抬眼看向大殿,恍惚间似乎有个少女脆生生在她耳边说道:“阿昭的剑真漂亮,只是可惜不能成为你的师姐了。”
祝昭忽而泪流满面。抬手擦去,又向身边的温柔风影扬起笑容:“你已经是了。”
她终是脱力昏倒。
暮色渐沉时,祝昭悠悠转醒。她悠悠抬眼,认出了这装潢正是先前收拾出来的房间。
身侧一股梅花清气凑了过来,是裴寻鹤俯身,欣喜地看着她:“阿昭,你终于醒了!”
祝昭重新合眼养神,嘴角却扬了些笑意:“寻鹤照看了我多久了?”
“不过十二个时辰。医师说你只是力竭,并无大碍。”裴寻鹤起身,端来了一碗白米粥:“多久没吃东西了,快起来,我喂你点。”
祝昭顺从地支起身来,却毫不客气地从裴寻鹤手中抢过了粥:“呆鸟,我还没虚弱成那样。”
裴寻鹤不满地撇撇嘴:“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祝昭喝完了粥,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谢珩呢?”
裴寻鹤摇头:“那时我远远瞧见你晕倒便冲了过来,并未留意周身其他人。一会儿你休息好了,我们可以去找阿蜉问问。她与谢珩是合作关系,应当知道点什么。”
祝昭只是摇了摇头。她沉默片刻,突然释怀笑笑,话锋一转:“寻鹤,我总感觉我该多上江湖里走走。”
裴寻鹤对上她的视线,轻笑偏了偏头:“你离了家那么久,母亲她很想你。刚好母亲要随船回来,不如...便先上南海走走?”
祝昭抄手,面上挂了点怀念的笑意:“是啊,好久没回去了。”
她忽地似乎恢复了全部力气,起身利落地扎了个马尾:“走吧,我们去和阿蜉她们道个别。”
祝昭与裴寻鹤并肩走向李蜉所在的偏殿。檐角铜铃被山风拨动,将殿内激烈的议事声零星传入耳中:
“邕粤之变的民间首领向我们递了拜贴,得空需派人正式洽谈。”
“北境六镇驻军已收编五万,但粮草那边可有专人去负责?”
“追踪李蝉之人可有回信?放虎归山,此人以后必是劲敌。”
祝昭突然驻足,指尖轻叩剑鞘三声。殿内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李蜉清亮的嗓音:“是师姐吧?快请进!”
推门便见满地摊开的舆图,宋珏正用朱笔圈画各地驻军,谢琅则对着堆积如山的竹简蹙眉。李蜉从案几后探出头,脸上还沾着墨渍:“要走了?”
“再不走,怕要被你塞个起义大将军的官衔。”
祝昭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兵力布防图,代表朝廷的黑色小旗插满各州,而红色燕字旗仅占据西南和北境几隅,像几滴将化未化的血。
宋珏起身走到祝昭身侧,同她一起看着面前舆图,仍是一贯的冷脸:“从前听燕王殿下提起过您许多次,今日草草相见,还未来得及煮酒论心,就在长老面前唱了出大戏,请您莫怪。”
祝昭笑了笑:“宋少主客气了,唤我阿昭就好。今日好歹是相识了,江湖路远,来日多的是机会与几位共饮一杯。话说阿琅姐那惊天动地地一摔竹筒,我看倒不像是谋划过的,字字句句好若杜鹃啼血。”
谢琅闻言抬头,冷峻的眉眼微松:“若非燕王殿下临场加词,我本不必摔坏太祖手札。”
“哎呀,那竹简反正要进太庙供起来的。残败一点,更像是老古董。”李蜉接过酒壶灌了一口,笑眯眯地回应着谢琅,而后忽然正色,问道:“蜀门那里,没事吧?”
祝昭思量片刻,缓缓说道:“应当无事。师父向来比起练剑更注重我们的品性,如此义与不义之抉择,他定然只会支持我们。”
可她说罢,静了一瞬,眼里划过些犹疑。
那么当年,谢珩又为何要那般决绝地叛派呢?仅是自我放逐吗?
