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举杯那日,“娃娃亲”原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不曾想却真真被杨宴放在了心上。
陆庭松和常相思辞别过后,他就提笔洋洋洒洒一纸婚约写过,邀功似的拿给顾花颜看。
顾花颜才看到时惊得整个人都呆愣失语,抬头看看紧紧蹙眉,严肃神色不似作伪的杨宴,又低头看向那写得端端正正的契书,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两个孩子都还未曾见过面,你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她伸手接过后,还不忘捏一捏杨宴的指尖:“万一不投缘,可怎么办?”
此时的小则玉午休才过,还迷迷糊糊不醒神。两岁还正是十分粘人的时候,几乎是刚睁开眼睛,就下意识找顾花颜,伸着手奶声奶气地喊:“阿娘,抱。”
顾花颜弯腰将他抱起来,拍拍后背,捏捏小脸,声音柔到能淌出水来:“小则玉。”
杨宴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看见孩子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无意识勾了勾唇角。
可回到方才的话题,他大概是没想到,那句话只有他一个人当了真,虽说被顾花颜方才有些暧昧的小动作晃得有些愣神,但听了这句一带而过的解释,终究带上了几分尴尬的恼怒:
“我都说了,婚姻大事岂可当作儿戏……”
但他向来不会对顾花颜说重话,这一丝丝连微风拂过树叶都比不上的怒火,自然而然地就在陆庭松身上烧成一片燎原:
“陆将军可真是洒脱,一句话就敲定两个孩子的……”
顾花颜也知晓他这是在等人给自己递来一个台阶,但那笑意怎么也收不回去,她将杨徽之放下,抬手掩唇,扭过脸去偷偷笑了几声后,才柔声抚平他眉间无措:“这有何难?让他们两个多见见,从小抓起不就好了?”
她说着低下头去,看着还懵懂茫然的小杨徽之,笑意盈盈:“则玉,想不想认识一个小妹妹?”
小杨徽之呆呆地看着她,表情有些发愣,跟着重复了一遍:“小妹妹……”
顾花颜轻轻一笑,“嗯”了一声过后,趁着杨宴还没反应过来这番话中的意味,便继续将歪点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倒:
“你看啊,若是这两个孩子日后相处得好,就挑个好时候,把这契书给陆家看看,陆家同意,自然是皆大欢喜。”
杨宴刚想顺着她的话问一句“那若是不同意呢”,就见顾花颜似是从没考虑过这个可能一般,继续自顾自的往下道:
“若是相处得没那么投缘,就算是他们长大了,做成相互照应的兄妹也好啊。”
杨宴平日里明明是个最讲究“合乎情理”的,可他一直严守的行事风格,只要对上顾花颜,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有多远踹多远。
所以这次也一如既往,他压根没仔细想什么,就只觉得顾花颜说得可太有道理了,便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应道:“好。那我之后再邀陆相礼带着妻女来家中做客。”
说罢,两人又一起看向小则玉。小孩压根听不懂话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会说太复杂的话来回应。他只是乖乖歪了歪头,眨着眼睛道:
“我听,阿爹阿娘的。”
杨宴也伸手将他抱起来,用下巴蹭了一下他柔软的发顶,明明是锋利的长相,此刻却在一片奶香气的温热小身躯中,五官都似融化般晕开一片柔情。
小采茶第一次随着陆庭松和常相思来到安平杨府,尚不满一岁,喊人时还模糊不清。
彼时正值春末,庭中玉兰已谢,绿叶成荫。
常相思抱着裹在杏子黄绫襁褓里的女儿,小小的陆眠兰只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那一双滚圆的杏眼清澈透润,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转动,一点也不见怕生。
无论是谁要逗弄一下,她都会“咯咯”直笑,又乖又漂亮,顾花颜喜欢的不得了,几次从常相思怀中接过,还招手想让杨徽之见一见。
刚满三岁的杨徽之被杨宴牵着手,一大一笑站在一侧,见到生人便往父亲身后躲,却又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偷看那个被裹得圆滚滚的小团子。
“则玉,”顾花颜笑着喊他,“快来见见采茶妹妹呀。”
杨徽之攥着父亲的衣角不动,杨宴只得弯腰将他抱起。这一抱,正好让他与常相思怀中的陆眠兰视线齐平。
小采茶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个眉目清秀的小哥哥,也不怕生,咧开刚长了两颗乳牙的嘴,咿呀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杨徽之垂在胸前的荷包穗子。
“啊……”她发出含糊的音节,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杨徽之愣住了,看着那只抓住自己荷包的小手,又看看眼前这个笑得甜甜的糯米团一样的小孩子,忽然不再躲闪,反而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眠兰的手背。
软软的,暖暖的。
他一触即分,陆眠兰似是有些疑惑地继续伸手,徒劳想抓住面前一片空气,瘪了瘪嘴,看上去有些委屈。
顾花颜和常相思见状,相视一笑。常相思接过孩子,对杨徽之柔声道:“小则玉,你让她也摸摸你呀。”
杨徽之闻言,又看向顾花颜。得到后者一个轻轻颔首,他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放到陆眠兰的面前。
陆眠兰又是“咯咯”笑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紧紧握住,没有松开。
