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恍惚回了蜀山山头,群青抱云间,一个明眸乌发的小女孩向自己跑来,呜呜控诉二长老娇惯的大黄狗蛮不讲理地咬了她一口;明红一晃,面容青涩的少女满眼愧疚,要为他吸取腕上因救自己而中的蛇毒。少女低首下去,只露出束发处绑的一段红绳.......
太多模糊的碎片不分由说地把他按入了名为回忆的湖水里,他用力挣扎,却越沉越深,只见湖底站了个练剑的身影。那纤薄身影见他过来,悲伤又喜悦地转过了身大步离去;他连忙追赶,却被人从身侧拉停,而后俯首咬了上去,轻轻问道:
“师兄,你怎么不叫我明玉了?”
谢珩终是惊醒。
清风徐来,却不见竹林,只见身躺在一叶扁舟里,晃晃荡荡地凌于万顷碧水上。有锁链扣了他的手腕,另一端......谢珩顺着看去,只见祝昭坐在船头。
祝昭侧身单手拨着水花玩,另一只手把玩着谢珩的面具。心情似手不错,高束的马尾兴高采烈地摇晃,上面的红绳也跟着跳跃。
手腕上的链条被牵动,她偏头看了过来。见是谢珩终于转醒,她挑眉轻笑:
“好梦散,触血片刻发作,行脚帮常用招数。怎么,师兄没在哪片深山野岭的黑店里中过招?”
夕阳把祝昭的眼眸染得越发澄澈。她不笑时,眼里带了些疏远的倨傲,竞似周围的江水平静寂寥。此刻一笑,暮色点染的江水便似被水鸟惊波一般漾着散了去,混入暮色。
谢珩看着祝昭的眼,张了张口,却始终拿捏不好该有的腔调。小舟上静了片刻。祝昭笑意盈盈地看着谢珩,不去主动开口打破这沉默。
一阵风吹过,江边的竹叶落入船中。谢珩垂下眼,眉目混了点懒散的凉淡:“祝少侠大动干戈绑了我,却又不把我交给官府。不知,是何等意味啊?”
祝昭从船头轻巧地跳了下来,手搭双膝俯身在谢珩面前。腕一发力,谢珩便被扯了过来。他不得不仓皇抬眼,与近在咫尺的祝昭对视:
“我呀,太想念师兄了。深怕找了三年的人儿一睁眼就又跑走了,此刻只想把师兄绑在我身边,让您干什么您便干什么。”
祝昭一呲牙笑,右边那颗小虎牙便露了出来。谢珩脖颈伤还未好,见她舔了舔牙,此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纵横江湖的“满堂花醉”大盗一时百思不得其解:那潇洒可爱的小师妹是怎般变成了如今这幅流氓模样。
祝昭离得太近了,呼吸间的温热气流挠得谢珩心里发痒。他不自在地仰头向后避了避,侧着脸,扯起了同样流氓的笑:“能跟在美人身边,谢某求之不得,又怎会跑了呢?”
祝昭眸色幽深,眯了眯眼,用一种蜜里调油的腔调堵住了他的口:“竟是如此吗?看来是我对侠盗大人的了解不深,今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了。”
谢珩干笑两声,侧过脸,望向两岸山脉:“多多指教,多多指教。师妹啊,我看这山水,倒不似衡州风光。”
三秋岁月未能在谢珩脸上留下什么。江湖偌大,虽不知有多少尖风薄雪打入肝肠,落到眉眼却也只是敛入末梢。
他的面容同他的性格一样,晃眼似是热络旧人,细瞧却是处处陌生。
祝昭看着他,心底晃了神,面上却不动声色:“师兄好眼力。明玉下手向来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就用过了药量,让您一昏便是十多个时辰。如今已是上了去岭南的水路,抱歉,抱歉。”
谢珩一噎,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祝昭站起身来,轻划了几下竹篙。
小船随之一晃,摇摇摆摆地靠向岸边。她伸了个懒腰,红绳发尾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弧线:“天色已晚,不如上岸歇息。”
岸边芦苇丛生,祝昭利落地跳下船,铁链哗啦作响,牵着谢珩不得不跟上。
她折了芦苇棍,弯腰在浅水处摸索片刻,忽地出手,刺了两尾活鱼。鱼儿在她掌中作最后的挣扎,鳞片映着晚霞闪闪发亮。
“当年我最爱缠着你给我烤鱼。”她晃了晃手中的鱼一笑:
“今日师兄的手脚被师妹贴心保管着,自然不好劳烦您老亲自动手了。正好来尝尝我的手艺,要是觉得不好吃......”