李蜉似是有所察觉,她偏过头凝望着祝昭:
“师姐切勿为了蜉而行违心之事。”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祝昭清走了心中思绪,只是屈指弹向李蜉的额头,“你师姐的剑还没锈到被小丫头吹吹风就动了。”
李蜉夸张地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额头,而后敛了神色,缓慢抬眼,期待到近乎惶恐地问道:“那师姐,会愿意留下吗?”
祝昭沉吟,侧眼望向窗外渐染金红的山峦:
“这江山该往何处去,你们几人看得足够清楚,我也乐意帮你们去打马走走这江湖。但今日事了,我的剑也只是因着苍生不敢不挥,而非从心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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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寻鹤适时接话:“她的剑还得去江湖里泡一泡,省得时不时担心砍错了人。成天犹犹豫豫,刃都钝了。”
持枪少年倚着门框,如鹤般挺立。
李蜉转眼看向他:“半年前师姐引见你我相识的时候,定然想不到如今的光景。”
祝昭翻了翻白眼,伸手便要逮李蜉来打:“你还好意思提?燕王大人可真是闷声办大事,这谋反不知道筹谋了几年,而我这个师姐却是浑然不知,稀里糊涂地就被你扯来当打手了。”
李蜉轻咳几声,蹑手蹑脚地试图挪出祝昭的攻击范围:
“哎呀,这不是您老每天忙着在江湖上转悠,我哪敢叨扰您啊。你快走吧快走吧,省得留在这儿念我。”
又嬉笑闲话了一阵,祝昭转头对李蜉眨眨眼,“若遇上砍不过的老骨头,记得喊我。师姐虽不站队,但帮自家师妹揍人天经地义。”
李蜉明白,这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她大笑,解下腰间玉佩塞给祝昭:“那这个给你。若是在我的地盘遇见事了,便拿出来......”
“就说我是燕王强征的压寨夫人?”祝昭促狭地晃了晃玉佩,在众人哄笑声中便要拽着裴寻鹤跃出窗外。
谢琅突然出声叫住了祝昭。她眼睫微垂,颤了颤,带了点笑意:
“两年前你决心闯荡江湖前,也是先来找我,问我是否知晓那不成器的弟弟的下落。这次打马,你还是为了寻找什么,却不是为了他人了。”
祝昭洒然大笑:“心结已了,该为此心寻找真正的方向了。”
谢琅轻轻叹了口气:“阿珩他不敢见你,早早走了,托我给你带样东西。”祝昭挑眉接过,是一枚温凉的玉扣,上面刻了“昭”字,旁边附有字条“好剑当有明玉相配。”
“他倒是还想着‘明玉’”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玉佩,随手塞到了包裹里,又转身向谢琅道:“阿琅姐可以帮我捎句话吗?”
相公山的落日正烧到最烈处。山脉的轮廓被余金熔烧,飞鸟晃晃悠悠地迎着光芒飞了回去。
“那殿里分明是四个人的呼吸。”祝昭打马起身,却忽然笑了笑:“他不想见我就不想见我吧,只是...”
她勒马回望,方才留的那句话似乎仍回荡在山谷之中:
只是,师兄,下次见面,你的剑会敢为何而挥吗?
山巅处隐约有一个修竹般的身影远远眺望,并不真切,只一眨眼,便遥遥地融入暮色去了,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裴寻鹤上了马,将手中酒囊用枪挑给祝昭:“阿昭,趁着夕阳未尽,该走了。”
祝昭仰头饮尽囊中酒,忽然将空囊抛向空中。剑光闪过,酒囊裂作两片飘落的叶,惊起道旁一群山雀。
“驾!”
他们冲进漫天雀影里,衣袂飘荡开来有如飞鸟归山。余晖为烈马泼上起伏的金色,而前方的山路一笔宕向更深更远的江湖。
且向前去。
天下人或许未见君面,却终将识得——
那劈开长夜的剑气从何而来。
(序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