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斐然同他们一道开始着手调查时,第一个变得有些不对劲的,是采桑。
而第一个察觉的,就是总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采薇。
彼时她们正在小厨房准备午膳,说是陆眠兰这几天劳神费心,要吃些好的补补,好恢复元气。
陆眠兰的意思是不用太麻烦,但两个小丫头愿意,她也不会阻拦,乐得等解馋。
采桑将今早莫长歌刚捞上来的鲜嫩鲈鱼蒸熟后,细心拆去了鱼刺鱼骨后,又将鱼肉捋散。
羹汤用鱼骨与鸡架子一同熬得浓白,勾芡后倒入雪白的鱼丝、嫩黄的姜末、赤红的火腿丝一同滚沸。
起锅前她还特意淋上了一圈香醋,再由采薇飞入几缕鲜嫩的莼菜,只是闻着香气,都能让人流口水出来。
但此刻,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泡泡,采薇却根本没心思关心这些。
“阿姊,你不对劲。”
她一把掐住采桑的脸,向来娇气的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咬牙切齿:“说,这几日你到底在想什么?”
采桑原正看着热气从锅中飘出,还在愣神。她被采薇吓了一跳,下意识拂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慌乱和心虚一瞬间写满脸上,她似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哪有……?我,我……”
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也就罢了,耳尖竟然还泛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采薇是最了解她的,用脚趾头也能猜出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刚想张牙舞爪的扑过去大声嚷嚷哀嚎,小厨房的门却正巧在此时被拉开了。
“我好像闻到鱼羹的味道了,好香。”陆眠兰被那香气馋的不行,拉开门想来提前讨一口,却正瞧见采薇还没松手,在采桑脸上掐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她见状还以为是两个丫头闹了脾气,快步走过去,温声问道:“是怎么了?”
“没有没有,阿姊脸上有灰,我帮她擦掉。”采薇连忙松开了手,与采桑一同迎上去,也回道:“是呀,小姐鼻子可真灵。”
采桑只看见她来,就知道她是要做什么。她从刚才的情绪里抽身,也笑盈盈的:“小姐是饿了吧,已经可以吃了,要先尝尝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锅炉旁,掀开锅盖的瞬间,香气灌满整个厨房。陆眠兰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点头:“我只要一点点。”
采桑笑而不语,拿了新的瓷碗洗净,一边给她盛汤,一边问道:“姑爷他们呢?”
她原意是问这几个人在哪里,却不曾想陆眠兰会错了意,接过那晚熬到奶白浓稠的鱼汤,眨了眨眼:“他们也饿了。”
她说完便舀了一勺,吹吹放凉都没顾的上。入口时羹汤的稠滑温润,瞬间包裹舌尖,鱼肉和火腿的鲜嫩、融在姜醋佐料里,暖得她五脏六腑都觉得妥贴舒坦。
最后是莼菜那滑嫩微韧的独特口感,一碗下肚,五脏六腑都妥帖舒坦起来。
采薇见她吃得很香,想要再给她盛一碗。陆眠兰摆了摆手,刚咽下最后一口,略微有些含糊不清道:“不要啦……待会儿和你们一起吃。”
她在这两个姑娘面前,总是不太顾及形象,放松到有些近乎幼稚的可爱。
采薇小小的“嗯”了一声,嗓音似撒娇一般的答应她。笑道:“还有两道菜也好啦,小姐猜猜。”
“我猜的话,那就是……虾油煨菘笋,还有炉焙鸡?”
采桑忍不住笑出声,掀开另外两个小锅盖,扬了扬下巴:“答对,小姐真厉害。”
“因为都是我爱吃的呀,快走吧。”陆眠兰得意挑眉:“就等你们啦。”
两菜一汤被端上桌时,连裴霜都被香气惹得眸光微动,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这点细节自然没有被杨徽之错过,他看见之后,还轻轻笑了一下。
想来当初裴霜第一次与他们共同用膳时,还颇为尴尬局促,此次又多了几个人在一起,倒显得更自然了。
果然,人都是会成长的。就算是看上去似乎少年老成的裴大人,也总有进步如飞的时候。
陆眠兰等采桑和采薇将菜摆好,扯了她们两个的袖子,意思是坐在自己左边。
可就在这时,采桑明显是顿了一下,犹豫的那一瞬间,已坐在采薇身边,正对着邵斐然。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和采薇争和陆眠兰挨着的位置。
一时之间,陆眠兰和采薇不解且略带震惊的目光下,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好香。”采薇和陆眠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莫长歌感慨:“采桑姑娘真是好手艺,可不知以后这若是出嫁,会被谁享了好福气去呢。”
采桑闻言,飞快地瞥了一眼正愣神不知想写什么的邵斐然。见后者并没有看向自己,又垂下眸子,轻声应道:“莫公子说笑了。”
陆眠兰:“?”
采薇:“。”
杨徽之:“诶。”
裴霜:“呵。”
邵斐然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愣愣的犹豫出一个字:“……啊?”
采薇勃然大怒,差点就要拍案而起:“我打死你个……唔唔唔啊……!”