此时恰得一阵穿堂风从他后心处穿过,鬓边发丝落在他眼角和下巴,痒意却惹在他心上眉间,还有唇边。
————
又过完第二年的夏,三岁的陆眠兰已是能跑能跳的年纪。这日在杨府花园,她追着一只黄粉相间的蝴蝶,跑得小脸红扑扑的。
她喜欢和杨徽之一起玩,但从不会和别的孩子一样,缠着或磨着哭闹,尤其是在他读书写字时,从不会打扰,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地等。
杨徽之也最喜欢她来,有几次还会问顾花颜“采茶妹妹什么时候再来”。
这次也一样。五岁的杨徽之则安静地坐在廊下看书,时不时抬头看看那个在花丛中穿梭的粉色身影。
他尚是幼童,但陆庭松每每见了都要感慨一句“和杨仲奕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总会调侃一句:“长大了,怕不会也和他爹一样,是个不会说甜蜜话的。”
连常相思和顾花颜都颇为认同这句话,只是常相思总觉得,杨徽之全身上下,唯有那一双总透着傲气的双眼,是最像顾花颜的。
“则玉哥哥!蝴蝶!”陆眠兰出声喊他,但追得太急,脚下被石子一绊,“噗通”摔在地上。
她愣了一瞬,眼看蝴蝶飞远,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
杨徽之目睹全程,急忙放下书跑过去,见她手心擦破了一点皮,渗着血丝。
他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小帕子——那是顾花颜特意给他备的,绣着一朵玉兰花。他轻轻握住陆眠兰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
“疼吗?”他问,声音还带着孩童的软糯,语气却已和杨宴无甚差别。
陆眠兰出自将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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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原本也不会为这种小打小闹的伤口掉金豆子。
但这次也不知为何,见他这般认真的模样,竟无端生出许多委屈,泪倒是没落下来,只是有些抽噎地说:“不、不疼的……但是,蝴蝶飞走了……”
杨徽之看了看已经无踪的蝴蝶,又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眶,忽然道:“你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他跑回书房,不多时拿了一本厚厚的《百花图鉴》回来,翻到有蝴蝶的那一页,指给眠兰看:“这里的蝴蝶,不会飞走。”
陆眠兰破涕为笑,凑过去看图鉴上五彩斑斓的蝴蝶,忘了疼痛,也忘了那只飞走的真蝴蝶。
杨徽之有方宝贝端砚,是杨宴在他开蒙时所赠,石质温润,刻着精致的云纹,平日谁也不让碰。这日六岁的陆眠兰来玩,见那砚台好看,忍不住伸手想摸。
“别动。”七岁的杨徽之下意识皱眉阻止,声音都变得冷硬几分。
陆眠兰缩回手,被他的模样吓到,有些呆愣:“那,我就看一看……”
杨徽之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犹豫片刻,竟破天荒地将砚台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只能轻轻摸一下哦。”
陆眠兰立刻笑逐颜开,伸出小手指轻轻触摸砚台表面,触手生温,她惊喜地睁大眼睛:“是暖的!”
“嗯,好砚台是这样的。”杨徽之解释道,看着眠兰好奇的模样,又补充道,“等你再大一些,我送你一个吧。”
后来他果然兑现承诺,在她六岁生辰刚过,他便随着杨宴一同将一块难得的好砚台送到府上,连带着他一直都舍不得用的墨。
送完了这些,还耐心教她磨墨。如何运腕,如何控制水量,都说得详细无比,耐心似乎怎么都耗不尽。
虽然陆眠兰的手还有些不稳,总是弄得满桌墨点,杨徽之也只是默默收拾,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再一年后,转眼陆眠兰七岁,杨徽之九岁。两个孩子都已进学,举止间渐渐有了少年少女的模样。
这日午后,杨徽之在书房练字,陆眠兰坐在一旁绣一方帕子。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则玉哥哥,”陆眠兰忽然抬头,声音轻轻,“前日李尚书家的公子送我一支兰话簪子。”
杨徽之笔尖一顿,纸上立刻晕开一团墨迹。他放下笔,面色如常:“哦?你收下了?”
“没有,”陆眠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绣花,“我说,则玉哥哥不许我乱收别人的东西。”
杨徽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重新铺开一张纸:“嗯,是不许。”
片刻安静后,陆眠兰又开口,这次声音更轻了些:“那……若是则玉哥哥送的呢?”
杨徽之抬头,正对上她带着几分狡黠的笑眼。他耳根微热,别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等你把这方帕子绣好再说。”
陆眠兰看着手中才绣了一半的玉兰,抿嘴笑了。她将绣针放下,往日里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在此刻偏偏不依不饶起来:
“则玉哥哥,那以后我每年生辰,你都会来找我玩吗?”
彼时的杨徽之尚不知晓何为岁月不饶人,也不知前路是怎样的人间。
他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往下写那首“青梅如豆,共伊同摘”后,低声应她一句:
“会的。”
这两个字再随玉兰花落,花瓣或在风中水中,被两年后的血泪打湿一瞬停顿,又携着满身腥气,飘落在天顾二十八年,陆府不见故人的窗沿。