她顿了顿,用沾着鱼鳞的手指点了点谢珩,“我就把你拴船尾,让你游回衡州去。”说着便跃起身来,动作麻利地拾柴生火。
火光葳蕤,映得她眉眼生动。祝昭将鱼串在树枝上,时不时翻转,鱼皮渐渐变得金黄,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响。
夜色渐浓,火光映着两人的脸庞。江风掠过芦苇丛,带来些许潮湿的凉意。
谢珩忽然想起那年深秋里在山涧边烤鱼,枫叶红得灼眼。祝昭将烤焦的鱼尾偷偷塞进他碗里,被发现却只是理直气壮地做个鬼脸,抬手灌了他一大口桂花酒,试图贿赂过去。
殊不知,那次便是最后一次。
谢珩静立一旁,他看着祝昭专注的侧脸,火光为她镀上一层暖色,轮廓柔和下来,碎发浸着汗水落在唇角。
一瞬间,他几乎想伸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拂开那缕碍事的头发。但锁链的冰冷触感让他惊醒,指尖无奈,只能在袖中悄然收紧。
“给。”祝昭递来一串烤鱼,打断了他的思绪。鱼肉外焦里嫩,香气扑鼻。谢珩接过,犹豫片刻,终是咬了一口。滋味竟那般熟悉,出乎意料的好。
“如何?是不是惊为天人?是不是觉得以前给我烤的那些都该扔进江里喂王八?”祝昭凑过来,盯着谢珩吃掉最上面的那条小鱼。
谢珩咽下鱼肉,轻道:“尚可。”
祝昭撇撇嘴:“师兄还是这般装模做样。”她自己也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想当年浪迹天涯,我可是靠这手艺结交了不少英雄豪侠。”
谢珩神色晦明,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而后轻描淡写地问道:“祝大侠,这三年来都去了哪些地方吸引迷弟迷妹啊?”
祝昭来了兴致,嚼掉了最后一尾小鱼:“师兄走的时候阿蜉才刚来,不知你对她可还有印象?”
谢珩不置可否。
祝昭向后仰入芦苇丛,双手抱在脑后枕着,抬眼望向如洗的夜空:
“她们皇室子弟来齐宗学武都只待两年。我接平滇北王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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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蜉正要离开蜀门。她素来喜爱我,便随我一同去滇地跑了几个月。”
“成了长老离了山门后,我第一时间先闯到京城,拜谒了你的长姐。阿琅姐也不知你所踪,只是答应我你若回家便帮我狠狠揍你。”
祝昭眉眼弯弯,掰了一根小草棍叼在嘴里,继续讲了下去。
“你还记得吗?我出身船帮。在把九州大陆翻了个遍都不见你人影后,我联系了船帮,托他们到海上寻找你的踪迹。”
“在那里啊,我重逢了幼时好友。没想到,那小子也学了武,说要和我比试,竟是和我打了个不相上下。”
祝昭眉眼弯弯,言语间带了点缱绻的怀念,把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故事滔滔不绝地讲了个遍。
谢珩平静地听着,望着无风的江面。耳畔蟋蟀吵吵闹闹,在这安然的夜里却难似乎浑然不觉。
他也向后仰去,躺在了被压折的芦苇上,似乎又被灌了酒,竟有些醉意:“明玉,其实我......”
祝昭偏过头,灼灼看向谢珩。目光相接那刻,两人眼里皆是漾起同样的涟漪,静默片刻,而后又各自悄然敛去。
能说些什么呢?
是“对不起”?还是“原谅我”?
哪句都配不上祝昭的炽烈真心,哪句都抵不过那千百日走过的天遥路远,哪句都舍不得打破这恍如旧梦的镜花水月。
终是无言。
二人沉默吃完了剩下的烤鱼。新月已上,河岸澄澈空明。
祝昭望了望夜,话音一转,问道:“师兄大抵也是要去阳朔的吧?”
谢珩不置可否:“何以见得。”
“玉佩,折扇,银爵......桩桩皆是前朝三姝佳话流传下的文物。而今五年一期的三姝会一个月后于阳朔召开,连宝库刚被盗了的李蝉都不肯留在衡州追查案件,而是匆匆以皇太女身份代表皇室赶赴邕州。我不信,你会错过。”
谢珩闻言,抚掌叹气:
“师妹真是抬举我了。我一个无耻盗贼,只是瞧什么稀罕便抢点什么来玩玩。这种天下政文武三道英才齐聚的盛会,我去了不是给人当靶子砍吗?”
“谢某虽愚,但若是就此香消玉殒在唾沫之中刀光之下,害得大齐的美貌霎时少了八斗,岂不可惜。”
祝昭听谢珩胡扯一句便挑一下眉头,听到最后只剩失笑:“心肝儿,你继续‘独占八斗’。”
谢珩的满腔油嘴被这句“心肝儿”一堵,卡壳片刻,转言道:“不过,岭南与邕州交界之地正乱,我这一介文弱书生正是需要强大的师妹保护。”
祝昭受用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弯了弯眼。
谢珩继续道:“师妹若是不嫌与谢珩这个正派弃徒的身份为伍,也不怕被朝廷发现与江洋大盗厮混在一起,倒是可以带上我,让鄙人聊尽师兄情谊,陪你逛逛这三姝会。”
祝昭翻了翻白眼,转念却想起了相遇时某人的德行,福至心灵:若是女装打扮,那倒确实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于是俯身,眉目凑在谢珩呼吸之间,弯了弯眼:
“美人邀请,那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