她话没说完,便被陆眠兰眼疾手快一筷子炉焙鸡堵住了嘴,只得一边嚼嚼嚼,一边怒目而视。
等终于艰难地咽下去后,她又继续发刚才被打断的火:“你个……!唔唔唔……”
又是陆眠兰塞进她嘴里的一筷子煨菘笋。
陆眠兰笑呵呵的揉她的脑袋:“饿死了,哈哈,是不是?好饿,我们快吃东西吧。”
采桑只在一开始扯住了采薇的衣角,有些急切地想让她坐下闭嘴,甚至在她嚼嚼嚼的瞬间,还向陆眠兰投去感激涕零的一瞥。
杨徽之也在此时温声开口:“先吃东西吧。”
裴霜也“嗯”了一声,似有若无地看了邵斐然一眼:“吃完再想别的。”
邵斐然这时才如梦初醒:“啊,啊……好的。”
惊心动魄的浪花,总算被这几句话,轻飘飘带过了。采桑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却又在下一秒,对上采薇含着质问的目光。
然后越过她的颈侧,便是陆眠兰轻轻一个挑眉,表情意味深长。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几个人里,莫长歌是最不在意礼数规矩的。他先动筷子给裴霜夹了一筷炉焙鸡,便自顾自埋头苦吃起来。其他人见状,也不管什么你先我先,随意放松下来。
竹笋与霜打后格外清甜的菘菜同入砂钵,舀一勺海边贩来的虾油酱,注入高汤,用文火慢慢煨着。
此刻笋尖吸饱了汤汁,色泽油润,菘菜软烂如丝,虾油的咸鲜深深浸入菜蔬每一寸脉络,至味存焉。
可惜的是,原要用春日新发的竹笋味道最好,不过虽不属时令,但吃起来也是清脆爽口,十分下饭。
杨徽之自己还没吃几口,倒是给陆眠兰又夹菜又盛汤,直至人虚盖了一下碗口,轻轻摇头说了一句“吃不下这么多”后,才给自己夹了第一口炉焙鸡。
炉焙鸡的香气最为霸道。半只肥嫩母鸡斩块,用酒、醋、酱、香料慢火焙熟,汁浓味厚。
鸡肉已被焙得骨酥肉烂,酱色油亮,入口咸香中带着一丝微酸,极为开胃,连骨头都吮得出滋味。
他吃得斯文,就连邵斐然都比他急,一口气喝了两碗鱼羹。
莫长歌更不用多说,自从给裴霜夹过那一筷子以后,明明是最喜欢多说话的人,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说。
他一直吃到碗里见底,扭头掩唇低低打了个饱嗝,还去盛了第二碗鱼羹。
一顿饭吃得满足妥帖,还是裴霜先想起来问正事。他将筷子搁在碗上,问道:“墨竹和墨玉还没回来?”
杨徽之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个人不说,饭都吃完了,才想起来替他俩可惜:“没呢,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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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叹似笑:“没回来一起用膳,可惜了。”
陆眠兰:感觉也没看出来有多可惜。
裴霜点了点头,还什么都没说,倒是莫长歌先问了一句:“邵公子呢?除了穆歌这一个弟弟,家中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邵斐然看起来一直不在状态,每次看他,这人就总在发呆。他这次也是先回过神来,顿了一下才回莫长歌:
“啊,没有的。家中……不曾有过其他兄弟姐妹。”
莫长歌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
采桑和采薇手脚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只是采薇全程都鼓着腮帮子,时不时瞪一眼阿姊,再用更凶狠的眼神剜向邵斐然。
而采桑则始终低着头,回避着所有人的目光。
邵斐然莫名其妙之余,也以“查阅家中旧信”为由,抱着一个陈旧的小木箱告退回房。门扉轻合见,挡住他有些飘忽不稳的身影。
室内静默片刻,莫长歌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位邵公子……诸位信他几分?”
裴霜抬眸,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你指什么?”
杨徽之沉吟片刻,先开了口:“今日席间,我注意到他听闻‘墨竹’‘墨玉’二人未归时,神色有异。虽只一瞬,但那份紧张不似作伪。”
“更可疑的是,”莫长歌压低声音,“他右手虎口有厚茧,分明是常年握剑所致。一个商贾之子,何来这般习武之人的痕迹?”
裴霜微微颔首:“还有那木箱。他方才抱走时,我留意到箱角有磨损,但锁扣却极新,似是没怎么开合过。”
“若真是珍藏旧物之家信,怎会如此?”
陆眠兰想到采桑,也有些心不在焉,顺口提了一句:“旧锁生锈,新换了一把也未尝可知。”
她语罢轻轻摇了摇头,想将自己心绪不宁的源头甩出去,却以失败告终,最后只皱着眉叹出一口气:
“不过,我也瞧见了箱角磨损,依照深浅好看,若是同期配的锁,也不该在此换掉。”
“总之疑点颇多。”莫长歌总结道,眉头微蹙,“但他主动找来,又似乎确与穆歌之事关联甚深,其目的……难测。”
“暂且按兵不动,”裴霜沉声道,“多留意他的言行,尤其是他独自一人时。若他真有所图,迟早会露出马脚。”
杨徽之点头:“已让墨竹暗中留意了。”
入夜后月华流照,庭院砖瓦波光如水,清影粼粼。
陆眠兰沐浴后,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翻阅书卷,白日里耗费的心神渐次恢复。
采桑端着黄铜香盘停在门前,想要将她昨日留意到陆眠兰屋内案几上,将尽的残香清理干净,换上新的香饼。
宁神的草木还没开始燃烧,便已经从她指尖透出温柔清淡的香气,她微微一笑,搓了搓指尖。
正欲敲门,却听见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杨徽之。
“采茶,今日席间……我观采桑对那邵斐然,似乎有所不同。”杨徽之的语气带着一丝探询,“你……可看出了什么?”
她本想后退至廊下,回避陆眠兰和杨徽之对话,却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见这一问。
她的手悬在半空,硬生生刹住后屏息凝神,静静等着。
陆眠兰翻书的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门内沉默一瞬,杨徽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斟酌:“若……若采桑真的心悦于他,你可考虑……待此事了结后,成全他们,让她们大婚?”
此言一出,屋外的采桑浑身一僵,她的心猛地提起,几乎要跳出胸腔,耳畔嗡嗡作响,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门缝上,等待着陆眠兰的回答。
然后,她听到了陆眠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那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残忍:
“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